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恥(短篇小說)

2022-06-23 00:37:30林一
當代小說 2022年6期

林一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個戴著口罩的女人對我說:“再看一眼吧!”我揮了揮手,讓她把人推走。如今想來,當時,我是真的應該再看她一眼的。

那時候,我正在車間,突然收到妹妹的一條短信:速回。我深感可惜,一條短信可以發70個字,她就浪費了68個字。

震耳欲聾的機器聲轟隆隆地軋過耳神經,我捏著一個小鑷子將一枚小物件嵌入一個模具的內臟里,如此反復。“速回”兩個字仿佛是流水線上的一個模具,拉著我的思緒在流水線上跑了幾圈。大概是母親的事,不管是什么事情,怕是要浪費幾條信息才能把那件事情給說清楚。趁著解手的工夫,我跑到門口小賣部旁邊的電話亭,用顧老板發的電話卡撥通了那個號碼。那里面的余額只有27元了,那邊每說一句話我的眼珠就隨著屏幕上跳動的數字骨碌一下,以至于妹妹哭哭啼啼說了很多話我都沒記住幾句。只記得她說:“阿娘死了,你趕快回來。”離開家那么多年,妹妹從來沒有開口讓我回去。我儼然是一個沒有故鄉的人,我注定是一個異鄉人,故鄉僅僅是心中的一個符號。那一刻,我感覺到心頭有一塊石頭沉落,“咚”一聲,轟隆轟隆,蕩起了一片水花。我查了電話卡余額,還有24元1角。

我是應該要回去的,只是,我有點擔心自己請不到假。我可以跟顧老板說實話,告訴他我母親死了,我得回去送送她,當然,還可以添油加醋地在他面前苦情一番,可是這樣做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這樣做的后果就是為此我會丟失一份來之不易的工作。顧老板肯定覺得,喪禮是很晦氣的,去參加喪禮的人會把晦氣帶回公司。我為一時間找不到說辭而苦悶。母親死了,我都忘記問母親是怎么死的,死了多少天了。我不知道。我突然有些生氣,母親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死的。顧老板剛重用我,把我提拔為業務經理,還有大好前程等著我,為什么母親偏偏在這個時候死了?令我糾結的問題接踵而至,為此,那天傍晚我少吃了半碗飯。

很快,妹妹的短信如同一盤快起餿味的菜端至面前,讓我難以忍受,她又發了幾個字的信息:幾時到。我數了數,沒有標點符號,只有三個字。關節的咯吱響聲代表著我內心的憤怒。妹妹總是這個樣子,一直在浪費美好的事物。上一次爭吵還是在很久以前,也是因為她的浪費,飯桌上,她的碗里剩下三粒飯,我伸長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沿,她蔑視地望著我,罵了我一句神經病。神經病!他們一定為家里出了那么個神經病而感到羞恥吧?掐著手指一算,從家里出來的年頭已經兩只手數不過來了。我明白,如果我不回信息或者電話,妹妹還會在三更半夜再發來信息纏著我,仍舊是很浪費地只發幾個字,那些簡潔明了的信息會像蟲子般在我體內蠕動,令我狂躁不安。我握著直板手機思忖著,發現自己沒有什么話要跟妹妹說,可是又不想只發幾個字的信息,于是用了65個字寒暄問候,末尾加上了“明天回”三個字,還有一個逗號和句號,正好70個字符。

發完信息后,我雙手枕在后腦勺,舒適地躺在軟綿綿的枕頭上,枕頭里藏著我當年從家里帶出來的唯一一樣東西,一件讓人舒心的東西。然而,此刻望著那空洞的天花板,我如同墜入一片荒蕪的沼澤中。我想,我是否回去都不太重要,哪怕我跟她說,我這邊有事回不去,她都不會抱怨。在那個家,我的位置早已像嵌入牙縫里的殘渣被他們剔除了。我明白她在意什么。我回的話,她有A計劃,我不回的話,她有B計劃。對付我這樣的人,她那里有一籮筐計劃。

“明天回”不過是一種說辭。回還是不回,目前處于一種搖擺狀態。要是這個時候女朋友在,或許她可以幫我做決定。我有點想去她住的地方,雖然她此時未必在那個地方,她也許會在凌晨之后回來。我有那房間的鑰匙,這個時候過去,指不定還可以摟著她的身體睡上一晚。我承認,我是有點想念她的身體了。我不確定她晚上是否會回來,給她打電話沒接,她常常不接我的電話,我從來沒有怪過她。他們說我找的女朋友不漂亮,說我就是喜歡人家的大奶子。他們還嘲諷我小時候一定沒有喝夠奶,才找那么一位擁有豐盛奶水的女朋友。我哼哧一笑,沒有回答。我喝奶喝到兩歲。我想,我的母親是愛我的,至少在好幾歲的時候,她還樂意讓我摸她的奶頭。那是毫無邪念的一段回憶,旁邊的大人起哄說,那么大了,還要喝你娘的奶呀!母親沒有吭聲,摩挲著我撫摸她奶頭的小手。可是我竟然記不清她的模樣了。我想,還是應該要回去一趟的吧。直到天空泛出魚肚白,我才在心中種下一粒種子,起床洗漱,將要穿回家的黑色夾克和西褲鋪在床沿,甩門而去。

那天我沒有流水班,卻徑直走向車間,換上工作服,戴上白色圓帽,來到消毒間,刺鼻的殺毒藥水味兒在我身上流淌,我仿佛看到顧老板那張像被拉長的皮鞋尖一樣的疙瘩臉。一如往常,我出現在那張冰冷的工作臺前,銀色的機器轟隆隆一陣響,撿、捏、鉗、嵌,機械重復之前的動作,直到半個小時后,我才抬頭四處張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伸到下壓模型的機器下。和以往不同,我假裝遲疑了三秒,“噔”的一聲,我的右手小拇指被機器鐵柱軋住,仿佛橋塌陷后被壓在底下的茍延殘喘的行人。整個車間驚慌失措,女人們的尖叫聲、男人們奔跑的腳步聲交織在車間里。我感覺手指末端已經失去了知覺,一定被軋得稀巴爛了,那是母親給我的身體的一小部分。尖嘴猴腮的顧老板風馳電掣趕來,他沒有盯著我的面孔,看著機器上一攤鮮血,轉而盯著我鮮血淋淋的手指,那像一個被壓扁的汁液四濺的西紅柿。他眼睛拼命眨巴著:“還愣著干嗎?送醫院!”我說:“我讓女朋友來接我了。”顧老板朝我豎起大拇指,對我不給公司添麻煩的“壯舉”予以肯定。我說:“你們繼續讓機器轉動吧,不要讓機器耽誤了事。”我很快咬著青紫的嘴唇和顧老板告別,讓人從宿舍里取來我擱置在床沿上的衣服和早已放進衣服口袋的本子,托著用殷紅的衣服裹著的手,自己一個人攔了一輛三輪車到了醫院。醫生說:“小指是接不回來了,處理下傷口,掛幾瓶點滴,住院觀察。”我說:“我媽死了,我不能住院,簡單處理下,該切就切吧。”醫生瞪著眼睛望著我。我說:“我媽還在醫院等著看我最后一眼。”醫生抹了抹濕潤的眼角,把我推向了手術臺。一個小時后,我從病床上起身,手指纏繞了一坨紗布,頂著一陣眩暈給顧老板打了個電話,對他說:“沒什么大礙,需要休息三天。”我本來是想說休息七天的,擔心時間太久了,他會把我開除。沒想到顧老板心情不錯,給我多批了兩天假。五天時間,我可以回那闊別多年的村子了。B6FA15FC-D705-46BE-B8DA-680FA220D991

就這樣,我頂著一張生銹的臉,穿著那件黑色夾克,手指纏著白色紗布回去了。車子開動的時候,我才發現忘記跟女朋友說了。我的錢一直存放在她那里,身上只有顧老板硬塞給我的皺巴巴的一團錢。口袋鼓鼓的,陽光下,它像極了一個膿包。

回到村路口的時候,一層淡墨慢慢在天空洇開。村口右手邊的樓房如雨后春筍般鱗次櫛比地聳立著。妹妹雖然嫁了出去,卻以我的名字霸占了一個名額,建了一棟兩層樓的房屋,別人家都是墨綠色瓷片,他們家煌煌的淡粉色顯得突兀。那似乎與我不太相干。徑直朝村里走去,印象中的凋零已被眼前的熱鬧所抹去,廳下已修葺一新,早已不是之前一下雨瓦片漏水只能撐著傘的模樣了,幾個坐在石柱上吧嗒吧嗒抽著煙的中年男人望著我。下車前,我特意在車站門口讓擦皮鞋的多在皮鞋上抹了些鞋油,此時腳上那雙锃亮的皮鞋放射出的光芒成功吸引住了那些人。我不認識他們,他們似乎也不認識我,以一種詫異的眼光打量著眼前這個陌生人。我對這個村子是熟悉的,穿著破舊的衣服追著小伙伴穿梭在縱橫交錯的泥磚房中,在泥塘里玩泥巴,這些熟悉的場景歷歷在目。可是,當我邁著步子穿梭在井然有序的雪白房子之中時,腳步竟然有些沉重,眼前一陣眩暈,我站在原地呆了一陣。正當我轉身,一個厚實的手掌拍打在我肩膀上,我踉蹌后退幾步。“細面,不認識我啦?”那人喊的是我小時候的外號。我瞪大眼睛審視眼前這個挽起牛仔褲腳、腳下一雙人字拖、滿臉胡茬的男子。他見我不答,上前推搡我一把,說:“鼻涕喬啊!小時候常常把鼻涕抹你身上那個!”經他那么一說,我很快就記起他了。衣服上常常莫名其妙留著青一塊、黃一塊的痕跡而被母親罵,這事讓我銘記于心。阿喬是我小時候在村子里為數不多能說上話的人,要不是一場角色扮演游戲讓我感到羞恥,指不定后來我們還會成為鐵哥們兒。在那游戲中,因為猜拳輸了,我只能扮演新娘,本來一開始模擬坐花轎、戴著蓋頭還挺好玩的,不知為何,阿喬猝然把我撲倒,壓在我身上,手在我胸前猛搓。雖然只是游戲,但我的臉滾燙滾燙,像河蚌張開雙殼讓人瞧見了般羞恥。

我朝他笑,他抽出一個干癟的硬煙紙盒,在手掌上抖了抖,取出一支遞給我:“行呀,在大城市做老板了,早把我們這群一起光著屁股跑的人忘記了吧?”我接過他遞過來的煙,捏在手里,知道他有一肚子的話要傾訴,便故意打岔道:“看見我阿娘和妹妹了嗎?”他四處張望,拉扯我夾克衣角,湊過來在我耳邊道:“村長不讓你阿娘進廳下,你妹妹和你妹夫正在村長家里鬧。”“為什么我阿娘不能進廳下?”“村長說你阿娘守寡那么多年,進不得廳下。”我說:“借我個紅包吧。”他“啊”了一聲,我補充了句:“就是裝錢的袋子。”他摸了摸后腦勺,笑著跑了回去,沒一會兒就拿著一個紅包跑了回來。我問:“村長家還在原來那里嗎?”他點頭。其實我根本不記得原來那里是哪里了,好在東問西問還是摸到了村長家,村口西北側的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一棟三層樓的房屋高高矗立著,一條羊腸水泥路直通那個樓房。緩緩走去,女人的哭啼聲悠然傳來。一個大腦袋貼在鐵門旁,眼睛望著鐵門里面。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坐在地上哭鬧,頗像一個潑婦。我故意咳嗽一聲,大腦袋轉身斜睨我一眼,我蒼白的臉色一定讓他感到詫異。他說:“你回來了?”沒錯,這個大腦袋就是我妹夫,地上哭著的那個就是我妹妹,只是我沒想到,她胖得眼睛都快塌陷下去了。我說:“你們回去吧,在家里等我。”妹妹繼續哭,妹夫上前吃力地將她扶起,哭泣的聲音戚戚然。一會兒,屋子里沒有了哭泣聲,一下子寂靜起來,村長頂著個禿腦門推門出來。他將眼睛瞇成一條線,說:“都成城里人了,還舍得回來?”這種令人生厭的諷刺的話,容易引人上火,可這個時候我懶得理會,笑著說:“這不,一回來家門都沒進,就來拜訪村長。”其實這類話,我不常說,不過是臨時學了學顧老板的腔調。村長好不容易讓眼睛擠出一條縫隙,說:“如果是你娘的事就免談,就是鎮長來了,我還是這樣說。”我笑,今天我不談這個。話畢,一步上前,從兜里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紅包(放了多少錢我不記得了,捋順口袋里那一沓散錢的時候,我抽了幾張放到那紅包里,盡量讓它看起來鼓一些),硬塞到他的衣兜里,竊竊私語道:“臨時回來,沒提東西,一點心意,給嫂子買吃的。”村長沒有推辭,招呼我喝茶,關于母親的事,我只字不提,寒暄幾句便離開。臨走時村長開口說:“天完全黑的時候,把你阿娘運到廳下,人都死了,早點入土為安。”

我以為母親早已腐爛。等我看見她的時候,她的面部光滑,像抹了一層小時候抹的雪花膏,平躺在屋子里的板床上,胸前干癟癟,就像是睡著了。看來妹妹已經給母親沐浴更衣了。床前的煤油燈燃燒著,燈芯搖曳。我在懷疑,妹妹跟我說母親死了,也是一種說辭,母親那個時候還沒有完全斷氣。我完全相信,回來的路上,妹妹在母親跟前說我回來了,她才安心地閉上了眼睛。母親生前就是個口是心非的人,她其實一直是在意我的。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在母親無數次嘮叨我應該出門遠行之后,我捏著那個本子靜悄悄地離開了那個家。在我遠行很多年之后,母親總是說:“如果在外面累了的話,就回來吧。”我明白,她是想我了,可是我卻無數次回答說:“我不累,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我怎么會累?”其實我心里明白,當初她就是為了護著我,才嘮叨著讓我從家里離開的。畢竟,村里人不約而同認為,父親就是為了救我才溺水身亡的。他們都以為,是我害死了父親,為了我,母親沒少忍受口水的浸泡。想到這里,我覺得我應該在妹妹和妹夫面前哭泣幾聲,可是縱使我如何努力,就是哭不出來。我說:“晚上就我來守吧。”妹妹鼓起腮幫子搶著說:“我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吧。”我還想說點什么,可是一時想不到如何往下接話。

母親被擺放在廳下的中央,躺在用木板疊起的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被子。我覺得沒必要浪費一床被子,她都已經沒有呼吸了,脖子內側尸斑凸顯,她應該不會感覺到冷。妹妹和妹夫跪在右側,我跪在左側。跪下的瞬間一陣眩暈,我才想起,原來我的手指已經斷了半截,指甲沒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半截,等它恢復了,一定會長出一塊丑陋的皺巴巴的皮吧,像剛被砍過的樹樁。妹妹堅持要請吹嗩吶的“師爺”,村長說太張揚了,他已經顧及情面給開了后門,不能讓他難做人。在我和妹夫的堅持下,妹妹最終被說服。我和妹夫不約而同朝對方點頭微笑,我明白,他和我一樣,只是為了省幾個錢,請那么一班“唱戲”的,一定要花不少錢。晚上十點的時候,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廳下有微弱的光籠罩著。妹妹端來一盆渾濁的水,說那是風俗,老人死后,子女要在盆里摸錢,我只能配合。妹妹和妹夫摸得起勁,摸到一元的硬幣就驚叫一陣,仿佛中了彩票般興奮。我摸了幾個五毛和一毛的,索然無味。過了十一點,感覺慢慢煎熬起來,那樣在地上跪著,總要說些什么。妹夫去弄夜宵了,妹妹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緩了一陣,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我身邊,又再一次艱難地下蹲,跪在我旁邊。我沒想到她開口第一句就問:“那本子帶回來了吧?”我沒搭理。她說:“要給阿娘銷戶。”我還是沒有說話。她說:“你都成城里人了,還捏著那本子有什么用?你就遷到城里吧,得抓緊。”妹妹做什么事情都很急,這一點倒是和死去的父親有點像。就那么幾句話,我覺得她戳到了我的軟肋,內心隱隱作痛。那本子不過是幾張普普通通的紙,卻有人拼盡余生力氣去搶奪它。女朋友要我把名字從這本子上移到另外一個本子上,妹妹要把我名字從本子上移除。當初我把它帶出來,不過是想從家中隨手拿上一樣可以和我相關的東西,并且那本子是家中唯一能證實我身份的東西。可后來我發現,那不過就是一張紙,身份的證實并不等同身份的認同。B6FA15FC-D705-46BE-B8DA-680FA220D991

我說:“你放心吧,過不了多久,我會讓我的名字從那本子上消失。”她說:“不是這個意思。”“放心,哪怕我的名字在本子上,我分到的那份也是歸你們的。”我瞧見,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把手放在母親的手上。她說:“你在那里好像還不錯的吧?”我說:“還行,找了個女朋友。”“怎么不帶回來?”“走得急,她有事,下次吧。”“女朋友是城里人,長得漂亮吧?”我說:“身材超級好。”“她對你好吧?”“好,身上這件衣服就是她送的。”她探過肉嘟嘟的臉蛋,掀起我的領子,瞅了一眼那標簽,嘖嘖道:“大牌子,看來她是真心愛你的,舍得為你花錢。”我感覺這樣的對話挺無聊的,就緊閉嘴巴,沒打算往下說。她識趣地站起來,一手撐著地面,將蜷曲的腿緩緩舒展開,許久才從地面站起。她點燃三支香,大拇指摁動打火機的轉輪,火燒了一陣,才把那香點燃。她象征性地俯身作揖,嘴巴囁嚅著,然后將香插在母親面前的陶瓷圓筒前。那兒的香早燒高了,只剩下滿筒的灰燼和東倒西歪的棍子。她說:“我看看你妹夫去。”她走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廳下,還有熟睡的母親。

悲涼油然升起,沒想到,我和妹妹談話的話題,僅限于那本子,我們竟然沒怎么聊到母親。此時,我的母親熟睡著,隱約還能感覺到她均勻的呼吸,像此起彼伏的潮水,沙沙地拍擊著岸邊。雖然我緊挨著她,可是覺得和她的距離越來越遠了。遠了,從未感覺到的遙遠。我嘴巴囁嚅著喊了聲“阿娘”,然后捂住嘴巴,生怕吵醒她。我跪著,挪動膝蓋,讓自己的身子更靠近她,開始端詳她的眉、她的唇,以及空蕩蕩的胸前。那唇沒有緊閉著,還能看見潔白的牙齒。那牙齒真好看,村子里的人都羨慕她。嘴巴里除了白色,隱約還能看見銀色,應該是妹妹為了讓母親“含口錢”,放了一枚硬幣在母親嘴巴里。風俗有時候顯得滑稽,卻能平穩人心。從前的皺紋竟然從她眼角抹去了,臉恢復了光澤,她比從前年輕了,想不到自己還有個年輕的母親。其實,她并未老去,不過是歲月在她身上留有太多痕跡。

我從家里離開那一年,她才四十歲,也就是父親離開的第二年,她失去乳房的第五年。從那以后,她再不穿緊身上衣,寬松的胸前空蕩蕩,隨著風飄揚。那空蕩蕩的胸前竟然會灼傷我的目光,正如當年自己為有一位沒有乳房的母親感到羞恥一般,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的目光都不敢停留在母親的胸前,仿佛那里有一束光會刺痛我的雙眼。我把手擱置在那空蕩蕩的地方,暖烘烘的。我把手縮回,將左手伸向鼓起的包扎帶,那裝腔作勢的鼓起不過是在掩蓋虛無的荒蕪。袖口空蕩蕩的荒蕪,接下來一定會伴隨我的一生。

此刻,我緊挨在母親身邊,卻想起了女朋友,毫無羞恥地想念她的身體,那鼓鼓的乳房,日后一定真如他們所說奶水豐盛吧。只是,我的手機里沒有她發來的信息和打來的電話,她好似憑空消失一般,或許忙吧,或許喝醉了。有時候大清早在她那里,她那留存在被窩里的余溫讓我感到分外荒蕪,我想,她未必是屬于我的。她說,只要我把那本子上的名字移到城里的本子上,她就嫁給我。我也一直為此努力著,可我一直捏著一個毫無意義的本子。原來,我們很多人,包括我在內,竟然要依托那本子過活一生。

妹妹和妹夫忙活夜宵,直至后半夜都沒回來,估計是困了、乏了。我同樣困了、乏了,幾個小時前,還在做著手術。人這一輩子,從出生到死亡,要做的手術還挺多的,刀子總是在我們身上舞動著。不知顧老板會去醫院探望我嗎?要是他發現我騙了他,偷偷溜回家送母親最后一程,他會把我開除嗎?倘若他發現了,我就說去女朋友那里了,他指不定會咽著口水朝我壞笑。只是,女朋友聯系不上了,她有真的想起過我嗎?哪怕只有三秒鐘……濃墨已經渲染開來,夜黑得更深了。我一定要撐到天亮,和這個夜斗爭到底。可是,我又期盼這個黑夜能夠更長久一些。

等殯儀館的車出現在廳下門口的時候,我被妹夫搖醒:“車來了,你收拾一下吧!”他遞給我紙巾,我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流了很多口水,母親的藍色紙衣服袖口被洇濕一片。等我簡單收拾一番回到廳下時,母親早已不在廳下。兩個穿著制服面無表情的工作人員提著一捆東西往外走,像提著一捆柴,無情地扔到空蕩蕩的車廂后面。母親在那里了。車廂“哐當”一聲,一個人上了駕駛室,另一個人上副駕駛室之前甩了一句話:“你們誰跟車?”妹妹和妹夫望向我。我說:“我吧。”我拉開車門。妹妹拉著妹夫跪在地上,哭天喊地起來。他們竟然可以隨時流下眼淚。妹妹和妹夫開著車緊跟其后,每行駛一段路就搖下窗戶往窗外扔紙錢和鞭炮,妹妹一句又一句“娘呀”隨著風飄到耳前,那聲音竟然和母親有幾分相似。我把后背緊貼車廂,不知母親一個人在后面躺著,會不會太孤獨,我有點沖動,想讓司機停下來,讓我陪母親在車廂里再待上一陣。剛想開口,卻見司機神情肅然,就把話咽到肚子里。

我想起夜里妹妹問了一個關于母親的唯一的問題,她問我是不是給母親打過電話。我想了想,顧老板發了電話卡的時候我是花了三元錢給母親打電話。我模棱兩可地點了點頭。她說:“媽媽接了你的電話后異常激動,然后就進了醫院。”這樣看來,母親是被我害的,可是我已經不記得和母親因為何事爭吵了。

車子拐進殯儀館大門的時候,我感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等車子停穩的時候,我連忙從車上跳下來,跑到垃圾桶旁狂吐一陣。妹妹和妹夫去辦理手續,我呆若木雞地跟隨推著母親的推車來到了殯儀館里面的房間。我四處張望,我想起小時候家里燒柴的灶臺,這里是一個大灶臺。

母親被推進一個小房間,工作人員要我等待。等待并不能填補我腦海里的空白,也無法填補我內心的荒蕪。我咬著牙迫使自己哭出來,可是我就是哭不出來。我一定是一個怪人,怪得連眼淚都沒有。我喜歡穿著衣服洗澡,喜歡濕漉漉的衣服貼著身體的感覺。

一個戴著口罩的女人在我面前出現,她雙手扶在推車把手上,用小眼睛斜睨我一眼,說:“再看一眼吧!”一塊素白的布罩在一個瘦小的軀體上,我只需要上前拉扯一下布,就能看見她的臉。可是,我卻沒有掀開蓋著臉的那頭,而是把目光望向她的胸前,意外地看見她的胸前竟然有一片洇濕,那是母親身上最后的奶水吧。那盛著奶水的房子已經消失了,她一定很憂傷。我揮了揮手說:“推走吧。”女人再次斜睨了我一眼,把口罩往上拉扯一下,將推車推向焚燒爐。

我突然想起跟母親的那次爭吵。母親說要五斤鐘果,我說買一斤就夠了,買多了浪費。鐘果不是水果,是一種油炸的食物,小時候母親會做,我特別喜歡吃。我堅持說要一斤,母親堅持說要五斤,說不浪費,可以留著等我回去吃。我心里想,我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去。就這樣,身患疾病的母親動了怒,電話隨后掛斷。

推車推向焚燒爐,我呆在原地,臉蛋滾燙。那五斤鐘果,是母親為了讓我回家才買的,可沒想到,那五斤鐘果竟然讓她丟掉了性命。這樣看來,真的是我害死了母親。淚珠順著臉頰傾瀉而下,試圖澆滅臉上燃燒著的火焰。我知道,很多年以后,再回想這一幕,我一定會淚流滿面。我應該再看她最后一眼的,好讓自己永遠記住她的模樣。

此時,火應該在燒了吧,火應該燒得很旺吧!我把那本子偷偷塞到母親藍色的紙衣服里,那火應該燒得更旺了吧!B6FA15FC-D705-46BE-B8DA-680FA220D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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