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糕樣的女孩

朱艷紅

認識她，純屬偶然。

很多年前，偶爾去藥店買藥，發現有一名剛從學校畢業的年輕店員，趁店里沒顧客時，捧著一本厚厚的醫學書在看。我稱贊她學習勤奮，以后可以去參加全國執業藥師資格考試，做名管理者。又隨口問她，你們店里是否有執業藥師。她應道，有，我們店長就是。這時，中等個子、身材瘦小、臉帶微笑的女孩從里面走了出來，店員說，這是我們店長。我驚詫不已，一張未加修飾、滿滿膠原蛋白的臉，真是太年輕了。

打過幾次交道，漸漸地，我與她們熟絡起來，才知道芳是一名“90后”。

藥店靠里的那橫排柜臺上擺有一臺電腦，店長芳常常在那個位置辦公，遇到店員解決不了的問題，她常常會過來指導。找她的熟人很多，有時他們一進店，就徑直往后面走，直接去找她，包括我本人也常常這樣，遇到醫藥上不明白的事情，總是喜歡先去咨詢她再作購買決定，而她也總是不厭其煩地解答，讓我滿意而歸。后來我發現，她的那個位置上方的墻上有所有店員的照片和介紹，店長賀芳職稱標注的是執業藥師（中藥），崗位標注的是店長、質量負責人、審方員、中藥養護員等，身兼多職。

問她年紀輕輕怎么就擔任店長的重任，她說，從南昌醫藥學院藥學專業畢業后，2011年開始在這家連鎖藥房的廣場分店上班，廣場分店人流量多，顧客進店后，她總是第一時間傾情服務。買西藥好些，要幾盒拿幾盒。撿中藥就不同了，一個處方上中藥的種類繁多，要抓藥、稱藥、分藥，最后還得包裝，步驟比較繁雜，但做得多了，懂得的自然就多，工作不到三年，便擔任了店長。這與我從業三十年總結的，多做事能提升業務水平的觀念相同，雖然隔了輩分，但有共同話題可聊，便親近了許多。有時藥店有什么促銷活動，芳總會第一時間微信通知我，讓我前往選購。

這次，我將事先在店里購買的粗皮、橫紋且味道有點甜的黨參，拿回家洗凈曬干后帶回到藥店。在芳的指導下，按配方要求，挑選并購買了做當歸糕需要的其他原料。做當歸糕，當然首先是要挑選上等的當歸，按芳的推薦，我選擇的是當歸頭切片的盒裝當歸。據說，當歸頭的補血效果更佳，切片的當歸頭成薄薄的長條形，看上去清爽養眼，與擺在藥店柜臺上袋子里裝的那些一根根帶須的整棵當歸截然不同。

所有的原料備齊后，芳搬出一臺小型切片機，將數根長條黨參塞進里面切片，切片機發出吱吱吱的響聲，她用手使勁地摁壓在蓋子上，防止其震落。我驚訝地發現，切出來的黨參外面是圓形的，里面有顏色更深一些的同心圓圈。芳告訴我，黨參有獅子頭、菊花芯的特點。哦，這么說里面的這個便是菊花芯了，我恍然大悟。將切片的黨參放進微波爐中烤脆，待降溫后，便可放進小型碎粉機打成粉。然后，又將當歸、茯苓和山藥一一打成粉。

看到店員秋將獨立小包裝袋里的黃芪粉一袋袋沿著機器弧形壓痕逐一剪開，倒入塑料盒內，我也過去幫忙。購買黃芪粉的時候我曾問芳，為什么不能買更便宜一些的黃芪而是直接買黃芪粉？她解釋道，黃芪纖維比較多，如果買黃芪自己打粉的話，基本上都是纖維。廠家做的黃芪粉，必須過篩，這也是黃芪粉比較貴的原因。想起夏天家里做鹽果子時，買甘草打粉做作料，打出來的基本上不是粉，而是一絲絲細細的纖維，大概就是同一個道理。

藥店進門處，左邊是一排長長的柜臺，其后靠墻是一整排的紅色中藥柜，上面標簽標明中藥的名稱及用途。芳在右邊一小柜臺的電磁爐上麻利地翻炒黑芝麻，不一會兒，黑芝麻在鍋中炒得噼啪作響，黑芝麻炒熟關了電磁爐，冷卻后，倒入黨參、當歸、茯苓、黃芪和山藥粉中。芳介紹說，黑芝麻冷卻后不粘粉。這時，塑料盒中已經盛得滿滿當當的，輕輕地用一把小木勺攪拌均勻，藥房里芝麻和各式中藥香味彌漫開來。

只見芳一雙靈巧白皙的小手在鍋中刷上一層食用油，打開電磁爐，將蜂蜜倒入鍋中熬干水分。她介紹，蜂蜜的量也得掌握好，太少，當歸糕易散;太多，當歸糕不成形。再加入一些去腥味的料酒，然后將塑料盒中的所有原料倒進鍋內，又抓上一把枸杞放入其中，慢慢攪動。我站在旁邊，與她聊起當歸糕中各種原料的作用。當歸，活血調經，化瘀通經;黨參，健脾益肺，養血生津;黃芪，補氣升陽，固表止汗;茯苓，利水滲濕，健脾寧心;山藥，潤肺健脾，養胃益腎……芳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趁芳暫時離開，去找一次性手套時，我悄悄上前攪動一把，黏稠的蜂蜜和各式藥粉在一起攪動，需要很大的腕力。站在旁邊看，不去親身體會，真的不知道炒制當歸糕除了把握好火候，還是一個力氣活。芳輕描淡寫地說，還好，藥店每年冬天要給顧客做不少的當歸糕和阿膠糕，她都做習慣了。

這時，芳又熟練地在塑料盒中也刷上一層食用油，這與之前在鍋中刷油一樣是起防粘作用，然后將炒好的當歸糕倒入塑料盒中，戴上一次性手套趁熱用力壓緊壓實，一盒香噴噴的當歸糕總算炒制成功了。這時，已是中午飯點時間，一位男顧客進來買藥，看到我們在鍋邊忙活，一句“藥店還會炒菜”的話脫口而出。芳笑著答，不炒菜，我們在做藥。

當歸糕冷卻后，放進冰箱冷藏。兩天后，我再次來到藥店，芳找出我的那兩盒當歸糕（里面還有其他顧客做的幾盒阿膠糕），用手輕輕地扳動塑料盒的四周，然后倒置過來，再在其上輕輕地摁壓幾下，一塊長方體的當歸糕從塑料盒中脫落而出。用菜刀先將當歸糕切成五六厘米寬的長條形，然后搬來一把小型鍘刀切成片。芳說，炒當歸糕所需的原料多、加工費時且利潤低，一般藥店更愿意炒利潤高的阿膠糕。

一邊看她在細心地快速切當歸糕，一邊問她，最近看到另一家分店的店長在朋友圈曬了幾張他們連鎖藥房月度經營例會店長們的合影照，我猜想，你可能是本縣連鎖藥房中最年輕的分店店長。她笑了笑，告訴我，其實，她已年滿三十。事實確實如此，她是該連鎖藥房本市270余家分店中少有的幾個“90后”店長。

這位身著白大褂的“90后”店長，不正是當歸糕似的女孩嗎？

責任編輯：黃艷秋 美術插圖：知止660CF9D6-389D-4B32-B212-44DA96E7A25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