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撞色技法在中國畫創作中的運用

□吳浩越

（吳浩越/寧夏大學美術學院）

接染法是中國畫傳統的繪畫技法，這種技法經歷了時間的檢驗。經過不同畫家結合自身不同繪畫風格的運用，接染法產生了多樣的藝術效果。若想做好一件事情，就要腳踏實地研究事物產生與發展的原因與過程，只有深入了解之后才能結合自身所長將這件事做到最好。

大二下學期的工筆人體寫生課是筆者人物畫創作的開端，作品《工筆人體寫生》（如圖1）雖有很濃的稚氣，但此畫中所用技法，為筆者今后創作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這也是筆者運用水墨撞色技法進行創作的啟蒙之作。

圖1 吳浩越 《工筆人體寫生》

起初，筆者對色與色相互融合產生的效果有了興趣，改變了自身創作習慣，后逐漸嘗試使墨與色在濕潤的生宣上相互碰撞融合。經過不斷摸索與完善，這種繪畫方式在之后創作中趨于成熟。《二條八號》這幅作品產生于對接染法的不斷嘗試，也是對之前創作的歸納與總結。

一、中國畫染法中的接染法

（一）接染法的概念

接染法是中國畫眾多染色技法中的一種。這種技法能將顏色相融，并且使畫面產生豐富靈動的效果。接染時大多使用三只毛筆，一支筆是用來把紙沾濕的清水筆，另外兩支是沾不同顏色的筆。接染的目的是利用生宣的特性將兩種顏色融合，營造出自然生動的色彩效果。

接染一般有兩種常用方法。第一種是略顯筆觸的接染法，又稱干接染法。畫上一種顏色，在顏色變淡后，趁著顏色未干時接上另一種顏色，使兩種顏色自然融合。由于生宣的特性，這種接染方法一般會留下些淡淡的筆觸。這種接染用筆要大小得當，方向也要井然有序，切勿雜亂無章。第二種方法是沒有筆觸的接染法。用水筆打濕兩種顏色的銜接處，趁紙濕潤時使兩種顏色相互交融，兩種顏色銜接處不會出現絲毫痕跡。

所謂“墨以破用而生韻，色以清用而無痕”，所以輕薄顏色用接染法效果最好。運用接染法能使墨與色、色與色之間相互碰撞、相互交融，并且銜接處沒有生硬的痕跡。創作者可根據畫面所需，靈活運用接染方法。

（二）接染法特點

接染法有兩個顯著的特點，第一點是便捷省時，第二點是具有流動感。接染法能最有效地使色與色之間相融，只需要染幾遍就能達到想要的效果，不像通常的三礬九染。接染法利用水的流動效果使顏色之間相互交融在一起，色與色之間自然滲化，無絲毫生硬之感。接染法既能使畫面達到想要的效果，又極其方便、省時。

運用接染法進行創作，能使畫面色彩效果自然生動，因為色彩是隨水分在紙上流動滲透，而非機械分染、罩染形成。

二、接染法的不同表現方式

畫家裘緝木的沒骨畫中善于運用接染法（如圖2）。裘緝木先生是一位科班出身的畫家，在美術學院接受過系統化的美術教育。他的藝術創作生涯基本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學習階段，以學習李苦禪、王雪濤等畫家的畫法為基礎，在進入中國畫研究院后，開始尋求藝術上的變化。第二個階段是把沒骨、抽象、構成的元素作為花鳥畫的筆墨語言，這種表現方法所營造出的藝術效果，得到了大家的認可。第三個階段的創作注重筆墨，創新了筆墨的結構，更加注重畫面的詩情畫意，其中運用接染法最多的就是在沒骨畫中。

圖2 裘緝木 《地涌金蓮》（局部）紙本設色

沒骨畫不像一般工筆畫那樣先用筆勾勒再賦彩，也不像寫意畫那樣墨氣縱橫，而是介乎二者之間。在創作中，沒骨畫以墨狀物、墨色交融，水墨與顏色相結合，所用的技法正是接染法。裘先生通過藝術的整合，把這種特殊的表現手法作為他創作花鳥畫的主要技法，對形神、意象、動靜、墨色、收放、松緊等元素進行調動，達到最佳的畫面效果。

裘先生大膽地將山水畫中的用墨與花鳥畫中的用色相結合，營造出一種造型新穎、濃墨重彩、酣暢淋漓的視覺效果，線、墨、色、水互相結合、相互碰撞。裘先生以水墨的氣勢與色彩的韻致，表達了陰陽互動中所產生的力度與震撼。

裘先生運用接染法使作品中的花兒怒放，展示出強烈的生命力，給人通透舒暢的感覺。這種墨與色接染形成的自然生動，使裘先生的作品在當今畫壇形成獨具特色的藝術語言。

畫家潘纓畢業于解放軍藝術學院美術系的中國畫專業，在20 世紀80 年代中期她走出大學校門，開始了她的藝術創作。這一時期中國現代藝術運動正處于涌動之際，傳統的藝術觀念受到了西方現代藝術猛烈的沖擊，這對潘纓的藝術創作也有間接的影響。當時她的創作主要是以少數民族為題材，但她的創作不是傾向于鄉土氣息的現實主義繪畫，而是具有形式主義與原始主義風格，這也使潘纓的藝術創作呈現出獨有的藝術風格。

在潘纓的作品中感覺化的東西較多，因為她沒有刻意地追求題材本身的內在含義，她的創作題材只是她感覺的媒介。她是通過形式表現出純粹的自己，其繪畫內容以女性為主，女性的形象是畫家理想化的成分，而不是現實的直接寫照。

她年輕時就開始用沒骨的方式創作。她過去喜歡色彩，用這種方式創作了很多少數民族題材的作品，在這一系列的創作中，接染法的運用最多。她在創作中充分利用了對水墨語言的理解，墨色清新淡雅，線條俊朗飄逸，省略了畫面中的具體環境，人物就像抽象構成的色塊，與深色的背景交相輝映。她在藝術作品中運用接染法體現出與眾不同的鮮明個性，將濃重的礦物色呈現出鮮活暢快的動感。

潘纓運用接染法形成了鮮明和獨到的風格和語言，呈現出一種超凡脫俗的藝術效果，再一次拓展了接染法的表現空間。

三、創作中的接染法

（一）指引創作方向

筆者初次接觸接染法是在大二下學期的工筆人物寫生課上，作品是一個老年人拿著二胡坐在凳子上，背景為隔扇門，賦色時用石青、石綠、赭石等顏料將門做舊，在一種顏色未干時畫第二種顏色，將兩種顏色自然地銜接在一起，這個效果一直影響著筆者的藝術創作。在創作過程中，筆者感受到色與色之間相互融合，這既能使畫面豐富，又能使色與色之間自然地形成一種美妙的效果。

第二次接觸接染法是筆者在準備第一幅創作的時候，內容是表現救火的消防員。畫消防車時，筆者回憶起上次畫隔扇門時的方法，于是先用淡淡的胭脂打底，再使朱砂、頭青、三青相互碰撞表現出消防車的滄桑感。在此過程中，筆者體會到幾種顏料在濕潤的生宣紙上相互滲化得到的感覺，并且深深地被這種感覺吸引，深化了對這種形式技法探求的欲望。筆者漸漸將接染法應用到繪畫中，在宣紙上使色與色既對立又統一、既碰撞又交融，這成為筆者對形式美感的主要追求。

（二）摸索未知效果

在這種色與色的接染之后，筆者便開始了墨與色的接染。筆者發現墨與色接染，銜接感更加自然生動。有的地方先大面積上色后再補墨，有的地方先上墨再添色，可以產生各種豐富的效果。在生宣紙上使用接染法比較熟練之后，筆者又嘗試在皮紙上使用。由于皮紙的紙質柔韌、薄而多孔、纖維細長，所以對用水的控制極其重要。筆者得出的結論是，紙生則增水，紙熟則減水。

用接染法不僅要考慮材質的不同，也要考慮所畫物體的質感，要根據所畫物體的質感選擇是否留筆觸。筆者畫人體以無筆觸接染法畫身體，以有筆觸接染法畫床，從而加強其對比，增加其變化。在選擇角度時，筆者選擇站在板凳上畫俯視角度，于是就需要畫大面積的肉。筆者先用墨勾出其輪廓線，隨后再挨著線畫一筆顏色，一種顏色畫完再接另一種顏色，讓色與色無縫連接。鑒于生宣紙的特性，筆者運用接染法既省時又出效果，這也是筆者之所以不論畫工筆還是畫水墨都喜歡用生宣紙的原因。

在濕潤的生宣紙上撞色，已成為筆者創作中特定的方式。在創作中筆者會不受控制地按照自身習慣使用接染法，筆者的頭腦與記憶中已習慣色與色、墨與色在生宣紙上相互交融、相互碰撞的感覺，所以在創作中時常會用到這種技法。筆者創作中的接染法也許與其他畫家的方法習慣不同，但這種方法是引導筆者創作的靈感來源。

四、水墨撞色在創作中的運用

（一）素材與構圖

在創作中筆者習慣先畫人的頭、手、衣服。畫面的黑白關系、色彩關系與疏密關系都要服務于畫面中心。在畫人物面部時，筆者常用色與色之間的接染，在畫人物衣服時常用墨與色的接染，用墨與色、色與色兩種方法相同效果卻不同的表現方式來區分不同質感（如圖3）。

圖3 吳浩越 《二條八號》

在畫人物以外的場景時，筆者用接染顏色的冷暖來區分主次關系，距離人物近的地方，用大面積朱磦與紫色接染，整體色調偏暖；距離人物稍遠的地方使用藍紫色調，留出地方與黃色接染畫出光的效果，用變換接染顏色的方法來區分明暗部分，從而進一步對比，使主次關系更加明確。

在畫麻將時由于桌子顏色偏暖，所以筆者用偏冷一些的顏色與桌子上的暖色互相襯托，將頭青和三綠之間無痕接染，使之形成清新淡雅的效果。在這之前筆者從未見過這種效果，這次嘗試又使筆者對色與色的接染更加熟悉，豐富了畫法。

（二）協調畫面

調整畫面是完成一幅作品的最后一步，也是關鍵一步，若處理得當，畫面就會發揮出最好的效果。就筆者個人而言，這個階段是最難熬的，就像健身練到身體力竭之后肌肉感受到灼燒一樣，但這也是必須經歷的。如果不經歷這個過程，不論畫畫還是做其他事情，都不會有質的突破。

在協調畫面時，筆者總感覺顏色都太淡，總覺得畫面好像缺少一個“濾鏡”，有些發灰、缺少鮮亮的感覺，于是把每種顏色重新染了多遍。顏色加到一定程度以后，為了讓顏色顯得不呆板，筆者會在顏色中加入一些互補色或色系接近的顏色，讓色與色相互碰撞，形成獨特的視覺效果。

時至今日，接染法在不同畫家筆下呈現出不同的藝術效果，這也豐富與完善了接染法的藝術語言。作品《二條八號》是筆者運用水墨撞色技法的再一次嘗試。筆者在創作中運用之前從未用過的色彩搭配，營造嶄新的畫面。同時，在創作過程中，筆者也獲得了很多知識與經驗。首先一定要明確畫面的主次關系，如果主次混亂，畫面也就會隨之混亂，所以，創作時切勿畫得面面俱到，此為繪畫之大敵。創作者應注意畫面中的取舍，使創作中的主次明確。其次要歸納畫面的黑白灰，將其歸納成各種形狀，再在黑白灰三個形狀中填充相應色彩，按此法合理排布，再多顏色都不會使畫面混亂。只有在畫面合理的前提下，接染法才能使畫面錦上添花，呈現出更好的視覺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