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帖

劉鵬

在海北聽民謠

風舉起半縷隱秘的文字

投入耳膜敦厚的郵筒

支離破碎的形象再次

具體起來

你寫給我的信件也曾

羽毛華美，散發出無言的芬芳

音符太輕，愛情繁簡

都是遙遠的經歷

我放下馬背和羊群

閃光的地方

音符也蕩漾成浮云

那么多綿羊

悠悠地走過，踏雪歸家

在那遙遠的地方

我動用所有富貴的語言

都輕如羊毛

只有純潔的青春

強化了目光所及之處的色彩

肥美之地，水草豐茂

策馬揚鞭的手指

彈奏一曲天籟

我放下馬背和羊群

行走在生命的屋脊，滿目金銀

一首未完的詩

車停在遠處，我們步行至此

不忍人間的尾氣

玷污這么動聽的名字

也不愿庸俗的車輪

碾過高原珍藏的明鏡

這片珊瑚一樣的湖泊

安靜地開放在世界屋脊

面對盛大的藍

我愿意放下生命

化作其中一粒細小的石頭

湖水啊

琢磨我復雜的棱角，讓我簡單

洗滌我一身堅硬的塵土

歸于潔白

像我昨天領受的哈達那樣純粹

像我撫摸過的萬千陽光

那樣柔軟

牧民們趕著羊群享用圣水

他們的倒影

和身旁的經幡也有神秘的語言

我會告訴那些未曾來過的朋友

我在羊卓雍措寫下一首未完的詩

當你有一天去到那里時，請記得

給那些文字掬一捧水

我就不再枯竭

倒 ?淌 ?河

都說人往前看

我卻偏學倒淌河

退一步

青海湖就更寬闊了

天空就更空了，越來越多的云

也填不滿

那些亙古瓦藍的胸口

回望莫高窟

有些佛從這里走出

有些佛回頭，坐到一尊

石頭的心臟里，沉默

舉起的手掌又悄悄放下

一萬句箴言接近于微塵

一萬年信仰等同于微光

我穿過時間的血管

回到自己的視線

蕓蕓眾生皆是風從眼過

包括我，莫名的高于半片風

也莫名的低于石頭老去的速度

在莫高窟，我的世界微微傾斜

我所望見的山川草木

微微隆起

聽，鳴沙山

我千里奔襲只為聽清楚

一座被溶解的山峰

他到底說些什么

那些細軟的金子

陽光翻炒過的流沙，他們

如何超度我疲憊的身軀

我在駝峰間懷疑過

也在月牙倒影中

洗滌過的

名利

甚至，捆綁耳根四十年的

吳儂軟語

一一被我投進浩瀚天地

我要聽過往

在火焰里如何陳述

而鳴沙山

又將如何化解

滾滾風塵

在須彌山

一個人來到山上，他就走出了

他的陰影，他的光照亮他的路

面對蒼穹，面對浮云，面對虛無

他的聲帶振蕩，無數金屬片敲打

山間的石塊，樹上的堅果

叢林里飛落的鳥翅

自己的意識流

這樣的雕琢

他是多么細致而認真

驚雷響過千萬次

霹靂回眸反復

這些來自天上的意志，轉瞬即逝

喧囂是自己的，寂寞是自己的

靈光一閃而過，我淹沒在

剎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