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補助、稅收優惠與紡織企業研發投入

趙軼仁

（浙江理工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一、引言

創新對于國家的發展具有重要的意義，企業是創新的主體，國家為了鼓勵企業參與創新活動，制定了一系列的政策。其中，政府補助和稅收優惠是政府普遍采用的政策工具，對推動企業開展創新活動、提升企業創新績效具有重要意義。政府補助和稅收優惠對研發投入的影響一直受到學者們的廣泛關注。早期的研究大多關注政府補助、稅收優惠與研發投入的相關性，隨著影響企業研發投入的因素越來越多，簡單的線性分析已經不能很好地解釋企業研發投入水平的變化。后來的研究，學者們開始關注能夠影響政府補助、稅收優惠使用效果的因素。公司治理水平能夠影響企業的決策，從而影響到企業的創新水平（張宸和劉若瑾，2021）[1]。股權制衡作為企業內部股權結構的重要特征之一，是公司治理水平的關鍵因素，因而會影響政府補助與稅收優惠對研發投入的使用效果。

紡織產業是我國重要的傳統支柱產業，對我國國民經濟的發展有著重要的作用（甄峰，2016）[2]。紡織產業的自主創新能力不僅關系到紡織產業的發展，還關系到紡織產業的國際競爭力（陳邵鋒和劉洪，2008）[3]。但目前我國紡織產業發展環境日益惡化，生產成本高，減排壓力大，技術含量低等不穩定因素制約著紡織產業的發展（梁錦凱和張立杰，2020）[4]。因此轉變傳統的生產方式，提高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提高核心競爭力是紡織產業當前的首要任務。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從政府補助、稅收優惠以及企業內部股權制衡等角度入手，將政府補助、稅收優惠、股權制衡同時納入到同一分析框架中。在分析政府補助、稅收優惠對紡織企業研發投入影響的基礎上，探究股權制衡的調節作用，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本文可能存在的貢獻：第一，以往有關政府補助、稅收優惠對研發投入影響的研究較多，但是涉及紡織企業內容的研究相對較少；第二，少數關聯紡織企業的研究也很少有同時考慮股權制衡因素的影響。本文將股權制衡作為調節變量，探究政府補助、稅收優惠、股權制衡與研發投入的關系，豐富了以往的研究；第三，為了使研究更加深入，本文將紡織企業分為紡織業、紡織服裝業、化纖制造業等三類子紡織行業，探究在不同子紡織行業中政府補助、稅收優惠、股權制衡與研發投入的關系，擴寬了研究視角，為以后政府為紡織企業制定政策提供了借鑒價值。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政府補助對研發投入的影響

政府補助是指企業從政府獲得無償貨幣性資產或非貨幣性資產（呂久琴和郁丹丹，2011）[5]，是一種直接的激勵手段。首先，研發創新所需的研發成本高，很多企業無法承擔高額的研發費用，所以研發積極性不高。企業與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又導致了企業的融資難。政府資助的研發項目，表明政府對此研究成果感興趣，在某種程度上提高了企業的聲譽（朱斌和李路路，2014）[6]。基于信號傳遞理論，這一利好信號被外界環境投資者接收，有利于企業獲得外部的技術與資金支持（陳紅等，2019）[7]，減輕企業資金周轉方面的不足（王薇和艾華，2018）[8]。其次，研發創新過程具有正外部性。在研發過程中，創新成果的外溢性會導致同行競爭者吸收其創新成果，使得企業不能獲得研發投資的全部收益（任海云和聶景春，2018）[9]。政府補助作為一種外部收入，可以較少私人收益與社會收益之間的差距，減少創新過程中的損失。同時政府補助作為一種外部資金支持方式，還可以降低企業的研發風險，降低“試錯成本”，從而提高企業的研發積極性。王曉燕等（2021）[10]以中小企業為研究對象，實證證明政府補助激勵企業研發投入。張志元等（2020）[11]利用省級面板數據，研究發現政府補助對研發投入具有促進作用。還有大量研究無論從理論分析方面，還是從實證分析方面，大多認為政府補助能夠顯著促進企業的研發投入?；谝陨戏治觯岢鲆韵录僭O：

假設1：政府補助能促進紡織企業研發投入。

（二）稅收優惠對研發投入的影響

稅收優惠是通過減輕或免除稅收負擔來達到激勵企業創新的一種間接手段（李香菊和楊歡，2019）[12]。盡管研究和開發的收益率較高，但是其具有正外部性以及與一般投資相比更高的風險性。國家為了鼓勵企業自主創新，制定稅收優惠這一“事后補助”政策，擴大企業福利，克服研發過程中的不確定性，提高稅后收益率（彭永翠，2021）[13]，減少了企業對研發風險的顧慮，從而增加研發投入（吳波虹，2021）[14]。稅收優惠通過減免部分稅金的方式，降低企業稅收負擔，相當于間接增加企業資金供給，是一種有效的資源補充方式（曾江洪等，2022）[15]，當企業研發面臨困境時，稅收優惠可確保研發資源配置有效性（宋清和楊雪，2021）[16]，為研發創新提供動力。另一方面，稅收優惠通過信號傳遞功能，吸引外部投資者向其投資，增加企業外部現金流，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壓力。同時，稅收優惠還可以增加企業內部現金流，通過內源渠道進行創新融資（楊艷琳和胡曦，2021）[17]。有不少學者通過實證分析探究稅收優惠與研發投入之間的關系。鄧衛紅（2021）[18]發現當企業收到稅收優惠支持時，企業研發投入增加。李宏彪和陳瑋瑩（2020）[19]也發現稅收優惠與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正向相關關系?？傊髽I研發離不開政府的政策支持，政府這雙“看得見的手”，在市場失靈時會起到校正作用，稅收優惠使得企業的收益大于成本，這也是政府出臺稅收優惠政策的首要原因（梁富山，2021）[20]?；谝陨戏治?，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稅收優惠能促進紡織企業研發投入。

（三）股權制衡在政府補助、稅收優惠與企業研發投入之間的調節作用

股權結構是公司治理的核心，影響著股東的行為和管理者的決策，進而影響企業績效。有研究表明，在股權集中的情況下，控股股東會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制定有利于自身利益的決策，侵占公司利益。股權制衡是緩解股東之間利益爭奪的有效方式之一（李玲和陶厚永，2012）[21]。股權制衡是指公司幾個主要股東對公司控制權相互牽制的一種股權結構（曹雨從等，2021）[22]，股權制衡度越高，越能使股東們相互監督，越能對高層管理者以及控股股東們的行為進行監管，避免相互串通（王進朝和張永仙，2020）[23]。股權制衡意味著削弱大股東的話語權，在股權制衡的股權安排模式下，能夠在企業內部形成良好的治理體系（陳德萍和陳永圣，2011）[24]，減少管理層惰性，使企業決策符合公司價值最大化。股權制衡的股權結構有利于制定有效的研發投資決策。一方面，股權制衡形成的股東權利控制聯盟，能減少股權出售，降低因私人利益而損害整體利益的行為（于文領等，2020）[25]。另一方面，股權制衡能減少大股東的自私行為，使得股東能夠為公司長遠利益考慮，從而調動研發積極性（賈春香和劉艷嬌，2019）[26]。因此，當企業受到政府補助、稅收優惠等有利于降低企業研發風險、減少研發損失、降低研發成本的有利政策時，股權制衡結構下的股東們，更會抓住有利機會，積極投身到研發活動中，增加企業的研發投入?；谝陨戏治觯岢鲆韵录僭O：

假設3：股權制衡對政府補助與研發投入的關系具有正向的調節作用。

假設4：股權制衡對稅收優惠與研發投入的關系具有正向的調節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樣本選取

本文選取2013—2019 年紡織企業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所有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CSMAR）。對數據進行以下處理：（1）剔除ST 以及ST* 企業；（2）剔除數據缺失、信息不完整的企業。最終得到84 家上市公司的487 個有效的樣本觀測值。借鑒程華和張志英（2020）[27]有關紡織企業的分類以及國泰安數據庫的分類標準，將研究子樣本分為紡織業企業、紡織服裝業企業、化纖制造業企業等三類，其中紡織業企業32 家，紡織服裝業企業30 家，化纖制造業企業22 家。為消除極端值的影響，對所有的連續變量進行1%和99%的縮尾處理，并使用Stata 16.0 進行數據分析。

（二）變量定義與選取

1.因變量：企業研發投入（RD）。以當年研發投入總額加一的自然對數表示研發投入水平。

2.自變量：此處有兩個自變量。政府補助（SUB），用Ln（1+政府補助）來衡量；稅收優惠（TR）。本文借鑒馮套柱等（2019）[28]的研究方法，以0.25-所得稅費用/ 利潤總額作為稅收優惠的衡量指標。

3.調節變量：股權制衡。以第二至第十大股東持股比例之和與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的比值衡量。

4.控制變量：企業的研發投入會受到自身條件的影響。因此本文在借鑒相關學者研究的基礎上，選取企業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盈利能力（ROA）、股權性質（SOE）作為控制變量。詳細的變量定義和說明如表1 所示。

表1 變量定義表

（三）模型構建

為了檢驗政府補助和稅收優惠對紡織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以及企業內部股權制衡的調節作用，本文采用最小二乘法OLS 進行回歸分析，具體模型如下：

1.主效應模型：為了驗證政府補助和稅收優惠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構建以下主效應模型。

2.調節效應模型：為了驗證股權制衡在政府補助、稅收優惠對企業研發投入影響過程中的調節作用，構建以下模型。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 展示了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研發投入的最大值為20.542，最小值為14.359，標準差為1.200，說明我國不同紡織企業研發投入水平有差異，且總體的研發投入水平相對較低。政府補助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20.156 和13.369，平均值為16.430，標準差為1.291，說明紡織企業接受政府補助的水平差異明顯。稅收優惠強度整體偏低，最大值為1.529，最小值為-1.261，標準差為0.244。另外，從表中數據分析可知，股權制衡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相差較小，說明樣本中不同企業之間的股權制衡差異較小。企業規模的標準差為1.015，其他控制變量的標準差都小于1，說明樣本企業在財務特征上較為相似。

表2 描述性統計分析

（二）相關性分析

表3 是變量的相關性分析結果。由相關性可知各變量之間的相關性系數的絕對值小于0.7，表明各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表中各變量的相關性系數都小于0.7，但存在個別系數值超過0.5，為了保證準確性，通過引入方差膨脹因子（VIF）進行多重共線性檢驗。

表3 相關性分析

表4 結果顯示各變量的VIF 值均小于10，VIF的平均值為1.59，進一步說明各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4 多重共線性檢驗

（三）回歸分析

表5 是主效應模型以及調節效應模型的回歸分析結果。模型（1）～模型（3）為主效應分析結果，模型（4）～模型（7）為調節效應分析結果。在進行調節效應分析時，對解釋變量和調節變量進行中心化處理來減少內生性和多重共線性的影響。

表5 回歸結果分析

模型（1）的結果顯示了政府補助與研發投入的關系。從回歸結果看，政府補助的系數為0.238，且在1%的情況下顯著，表明政府補助能夠顯著正向促進企業的研發投入，假設1 成立。模型（2）顯示了稅收優惠與研發投入之間的關系，其系數為0.397，在5%的水平下顯著，表明稅收優惠對企業的研發投入具有正向的激勵效應，假設2 成立。對比政府補助和稅收優惠的系數可知，稅收優惠的系數略高于政府補助的系數，說明稅收優惠對紡織企業研發投入的促進作用大于政府補助。模型（3）是政府補助和稅收優惠共同作用對研發投入的影響。從分析結果可知，兩者共同作用仍能促進研發投入，但兩者的系數值都比單一政策影響時的系數略低，這可能是因為兩種政策共同實施削弱單一政策的作用效果。

模型（4）和模型（5）為檢驗股權制衡在政府補助對研發投入影響中的調節作用結果。由回歸結果可知，交乘項的系數都為正，且在10%的水平下顯著。說明股權制衡能夠正向調節政府補助對研發投入的激勵效果。股權制衡度越高，政府補助對研發投入的促進效果越強，假設3 成立。模型（6）和模型（7）為檢驗股權制衡在稅收優惠對研發投入影響中的調節作用結果。由結果可知，交乘項的系數均為負，但不顯著，說明股權制衡并未在稅收優惠與研發投入之間起到調節作用，假設4 不成立。這可能是由于稅收優惠與政府補助不同，政府補助是一種“事前補助”，而且是政府直接向企業提供資金，股權制衡度高的企業，股東們權力制衡，更容易做出有利決策，將補助資金進行研發投資。而稅收優惠則主要是稅費減免或者未來向企業返還部分稅款的政策方式，屬于一種“事后補助”。這時股東們的行為會更加趨向于保守，在制定決策時難以達成共識。因此股權制衡并未在稅收優惠與研發投入之間起到調節作用。

（四）政府補助和稅收優惠對紡織子行業研發投入的影響分析

表6 為紡織企業子行業的分組回歸結果。模型（1）～模型（3）是紡織業企業的回歸結果。模型（4）～模型（6）是紡織服裝業企業的回歸結果。模型（7）～ 模型（9）是化纖制造業企業的回歸結果。紡織業屬于傳統企業，主要以生產傳統技術和產品為主，更注重以“漸進式知識積累”推動創新?；w制造業則偏向“激進式創新”，兼具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等特征（程華和張志英，2020）[27]。紡織服裝業則介于兩者之間，其具有較長的產業鏈，與相關產業都具有一定的關聯（張慶輝和蔣燕梅，2009）[29]。由表中結果可以看出，政府補助不能促進紡織業企業的研發投入，但是對紡織服裝業企業、化纖制造業企業的研發投入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這可能是由于政府補助具有選擇性，政府通過篩選挑選補助對象，紡織服裝業和化纖制造業由于具備前沿的技術以及市場前景，更容易受到政府補助的青睞。同時由于其產業特點，補助會降低研發風險，所以更有利于研發投入。而紡織業由于其生產特點，所以政府補助的效果有限。稅收優惠則是在紡織業企業和紡織服裝業企業中能夠促進企業的研發投入，在化纖制造業企業中并未產生促進效果。這可能是由于稅收優惠一般以法律形式規定，其穩定性更強。從長遠的角度看，企業通過稅收優惠節省的稅費，相當于自有資金，企業可以根據自身發展特點，自主進行創新決策（李香菊和楊歡，2019）[12]，資金使用的彈性空間大。紡織業作為一種傳統企業，想要轉型升級或是研發創新不在一朝一夕，其需要結合自身特點以及市場規律逐漸摸索，稅收優惠可以對其進行有效的扶持。紡織服裝業由于其產業鏈的特點，可以對稅收優惠節省的自有資金自主管理，根據上下游的關聯性合理安排創新模式，將資源合理安排到適合企業發展的價值鏈上。而化纖制造業由于其激進式的創新，所以稅收優惠并未起到促進研發投入的作用。在股權制衡的調節效應中。股權制衡只在紡織服裝業企業中對政府補助與研發投入的影響起到正向的調節作用。在三個子行業中，股權制衡對稅收優惠與研發投入的調節效應都不顯著。

表6 分組回歸結果

（五）穩健性檢驗

本文采用替換控制變量的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使用ROE（凈資產收益率）替換盈利能力，對上述主效應以及調節效應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與上述結論相同，證明此研究結果具有穩健性。

五、研究結論與啟示

（一）研究結論

本文以2013—2019 年紡織企業上市公司數據為研究樣本，實證分析政府補助、稅收優惠與研發投入之間的關系，同時從企業內部股權結構考察股權制衡的調節作用。主要結論如下：（1）政府補助和稅收優惠都能顯著促進企業的研發投入，稅收優惠的激勵效果要略高于政府補助。（2）股權制衡在政府補助與研發投入之間起到顯著正向的調節作用，但是在稅收優惠對研發投入之間沒有起到調節作用。（3）政府補助和稅收優惠對紡織企業子樣本的作用效果存在差異。政府補助能顯著促進紡織服裝業和化纖制造業企業的研發投入，但是對紡織業企業沒有顯著的促進效果。此時，股權制衡只在紡織服裝業中起到了調節作用。稅收優惠在紡織業企業、紡織服裝業企業中有效促進了研發投入，但是在化纖制造業中并無促進效果。在三個紡織子行業中，股權制衡均未起到調節作用。

（二）研究啟示

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對政府而言：（1）政府補助和稅收優惠政策都能促進紡織企業研發投入，這為政府針對紡織企業制定政策提供了方向。同時本文還得出稅收優惠對研發投入的激勵效果略高于政府補助。因此，政府在制定政策時可以有政策傾斜，制定有效的政策，最大程度激勵創新。（2）針對紡織產業下的不同子行業要根據其自身特點制定符合其生存發展的政策。增加政府補助、稅收優惠政策的靈活性，選擇有針對性的激勵形式，從而提高資源的有效利用。對企業而言：（1）企業應該調整內部股權結構，注意股權分配，避免企業中產生“一股獨大”的情況。（2）完善企業內部監管機制，對研發投入的每個過程都進行有效監督，保證資金合理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