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思

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末的我,最近幾年開始喜歡懷舊,總愛與正值青春的女兒聊些過去的事情。孩子有時不耐煩,又不愿讓我掃興,干脆就留一雙耳朵,握著手機埋頭刷屏去了。我是理解她的:沒經過那些事情,自然覺得沒啥吸引力。
但當我說起小時候,父親總背著我,甚至讓我騎到他的脖頸上玩兒時,女兒便感覺很稀奇,她好奇地問:“你騎爺爺脖子上會拉屎嗎?”我笑而不語。
去年春節女兒去給爺爺拜年時,她甚至問起了這件事情:“爺爺,我爸是個小屁孩時騎在您的脖子上,您真的不怕他在脖子上拉屎啊,哎呀,要拉屎了該多臭啊?!闭f到這里,她夸張地捂著嘴幾乎要樂出聲來??吹脚畠喝绱恕胺潘痢钡亍肮簟保易隽艘粋€要揍她的動作。孩子順勢貼近爺爺,沖我做了個鬼臉。
父親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他輕輕地摘下老花鏡,把報紙放在寫字臺上,想了一想說:“你爸小時候調皮得很,他騎到我的脖子上,是有目的的,一般就是想吃花生,但花生放在大柜子上面的木箱子里,他夠不著,就想到這個辦法,我也就裝糊涂讓他抓幾顆去。其實,我還是喜歡背著他在胡同里轉轉,尤其是生病的時候,他就趴在我的后背上,感覺很可憐,我就會加快腳步,帶他去附近的小衛生院打針拿藥?!?/p>
聽到這里,我正在擇菜的手不知不覺停下了。那些兒時伏在父親寬闊后背上的情景,似有還無地存在于記憶里。我從側面仔細地看了看父親:頭發已經很稀疏,手上滿是老年斑……我忽然想到自己還從來沒有背過父親。
春節過后,父親夜里小便次數見多,并且不是很順暢,到醫院后,經檢查是前列腺增生,要做手術。手術比較成功,術后的第一個夜里,由于父親整夜都要輸液,我便在病房陪護,很難得能有機會長時間陪著父親。那個夜晚我沒有睡,不敢睡,也睡不著,總怕一袋藥水輸完了我沒看到……
十幾天后,父親順利出院。他精神很好,只是不能長時間站立,大夫說那是因為失血過多,經過一段時間生血后,自然會恢復的。我把車直接開到了家的樓道口,扶父親下了車。剛上兩級臺階,父親忽然頭一歪,我感覺父親的身子也在下墜。我有些慌神,急忙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盡力讓他的頭貼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另一只胳膊,把父親背上了我的后背。我就這樣背著父親一步一步向上爬著樓梯??梢杂X察到父親是有知覺的,到了二樓和三樓之間時,他輕輕地說:“歇一下吧,兒子。”我一面答應著父親,一面繼續向上邁步……
現在,父親身體已經康復。每每想起背著父親上樓的那幾分鐘,我的心里充滿著惆悵:父親背我時,爺兒倆都是高興的、輕松的;我背父親時,卻是沉重的、哀愁的。
父親已經衰老了,身軀不再挺拔,可能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慢慢明白了跨越時間的父子情。今后,我會好好地照顧、愛護父親,就像他那時候背我一般,愉快地陪著他慢慢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