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穎
望岳
【唐】杜甫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古意】
突破自我,心胸開闊
岱宗是怎么樣的呢?齊魯青未了,望岳而望不到邊。“青未了”五個字囊括數千里,接下來,作者以“陰陽割昏曉”謂山之高大,一山之隔,而昏曉不同,只能是造化所為的神奇峻秀了。
遠觀如此,近前呢?山中云層激蕩不窮,讓人胸中也激蕩不已,這時薄暮已來,鳥倦飛而知返,年輕的詩人不由得豪氣干云。想當初“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此刻,詩人胸中亦是類似情懷:不斷向上攀登,才能望見更好的風景。
【今解】
立志自當高遠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若以高山之巔為理想,那么路途中的風雨和坎坷便不會成為前行的阻礙,高遠的志向恰能在困境中增加我們前行的勇氣。
現實是萬仞山壁的起點,理想是云霧之上群山俯首的那座高峰,這中間隔著湍急的河流,隔著重巖絕壁、石礫坎坷,而行動則是架于其上的橋梁。欲達高峰,應該不懼攀登的苦,否則,則很難達到“一覽眾山小”的光輝時刻。
美文賞讀
杜甫、王維、李白可以代表唐詩中的儒釋道。尤其杜甫,他有著以天下為己任的情懷和明知不可以而為之的韌勁。杜甫是唐詩中的一座山,凝重沉郁。山的一邊,是開元盛世,山的另一邊,是安史之亂,以及其中其后的生靈涂炭、民不聊生。這兩邊的勁風吹拂他,鍛造他,折磨他,也成就他。杜甫是鳳凰,當塵世于他如修羅場,他更加高亢地長鳴,浴火而起,千百年后,我們還在細細觀摩他的歌聲和落羽,便是這些不朽的詩作。
作此詩時,詩人二十四歲,正是學有所成、壯游未已的好時候。其實當時詩人剛剛落第,略有不同的是,此次落第并沒有對他造成什么消極影響。許是詩人對自己牢固的自信,他的心里,盡是蓬蓬勃勃的朝氣和希望,還有著剛剛從書齋走向山水的詩人的不可抑制的喜悅和欣然。
二十四五歲至三十四五歲期間,正是杜甫最好的時候,他像一只羽翼初豐的雛鳳,翱翔長空,“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他自信憑自己胸中所學“萬里可橫行”,這天地間不過是他遨游的場所。
從杜甫到長安開始,他便一步一步踏上了命運給予他的磨練和征程。不過那時杜甫的生活除了仕途上的不得志,其他方面還可以說是多姿多彩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雖說自言“青冥卻垂翅,蹭蹬無縱鱗”,但詩人此時還是頗有閑情的。可是這邊詩詞唱答未已,那邊鼙鼓動地而來。安史之亂,讓詩人和整個國家陷入煉獄。
安史之亂中,詩人輾轉流離,家人離散,衣食堪憂,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詩人寫了很多詩,記錄這場終止盛唐的劫數,后人稱他為“詩史”。可是,我們更知道,淚眼憂民方為圣,血書寫盡史書來。鳳凰垂翼,杜甫垂老,仿佛都是朝夕的事。那個“萬里可橫行”的人,那個時刻想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人,他的筆沉滯起來,因為上邊承載著國破山河,戰火家國。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詩人的筆,是早已成熟的了,詩人的心,隨著磨難的次第到來,也更加偉大和渾厚。艾青的《我愛這土地》:“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這似乎是給子美最恰當的注解,他矢志不渝地愛著他的家國,哪怕這里已經流血涂野草,豺狼盡冠纓 。國破了,山河空在,春天仍然回來,只是人跡寥寥,草木徒深,花鳥同悲,人何以堪?
命運沒有給過詩人多少“漫卷詩書喜欲狂”的機會,安史之亂的結束甚至沒有使詩人的生活有所好轉,仍然是困頓飄零。他在那樣深、那樣闊的苦海里掙扎,“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窮苦,輾轉,老妻稚兒隨之忍饑捱凍。他的身世“飄飄何所似”,可是他的詩文,越發凝重,像是給命運的還擊。
他的一生,終于沒有脫離貧病痛苦,但他的心,從來也沒有低下塵埃過,就在離去的不久前,他的《朱鳳行》仍然以朱鳳自喻。聞一多說,他是四千年文化中最莊嚴、最瑰麗、最永久的一道光彩。他當之無愧,對于命運給他的不平和磨難,我們只有相信凡·高說的:生命是播種的季節,收獲是不在這里的。
(摘自中國出版集團 現代出版社《枕上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