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者科計劃”對農戶生計的影響分析
——基于DFID可持續生計框架

許 揚，保繼剛

（中山大學a. 地理科學與規劃學院；b. 旅游學院，廣州 510275）

鄉村貧困地區的農戶生計問題一直備受社會各界關注，在實現鄉村振興的進程中，如何在鄉村找到有效的發展路徑以實現農戶生計的持續改善是非常重要的核心問題（李龍等，2021）。長期以來，鄉村旅游因其可以帶動就業，促進社會經濟發展的作用成為了中國以及很多發展中國家鄉村地區發展的最有效途徑之一（Qian et al.,2017）。在鄉村地區旅游發展的帶動下，旅游融入到農戶原有的生計發展體系中，與生計系統中的其他要素形成復雜關系，改變農戶的生計資本、生計策略和生計組合形式等特點。但需要注意的是，不同發展情境下旅游目的地發展模式和政策具有特殊性，生計資本、生計策略和生計結果等均不一樣（Scoones, 1998），進一步審視與深入研究特殊鄉村旅游地對農戶生計的影響具有重要意義。

在解決農戶生計問題和消除貧困的發展進程中，國外學者和研究機構提出了多個生計分析框架（DFID, 1999; CARE, 1999; Ellis, 2000），旅游語境下的生計框架也被關注（Shen et al., 2008），其中DFID 框架因其理論的創新性和問題診斷式的研究導向等優勢，一直在實證領域發揮引領作用（左冰等，2016）。該分析框架包括脆弱性背景、結構和制度轉變、生計資本、生計策略和生計結果5個部分，以貧困家庭為核心對象，探究農戶在脆弱性環境以及外部結構與制度的背景下，如何利用自身資本追求某種生計途徑和生計目標，產生的生計策略和生計結果有何不同，強調各生計要素之間的互動關系，為深入觀察農戶生計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Sharpley,2000）。國內很多學者都將DFID 可持續生計框架運用到鄉村旅游發展與農戶生計的影響研究中，并積累了一定的成果。如賀愛琳（2015）研究了秦嶺北麓鄉村旅游地農戶生計方式的變遷和重構，發現旅游發展使當地農戶形成了6種不同的生計類型；崔曉明等（2018）在DFID 可持續生計框架下構建了旅游地的農戶生計資本評價模型，分析了農戶的生計資本規模及結構；其他研究內容還集中在旅游發展前后農戶的生計資本變化（陳佳等，2017）、旅游地農戶生計資本評估（劉俊等，2019；李龍等，2021）、生計資本與生計策略的關系（張海盈等，2013；謝如冰等，2019）以及農戶生計的可持續性評價（崔曉明等，2017；徐秀美等，2019）等方面。但現有研究存在的問題主要表現為多數案例地旅游發展并不具有特色性和典型性，缺乏長期深入的田野調查，并且很少關注到DFID 框架中的結構與制度要素，而這一要素的轉變對農戶生計的影響所起的作用卻是決定性的。因此，有待補充一些在不同政策設置與制度安排下，鄉村旅游發展與農戶生計變化關系的案例。

阿者科村便是因結構與制度要素的轉變，引發農戶生計變遷的一個典型例證。2018年6月，阿者科村正式實施“阿者科計劃”，進入鄉村旅游發展階段。在政府支持與高校技術援助下，村集體旅游公司成立，村民真正參與到旅游發展中，成為本村旅游經營的主體，形成了政府和高校兩方外源性主體和農戶內生性動力有機融合的長效機制，帶來了農戶生計資本和生計能力的提升，而不僅僅是短期的收入增加（郭華等，2020）。這種將“鄉村振興、遺產保護、旅游開發”集于一體的創新模式的實施對當地農戶生計產生了重要影響。基于此，本文采用DFID 可持續生計框架，以“阿者科計劃”的實施為背景，詳細分析這種制度設計下的鄉村旅游發展引發的農戶生計轉型和生計資本狀況，并探討“阿者科計劃”對農戶生計影響的內在機制。以期為其他鄉村地區促進旅游發展與提升農戶生計提供參考。

1 研究區概況與數據來源

1.1 研究區概況

阿者科村地處云南紅河哈尼梯田世界文化遺產元陽片區內，是一個有65 戶400 余人的哈尼族村寨。村寨于1855年建立，隸屬于云南省元陽縣新街鎮愛春行政村。作為紅河哈尼梯田申遺的5個重點村寨之一，村寨民居風貌保存完整，景觀價值獨特，至今還保留著哈尼梯田“森林-村寨-梯田-水系”四素同構的生態景觀、51棟掛牌保護的傳統民居蘑菇房，以及原始濃厚的哈尼族傳統文化，同時在2014年入選為第三批國家級傳統村落。

在未正式進行旅游接待前，村民的生計來源主要依賴于務農和外出務工，村內經濟發展緩慢，人均收入較低，屬于元陽縣典型的貧困型村落。2018年6月，以平衡遺產保護、傳統村落發展與旅游開發為目標的“阿者科計劃”開始實施，以不引入社會資本而成立本村村集體企業的方式引導和帶動村民參與旅游發展，孵育本地村民自主開展旅游接待。公司所獲得的旅游收入歸全村村民所有，并按照傳統民居40%，梯田耕種30%，村內居住20%，本村戶籍10%的利益分配機制每年進行1～2次的分紅。在這種制度設計下，阿者科村形成了3種村民參與旅游的方式：一是以旅游吸引物入股，全村村民通過傳統民居、梯田耕種的形式將景觀轉化為資本入股，按比例設置分別獲取旅游分紅；二是參與就業，部分村民通過村集體選拔、駐村團隊技能培訓等方式成為村集體旅游公司的員工，負責村內衛生清潔、票務售賣、游客講解和團隊接待等工作；三是自主經營，駐村團隊根據“阿者科計劃”實施細則及村民自身發展情況，孵育部分村民進行自主創業，在村里開展餐飲接待、民族服飾租售、小賣部經營、土特產售賣等活動。

阿者科村集體旅游公司成立近4年以來，為本地村民提供了14個旅游就業崗位，9家農戶在村里自主開展旅游經營活動，參與到村內旅游發展的農戶數量也由原來的1 戶增加到了17 戶，截至2021-10-02，阿者科村已成功舉辦了5次分紅大會，累計分紅達到63.9萬元，戶均累計分紅達9 836元。“阿者科計劃”實施對當地農戶生計產生了重要影響，村民從事旅游業的生計能力得到提升，旅游收入和旅游分紅也成為村民家庭收入的重要來源。同時，“阿者科計劃”中對傳統民居禁止租售的約束以及對梯田耕種的激勵，也使農戶傳統的農耕生計方式得到保護。旅游成為當前生計的一個重要補充，農戶生計方式也由原來單一的務農和外出務工趨于多樣化，形成“阿者科計劃”下旅游與傳統生計方式協調共存的狀態（圖1）。

圖1 “阿者科計劃”下旅游與傳統生計方式的協調共存Fig.1 Harmonious coexistence of tourism and traditional livelihood under the"Azheke plan"

1.2 數據來源

根據“阿者科計劃”，駐村團隊由高校方的技術人員（研究生為主）及縣政府指派的青年干部兩方組成，通過智力幫扶和技術援助培育本地村民，重在激發村民的內生動力以實現旅游可持續發展的目標。筆者之一作為駐村團隊中的一員，于2020年7 月至2021 年2 月在阿者科村落實項目執行等相關工作，駐村過程中對調查地進行了較為深入和全面的考察。

數據主要來源于愛春村委會資料收集、阿者科村集體公司數據及入戶問卷調查和半結構訪談信息。以阿者科村全村農戶為調查對象，除去調查期間不在村內居住的13 戶農戶，共完成對52 戶的調查工作，其中包括5戶電話訪談對象。問卷調查和訪談內容主要包括：農戶家庭基本情況調查（包括家庭人口數、收入來源情況、生計主要依賴方式等）；農戶生計資本狀況調查（自然資本、人力資本、物質資本、金融資本和社會資本）；半結構式訪談主要涉及“阿者科計劃”實施前后，農戶生計狀況所發生的變化以及農戶對旅游發展的態度。

2 研究方法

2.1 生計資本評價指標體系構建

在DFID 可持續生計框架中，生計資本包括自然資本、人力資本、物質資本、金融資本和社會資本5項核心內容（DFID,1999）。一般而言，生計資本評價指標體系根據研究內容和案例地特點有所不同，但基本都圍繞這5項展開。本文指標選取參照以往國內外學者的研究，并依據研究區的資源條件、生活習俗，以及駐村期間對農戶生計實際情況的觀察，構建了適用于阿者科村農戶的15項生計資本評價指標體系（表1）。

2.2 生計資本測算

在權重確定的應用方法中，熵值法適用于擁有較完整樣本數據的情況下，可深刻反映指標信息熵值的信用價值，具有較高的可信度（王靖等，2001）。因此，采用熵值法（王媛等，2013）確定各指標權重（見表1），并以此為基礎測算生計資本值。一般來說，當某項指標值在被調查者之間差異較大時，熵值就較小，得出的權重值也相對較大，如指標體系中的旅游經營房屋面積、社會連接度也印證了這一點。

表1 農戶生計資本的測量指標說明及權重Table 1 Measurement index description and weight of farmers'livelihood capital

具體計算過程為：

第一，采用極差標準化法對收集到的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以消除不同量綱單位對指標值的影響。共有i個調研樣本、j個評價指標，極差標準化公式為：

式中：Sij表示Xij經過無量綱化處理后的標準化值；Xij為第i個樣本中第j個指標的原始數據；min（Xij）為第i個樣本中第j指標的最小值；max（Xij）為第i個樣本中第j指標的最大值。

第二，計算第i個樣本中第j項指標的特征比重Pij：

第三，計算第j項指標的信息熵值Ej：

第四，求出第j項指標的權重值Wj：

最后，根據上述各指標的標準化數值和權重，計算出農戶所擁有的各生計資本值Ti：

3 結果分析

3.1 旅游影響下農戶生計策略轉型

DFID 可持續生計框架提出，人們對資本的擁有情況可以產生不同的生計組合。一般而言，生計資本稟賦較高的人往往更有能力運用外部制度和政策來改善其生計策略，以獲得更好的生計結果（DFID,1999）。就案例地而言，“阿者科計劃”的實施使當地村民開始參與到旅游發展中，村民的生計策略發生轉型并存在差異：一些村民成為村集體旅游公司的員工，從事不同的工作崗位；一些村民自主開展旅游經營，同時還有部分村民沒有完成生計策略的轉換。因此，從筆者駐村過程中對村民實際生計情況的了解出發，并借鑒已有農戶類型劃分方式（張麗萍等，2008；劉俊等，2019；溫馨等，2020），將阿者科村農戶劃分為旅游主導型、旅游務工型、參與旅游型、務工主導型和半工半農型5種類型（表2）。同時將旅游主導型、旅游務工型、參與旅游型（即村集體公司員工和自主開展旅游經營活動的農戶）定義為旅游相關型農戶，務工主導型和半工半農型定義為非旅游相關型農戶。

表2 農戶生計策略類型及家庭特征Table 2 Types of farmers'livelihood strategies and their family's characteristics

3.2 旅游影響下農戶生計資本分析

3.2.1 生計資本值比較 首先，生計資本總值可以直觀反映農戶的生計資本現狀。總體上，阿者科村農戶生計資本總值由高到低依次為旅游主導型（0.656）、旅游務工型（0.380）、參與旅游型（0.356）、務工主導型（0.139）、半工半農型（0.055）（表3）。且不同類型農戶的各生計資本值也存在差異，具體為：

表3 五種生計策略類型農戶的各項生計指標值Table 3 Quantitative value of livelihood capital of five types of farmers

1）農戶的自然資本差異

阿者科村的村民幾百年來都以種田為生，梯田耕種為他們提供了基本的生計保障；加之旅游分紅規則對梯田耕種的激勵，現階段下，村民們不會因為旅游經營或外出務工而放棄耕種；同時每家每戶的耕地面積相差不大，每畝耕地的紅米產量也相當，因此，自然資本指標下農戶之間差異不明顯。

2）農戶的人力資本差異

5 種農戶類型中，旅游務工型和務工主導型農戶人力資本值較高，分別為0.047和0.045，且勞動力數量、受教育程度以及勞動力能力這3個指標均高于其他的農戶，也因此具有從事復雜旅游活動和外出務工的機會，符合其家庭行為特征。而不具備人力資本優勢的半工半農型農戶受制于文化程度和勞動力能力等原因，還無法選擇多元化的生計策略，只能更多地依賴種田和周邊打零工，表現為半工半農的生計狀態。

3）農戶的物質資本差異

旅游相關型農戶的物質資本水平都高于非旅游相關型農戶，其中最明顯的指標差異是旅游經營房屋面積，目前只有“旅游主導型”的2戶農戶、“旅游務工型”的3 戶農戶，以及“參與旅游型”的1家農戶滿足要求。同時這幾家農戶也對應“家庭耐用消費品數量”的高水平，主要原因在于開展旅游經營的農戶需要向游客提供更多的服務，因而物質資產種類也較多。此外，在家庭耐用消費品中增加了電話手表這一指標，主要來自于駐村期間對農戶孩童的觀察，即電話手表擁有量在村內孩子之間也形成了對比，村內只有4位孩子擁有電話手表，2位來源于旅游主導型農戶，另外2位來源于務工主導型農戶。

4）農戶的金融資本差異

在5種農戶類型中，旅游務工型農戶的金融資本值最高（0.126），旅游主導型農戶略低（0.107）。從具體指標上看，二者的家庭年總收入差異不大，但旅游務工型農戶在可借款渠道上的得分較高（0.067），調查中發現，這類農戶大多表示可以接受銀行貸款或其他借款方式，主要原因可能是由于常年在外務工，其眼界、見識更廣，在承擔經濟風險上更加大膽。務工主導型農戶在這個指標的表現也較好，指標值為0.046，印證了這一點結論。參與旅游型農戶在收入來源的多樣性上占有優勢，主要是因為這幾家農戶除了在公司擔任清潔工獲得工資收入及分紅收入之外，還兼有小賣部經營、旺季燒烤攤經營、紅米特產出售等；其中有2戶還有額外的政府收入來源，1戶為村長、1戶為愛春村委會成員，因此這一指標值稍高。

5）農戶的社會資本差異

分析發現，旅游相關型農戶的社會資本水平都高于非旅游相關型農戶，表現出很強的優勢，其中以技能培訓機會和社會連接度指標表現最明顯，這與村內旅游發展的情況吻合。“阿者科計劃”實施之后，駐村研究生和當地政府干部會對旅游相關型農戶定期開展技能培訓，員工外出培訓的機會也增多，從而增強其與外界的聯系。此外，如上所述，有2戶參與旅游型農戶屬于政府公職人員，在社會連接度指標上具有優勢，因此最終得出的社會資本指標值也較高。在村民聯系緊密度上，村民之間除了平時的集體活動和日常交流，旅游相關型農戶出于村集體旅游發展的需要，在日常工作中也需要與村民進行更多的溝通，使得村民之間的聯系更加緊密。

3.2.2 生計策略與生計資本的關系 阿者科村不同類型農戶在旅游參與程度不同的情況下，其生計資本也存在差異。現階段下，旅游主導型、旅游務工型以及參與旅游型這3類旅游相關型農戶代表了阿者科村參與旅游程度最高的村民，他們通過經營餐館、在村集體公司工作等與旅游發生了密不可分的關系，生計資本值較高。對于這類農戶而言，旅游開發使得家庭勞動力總量增加并獲得了相應的技能培訓機會，勞動力能力增強，人力資本提升，為家庭創造了更多的生計結果。同時，旅游發展也使他們獲得了更高和更多樣化的家庭收入，如作為公司售票員不僅每月可獲得1 700 元的基本工資收入，而且還有售賣文創產品、接待團隊游客、村落講解等提成收入，在旅游旺季期間，游客的大量到來也可以使經營餐館的家庭收入得到增加。

務工主導型和半工半農型這兩類非旅游相關型農戶目前沒有直接參與到旅游活動中，在社會資本、人力資本、物質資本等方面與旅游相關型農戶產生一些差別，生計資本較低。但在“阿者科計劃”的分紅機制下，他們仍然能夠通過耕種梯田、保護哈尼民居等方式獲得旅游分紅，從而帶來一部分家庭物質資本和金融資本的增加，生計有所提升；同時，他們也具有共同討論村內旅游發展事宜的權力，能夠參與、決策、管理和監督村內旅游的發展。因此，在入戶調查的過程中，這類農戶仍然表達了對村內旅游發展的積極態度，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情：“分紅的時候很高興，有些錢了，村里也變好了”。

3.3 “阿者科計劃”對農戶生計的影響機制

DFID 可持續分析框架表明，外部力量的結構與制度轉變有效決定農戶生計策略及生計資本的變化（蘇芳等，2009）。“阿者科計劃”實施下，政府和高校支持下的外源性主體和農戶內生性動力有機融合的長效機制得以形成，對村民的生計選擇和生計資本產生了重要影響。那么在村民的生計變遷過程中各個主體要素是如何發揮作用的？其特定的影響機制和影響邏輯又是什么？本節旨在進一步探究“阿者科計劃”這種結構與制度性因素與村民生計變遷之間的邏輯關系（圖2）。

圖2 “阿者科計劃”對農戶生計的影響機制Fig.2 The impact mechanism of"Azheke Plan"on farmers'livelihood

1）旅游吸引物權的制度化實踐是農戶生計變遷的基礎條件。“旅游吸引物權”的概念由保繼剛等（2012）提出，強調旅游地居民作為旅游吸引物的創造者和貢獻者，理應獲得由旅游吸引物價值產生的收益權，這一概念提出后一直都未有相應的實踐探索，直到“阿者科計劃”的實施，并通過旅游吸引物權的法人化和旅游吸引物權分紅體系兩方面對農戶生計產生影響。首先，全村65戶村民以傳統民居、梯田等旅游吸引物入股村集體公司并占有70%的股份，公司法人代表和員工均為本村村民，吸引了部分外出務工勞動力回村從事旅游經營和接待，同時對村民的系統化培訓也使其自身生計能力獲得提升；其次，分紅體系中，梯田耕種占30%的規則設置不僅增強了村民的遺產保護意識，更是對村民傳統農耕生計方式的一種保護，使得旅游只是成為村民原有生計方式的補充，有利于維持生計的穩定；同時“阿者科計劃”規定傳統民居必須遵循不租不售不破壞的規則，否則將取消這部分分紅收入。傳統民居蘑菇房作為阿者科村區別于元陽哈尼梯田景區最大的旅游吸引點，一直是利益爭奪的焦點所在。假如農戶將傳統民居出租或出售以獲取短期的土地收益，其生計將只能依賴單一的租金收入，當旅游市場出現不確定性情況或者較大的市場競爭時，村民將面臨“坐吃山空”的不可持續狀況。同時，那些房屋條件不好或者無房出租的農戶將陷入更加貧困的狀態，出現鄉村居民的階層化現象，非常不利于生計的可持續發展。

2）政府方的授權支持和高校方的技術援助是農戶生計變遷的重要外部支持。首先地方政府的授權和支持是“阿者科計劃”得以開展的根基條件（保繼剛等，2022）。地方政府通過資金、政策等措施的支持，完成了前期對村內旅游基礎設施和公共設施的建設、哈尼民居的保護修繕，以及號召村民成立村集體旅游公司等，并派駐政府青年干部與高校技術援助團隊一起駐村，協助指導“阿者科計劃”的開展，將旅游發展權利更多地讓渡于村民，為民謀利。與此同時，在國家脫貧攻堅的背景下，高校也在積極推進對口幫扶貧困地區的相關工作，這是高校的社會責任所在，也是其能力優勢所在。通過高校的第三方援助，有助于給鄉村貧困地區帶去更多的技術支持和智力支援，進而催發村民的主體性。截至目前，阿者科駐村團隊已經派駐了7批共13位駐村研究生對村民進行經濟、能力、文化等全方位的培訓，積極培育村民自主創業就業，參與旅游經營，注重村民能力培養，使村民真正成為本村旅游經營的主體而不是利益邊緣者。正由于此，村民的內生性動力也得以調動，真正參與到旅游發展中。

3）農戶自身的生計背景是生計變遷的內在因素。“阿者科計劃”這一外部制度的改變為農戶生計變遷營造了整體的旅游發展環境，但由于農戶自身在受教育程度、勞動力能力、金融資本積累等生計要素上的差異，形成了現階段5種不同生計策略類型的農戶。根據上述分析可知，目前旅游主導型和旅游務工型農戶在生計轉型上完成得相對較快，這是因為他們已經積累了一定的資本優勢，而這些資本要素正是決定他們能夠采取哪種生計策略的重要內在因素。如旅游務工型農戶的家庭勞動力由于之前在外務工，具備了相應的勞動力能力和人力資本水平，在經過駐村團隊培訓后能夠快速上手從事村落講解、團隊接待等較為復雜的旅游活動；而積累了一定金融資本和社會資本的農戶，可以利用村內發展旅游的外部條件開展農家樂等旅游經營，實現生計的有效轉換和快速提升，從而實現“有家的地方有工作，有工作的地方也有了家”。

4）在生計策略上，旅游成為傳統生計方式的補充。一般而言，當鄉村地區進入旅游發展階段之后，旅游對原有生計方式的影響會呈現出2種結果：一種是旅游替代原有的生計方式成為村民新的生存依賴；另一種是旅游發展只是成為村民生計方式的補充，并與原有的生計方式協調共存，共同形成生計多樣化的狀態。現階段阿者科農戶的生計策略表現為第二種，即農戶傳統的梯田耕種、牲畜養殖等生計方式并沒有被放棄，旅游發展反而促進了農戶對梯田的保護，形成了傳統生計方式與旅游的平衡發展。但需要說明的是，目前的生計策略只是農戶現階段的生計選擇，之后新階段的旅游發展會對農戶的生計策略起到一個再影響和再組合的作用；同時也會根據村民生計狀況和旅游發展情況對現有的結構與制度進行再調整和再適應，使農戶形成一個新的生計背景以應對新一輪的生計轉型。

5）現階段生計變遷結果可以從農戶的生計類型和整體生計資本的變化2個角度進行分析。首先，從農戶的生計類型上看，根據不同類型農戶的生計資本對比可以得出，旅游相關型農戶相較于非旅游相關型農戶獲得了就業機會、更高的經濟收入以及更多的培訓，帶來了農戶生計能力的提升和生計方式的多樣化；而非旅游相關型農戶主要是共享了村內旅游發展的利益，如通過旅游分紅帶來了家庭收入的增加，擁有了參與和監督村內旅游發展的權利以及獲得了更加宜居的公共環境等。其次，從生計資本的改變結果看，具體表現為：自然資本上，旅游發展為村莊帶來的綜合效益使農戶更加意識到保護生態系統和梯田的重要性，這不僅僅是梯田耕種在分紅規則中占30%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在整個旅游開展的過程中，村民對自身創造的梯田景觀和所處生態環境的重要性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和認識，“種田不光是為了自家生存，還要保護”成為村民的共識；人力資本上，駐村團隊對村民的培訓使村民具備了接待游客的相關素質，生計能力得到提升；在對下一代的教育上，公共圖書館的設置以及“阿者科學社”的成立為村內孩童創造了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對人力資本的培育也是未來村莊獲得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保障；物質資本上，村內道路的鋪設修繕，村民公共文化廣場的修復，公共洗澡間、公共衛生間的配置等為村民提供了一個良好的人居環境，同時農戶的家庭物質資本水平也得到提升，生活條件逐漸改善；金融資本上，旅游發展帶來了村民家庭收入的增加，不只是旅游相關型農戶金融資本的提升，全村農戶通過旅游分紅都共享了旅游發展帶來的成果和收益。值得一提的是，在國內疫情頻發、旅游業受到沖擊的情況下，2021年阿者科村每戶平均仍然獲得5 169元的旅游分紅收入，這對于村民而言是一份重要的生計保障；社會資本上，旅游發展之后，村民對旅游事務的共同處理、應對和接待（如“一事一議”的村民大會、輪流進行哈尼長街宴、哈尼紡織等旅游體驗活動的接待），使得村民之間的聯系變得更加緊密，同時與游客的接觸和對外開放也進一步拓寬了村民的社會關系網，在社會資本增強下更有利于生計目標的達成。

4 結論與討論

4.1 結論

以“阿者科計劃”為背景，結合筆者親身駐村經歷和入戶調研數據，詳細地呈現這種制度設計下的鄉村旅游發展對農戶生計策略轉型和生計資本的影響，并探討了“阿者科計劃”這一結構與制度因素對農戶生計的影響機制。得出的主要結論有：

1）旅游發展使農戶生計活動發生轉變，農戶參與到旅游發展中，成為村集體公司員工或自主開展旅游接待，旅游與傳統的生計方式結合，形成了農戶多樣化的生計組合。

2）旅游發展為農戶生計變遷營造了整體的發展環境，但由于自身生計資本要素的差異，農戶生計策略出現了轉型和分化，形成了旅游相關型（包含旅游主導型2戶、旅游務工型7戶、參與旅游型8戶）和非旅游相關型（包含務工主導型21戶、半工半農型14戶）兩大類型。

3）不同生計策略農戶生計資本表現不同。生計資本總量的比較上，5 種類型農戶由高到低依次為旅游主導型（0.656）、旅游務工型（0.380）、參與旅游型（0.356）、務工主導型（0.139）和半工半農型（0.055）。生計策略和生計資本的關系表現為：旅游相關型農戶旅游參與程度最高，家庭勞動力增加，生計能力提升，為家庭創造了更多的生計結果，各生計資本水平較高；非旅游相關型農戶主要通過旅游分紅帶來了一部分家庭物質資本和金融資本的增加，生計資本結果低于旅游相關型農戶。

4）“阿者科計劃”的實施通過結構和制度的轉變以及生計框架中各要素的調節，產生了鄉村旅游發展作用于農戶生計變遷的影響機制。首先，這一旅游吸引物權的制度化實踐從旅游吸引物權的法人化，以及旅游吸引物權的分紅體系2個層面建立起一系列制度規則，成為農戶生計變遷的基礎條件和背景；政府方和高校方通過提供政策、資金、技術援助等成為農戶生計變遷的重要外部支持，與農戶自身的生計背景和原有生計資本積累一起成為農戶生計策略變遷的內外力因素，使得旅游發展成為農戶傳統農耕生計方式的補充，并形成了5種不同生計策略類型的農戶，最終形成現階段旅游發展下的生計變遷結果。

4.2 討論

本文將鄉村旅游發展與農戶生計關系置于“阿者科計劃”這一旅游吸引物權的制度化實踐背景下，詳細呈現了鄉村旅游發展對農戶生計策略和生計資本的影響，對比了不同類型農戶之間的生計資本差異，并探索了其內在影響機制。同時本文更突出案例地結構與制度對生計的影響作用，從更寬廣的角度理解農戶生計，是DFID 可持續生計框架在中國特色鄉村旅游發展模式下的新嘗試。

“阿者科計劃”的實施為農戶生計變遷提供了良好的旅游發展環境，但由于農戶生計要素上的差異以及原始資本積累等原因產生了生計結果上的不同，現階段有2戶農戶發展為旅游主導型。需要思考的是，這2戶農戶在未來是否將進一步發展為本地精英，以及當村內旅游發展進入成熟階段后，那些本身在生計資本上具有優勢的旅游務工型農戶是否會繼續回流，拉大與其他村民的差距？還是像曾經的雨崩村（保繼剛等，2008）一樣，盡管存在精英領導者但仍最大程度地保持了“平等參與、公平受益”的旅游發展方式，需要進一步的跟蹤研究。

阿者科村作為中國鄉村旅游地的一個特色案例，通過開展“阿者科計劃”這項特殊的社會科學試驗，取得了促進當地就業、減少貧困、改善農戶生計等突出成績，對其研究具有典型意義。同時，這個模式是可以復制和推廣的，目前“阿者科計劃”案例所在地元陽縣也已回購華僑城集團梯田開發的經營權和相應資產，擬將“阿者科計劃”擴大范圍推廣。云南紅河縣和新疆鄯善縣也已制定方案，嘗試學習和借鑒“阿者科計劃”。未來“阿者科計劃”將推廣到更多地區，在改善農戶生計方面發揮更廣泛的作用。

致謝：“阿者科計劃”是一個多方齊力的項目，實施近4年以來，政府、村民、游客以及各界社會人士都給予了大量的支持，在此表達深切的謝意。尤其感謝元陽縣委縣政府的鼎立幫助，感謝駐村團隊成員，感謝導師組會上各位老師及同門毫無保留的寶貴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