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兵 高芳 田韋侖
自然資源是經濟社會進行物質生產活動的關鍵投入要素,更是國家財富的重要組成部分。傳統的經濟學理論表明,豐富的自然資源是國家實現工業化發展和經濟增長的重要物質基礎。20世紀中后期以來,一些經濟學家發現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如能源導向型國家陷入了經濟增長的瓶頸;而日本、韓國、新加坡等自然資源稀缺的國家卻率先完成了工業化并步入世界經濟發展的前列。富饒的自然資源并沒有起到促進經濟發展的作用,反而使一些國家和地區陷入了資源優勢陷阱,出現了“資源詛咒”現象。近年來,我國地區經濟發展出現不平衡的現象,許多資源豐裕地區的經濟增速低于資源稀缺區。自然資源豐富的地區如遼寧、山西、黑龍江等省份通過開采自然資源,以生產、加工和出口初級產品的方式在經濟發展初期實現了快速增長,但長期依賴自然資源的發展模式會擠出人力資本、物質資本和技術創新[1],削弱制造業發展和外商投資[2],導致資源枯竭、環境污染和經濟增長乏力等問題。相反,廣東、江蘇和浙江等資源稀缺的地區,大力發展制造業和第三產業并積極推動對外貿易,實現了經濟快速發展。當前我國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全面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構建資源循環利用體系,大力發展綠色經濟”①已經成為新時代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必然要求。如何擺脫“靠山吃山”的惰性,突破資源和環境的瓶頸,使“資源詛咒”轉化為“資源福音”,成為當前我國“構建生態文明體系,推動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關鍵。
金融作為現代經濟發展的內核與基石,是實現經濟社會全面綠色轉型的關鍵要素之一。近年來,國務院和地方政府陸續提出了金融支持資源型區域發展的建議,如國務院《關于支持山西省進一步深化改革促進資源型經濟轉型發展的意見》指出要“培育打造創新創業平臺、創新財政金融支持轉型升級方式,實現資源型經濟轉型發展”②??梢钥闯觯鹑趯Y源型區域轉型升級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數字金融作為現代化數字技術和傳統金融的結合體,借助人工智能和大數據平臺,以低成本、高效率、廣覆蓋的方式提供精準、普惠和便利的金融服務,有效提高了地區創新創業水平[3]、推動產業結構升級,實現經濟綠色發展和包容性增長[4]。在當前“建設數字中國,打造數字經濟新優勢”的背景下,針對資源開發對地區經濟發展可能存在的阻礙作用,數字金融能否有所作為,如何作為,其能否成功破除“資源詛咒”并推動經濟增長,這些問題亟待深入探究與科學分析。為此,分析數字金融破除“資源詛咒”的效果及其內在機制,對于我國實施數字金融相關政策和實現地區經濟發展綠色轉型具有深刻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資源詛咒”問題是資源經濟學領域研究的熱點之一。Auty 等[5]在分析礦產資源豐裕國家經濟發展的問題時,首次將這種“經濟增長的矛盾”定義為“資源詛咒”。此后,國內外學者陸續對該假說的存在性及其傳導機制進行深入探究與分析。Sachs等[6]最先證明了自然資源豐裕度會降低經濟體的增長速度。此后,我國學者從省際[7]和地級市層面[8,9]驗證了“資源詛咒”這一命題,發現富饒的自然資源的確成為了經濟發展的約束。但有些學者則認為“資源詛咒”現象并不是存在于所有富饒的資源區[10],部分地區是否存在該現象仍需要進一步的探究和分析[11]。另外,學術界還普遍存在另一種論點,即“資源詛咒”效應的出現是有條件的[12],“資源詛咒”與“資源福音”可能同時存在[13],并且二者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轉換機制[14]。對于“資源詛咒”背后的傳導機制,也有大部分學者進行了深入分析[15,16]。邱洋冬等[9]從企業創新與技術選擇的視角發現資源豐裕程度不僅會擠出企業技術創新能力,還會影響企業的綠色技術選擇。Shao等[17]認為資源型部門存在缺乏關聯效應和外部性的問題,對人力資源的要求普遍較低,長此以往,當資源繁榮導致出口劇增引起本幣升值時會通過資源流動效應和支出效應抑制制造業發展。Davis等[18]發現自然資源部門生產的初級產品往往缺乏彈性,導致價格波動率偏高進而影響國內需求和政府財政收入,沖擊對外貿易,對經濟發展的長期規劃造成不利影響。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從理論和實證方面探究如何破除“資源詛咒”。從理論方面探究破解“資源詛咒”的學者主要是分析“資源詛咒”傳導途徑并提出可行性方案。楊莉莉等[19]認為可以通過提高技術創新能力、改善生態環境、促進制造業發展等方式來緩解“資源詛咒”現象。李江龍等[8]認為提高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和促進產業結構多樣化轉型是打破“資源詛咒”的有效路徑。從實證分析方面探究破除“資源詛咒”的學者認為:金融發展[20]、技術創新[21]、人力資本[22]和環境規制[23]都可以有效破解“資源詛咒”。萬建香等[24]構建了四部門經濟模型,分析得到當社會資本積累到一定程度時可以激勵企業進行技術創新,從而降低資源開發部門對其他部門的擠出效應,進而破除“資源詛咒”。Sepehrdoust 等[25]使用面板回歸模型對OPEC國家2000—2016年的數據進行分析,結果表明加快金融發展和提高技術創新可以有效破除OPEC國家的“資源詛咒”。
數字金融是將傳統金融服務和互聯網、物聯網、大數據、AI、區塊鏈等現代化信息技術業態相結合的產物。數字金融緩解了傳統金融供求失衡的難題,以低成本、廣覆蓋、高效率的特點惠及更多人群。2016年G20 峰會上,我國提出、制定并推廣了數字金融國際性綱領,說明我國數字金融的發展已經走在國際前列。
從宏觀層面來看,數字金融通過利用互聯網、AI、云計算等新興技術,有效緩解了信息不對稱導致的高服務成本和高風險溢價等問題,提高了交易效率[26]和區域包容性,有助于實現金融服務的普惠性、精準性和可達性。數字金融的快速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優化金融環境,加快金融業市場化進程,有效提高我國對外貿易水平,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27]。姜松等[28]認為數字金融的發展壯大會促進我國金融市場對外開放,加深各國合作關系,推動經濟外向化,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段永琴等[29]利用我國省際面板數據發現,在“雙循環”背景下數字金融不僅可以憑借其自身優勢驅動技術密集型制造業發展,還可以通過技術外溢和空間外溢效應對相鄰地區的制造業發展起到促進作用。從微觀層面來看,數字金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資源錯配,優化金融資源配置[30],緩解企業融資約束[31],有助于推動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而且數字金融是資源節約型和環境友好型的服務,可以引導更多的金融資源向綠色發展行業流動[32],進而實現經濟綠色轉型。此外,數字金融不僅可以提升農村低社會資本家庭的收入,還可以改善其創業行為,提高創業者獲得創新資源的概率,促進創業機會均等化,實現經濟包容性增長[33]。
正如前文所述,金融發展[20]、社會資本[24]、技術創新[21]等都可以通過切斷傳導途徑來有效破除“資源詛咒”,實現經濟增長。數字金融作為我國經濟快速增長和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可以有效促進技術創新、地區創業、金融發展和對外開放,實現產業結構轉型升級。那么,數字金融是否也能成為打破“資源詛咒”的關鍵呢?
本文通過分析現有文獻發現,學術界關于“資源詛咒”的探索主要集中在證明其存在性以及分析其主要的傳導渠道等方面,關于如何破解資源詛咒的文獻較少,更鮮有文獻關注數字金融破解“資源詛咒”的效應?;诖?,本文嘗試研究數字金融打破“資源詛咒”的作用效果及其內在機理,運用我國2012—2019年30 個省、市、自治區(除西藏)的面板數據,通過構建資源詛咒系數來展開實證分析,探索數字金融破除“資源詛咒”的效果及其作用機理,以期為破解“資源詛咒”,實現我國經濟全面綠色轉型和高質量增長提供新的思路和視角。本文可能存在的邊際貢獻在于:一是首次將數字金融納入“資源詛咒”效應的研究范疇之中,研究分析數字金融對“資源詛咒”的作用效果,豐富了現有研究;二是進一步識別了數字金融破解“資源詛咒”的主要作用機制和影響機理,有助于厘清其具體路徑。
自然資源豐富的地區主要依靠資源型產業實現經濟發展,因此資本、勞動、自然資源等生產要素大多數流向資源型產業,長期依賴于自然資源會擠出技術創新、人力資本、物質資本和對外貿易,影響制造業發展。數字金融作為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可以通過以下途徑打破“資源詛咒”。
第一,數字金融通過提高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方式破解“資源詛咒”。數字金融具有綠色創新效應,有助于改善能源開采效率和利用效率[32],遏制環境污染,合理引導資金流向綠色高科技產業,提高了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由于資源豐富地區在經濟長期發展中受到的資源約束有限,很可能導致綠色科技研發的激勵不足,而數字金融提供了數字化技術平臺,可以有效改善資源豐富區綠色技術創新水平落后的狀況,促進地區加快構建資源節約與環境友好的綠色經濟發展體系。數字金融的發展會改善資金融通環境,提升金融服務體系,有效緩解資源型企業的信貸約束,促使其增加研發投入,升級綠色創新技術,最終有助于資源依賴區減緩生態環境壓力,為傳統產業向綠色低碳產業轉型提供新動能。
第二,數字金融通過創業效應破解“資源詛咒”。數字金融通過數字化技術打破了傳統金融機構“嫌貧愛富”的現象[4]。一方面,有助于偏遠地區的居民享受到便捷的金融服務,從而惠及那些相對不發達地區創業主體的創業活動,促進這些地區經濟增長;另一方面,使受到資金歧視的金融長尾群體可以獲得必要的金融支持,幫助創業資金需求者跨越融資約束的門檻[34],從而助力其創業活動的開展。而“資源詛咒”現象大多存在于相對不發達地區,當地集中生產要素發展資源型企業,其他類型的企業難以獲得資金支持,存在嚴重的發展不平衡現象。數字金融通過向創業者提供資金支持激發其創業活力,緩解該地區創業者的流動性約束。這有助于“資源詛咒”地區形成更加合理的產業體系、市場體系,實現多樣化、協調化發展。
第三,數字金融通過促進制造業發展的方式破解“資源詛咒”。資源型產業由于具有較高的邊際利潤,會吸引大量的資金流入,長此以往,資源開發部門可能會對當地的自然資源形成路徑依賴。同時,資源型產業的快速發展可能會影響制造業企業在物質資本、人力資本和科技創新等方面的投入[35],降低勞動生產率并造成環境污染等一系列問題,最終阻礙制造業發展,使該地區經濟失去活力。數字金融借助互聯網、物聯網、移動終端等現代化信息技術,可以有效降低信息搜尋成本和交易費用,緩解制造業企業可能面臨的融資約束,促進部分產業要素由資源型產業向制造業產業轉移。另外,數字金融會加速金融業市場化進程,為其提供高質量、高附加值的金融服務和技術支持,這也可以有效促進制造業發展。
第四,數字金融通過提高對外開放水平的方式破解“資源詛咒”。自然資源部門生產的初級產品往往缺乏彈性,導致其價格波動率偏高,而我國出口資源開發部門生產的初級產品的同時進口其他國家的高附加值產品,這種貿易模式會影響國內需求和政府財政收入,使資源依賴地區在對外貿易中處于劣勢,影響經濟增長的質量,最終導致該地區出現“資源詛咒”問題。數字金融作為數字貿易的重要依托:一方面,解決了傳統貿易存在的信息不對稱問題,提高了對外貿易中弱勢群體的相對地位,為資源型企業的出口提供了更低成本的融資支持,有利于這些企業拓寬市場業務范圍,提升自身比較優勢,從而突破資源瓶頸,融入我國價值鏈的中高端[36];另一方面,數字金融憑借其數字化的移動支付手段有效降低了對外貿易的交易成本,并且數字加密技術為支付清算等金融服務流程提供了更加安全的保障。數字金融的發展可以吸引國內外資本,提高貿易水平,抵消資源開發部門對商品貿易的擠出作用,從而打破“資源詛咒”。
綜上所述,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1:數字金融可以破解“資源詛咒”。
假設2:數字金融通過提高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方式破解“資源詛咒”。
假設3:數字金融通過促進創業的方式破解“資源詛咒”。
假設4:數字金融通過促進制造業發展的方式破解“資源詛咒”。
假設5:數字金融通過提高對外開放水平的方式破解“資源詛咒”。

其中,ESi,t表示省份i在t年的資源詛咒系數,INDEXi,t-1表示省份i在t-1年的數字金融水平,Controli,t表示省級層面的控制變量集,γi表示地區固定效應,δ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
1.被解釋變量。本文選取的被解釋變量為資源詛咒系數(ES)。資源詛咒系數指標可以有效測度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與其擁有的自然資源稟賦偏離的程度[37]。該指標越大,說明該地區經濟增長與自然資源優勢的偏離程度越大,遭受資源詛咒的程度越高。我國大部分學者研究“資源詛咒”主要是從能源角度進行分析,工業占能源消費的比重相較于其他行業較大。因此,本文參考張子龍等[21]的做法,將各省一次能源生產量依據轉換系數轉換為標準煤量,利用各省一次能源產量占所有省份一次能源產量的比重和各省工業增加值占所有省份工業增加值的比重的比值作為資源詛咒系數,具體公式如下:

其中,ESi,t表示省份i在t年的資源詛咒系數;Ei,t表示省份i在t年的一次能源生產量;Si,t表示省份i在t年的工業增加值;n表示省份數(n=30)。若ESi,t>1,表示該省份一次能源生產量比重大于工業增加值比重,說明已經存在“資源詛咒”現象,并且ESi,t越大,該省份存在的“資源詛咒”現象越嚴重;若ESi,t<1,表示該省份不存在“資源詛咒”。
2.核心解釋變量。本文借鑒郭峰等[38]的研究思路,選取30 個省份的數字金融指數(INDEX)為核心解釋變量,并采用“北京大學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來衡量。為減輕反向因果問題,對數字金融使用一階滯后項。
3.控制變量。根據以往關于“資源詛咒”的研究,本文主要選取以下控制變量:經濟發展水平(Pgdp),用人均GDP的自然對數表示;人力資本投入(Edu),用普通高等學校在校學生數占總人口的比重表示;物質資本投入(Pc),用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占GDP比重表示;政府干預程度(Gov),用扣除教育科學事業支出后的財政支出占GDP 的比重表示;FDI(Fdi),用外商投資企業投資總額占GDP的比重表示;基礎設施(Fac),用每萬人擁有的公路里程表示。變量中所有涉及價格的數據均以2010年為基期進行平減。表1匯報了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1 描述性統計
4.數據來源。本文主要以2012—2019年中國30 個數據較完整的省、市、自治區的面板數據為樣本。其中,數字金融指數來自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選取的樣本區間為2011—2018年。其余納入回歸的變量數據均來自《中國統計年鑒》。
1.“資源詛咒”現象的經驗判斷
為厘清我國各省自然資源豐裕程度與地區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分析各地區是否存在自然資源抑制經濟增長的現象,本文借鑒楊莉莉等[19]的做法,采用人均GDP 增長率來衡量地區經濟增長狀況。關于自然資源的指標,大多學者采用自然資源依賴或自然資源豐裕度來表示。本文參考邵帥等[39]的思路,選取自然資源豐裕度來衡量資源稟賦,并以采掘業從業人員占總從業人員的比重來代表。根據各省自然資源豐裕度與經濟增長之間的擬合圖(圖1)可以看出,擬合曲線先上升,中間有一段波動階段,隨后顯著下降。因此,本文初步判斷我國存在“資源詛咒”現象。

圖1 2012—2019年各省“資源詛咒”現象經驗判斷
2.“資源詛咒”現象的數據檢驗
根據圖1,只能初步認為我國各省有可能存在“資源詛咒”現象,并不能說明所有省份都存在“資源詛咒”,也不能判斷其遭受“資源詛咒”的程度。所以,本文通過定量計算各省份的資源詛咒系數來檢驗其是否存在“資源詛咒”現象,并對其遭受的“資源詛咒”程度進行詳細探究。表2報告了2012—2019年各省資源詛咒系數及其均值。從整體來看,大多省份的資源詛咒系數在逐漸下降。雖然2012—2016年資源詛咒系數整體呈上升趨勢,但在2016年之后,資源詛咒系數由2.2823逐漸下降至2019年的2.1275,下降了6.8%。整體而言,2012—2019年我國大多省份的“資源詛咒”現象有所緩解。

表2 各省資源詛咒系數
為了驗證數字金融是否能破除“資源詛咒”,本文采用模型(1)進行回歸,并將控制變量逐步加入模型進行分析,如表3所示。表3(1)列的結果表明,當僅研究數字金融對資源詛咒系數的影響時,數字金融(L.INDEX)的估計系數為負;在逐步將控制變量納入回歸時,其系數仍為負,并且顯著性逐漸增強;在將所有的控制變量都納入模型進行回歸后,數字金融(L.INDEX)的估計系數為-0.0142,且在1%水平上顯著。這表明數字金融可以有效抑制“資源詛咒”現象,驗證了假設1。

表3 基準回歸的結果
本文借鑒黃群慧等[40]的思想,使用各省(市、自治區)1984年每萬戶擁有的固定電話數量作為工具變量。由于該變量是截面數據,與本文選取的面板數據固定效應模型無法匹配,需要進一步處理。參考Lee等[41]的思路,以地理距離倒數加權得到距離最近三省份的數字金融的均值,用這個隨時間變化的數值與1984年每萬戶擁有的固定電話數量進行交互,進而得到本文數字金融的工具變量。
表4匯報了內生性處理的結果。(1)和(2)列的結果表明,在考慮了內生性之后,數字金融依然可以破除“資源詛咒”,其結果在1%水平上顯著。此外,Kleibergen-Paap rk 的LM 檢驗和Kleibergen-Paap rk的Wald F檢驗均通過??傊?,回歸結果充分說明了本文工具變量選取的合理性和有效性。

表4 工具變量回歸結果
第一,替換解釋變量。參考唐松等[42]的思路,本文將數字金融進行歸一化處理(L.INDEX_G),重新測度數字金融發展水平?;貧w結果如表5(1)列所示,核心解釋變量(L.INDEX_G)依然負向顯著且顯著性水平沒有發生變化。
第二,剔除部分因素影響。在本文選取的研究期間內,2013年推出余額寶標志著數字金融邁入了高速發展階段,鑒于這類因素無法用具體變量進行衡量,所以本文剔除了2013年及以前年份,避免數字金融發展的不均衡對回歸結果造成影響?;貧w結果如表5(2)列所示,本文的“數字金融破除‘資源詛咒’”的核心結論沒有變化。
第三,增加控制變量。本文加入產業結構進行回歸,借鑒馬德功等[4]的計算方法,采用第三產業占比來衡量產業結構。回歸結果如表5(3)列所示,數字金融(L.INDEX)的系數、符號及顯著程度均沒有發生明顯變化。

表5 穩健性檢驗的結果
1.經濟區域異質性
數字金融破除“資源詛咒”的效應可能會由于地區經濟發展條件不同而產生明顯差異。從省份區位角度來看,中國南方與北方之間自然資源條件和工業基礎有明顯差別,那么數字金融的影響可能因經濟區域不同而具有顯著差異。基于此,本文根據盛來運等[43]的劃分方法對南、北方進行劃分,表6的(1)和(2)列報告了回歸結果??梢钥闯?,北方省份的數字金融指數(L.INDEX)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而南方省份的數字金融指數(L.INDEX)并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原因可能是:自然資源大多分布于我國的東北地區、西部地區和長江以北的大多省份,同時本文所計算的資源詛咒系數也表明,內蒙古自治區、陜西省、山西省、黑龍江省、青海省等省份都遭受了嚴重的“資源詛咒”,這與我國現實情況也相符合。而通過數字金融指數可以看出,從數字金融的發展水平來看南北方的差異并不是特別明顯,而且數字金融的普惠性本身就較多體現在不發達地區,所以數字金融可以顯著抑制北方地區的“資源詛咒”現象。
2.環境監管異質性
考慮到政府監管可能會影響數字金融破除“資源詛咒”的效果,本文借鑒陳詩一等[44]的思路,用與環境相關的詞匯在省級政府報告中出現的比重衡量政府環境監管水平的強弱,表6的(3)和(4)列展示了回歸結果??梢钥闯?,在強環境監管的水平下,數字金融可以有效抑制“資源詛咒”,而在弱環境監管下,數字金融破除“資源詛咒”的效應并不明顯。原因可能是:長期依賴于自然資源的產業大多可能存在技術落后、生產效率低、生態環境污染等問題,而當政府提高環境監管水平時,資源開采面臨著成本加劇的可能性,這會限制其開采活動,同時間接鼓勵資源型產業等傳統污染產業向綠色環保產業轉型,從而打破“資源詛咒”現象。
3.資源詛咒區域異質性
根據資源詛咒系數表可以看出并非所有省份都存在“資源詛咒”現象,本文根據資源詛咒系數將各省份分為資源詛咒區和非資源詛咒區,具體操作為:參考姚予龍等[37]的思想,將資源詛咒系數大于1 的省份劃分為資源詛咒區,其余為非資源詛咒區。表6的(5)和(6)列展示了回歸結果。從(5)列可以看出,數字金融(L.INDEX)的估計系數為-0.0477,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當選擇地區出現資源詛咒時,數字金融可以有效破除“資源詛咒”。這也與前文的研究結論一致。

表6 異質性分析回歸結果
前文的基準回歸結果表明,數字金融可以明顯抑制“資源詛咒”現象,那么數字金融如何通過傳導渠道及作用機理去影響“資源詛咒”,這是接下來本文研究的重點。
本文借鑒溫忠麟等[45]的研究思路,構建中介效應模型:首先,以資源詛咒系數(ES)為被解釋變量,以數字金融(L.INDEX)為解釋變量進行基礎回歸。其次,分別以地區創業(ENTRE)和綠色技術創新(GTECH)為被解釋變量,以數字金融(L.INDEX)為解釋變量進行回歸。最后,以資源詛咒系數(ES)為被解釋變量,將數字金融(L.INDEX)與中介變量(地區創業和綠色技術創新)同時納入模型中進行回歸。

其中,M表示中介變量,主要包括綠色技術創新(GTECH)和地區創業(ENTRE)。其中,綠色技術創新(GTECH)借鑒Li等[46]的做法,用當年每萬人獲得的綠色發明專利數來表示,綠色技術創新數據來源于國家知識產權局;地區創業(ENTRE)參考錢海章等[47]的思路,選取個體和私營企業從業人數占就業總人數的比重來衡量。
以綠色技術創新(GTECH)作為中介變量進行回歸,表7的(2)和(3)列展示了回歸結果。由表7的(2)列數據可知,數字金融(L.INDEX)的估計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數字金融對各省的綠色技術創新有明顯的促進效應。表7的(3)列匯報了將數字金融(L.INDEX)和綠色技術創新(GTECH)同時納入模型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數字金融可以通過提高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抑制“資源詛咒”。一般來說,長期依賴于自然資源的企業由于較少受到資源限制而在綠色創新等方面投入不足,而數字金融作為具有綠色屬性的金融服務可以緩解企業受到的資金約束,引導綠色金融資源向環境友好型企業傾斜,鼓勵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彌補資源開發活動對技術創新的擠出效應。因此,數字金融可以通過促進綠色技術創新打破我國的“資源詛咒”,驗證了假設2。
以地區創業(ENTRE)作為中介變量,表7的(4)和(5)列為回歸結果。由表7的(4)列結果可知,數字金融(L.INDEX)的估計系數為0.0018 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數字金融可以顯著提升各省份的創業水平。表7的(5)列匯報了將數字金融(L.INDEX)和地區創業(ENTRE)同時納入模型的實證分析結果,可以看出數字金融可以通過提升地區創業水平來抑制“資源詛咒”。數字金融借助現代化數字信息技術,有效彌補傳統金融的不足,幫助“資源詛咒”地區的創業者以低成本融資,增加創業積極性,有助于扭轉產業主要集中于資源型的態勢,降低資源依賴,從而打破“資源詛咒”,驗證了假設3。

表7 中介效應分析回歸結果
對于假設4和假設5,本文參考宋德勇等[48]的思路,通過引入數字金融與制造業發展、對外貿易交互項的方法來驗證數字金融能否通過促進制造業發展及提升對外貿易水平來破除“資源詛咒”。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MD表示制造業發展,本文參考Yang等[49]的做法,用制造業從業人數占從業總人數的比重來表示;INDEX×MD表示數字金融與制造業發展的交互項,交互項的系數?3是本文重點關注的;TRADE代表對外貿易,借鑒李江龍等[8]的做法,用進出口總額占GDP 比重來表示;INDEX×TRADE表示數字金融與對外貿易的交互項,本文重點關注交互項的系數?3。表8為實證分析結果。
從表8的(3)列結果可以看出,數字金融與制造業發展的交互項顯著為負,表明數字金融可以通過促進制造業發展打破“資源詛咒”。數字金融的快速發展加速了金融業市場化的進程,這不僅可以緩解制造業企業的融資約束,又可以為其提供高附加值的金融服務,有助于部分制造業企業實現轉型升級,并削弱了資源型產業對制造業的擠出作用,從而打破“資源詛咒”,驗證了假設4。
表8的(5)列結果展示了數字金融和對外貿易的交互項對“資源詛咒”的影響效果。結果表明,對外貿易和數字金融的交互項系數為-0.0034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數字金融可以通過促進對外開放水平來打破“資源詛咒”。數字金融的發展壯大會促進我國金融市場對外開放,提高我國對外貿易的比較優勢,為資源型企業的出口提供了低成本的融資支持,這有助于其提高出口產品質量,促使其綠色轉型,增加產品出口的競爭力,實現經濟外向化,從而破除“資源詛咒”,驗證了假設5。

表8 交互作用分析回歸結果
本文基于數字金融打破“資源詛咒”的作用機理,在構建各地區資源詛咒系數的基礎上,以我國30 個省、市、自治區2012—2019年的面板數據為樣本進行實證檢驗,分析數字金融破除“資源詛咒”的效果及其作用路徑。研究發現:第一,根據對“資源詛咒”現象的初步探索,我國部分省份存在“資源詛咒”效應,2012—2019年大多省份的資源詛咒系數整體呈下降趨勢,這表明我國大多數省份的“資源詛咒”現象有所緩解。第二,數字金融可以有效抑制“資源詛咒”現象,而且在北方地區和資源詛咒地區,數字金融打破“資源詛咒”的效果更顯著;另外,當政府加大環境監管的力度時,數字金融發揮的作用效果更佳。通過采用工具變量法處理內生性問題,更換解釋變量的測度方式,剔除特殊樣本區間干擾、加入新的控制變量回歸等方式進行穩健性檢驗,本文的核心結論沒有變化,結果依舊穩健可靠。第三,數字金融可以彌補資源稟賦的擠出效應,并通過提升綠色技術創新、地區創業水平,促進對外貿易和制造業發展來打破“資源詛咒”。
本文基于上述研究結果提供如下幾點政策啟示:首先,充分發揮數字金融優勢作用,促進經濟高質量增長。一是要積極推動綠色技術創新和地區創業,資源型地區應充分利用數字金融驅動地區創新創業的效應積極開展創新創業活動,促使資源型產業向綠色清潔產業轉型升級。二是要充分發揮數字金融助力我國制造業企業轉型升級的能力,為資金受限的制造業企業提供必要支持,鼓勵其探索可持續發展的新模式。三是要提升對外貿易的比較優勢,調整出口產品的種類與結構,推動資源型地區外貿增長方式優化升級。其次,進一步強化金融監管機制,警惕數字金融的潛在風險。數字金融的網絡效應可能導致新的信用風險,為此,監管部門應明確行業準入門檻,擴大征信體系覆蓋面,注重過程監管,避免金融資源配置效率低下等問題,引導數字金融為資源型地區綠色發展轉型升級注入新動能。最后,加快推動數字金融協調、均衡發展,優化各地區金融資源配置。目前,我國大多數資源型省份經濟發展水平落后且普遍存在“資源詛咒”現象,這就需要加快數字金融基礎設施建設,根據各地區資源稟賦情況,分類施策,提高政策的靶向性,為資源詛咒區提供更加普惠和便捷的服務方式,將“資源詛咒”轉化為“資源福音”?!?/p>
注 釋
①詳見《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
②詳見《國務院關于支持山西省進一步深化改革促進資源型經濟轉型發展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