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為何如此反對瑞典和芬蘭加入北約

馬曉霖?沈莎莉

2022年5月25日，土耳其與芬蘭代表團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就芬蘭申請加入北約的事宜舉行首輪磋商。

6月5～17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北約）啟動第51次年度“波羅的海行動”軍演。此次軍演不僅有14個北約成員國加盟，還將首次吸納瑞典、芬蘭這兩個申請加入北約的非成員國參加。此前的5月18日，瑞典和芬蘭正式向北約遞交加入申請，依據規程，北約必須在所有成員國“一致同意”的前提下才能吸納新成員。然而，雖然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明確表示美國對兩國加入北約“完全支持”，但作為北約成員國的土耳其卻多次公開表示，由于瑞典和芬蘭支持被土耳其認為是恐怖組織的庫爾德工人黨（庫工黨），因此土堅決反對兩國加入北約。

為爭取快速啟動入約程序，瑞典、芬蘭主動與土耳其進行談判。然而，從目前的整體進展看，土耳其對瑞典、芬蘭的要求“不斷加碼”。據土媒報道，土耳其提出的要求包括：明確庫工黨及其有關組織是恐怖組織的立場;停止正在通緝的“居倫運動”逃犯等在芬蘭、瑞典進行的虛假宣傳與游說;與土耳其共同建立打擊恐怖組織的機制;切斷恐怖組織集資的銀行賬戶和資金流;防止反對土耳其的所謂“非政府組織”的活動或籌款等。

瑞典、芬蘭急于加入北約并獲得“集體安全保證”的心理，或使土耳其看到了借機解決與美西方國家部分“外交舊怨”的機會。

首先，借機促使瑞典、芬蘭改變其在庫工黨問題上的既往立場，孤立庫爾德分離主義，維護土耳其國家利益。庫工黨成立于1979年，多年來一直尋求通過武力在土耳其與伊拉克、伊朗和敘利亞交界處的庫爾德人聚居區建立獨立國家，被土耳其、美國等國及歐盟視為恐怖組織，土也頻繁對其進行“越境打擊”。但土遏制庫爾德分離主義的措施，引發部分歐洲國家不滿，它們將其視為“人權問題”進而抨擊土政府，其中尤以瑞、芬兩國為最。

其次，試圖借機打破瑞典、芬蘭和美國等國對土耳其的軍售限制。2017年土耳其對俄制S-400型防空導彈系統的積極采購，及2019年10月土耳其出兵敘利亞北部對美西方“反恐伙伴”庫爾德民主聯盟黨進行圍剿等行為，令美西方國家普遍感到不滿。在瑞典、芬蘭和挪威等北歐國家帶動下，多數西方國家開始限制對土軍售。例如，美國對土暫停100架F35戰機及后續供應合同和項目伙伴關系，德國對土限制出口其出產的“豹2”主戰坦克及零配件。

再次，以合作反恐之名，土希望瑞典、芬蘭乃至美國打擊其政治對手“居倫運動”，并將其作為抵制美國“價值觀外交”、改變土外交被動局面的抓手。2016年7月，土耳其發生未遂政變，埃爾多安政府指責在美國避難的教育家居倫及其支持者是幕后黑手，遂將其麾下的政治和組織體系“居倫運動”列為恐怖組織。埃爾多安還多次要求美國將居倫引渡回土受審，一度導致土美關系惡化。

美國總統拜登上臺執政后重視推行“價值觀外交”，使土耳其承壓加大。特別是2021年4月，拜登政府將奧斯曼帝國20世紀初屠殺亞美尼亞人的行為定義為“種族滅絕”的立場及其對土實施的制裁都使兩國關系漸行漸遠。此番土耳其有意借此機會與北約的“一家之長”美國就上述問題“討價還價”。

最后，為土耳其加入歐盟尋求更多談判籌碼。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土耳其便申請加入歐盟，但至今仍未成功。2019年3月，歐洲議會甚至投票表決要求取消土入盟資格。為被歐盟接納，土多次利用歐洲國家的利益關切，與相關國家進行談判。比如在打擊中東地區恐怖組織、應對歐洲難民危機等事件中，埃爾多安均適時呼吁歐洲國家考慮讓土耳其加入歐盟。此次土耳其利用自身的“一票否決權”額外獲得與歐盟談判的籌碼，即使在短期內土依然難以加入歐盟，但至少可以迫使歐盟國家在一定限度內做出讓步。

除借機解決“外交舊怨”外，土耳其反對瑞、芬加入北約也許還有外部因素考量。

首先，土耳其擔心北約擴容后自身將遭到進一步“排擠”。冷戰結束后，北約先后經歷了五次東擴，但加入的成員基本都是西方盟友和信仰基督教的國家，這種成員越多，土耳其作為北約唯一伊斯蘭國家和人口最大國家的話語權就越被稀釋，面臨的價值觀壓力也越大。因此，北約成員國與歐盟成員國的日益重合，進一步加劇了土耳其的“異類性質”和孤獨感。

其次，擔心“輕易放水”會殃及土耳其與俄羅斯的關系。盡管土耳其和俄羅斯、烏克蘭均保持友好關系，且在俄烏沖突中土耳其一直積極斡旋，但土耳其也在避免與美西方國家一起譴責俄羅斯。瑞、芬申請加入北約與俄戰略安全利益密切相關，土耳其若輕易放水，恐將導致土俄關系出現麻煩。土作為旅游大國，對俄龐大的旅游人口十分依賴;作為天然氣稀缺國，土也需要購買俄天然氣。此外，土俄在中東和反恐問題上共同利益也較大。

最后，土耳其擔心瑞、芬加入北約后，會加劇俄羅斯的戰略安全困境，引發其與北約的直接沖突。根據北約憲章中的集體防御條約，一旦北約成員國卷入戰爭，土耳其有義務出兵參加集體防衛，然而這恐將引發土耳其與俄羅斯的武裝摩擦。

然而，從目前各方的表態看，土耳其很有可能在經過與各方周旋后撤銷對瑞、芬加入北約的反對。

一是因為埃爾多安及其政府歷來奉行務實主義外交，其宗旨是服務于土耳其特定時期的利益需要。回顧這些年的土耳其外交，無論是對美還是對俄，在不同摩擦點上土都表現出“先強后軟”的態度。二是土耳其對瑞、芬等國的訴求與這些國家的核心利益相關性較低，因此為安撫土耳其，這些國家調整策略滿足土方大部分訴求的可能性較大。三是拜登政府力主北約擴容，強烈支持瑞、芬的加盟，因此土耳其不得不考慮與美國對抗到底的后果。此外，在對土軍售問題上，雖然美國國會阻力較大，但拜登政府呈支持立場，因此，土耳其沒有必要堅持與拜登政府“對著干”。另外，與俄羅斯有1300公里邊界并以“芬蘭化”模式形成特殊關系的芬蘭，為在一定程度上安撫俄羅斯并降低加入北約的難度，主動提出加入北約后不接受北約派兵、不設立北約軍事基地等讓步條件。這也為事態轉圜提供了可能。

總之，瑞、芬加入北約是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大多數成員國的意愿所在，個別成員國很難真正“一票否決”進而自我孤立。因此，兩國正式成為北約成員國或許只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