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晞
“外公,我們回家吧。”我握住外公粗糙而冰冷的手,攙著他慢慢地走。回家的路上掛滿了紅燈籠,就像他曾經拉著我走過的那條路。
大年夜是一家人吃團圓飯的時光,但無奈今年訂的飯店位置太遠,暈車的外婆堅持要和外公在家吃,我們只好作罷。可這頓飯剛吃到一半,外婆就打來了電話,說外公找不到了。我和媽媽匆匆向家趕去。外公近90歲的高齡,自然沒能逃過老年癡呆的魔咒。他明亮的眼睛變成了日暮的渾濁,敞亮的嗓音變成了誰也聽不懂的嘟囔。這次,他趁外婆洗碗的工夫出走,離家快一個小時了。
大年夜的道路上空無一人,不遠處的小區高樓戶戶都亮著燈,像巨人瞪著發光的眼向我們撲來。今晚的風不大,卻像冰針一樣不動聲色地刺進人們的皮膚,從骨子里沁出綿綿的寒意。
這股涼風從耳孔進入腦海,我似乎在其中聽見外公粗粗的咳嗽聲,看到一團虛影在我身邊——瘦小的外公一個人坐在路燈下冰涼的石凳上,盯著一戶人家的窗戶,聽著里面傳出的一家人的歡聲笑語發呆,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樣,在寒風中微微蜷起身子。
這樣的外公,曾經是我的超級英雄。
我潮濕的眼睛眨了幾下,視線里一切又都消失了,只有我的腳步聲不斷回響。
小的時候我曾和外公一起去逛廟會,我吵著要吃糖葫蘆,攤位上的人非常多,摩肩接踵的。盡管外公的大手一直緊緊地攥著我的小手,但還是沒能抵擋住人潮的洶涌。我這只“小船”系在老樁上的繩子被切斷,“小船”只能隨波濤起伏飄蕩。具體的細節已經模糊在時光里,我只記得我哭了,哭得很大聲,滿臉眼淚。“晞晞!”不知哭了多久,我聽見了外公焦急的呼喊聲,淚眼朦朧里,他高舉著糖葫蘆,滿頭大汗地向我奔來,那一刻,外公成了我心目中的超級英雄。那天,走在掛著燈籠的路上,我將那串有些粘牙的糖葫蘆混著淚水吃得干干凈凈,雖然已經忘了那串糖葫蘆的味道,但那一定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一串糖葫蘆。
但時光奪走了我的英雄,只留下了一個已經失去了記憶的老人。他變了,他不再是我的英雄。
突然,我瞄見了角落里的一個人影,是外公。我快步沖上前,剛想開口責備,卻對上了他渾濁而迷茫的眼睛,我無法責備這樣的外公。“回家吧。”我拉起他微微發抖的手,他幾乎沒有了力氣,像在夢游,大半個人壓在我身上,于是我配合他的步子慢慢地挪回家。半閉著眼的外公突然嘟囔了句什么,這次我終于聽懂了:“糖葫蘆,我小孫女喜歡的糖葫蘆。”
其實外公已經不認識我了,但他還記得那個要吃糖葫蘆、將他看作超級英雄的小女孩。
外公,曾經你拉著小小的我慢慢地走,那如今,就讓我攙著年邁的你緩緩向前吧。雖然小女孩的超級英雄變成了沒有記憶的老人,但是此刻,小女孩已經長成了老人的英雄。
‖江蘇省宜興外國語學校‖指導教師:朱芷楊
[吉吉工作室][ JIJIGONGZUOSHI]
通讀文章后,你會發現,整篇文章其實是由兩個故事組成,一個是過去的回憶:彼時,外公的身體硬朗健康,無論作者遇到什么困難,他都會像一個超級英雄一樣及時趕來,解決所有難題;一個是當下的現實:外公年老患病,甚至連身邊的親人也不認識了。對于這兩個故事,作者并沒有方方面面、濃墨重彩地敘述,而是巧妙地分別用一個細節來展示。第一個細節,發生在作者小時候,廟會上,作者和外公走散,正當幼小的作者害怕大哭時,外公及時趕了過來,還拿著一串作者心心念念的糖葫蘆;第二個細節,是當作者找到走失的外公時,被寒冷和焦慮摧殘的他,卻說出了那句讓人淚目的話語——“糖葫蘆,我小孫女喜歡的糖葫蘆”。同樣是祖孫倆人,同樣是走在掛滿紅燈籠的路上,不同的是,之前是外公保護作者,而現在,作者顯然成了外公的英雄,攙他走路,伴他回家,給他照顧與溫暖。這兩個故事如同兩個電影鏡頭,轉換的瞬間,時光已經流逝了多年。這樣的場景對比,令讀者對“親情”的感悟加深了許多,亦讓大家明白了,親不待,我們行孝要趁現在。
【適用文題】還好,有你在我身邊;愛,是不能忘記的;回家……(鳴燕)08196D75-C69E-4D36-8C5B-6D1AC39E8C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