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悅

神舟十四號飛行乘組。圖片|新華社
2022年6月5日,隨著長征系列運載火箭的第423次飛行,神舟十四號航天員乘組進入中國空間站,開啟了一段新征程——空間站關鍵技術驗證階段圓滿結束,建造階段的一系列任務正拉開大幕。
此時,距離神舟十三號乘組離開空間站不到兩個月。這是一場夢想的接力,一代代中國航天人星夜兼程。
2022年,距離神舟五號載人飛船搭載中國首位航天員楊利偉登上太空,已經過去19年;距離中國載人航天起步、“921工程”立項,已經過去整整30年;距離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東方紅一號”點燃中華民族的太空夢想,已經過去52年。
52年的接力探索,是傳承,更是跨越。從《東方紅》的旋律在太空響起,到中國人建起自己的“太空家園”,一代代航天人踩著前人肩膀,架起通往宇宙的天梯,寫下一個個追夢故事。
神舟十四號載人飛船發射升空在即,神舟飛船首任總設計師戚發軔接受了記者采訪。
談起自己奮斗了一輩子的航天事業,這位滿頭銀發的89歲老人,雙眼閃爍著矍鑠的光芒。
即使早已退居二線,戚發軔依舊時刻關注著航天事業的發展。
不僅僅是他,93歲的中國衛星事業奠基人孫家棟、90歲的中國載人航天工程首任總設計師王永志,這些曾見證中國航天事業啟航的老一輩科學家,即使步履漸漸蹣跚,仍然熱忱地注視著中國航天事業每一個前進的腳步。
2021年6月17日,神舟十二號飛船成功飛天,戚發軔在現場見證火箭發射,他的眼眶一度濕潤。
2021年12月26日,神舟十三號任務乘組航天員翟志剛、葉光富成功出艙,王永志把這則新聞看了一遍又一遍。
2022年4月8日,在家度過93歲生日的孫家棟,仍然惦記著神舟十三號航天員“快回來了”的消息……
轉眼間,又迎來神舟十四號飛船出征。電視新聞里,航天員敬禮致意,長征火箭尾焰點燃,指揮大廳切換成發射成功的大紅屏幕。
看到這一幕幕,或許老一輩科學家們會憶起往昔——那些對著數不盡的圖紙、裝備埋頭奮戰的日日夜夜;那些站在發射架前、坐在指揮大廳里,見證過的一個個歷史瞬間。

當神舟十四號3名航天員再度登上太空,無論航天員、幕后的航天人,還是熱切關注中國航天的國人,都少了一絲緊張,多了一分自信與從容。
浩瀚太空,早已停止工作的“東方紅一號”衛星,仍然圍繞著這顆令人迷醉的蔚藍星球運行。它宛若中國航天事業的一抹星火,照亮了中華民族仰望星空的視野,點燃了中國航天人飛向太空的夢想。
1970年4月24日,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的荒涼戈壁,“東方紅一號”衛星在這里放飛升空。
這一年,負責衛星總體設計工作的孫家棟41歲,參與衛星研制、身為“東方紅一號”任務“十八勇士”之一的戚發軔37歲。
這一天,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成功發射,拉開了中國人探索宇宙奧秘、和平利用太空的序幕。后來,這一天也被定為中國航天日。
2020年4月23日,中國航天日前夕,習主席給參與“東方紅一號”任務的老科學家回信,信中提起:50年前,“東方紅一號”衛星發射成功,我在陜北梁家河聽到這一消息十分激動。
當太空中響起《東方紅》的悠揚旋律,中國人的飛天之路就此啟程。
1992年9月21日,中國載人航天“921工程”立項。中國載人航天事業,從這里開始正式書寫序章。
59歲的戚發軔迎來新挑戰:搞過導彈,搞過運載火箭,搞過衛星,如今要研究載人飛船,他得從零起步。神舟載人飛船有十幾個分系統,數以萬計的零部件,他不僅要帶領工作人員克服大大小小的困難,還要承擔關乎航天員生命的巨大壓力。
還有一年就要退休,接不接這副重擔,戚發軔猶豫了很久。最終,他做出了抉擇:“只要國家需要,我服從組織安排。”
“不僅是我個人,幾個副總師都跟我差不多年紀。”回憶起當年,戚發軔不無感慨。起步晚,基礎薄,鬢發斑白的總師“挑大梁”,是當年中國航天戰線的尋常一幕。
“如同運動員在起跑線上晚了一步,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更大的步伐、更快的速度追趕。”這一年,60歲的王永志擔任中國載人航天工程首任總設計師。
追趕的腳步,一刻未停。
向著目標進發的攻關過程中,王永志力主采用由軌道艙、返回艙和推進艙組成的三艙方案,主持設計出能滿足多種要求的載人航天飛行軌道;在設計和制造水平相對落后的條件下,戚發軔和同事們直接研制國際先進的第三代載人飛船,航天員返回后讓軌道艙留軌工作半年,成為中國航天獨創……
從1992年載人航天工程啟動,到神舟五號實現首次載人飛行,許許多多的中國航天人,堅守在各自工作崗位上,不知疲倦地奮斗了11年。
1999年11月20日,我國第一艘試驗飛船神舟一號成功上天。飛船發射前3天,恰逢王永志的生日。飛船發射成功后,大家又為他過了一次“生日”。“這是航天事業贈給我的最有意義的‘生日蛋糕’!”王永志說。
20多天后,王永志來到老師錢學森家中,為錢老慶賀88歲生日。在眾多禮物之中,錢老唯獨拿起王永志送來的禮物,端端正正擺在書架上。
錢老滿目歡喜地認真端詳——那是一艘神舟飛船的模型。“這件禮物,我最喜愛。”這位“兩彈一星”元勛發自內心地說。
“中國載人航天發射,已經越來越不緊張了。” 回憶往事,戚發軔還記得神舟五號飛船發射時的焦灼:“楊利偉首飛那次,每個航天人都像拉滿了弦的弓,緊張得隨時可能繃斷。”
2003年10月15日,這是被中國人銘記的一天。
神舟五號載人飛船發射升空,浩瀚太空第一次迎來中國人的身影。航天員楊利偉向地面報告“飛行正常”,太空中第一次傳來中國人的聲音。
“別人看來,這一歷史在我們手中創造。實際上,我們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在戚發軔心中,如果沒有航天前輩們鋪路,就不會有他們今日的成功。
2004年,年過七旬的戚發軔終于卸下重擔,時年42歲的張柏楠接任他,成為飛船系統的新任總設計師。兩年后,神舟六號載人飛行任務成功,周建平接任王永志成為中國載人航天工程總設計師。
1957年出生的周建平回憶:“‘東方紅一號’衛星成功上天,我當時小學尚未畢業,印象最深的是‘東方紅一號’播放的樂曲,百聽不厭。這對我后來選擇航天作為自己的終身事業有直接影響。”
一代人啟迪一代人,一代人鼓舞一代人。航天人的接力從未停止,夢想的力量在燃燒續航。
這是中國航天事業珍貴而美好的傳承。
時間和任務自然而然地輪轉,老一輩航天人漸漸退居二線。50后、60后、70后的航天專家,逐漸成為飛天之路的鋪路人。80后、90后的年輕人慢慢成為中堅,成長為新生力量。
翻開塵封的歷史,20世紀50年代末,酒泉基地,鬢發斑白的基地領導頂著瑟瑟寒風翹首以待。當前來援助的蘇聯火箭專家走下飛機,這些曾馳騁疆場、戰功赫赫的將軍們不禁吃了一驚:“這么年輕!”
誰能想到,半個多世紀后,中國載人航天工程已培養出一批“跨世紀”的人才。這些航天人才,已經成了世界上最具年輕活力的“宇航之鷹”。
神舟十二號任務發射指揮現場,人們記住了長征二號F運載火箭總設計師容易。前來觀看發射的戚發軔院士指著她,笑著說:“看見她,就‘容易’了!”
這位1978年出生的女總師,在自己的專業領域挑起了大梁。許多與她同齡、出生在改革開放年代的航天人,已成為各系統的頂梁柱。
北京航天飛行控制中心指控大廳,90后高健那充滿活力的“北京明白”,贏得萬眾關注。28歲的他,已經成為神舟載人飛船飛行任務的北京總調度。
坐在席位上,這位看似平靜的年輕人大腦保持著高速運轉。每一句口令背后,都是龐雜繁多的資料數據和夜以繼日的推敲籌劃。
當神舟十二號、神舟十三號飛船返回地球,人們從電視新聞中看見了穿著橙色搜救服的開艙手馮毅和蘇黎明。兩位年輕搜救隊員分別執行兩次任務的開艙,成為航天員太空歸來見到的第一個人。
此前執行過神舟一號到神舟十一號共計11次開艙任務的李濤,終于卸下重擔,將責任交托給年輕的搜救隊員們。
載人航天工程背后的各系統團隊中,許多被看見或沒被看見的新一代航天人接過前輩的火炬,接力奔跑在這條遙遠而又艱險的飛天路上。
神舟五號飛天之際,年逾九旬的錢學森一直關注著新聞報道。任務成功后,他第一時間向一線航天人表達了祝賀和贊賞。
神舟六號載人飛船發射準備階段,滿頭白發的前飛船總設計師戚發軔來到垂直轉運現場。他站在高聳入云的火箭下,環視現場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滿懷欣慰。
52載漫長接力,每一代航天人都堅定地走在前人鋪就的路上,每一代航天人身后,都有期待關注的目光。

當神舟十四號3名航天員再度登上太空,無論航天員、幕后的航天人,還是熱切關注中國航天的國人,都少了一絲緊張,多了一分自信與從容。
從楊利偉首次飛天在軌飛行的21 個小時,到神舟十四號航天員常態化駐留6個月,中國載人航天事業跨越了19個春秋。我們依然記得,2003年,神舟五號載人飛船里,楊利偉對著鏡頭,舉起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和一面藍色的聯合國旗,用中文、英文分別道出問候:“向世界各國人民問好,向在太空中工作的同行們問好,向祖國人民問好,向港澳同胞、臺灣同胞、海外僑胞問好,感謝全國人民的關懷。”這是第一次,在距離地面343公里的太空,出現黑發黑眸的中國面孔,傳來字正腔圓的中國問候。
兩年之內,3次載人飛行,9名航天員登上中國空間站。如此高的任務頻率,如此多的新面孔,讓國人振奮之余,也漸漸習慣中國載人航天不斷加速的腳步——航天員的面孔代表著中國面孔,他們是中國航天事業的青春“封面”。
當神舟十四號載人飛船飛向蒼穹,航天員乘組首次全部由第二批航天員擔任。這一次,1978年出生的陳冬已經擔任指令長。
從60后、70后到80后,如同奮戰在其他崗位的航天人一樣,航天員們同樣用一代代人的青春接力,書寫著中國載人航天的每一頁注腳。
2020年,我國第三批預備航天員選拔工作宣告結束。著眼于未來的空間站建設,入選的18名預備航天員中有7名航天駕駛員、7名航天飛行工程師和4名載荷專家。他們成為中國航天員隊伍的新成員,將開啟探索浩瀚宇宙、建設航天強國的新征程。
奮斗歲月,彈指一揮間。“921工程”立項之初定下的載人航天“三步走”戰略規劃即將實現,建造空間站的最終目標已經觸手可及。
◎ 來源|解放軍報(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