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導演了這一百天的盧布走勢？

王泠一

5月29日，俄羅斯衛星通訊社發文稱，盧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堅挺。

6月3日，俄烏戰爭進入了第一百天的較量。美國希望以烏克蘭東部戰場的巨大消耗、拖垮俄羅斯經濟的戰略圖謀，沒有能夠實現。這不得不讓美國總統拜登再次呼吁談判解決問題，并聲稱無意更改俄羅斯政權;與此同時，美國國防部長和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紛紛吹風，號稱和俄羅斯軍方保持著熱線聯系、不會導致美俄武裝力量的直接沖突。而美國主流智庫則開始重新認識盧布潛力，被迫修正本方在一百天前的基本判斷，“即戰爭爆發一月內，盧布將被世界拋棄”。

由于美國和北約的不斷點火，烏克蘭本屆政府和領導人又一心謀求加入北約，還拒絕承諾在其領土上不設立北約導彈基地。由此使得以軍事手段來捍衛自身安全屏障成為俄羅斯的唯一選項，并導致了被稱之為“特別軍事行動”的俄羅斯總統令！其實在簽署這項“特別軍事行動”總統令的同時，普京還簽署了一系列確保俄羅斯經濟安全的命令和對核心政府經濟部門行動計劃的批復。只是后者，最初并沒有得到西方媒體和美國智庫的足夠重視;甚至有美方前政府要員輕慢地認為，那不過是普京虛張聲勢的紙面命令、不久就會和盧布一樣成為廢紙。然而，實際結果究竟怎么樣呢？

在美國主流智庫和《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等其主流媒體看來：盧布已實現了不可思議的逆轉，就像烏克蘭不可能打贏俄羅斯軍隊一樣、美元在今年年內已經很難再翻盤盧布。本文有必要簡單地回顧一下西方最初作出的金融戰舉措：

2022年2月21日，俄羅斯宣布承認烏東頓巴斯的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兩共和國“獨立”后，美歐即在最短時間內出臺了配套制裁措施。隨即日本和新加坡跟進。具體的實際主要措施就有：

·限制俄羅斯直接使用美元、歐元、英鎊和日元進行國際貿易結算;

·將俄羅斯主要銀行納入美國制定的“特別指定國民名單”，即這些銀行不僅不能使用這些貨幣，也不能與美國的金融機構進行交易;

·將美方選定的七家俄羅斯銀行，從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信協會管理的銀行結算系統（SWIFT）剔除，以確保這些銀行脫離國際金融主流體系;

·凍結俄羅斯中央銀行在美方金融機構內維持交易的外匯儲備（美方估計其份額占俄羅斯外匯儲備總額一半），目的是使其無法通過外匯干預來支持盧布匯率;

·禁止俄羅斯使用受美方管轄的資金來償還債務，停止美國信用卡萬事達和維薩在俄羅斯的業務;

·明確要求美資企業中止在俄羅斯市場基本業務，特別是美資銀行和有影響的跨國公司如麥當勞等帶頭。

俄羅斯石油海運出口量比俄烏沖突前增加了三倍。

這些措施來勢很兇猛。一位日本金融智庫高管和一位和俄羅斯有貿易往來的韓國大企業總裁在交流中都告知筆者：“估計俄羅斯經濟擋不住這種制裁，如果其國內出現資本外流、通貨膨脹和物資短缺，俄羅斯就會出現民生難題而財政無法支撐‘特別軍事行動’。日本企業和韓國企業，不愿意被美方嚴厲制裁，所以會退出俄羅斯市場。”他們還預計美方會對中國施加壓力，要求中方參與對俄羅斯的金融制裁。他們的預計有相當一部分是正確的，如美國就是在不斷地向中方施加壓力。只是毫無結果。事實上從中國戰略性經濟利益角度看，美方施壓是弱智的！

同時，美國一廂情愿地認為：這些制裁措施能夠造成盧布大幅度地貶值和導致俄羅斯境內的資本外流，同時，輸入高指標的通貨膨脹;在俄烏戰爭開啟后的三個月內，癱瘓俄羅斯經濟并進而引發莫斯科的政局動蕩;之后，盧布成為和俄羅斯經濟脫鉤的表面紙幣，被排除在國際金融和貿易結算體系外。而到了所謂新的俄羅斯政府組建之后，就會選擇和美方的大幅度妥協，然后美元將主導俄羅斯經濟。

在我看來，俄羅斯不僅是一個資產型和戰略物資等儲備豐富的大國，其應對能力和對抗美方制裁的反應水平，不是日韓等國能夠理解的。更重要的是俄羅斯是個智慧型的國度，只是其給世人的印象過多地集中在“戰斗民族”這個鮮明概念上了。我從事智庫項目研究起于1992年，當年第一個交流的對象就是俄羅斯智庫——俄羅斯聯邦國家科學院遠東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合作研究的課題就是盧布的前景和實際購買力水平。當年的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及其政府，一度受到美國芝加哥經濟學派的惡意誤導而實施了激進的“休克療法”，直接導致了盧布大幅度貶值和高指標的通貨膨脹。很夸張的是：在莫斯科的麥當勞門店竟然直接收取美元，普京的女兒也吃不起。麥當勞的套餐，一度成為奢侈品消費象征。

1992年8月24日，中國和韓國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我和韓國智庫的交流也隨后展開，當年韓元幣值相對穩定，韓國經濟又處在巔峰狀態。到這年年底的行情是：以美元為統計口徑的國民經濟資產規模總水平，韓國居然首次超過了俄羅斯。也就是從第二年起，韓國大企業開始了對俄羅斯市場的經營性布局。

盧布經歷了三十年的財富洗禮、洗牌和曾經的屈辱，隨著俄羅斯經濟活力在普京及其政府持續治理下的康復，也步入了重生的戰略窗口期;這是美國政府和美國金融寡頭所不愿意看到的。美方此番圍剿盧布的貨幣戰爭，其實從2014年克里米亞半島被俄羅斯實際占領后就開啟了。而俄羅斯中央銀行和戰略家們，也就從這一年開始進行了精密的對策設計和規模型實戰演練，并取得了初步的成果。到今年2月初，俄羅斯智庫在戰略性報告中就鮮明提出：保衛盧布就是保衛莫斯科！

盧布百日保衛戰的總設計師、俄羅斯央行行長納比烏琳娜。

德國和法國等歐洲主要能源企業，一百天內維持著管道接收俄羅斯天然氣。

說到保衛盧布或者是捍衛盧布的購買力，自然得介紹一下這個戰略行動的總設計師——俄羅斯中央銀行行長納比烏林娜。她于1963年10月出生于俄羅斯烏法市一個中等收入的普通職工家庭，父親是司機，母親是精密儀器制造車間的機械工人。納比烏林娜是蘇聯和俄羅斯自己培養的本土經濟學家，畢業于莫斯科國立羅蒙諾索夫大學經濟專業。她沒有留學西方的經歷，于蘇聯解體前成為中央政府的一位公務員，主要分管業務是經濟體制改革的政策設計。三十年前她一度離開公務員的崗位并成為一名智庫專家，我就是因智庫交流而接觸，并感覺到她很有主見且總是努力地捍衛其國家利益。如在交流中，當年她可是要求中國與俄羅斯的貿易結算一定要使用美元的;如今她要求使用盧布和人民幣。三十年過去，中國外匯交易中心開始直接掛牌盧布和人民幣交易;眼下中國居民如果要去俄羅斯旅行或者留學，就可以直接用手機銀行來完成對盧布的當日匯率買賣。

普京首次出任俄羅斯總統的本世紀初，納比烏林娜就應邀出任了其中央政府的經濟發展與貿易部第一副部長。2007年9月，她被任命為部長。2013年，納比烏林娜出任俄羅斯央行行長，成為當時八大工業國中首位領導央行的女性。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俄羅斯央行開始主動追求貨幣主權和盧布戰略影響力！

現在看來：在俄烏戰爭爆發之前，俄羅斯央行確實做好了全部的準備。普京總統直接聽取納比烏林娜的應對報告，并接受了她精心謀劃的一攬子提議。根據這些出色提議，俄羅斯不但見招拆招，而且主動積極地投入進攻性的力量。這些力量的投放在頭一個月具有戰略平衡作用，到如今第四個月已出現對美國和西歐國家的反制性作用效應。特別是：

·俄羅斯中央政府實施央行所起草的嚴格的資本管制措施，要求企業把外匯收入的80%兌換成盧布;

·俄羅斯央行果斷而迅速地大幅度地加息，初期從7%提高到20%，并根據之后的金融斗爭局勢加以回調;

·明令西方企業以盧布支付對俄羅斯能源的采購，并開設歐元和盧布之間的轉換賬號以便利結算;

·俄央行直接宣布以5000盧布兌換一克黃金的價格，將盧布與黃金綁定。

與此同時，俄羅斯并沒有沒收西方在其境內投資企業資產，也出乎了美國智庫的意料。前后一百天較量下來，盧布出現了欣欣向榮的局面;不僅俄羅斯企業徹底放心，俄羅斯民眾也開始相信盧布幣值的堅挺會貫穿全年。可以說，在這場貨幣戰中俄羅斯央行完勝美聯儲，耶倫不得不向美國總統承認完全誤判了局勢。

和美國國內出現嚴重的通貨膨脹以及美國政府財力格外緊張相比的是：俄羅斯一季度經濟出現了3.5%的可觀增幅，而美國同一階段則是1.5%的負增長！

而統計數據顯示，俄羅斯石油海運量不斷攀高，6月初甚至已達到俄烏戰爭爆發前三倍的規模;加上國際能源價格的居高不下，隨之而來的就是出口收入和財政收入的大幅度增加。收入的增加和國際收支的平衡，不僅繼續拱衛了盧布幣值，更是增強國內經濟發展和社會生活信心。

上半年盧布的表現，得益于俄羅斯能源武器的戰略支撐，而下半年隨著糧食國際需求的看漲，盧布還會有新的后盾！

5月25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在出席俄聯邦國務委員會有關民主保障問題的專門會議時聲稱：俄羅斯經濟的活力明顯好于很多專家的戰前預測;尤其是失業率目前僅為4%，不僅沒有上升，甚至出現了下降勢頭。俄羅斯財政部則宣告，鑒于目前“盧布匯率穩定且國內外市場外幣流動性達到足夠水平，將出口貿易商外匯營收強制結匯的比例從80%降至50%”！

盧布匯率本身，在一百天的制裁與反制裁的金融戰或稱貨幣戰中，經歷了過山車般的跌宕起伏。先是從1美元兌換75盧布狂瀉至——1美元兌150盧布而一度創下歷史新低;此后就一路反彈至1美元兌57盧布。同時，歐元兌盧布匯率，在2015年6月以來首次突破1歐元兌58盧布。從暴跌85%到暴漲23%，盧布上演了完美逆襲，被華爾街的觀察家們認為是從“全球表現最差貨幣”成為了今年“全球表現最佳貨幣”。需要指出的是：上半年盧布的表現，得益于俄羅斯能源武器的戰略支撐，而下半年隨著糧食國際需求的看漲，盧布還會有新的后盾！

有了這般底氣，俄羅斯總統普京就慷慨地宣布：從6月1日開始，俄羅斯最低工資標準、最低生活保障標準和養老金上調10%！其中，最低工資標準達到每月15279盧布的新水平后，納比烏林娜預測將使超過400萬職工受益。而增加養老金后，直接受益的老齡人口超過了1500萬。可以說，俄羅斯民眾直接享受到了盧布保衛戰的實際成果。從這個角度出發，是時候重新認識俄羅斯經濟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