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元“避險”功能怎么失效了

寇佳麗

6月20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和日本央行行長黑田東彥在首相官邸進行了會談，雙方就近期的外匯市場動向交換了意見。會后，岸田文雄表示，日元急劇貶值是“值得令人擔憂的問題”。黑田東彥也在會后表示，日元貶值會給企業的經營計劃帶來各種不確定性，并表示“并不希望這樣（持續貶值）”。

2022年以來，日元匯率進入下行通道，6月中旬以來，更是創下了歷史性低值。6月13日，日元兌美元匯率跌破了135.21;6月21日，1美元更是可以兌換136.4日元。

實際上，在過去20年左右的時間里，日元都有一個標簽，即“避險貨幣”。換句話說，就是每當國際局勢風云變幻、動蕩不安的時候，國際資本就會涌入日本，造成日元的一輪升值。為什么呢？

日本經濟增長十分緩慢，可以說幾乎不怎么增長偶爾還衰退。2001年至2021年，日本歷年GDP分別為0.39%、0.12%、1.54%、2.19%、1.8%、1.37%、1.48%、-1.22%、-5.69%、4.1%、-0.12%、1.37%、2.01%、0.3%、1.22%、0.52%、1.68%、0.79%、0.65%、-4.59%、1.6%。

經濟不怎么增長，通脹數據就會很低或者說幾乎沒有通脹，而為了刺激經濟，日本政府還在降低利率，所以很長時間里，日本處于零利率狀態。相比之下，日本之外的經濟體并沒有停滯，有充滿活力的時候，也有經歷低谷的時候。因此，國際資本大體上遵循一個規律，即當日本之外的經濟體活力四射的時候，國際資本就去投資表現好的國家、地區;當日本之外的經濟體經歷動蕩的時候，國際資本就涌向日本，尋求“安穩”。

由此，日元獲得了“避險貨幣”的標簽。可是2022年以來，這個標簽不靈驗了。俄烏沖突以來，國際形勢波詭云譎，按道理說，資本需要避險，會涌向日本，進而帶動日元升值，可現實并非如此。日元不僅沒有升值，反倒不斷貶值，貶出了20多年來的新低。這又是為什么呢？

第一個原因在于供需層面。

日本資源匱乏，極度依賴進口，主要工業原料和燃料都需要進口。俄烏沖突發生以來，國際大宗商品價格飛漲，但對日本來說，不管漲成什么樣子，日本都仍然要進口，尤其是能源和糧食。以石油為例，如果國際油價是50美元/桶，日本需要進口1億桶，它就需要50億美元;但如果油價漲到100美元/桶，購買同樣數量的石油，日本需要支付100億美元。因此，現在的日本需要更多美元外匯去購買上述商品，對美元的需求越來越多，意味著日本需要拋售日元換取美元。拋售日元越多，日元就越貶值。

第二個原因是日本以一種不健康的方式通貨膨脹了。

“日本通脹了，并且以日本政府不希望的方式通脹了。俄烏沖突以來，能源和糧食價格上漲最為明顯，而日本偏偏最需要進口這些商品。由此，外界通脹傳導至日本。日本央行數據顯示，5月份PPI（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同比上漲9.1%;CPI（核心消費者物價指數）傳導較慢，但也已經連續兩個月（4月和5月）高于日本央行設定的2%通脹目標。這是很少見的，因為過去大部分時間里，日本通脹就只有百分之零點幾的水平。通常，一個國家出現通脹的時候，會回收貨幣，以控制通脹數據在合理水平。但日本是怎么做的呢？黑田東彥表態，將繼續實行量化寬松貨幣政策。也就是說，日本會接著印日元，以此壓低利率，而通脹會接著上漲。”接受《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采訪時，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中日關系研究中心秘書長、研究員蔡亮這樣分析。

日元貶值、日本經濟通脹大幅上漲，都削弱了日元“避險貨幣”的屬性。更為關鍵的是，日本因為極度依賴能源和糧食進口而產生通脹，面對高通脹，日本政府不僅不控制反倒繼續堅定地搞量化寬松，持續壓低利率，這又是為什么呢？

蔡亮指出，本質上，黑田東彥的表態只是要向外界傳遞一個“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印象。

日元貶值，日本經濟通貨膨脹不斷高漲，按照一般的經濟原理，日本政府應該回收日元，控制通脹，但日本反其道而行之，繼續量化寬松，試圖在保持高通脹的同時拉低利率，形成了日本央行與經濟規律間的對抗。“異動”一出，國際資本就沖過來了，他們站在經濟規律一邊，做空日本國債，導致6月15日日本10年期國債期貨盤中大跌，創下9年來最大單日跌幅，并兩度觸發交易所熔斷機制。不過，日本央行也很強硬，表示無限制購買日本國債，別人拋多少，央行就買多少。日本政府債務總額是本國GDP的2.6倍，巨大的債務規模，如果不能維持零利率或接近零利率，就無法維持借新還舊模式，因為高利率意味著日本政府要印更多錢來還債。因此，日本一定要堅持“放水”來維持低利率。也就是說，日本政府也希望日元匯率不要這么貶下去，但其無法兼顧匯率和利率，現在選擇先保利率。

第三個原因與美聯儲有關。

美聯儲于6月15日宣布加息75個基點，將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上調至1.5%-1.75%，完成1994年以來單次最大幅度加息。更早時候，有關美聯儲加息的預測就紛紛到來。因此，國際資本舍棄日元，更多流向美國，也削弱了前者“避險貨幣”的屬性。

日本央行與國際資本的對抗，最終結果如何，我們只能拭目以待。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依靠印錢刺激經濟是不能謀求長久發展的，畢竟日本搞量化寬松也不是一兩天了，要是有用早就能看到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