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成雪（外二首）

芳菲

北方的我? 在南方生根

遠離故土? 離開父母的庇佑

我就像一只隨風飄零的蒲公英

從九月一直紛飛到芒種

而我的母親

就這樣癡癡地將根駐扎在泥土中

用生命去守望

同一片天空中的閃爍繁星

一輪新月變圓滿

一輪圓月又消失不見

她的孩子們有沒有遇到暴風雨

或許也能看到這滿天星光

此時? 我望著窗外的點點繁星

如此清醒? 只要我不肯睡去

我的思念就足夠漫長

漫長? 一直延伸至故鄉

此刻? 想象自己是遮住半個月亮的

一朵流云? 同月亮訴說心事

那些白日里無人傾訴的衷腸

月光下的時間如水? 靜止

將我的思念凝結成雪

紛飛在有母親的北方

而我的母親? 正望向窗外漫天的大雪

面朝我所居住的南方

熱淚盈眶

父親的好酒

又是一年大豐收? 父親彎下腰

抓一把曬在場上的紅高粱

起身瞬間? 太陽剛好照到

他那泛紅又粗糙的臉龐

一對桃紅色的顴骨

好似被打了高光

父親迎著秋風微笑

泛著漣漪的魚尾紋

夾著白絲的黑發

如高粱地中茁壯生長的幼苗

臉頰的酒窩里盛裝

他親手釀造的好酒

一壇又一壇? 百里飄香

醉倒了一大片城里人

也醉倒了酒量甚好的父親

我在父親醉意蒙眬的雙眸中

看見他又回到年輕時光

用不完的力氣? 黃牛般驕傲

釀不完的好酒? 一車又一車運到城里

駿馬般奔跑? 換回女兒們的學雜費

不遠處的教室里? 傳出瑯瑯讀書聲

再一次飄進父親的耳朵

父親低著頭得意地笑

大紅高粱啊? 你們圓滾滾的肚皮里

滿溢的不止酒香? 還有書香? 墨香

和父親最美的希望

懷念爺爺奶奶門前的老梨樹

那棵老梨樹? 還在

童年? 我從裊裊炊煙里

奔過去蕩秋千

門口總有兩張笑臉? 守望著

幾十年過去? 殘垣猶在

草蔓煙荒? 人間的冬天

夏天和秋天? 未曾缺席

唯爺爺奶奶? 住進了沉默的土堆

失去煙火滋養的老梨樹

丟了魂? 空了心

再也沒有哪個孩子

從它的臂膀? 歡笑著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