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兜饅頭

潘朝鐸

一兜子裝十幾個饅頭，在現在你也許感覺無所謂，很平常。但這一兜饅頭卻讓我終生難忘，并常常對孩子們講起……

我是1965年10月4日生，妻子是1966年生，看似相差一年，其實只小我幾個月。我們是1985年春經人介紹相識，1986年底領的結婚證。1987年10月4日，我22周歲生日，就在這個美好的日子，我們舉行了婚禮。我們家在村上是唯一有三進院落，三層大瓦房的大戶人家。聽祖父講幾代人都沒有修蓋過房屋，一家幾十口人都居住在這深宅大院中……

20世紀80年代初期，逐漸富裕起來的農民紛紛開始建起一棟棟紅磚水泥板結構的新式平房。我的二叔也批了新宅，搬出了老宅……

我的祖父母、父母、弟弟、兩個妹子和我仍居住在老宅的土坯瓦房之內。到了20歲左右該相親談對象的年齡了，有人給我介紹了個女朋友，她對我非常滿意，可是一聽說家中還沒蓋新平房，還住在原來的土坯瓦房中便搖頭拒絕了。如此談一個吹一個，媒人給介紹一個散一個，都因為沒有新平房。最后，我也灰心了，心想干脆找個寺廟出家算了……

唯有妻子有眼光，看上了我，把自己一生的幸福和希望押在了我的身上。我也經歷了岳母及一家人的層層考驗，最后還是妻子堅持非我不嫁，岳母無奈，才勉強同意我們的婚事。我們也按當時洛陽農村的風俗舉行了換手巾訂婚儀式。1987年秋季，臨近婚期前我攜妻子進洛陽城，在洛陽百貨大樓買了兩件上海牌襯衣花了20元，在西關買了一件毛呢大衣花了90多元，又買了兩雙皮鞋花了40多元，還買了幾斤毛線、幾尺花格子衣料，總共花了170多元。

因為一點兒小事，妻子被岳母拿笤帚揍了一頓，妻子脾氣也犟，一氣之下拿起家中窗臺上滅老鼠的敵敵畏喝了下去……我先把妻子背到村衛所，村醫先給洗胃、打解毒針，然后建議盡快轉鎮衛生院搶救。我又將妻子轉鎮衛生院搶救了幾天幾夜，終于從死神手中搶回了妻子的生命……

結婚時，我將家中土坯瓦房內刷白后，又買來麻稈脖子弄個棚，還買了幾張彩色圖案的花紙糊了棚。結婚后為了不讓妻子住在土坯瓦房內受委屈，岳父岳母打算資助我們，岳父借給我500元錢當本錢，又借給我一輛架子車。我拉上車，懷里裝著錢，帶上妻子到洛陽學做生意賣水果：廣東香蕉、陜西蘋果、澠池杏、河北趙縣雪花梨、大鴨梨、孟津無籽大西瓜，隨季節變化而購銷時令水果。1988年麥收前，岳父家要收麥，要架子車回去拉麥。我花398元購買了當時全村第一輛工農牌三輪車，在今天相當于買輛寶馬和奔馳。

1989年夏天，妻子身懷六甲，仍和我每天打理著小小水果攤兒。6月4日傍晚時分，妻子一陣劇痛，暈倒在洛陽老城的十字街頭。我急忙將妻子就近送到了老城區第一人民醫院。經檢查，大夫說我要當爸爸了，不是啥急病，是生產的前兆，羊水已經破了，不要擔心。妻子被送進了產房，很快就誕下了一個兒子。1989年，為了妻子坐月子時在屋解悶兒，我買回一臺凱歌電視機。有了兒子后，我每天手忙腳亂地照顧著他們母子。兒子滿月后，妻子說她照顧孩子，讓我抽點兒時間去看下岳父岳母。我帶上一兜子水果來到岳父家，飯后回洛陽時岳母將一個鼓鼓的布兜子交給我讓我帶回去，并說是妻子的一些衣物。回洛陽后，我將兜兜掛在屋內墻上。這一掛就是好久。一日，妻子在找換洗衣服時才打開了墻上掛著的兜兜，一看衣服下邊蓋著一兜白饅頭，已經發霉不能食用。

再一次去看岳父岳母時，我和岳母長談了一番。我說：“媽呀，我知道你心疼我們，心意我領了，一個饃一毛錢，一兜也不值幾元錢，你偷著給忙半天，萬一讓兩個嫂子知道了會多心，也許還會說你把家里的錢物貼給我們不知多少，惹你生氣也不值得。我要是無能，你給的一兜子饅頭也救不活人，就是吃了也不能飽一輩子，希望今后別再做這樣的傻事。我既然娶下她，我也就有決心、有信心、有能力讓她母子無憂。”

如今，岳父岳母也都作古多年，我們的兒子衛校畢業，女兒大學本科畢業，我在市區給兒子、兒媳買了新房，我在郊區老家也裝修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并將小獨院收拾得像花園一樣……

岳母，您老人家放心吧，我和妻子現在生活得很幸福，也祝岳父岳母在天國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