邏輯種種

方學

這世上有多少種邏輯呢？

首要的當然是邏輯學意義上的邏輯。亞里士多德的同一律、排中律、矛盾律無人不曉。這種邏輯在一些哲學家那里甚至成了宇宙的終極本質，如同我們難以脫離重量去想象物體一樣，我們恐怕也很難脫離邏輯去想象思維。這是大學問，是關于真理的邏輯，無數才智杰出之輩窮盡畢生心血也未必能精通一二，我不敢冒險多說。

也有關于權力的邏輯。他們的邏輯形式可以簡述為，因為A是真理，故此-A為錯。這種邏輯簡潔清晰，卻很強勢。如此強勢，還要什么邏輯呢？

也有所謂情愛的邏輯。莎士比亞有句經典臺詞能夠表現其形式，“我之所以喜歡他，是因為我喜歡他，這就是我的為什么”。這種邏輯的內涵最深刻地表現在“愛情”這個亙古以來最空洞的抽象名詞上。愛情當然是實有其有的，只是，奧古斯丁說得對，你不問我，我仿佛知道，你要一問我，我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當然不該多說。其實，這也是關于愛情的邏輯。

也有所謂精神分析學的邏輯。他們的邏輯是，在你沒有見到精神分析學家之前，你或許還不明白你頭腦里其實住著一個微小型的弗洛伊德，所以當精神分析學家為你闡釋各種夢境、情結，甚至你一切的一切時，兩個弗洛伊德就里應外合，彼此對證，把你的一切都不遮不掩地抖摟出來，令你一邊羞愧難當，一邊暗自驚呼，難道我是這種人？這也是關于人性的邏輯。

上述種種邏輯要么可愛，要么可怕，可這世上也還有一種既不可愛也不可怕的邏輯，那就是書呆子的邏輯。他們的邏輯是這樣的，書呆子甲發現，書上是這樣說的，可現實卻是那樣的，怎么解決呢？那當然是再寫一本書了。書呆子乙、丙、丁慨當以慷，高談理想，奉以全部的生命與熱情誓為圣賢繼絕學，循之環之往而復也。于是乎，人類的知識大廈就這樣一磚一瓦地建設起來了，累以千秋，高樓頂天，開盤據說還有一萬年……后面的書呆子就更慘了，他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讀到皓首窮經，讀到腦殼禿頂，也解決不了書甲和書乙為什么不一致，更遑論書本和現實為什么不一致了。于是乎，就要考究、疏解、辯證，之乎者也嘰里呱啦，雞同鴨講，是為各家爭鳴;蝦說蟹道，東流西派，是為百花齊放。除非腦袋里一團糨糊，恐怕沒有人會認為，在你對我也對的情況下還真對。總有一些書呆子喜歡講邏輯以及不符合邏輯，愛生活的邏輯甚于愛生活本身。為了扯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前赴后繼地宣稱要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結果往往人情不開竅，誰的心也沒開了。這是關于人生的悲劇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