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雅秀

漢川市劉家隔鎮有個馬家村,是我永遠留戀的故鄉。我的年幼時光在這里度過。我家的老房附近有一方菜園,這方菜園不斷呈現的翠綠滿畈、瓜果渾圓、豆類塊莖……隨著年輪滋養了我的成長,我對這方菜園甚是憶念,還有這片園田里那些關于成長與愛的故事也深深扎根在我心底。自初中讀書開始住校后,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成家有孩子以后,每逢小長假便會帶孩子回來看望父母,也一定會來看看這個小菜園。
還記得在中學時有幾次寫作,文中段落都記錄過這方小菜園,時令菜蔬、青蔥、大蒜、韭花、藤蔓,連瓢蟲、飛蛾都搬上過作文,菜園所呈現的種種類類,讀誦一遍文字都會令人唇齒留香。還有爸爸勞作后的雙手,有次寫了一篇文章—《爸爸的手》:“爸爸的手,有的地方如嬰兒的嘴唇一樣,有的地方如干渴的土地。手指頭上剛裂開的傷口如嬰兒的嘴唇,那般鮮嫩、紅血絲肉眼可見。已經結過痂的傷口肉色漸漸變黑,形成了如土地干裂般的黑道道……”
那時候,爸爸發現我特別愛擺弄菜園,每天屁顛屁顛跟著他,一會兒看看可愛的花果,一會兒在菜花叢里追蝴蝶,一會兒又把紅薯莖葉左右擺弄后變成好看的“項鏈”,有時也會有模有樣拿著小鏟子學著爸爸的樣子除除草、翻翻土,他就有意給我一小塊邊角的“試驗田”,讓我嘗試著種自己喜歡的蔬菜或果樹。我學會了鋤地、播種、除草、灑水、打農藥等基礎勞作,現在想起來有這種種植的經歷可真受益呀!那時候,我不僅被純天然的食材滋養著,還在大自然的懷抱里深深感受著勞作的艱辛,品味生活的甘甜,體悟四季更替的神奇造化,在這片富有生機與活力的土地上,品嘗十幾個春夏秋冬的段落人生。在父母的精心呵護下長大,無疑是一段非常開心和無憂的童年時光!
緋紅的莧菜、淡黃的土豆、嫩綠的小白菜、鮮紅的番茄、紫色的茄子、滴翠的辣椒,還有纖長的豆角、香甜的甜瓜、綴著尾花的絲瓜與黃瓜,以及我試種成功的大紅薯和白棉花,還有小桃樹,帶給我好多的歡欣與喜悅,且長久地留存在我的記憶里,偶爾還讓我魂牽夢繞那無窮的余味。記得有一年夏天的早晨,天微微亮,爸爸說每到這個時候,龍蝦們就會偷偷浮到水面透氣,那天我特意看了天氣預報,早上是二十五攝氏度,于是我左手拿著小桶,右手拿著網子,戴著小草帽,穿著短袖和涼拖鞋就去了菜園旁的小荷塘邊……太陽即將從東方鉆出來,每片荷葉上沉睡了一夜的露珠漸漸蘇醒,粉嫩的荷花含苞待放,那一刻的清晨是靜謐的,以至于龍蝦們一個個歪著身子伸著小爪子歇在荷葉或荷花梗子上,偷偷浮出水面。我悄悄伸出手里的網子,在水里輕輕撈動。不一會兒,這群貪睡的龍蝦便落入了我的網中。我收回手里的網,先放到小桶里,再將網子伸進水里滑動。不到一刻鐘的工夫,太陽探出了頭,龍蝦們似乎被越來越亮的光線給驚動了,反應變得更加靈敏。但是,我左勾手右揮臂,很快我的網子里收獲滿滿,小桶也裝得差不多了。準備收網的時候,我看見了永不會忘記的神奇畫面:一只超級大烏龜突然游到水面,我正驚訝的時候,兩只幼小萌龜揮動著它們的小腿爬上了大烏龜的背上,伸出小腦袋,剛好與我對視。那一瞬間,我仿佛被幸福的閃電擊中,天啊!世間還有如此可愛的小動物,即便它有著硬硬的殼,但是它看起來卻如此柔軟(這個小烏龜讓我體會到了少數同學的秉性,看似冷漠無情、固執己見,實則善良溫柔、忠厚誠實)。
那個小菜園也有令我哭笑不得的回憶,記得有次在那里釣龍蝦,有只很小的龍蝦看起來長不過我的小拇指,結果它很生氣地用它手里最大的鉗子夾住了我的小指頭,甩了半天那兇狠的鉗子就是不松開,還把我的小指頭夾出了血。可是,我依然不忍心捏破它的腦袋,最后我還把它放回水里,它才肯松開它的大鉗子,暢快地游走了。從此以后,我也長了教訓,就是不要以為人家弱小就欺負人家。同樣,即便有時候我是弱勢的一方,我也要用我最大的勇氣保護好我自己,誰欺負我,威脅到我和我家人的生命,我就會奮起反抗!
我年齡稍大一些的時候,還跟著爸爸一起去市場賣過菜。爸爸凌晨三四點起來去菜園掐菜回來,我聽到動靜便起床幫他一起整、捆、裝筐、數零錢和準備裝菜的袋子。出門后,爸爸走在前面,挑著兩大筐菜,我在后面跟著,臂彎里挽著個菜籃子,里面裝的是秤砣、零錢袋與裝滿水的飲水瓶。我們爺兒倆每次準會在日頭出來前趕到菜市場找到一個攤位,菜擔子一落地,除了把菜筐放后面,攤兒前我們會鋪上兩張蛇皮袋子,把整理好的菜一把一把地堆在袋子上供來趕集的人們挑選。從那時開始,我也學會了認秤、認斤兩。有一次好不容易把菜賣完,爸爸給了我五毛錢讓我買了一碗向往已久的熱干面。吃著吃著,作為小幫手的我感受到了一種滿滿的成就感,那時便體會到了付出有回報的道理:只要想要,通過勤勞、踏實的付出,一定會有所收獲。
離村莊遠一點兒的地方還有我家幾畝良田,種過小麥、水稻、西瓜、棉花。特別是棉花成長的全過程,我都有參與,從營養缽開始,棉花苗長壯點兒以后先掐頂,接著抹去多余的分枝,再順手打掉最底下的老葉,等長出了花后會打一次農藥,最后結成棉花果后等著棉桃變成褐色裂開。于是,趁著天氣好些的時候摘取棉花果,摘回來后請村里的老人幫忙取出棉桃里的棉,棉花取出后要暴曬些時候,然后裝進編織袋中存放在屋旁的倉庫里。我當時參與這些勞動并不覺得辛苦,因為有大人在前面帶著我們做,做多了反而練就了我們眼疾手快的勞動本領。
那時候,菜園與責任田都是我喜歡的地方,可父母適時點撥我:“這田間的事,你只能當作是幫忙參與學種,你莫接我們這個班兒,讀不好書,就回來和我們‘面朝黃土背朝天種田,讀好了書,將來做有出息的大事情。”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但有一次,我特別不想去田里,因為那天外婆去世了。外婆家就在隔壁的王家村,我想早點兒趕過去看外婆最后一眼。爸爸卻偏要我先去把指定好的兩路棉花摘完,才讓我走。那天天色很暗,可能快要下雨了,棉花淋濕了就可惜了。也許,現在他已不記得這碼事了,或者不覺得我那次挺著急和難過。那天,我在田里一邊摘棉花,一邊抹眼淚,難過的是苦命的外婆去世了,著急的是爸爸不理解我的心情。現在想起來,我明白了有時候做事情要講輕重緩急,同時在處理事情時也要顧及他人的心理需求。
而今的我,是一名鄉鎮基層工作者,也是一名光榮的中國共產黨黨員。我的工作仍然是與耕作田地的人們打交道,每當看到在田地勞作的人們,我都會有一種格外的親切感。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三農”的發展直接關系到社會穩定、國家富強、民族復興。人類的生存與發展有賴于農村,農民在廣袤的土地上演繹出農業的生機與精彩。
我非常樂意成為他們的幫手和勤務員,深學細悟、篤行不怠。
構思完這篇《那一方菜園》,我的腳邊正好是一方菜園,碧綠的小玉米苗們都撐開了手心,把手直直地指向了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