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兩座山

朱藝

我時常到兩座山的山腳下游玩。

一座山位于住宅區的旁邊。

山的北面是一條河，河道被工人維修得整整齊齊。每當汛期過后，河道總是被徹底地整修一遍。河的兩岸有形態各異的石頭，河的北面是一座座高樓。

傍晚，勞作一天的人們陸陸續續地來到河邊、山下、山上游玩，或者休憩。山為人們帶來了心靈的慰藉。

順著人工鋪成的山路向山而去，遠遠望去，一切都整齊有序、錯落有致。高樹與低樹俯仰生姿，落葉樹與常綠樹交相輝映，不同的花分散、聚集在一起，沒有旁逸斜出的花草樹木，沒有雜花肆虐，只有一排排、一叢叢的植被。一座一座的小假山，它們像被馴化已久的士兵，恭敬有序地等待著檢閱。

身處其間，優越感油然而生。此時，大自然是渺小的，人類是偉大的，因為人們能動用自己的力量修剪樹木、種植野花，隨意搬運石頭，想把它們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想擺什么造型就擺什么造型。植物們被人們侍弄得舒舒服服，它們不用擔心風吹日曬，不用擔心一季無雨、四季干涸。因為，有偉大的人類隨時澆灌它們，讓它們衣食無憂。

大山及大山上的一切都在人們的手中生活著，它們也似乎很享受被人們照顧。人們也更加自戀于自己的偉大，驚呼自己是大自然的制造者。人們與大山相互滿足，彼此陶醉，都沉浸在各自的幸福中。

人與自然和諧統一，可這種和諧似乎又讓人感到絲絲不安。在人的手中，山似乎失去了本屬于它的秀氣、鮮活、靈動，它在人類面前變得膽小保守，似乎展現出自己的個性會讓自己顯得另類不堪。

身處山間，你聽不到鳥鳴，聞不到自然的花香，看不到山的奇形怪狀，一切都是預設的，一切都是規定的，一切都讓你不再感到意外，不再感到驚喜。

另一座山位于遠離市區的地方。

這座山需要驅車幾十分鐘才能到達，這里沒有高樓大廈，沒有車水馬龍，沒有人聲鼎沸。同樣，山的北面有一條河。確切地來說，它不是一條河，更像是一條小溪。它不是人工開鑿的，而是取自天然，溪流隨山谷而下，迂回曲折。

河岸沒有花崗巖、水泥地，有的只是常年淤積起來的泥沙、石堆，它們隨意堆放在那里。溪水淺淺，溪邊野花、野草交相輝映。沿著溪水向山的方向走去，山路彎彎曲曲掩藏在茂密的草叢中。有的地方要想經過需要費些力氣，要把路上的草叢盡量向兩邊分開，才能過得去。

清晨順著山路向上，晶瑩的露珠會打濕雙腳，走在這樣崎嶇的山路上，腳會自然地與大地相融在一起，會感受到山的親切包容—它就像母親無限包容子女。山上郁郁蔥蔥的植被在肆虐生長，沒有人工雕琢，沒有古板的氣息，展現的是生命的蓬勃生機。

滿山的植被高高低低，似乎雜亂無章、毫無規律，但你低下身子細細觀察它們，你會發現每一株小草、每一朵小花、每一棵大樹都煥發出自己獨有的生命魅力，它們都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地生活著。在它們的身上，你也能強烈感受到它們與大自然搏擊時的驚心動魄。經過風霜的洗禮，經過自然的錘煉，它們充滿斗志，堅韌頑強。它們以勝利者的姿態矗立在天地之間，用自己的努力換取生命的活力。它們不逢迎、不諂媚、不造作、不渴求，與人類平等地站在一起。它們用自己的經歷來詮釋生命的意義。它們張開雙臂，面帶微笑，迎接每一個來訪的人。

兩座山，兩種經歷。一座山被困住了雙腳、雙手，也被困住了思想，任由人類謀劃，雖“衣食無憂”，卻失去了生命本身的力量;另一座山無人照顧，也無人欣賞，但在與自然的搏擊中，詮釋了生命的偉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