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中鵬
在俄烏沖突的大背景下,日本與北約的互動交往引人注目。北約是距離日本非常遙遠的軍事組織。日本作為地處西北太平洋的國家,與北大西洋地區的多邊組織加強關系,從安全意義上講似乎有些牽強。但日本仍“義無反顧”地向北約靠攏,這其中的深層原因是什么,未來發展走向又如何?
近年最積極推動日本與北約關系發展的,當屬安倍晉三。早在2007年1月,安倍第一次出任日本首相期間,就訪問過位于布魯塞爾的北約總部。2014年5月,安倍再次以首相身份訪問北約總部,并在北大西洋理事會上發表題為《日本與北約:必然的伙伴》的演講。2017年7月,安倍第三次以首相身份訪問北約總部,會晤了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正是在安倍的推動下,2018年7月日本在北約總部開設代表處。
2022年,在俄烏沖突緊張的背景下,日本“不失時機”地與北約發展起實質關系來。3月24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趁赴比利時出席七國集團首腦會議之機,在比利時布魯塞爾與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舉行會晤。此前的2月19日,日本外相林芳正在德國出席七國集團外長會間隙,也與斯托爾滕貝格進行了簡短會談。4月7日,林芳正在出訪比利時期間,應邀出席了北約外長擴大會議,這是日本外相首次出席這樣的會議。林芳正在發言伊始,就以“作為日本外相,第一次出席北約外長會議感到無比榮光”這樣的話向北約“致敬”。
日本逐步與北約加深關系,深層動因不難破解。首先,日本是美國的堅定盟國,北約是美國主導的集體安全組織,日本必須與北約深化聯系,以體現與美同盟關系的“全球義務”。特朗普執政期間,指責日本“免費享受美國的核保護”,卻“沒能作出盟友應盡的義務和貢獻”。拜登上臺后,雖然重新采取措施恢復與盟友伙伴的親密關系,但美國對外政策轉向優先維護美國利益這一趨勢沒有變,同時借助包括北約在內的盟伴體系力量推進“印太戰略”遏制中國的意圖和部署更加明確,日本心領神會,主動分擔美國無力承擔的國際軍事活動與任務,以此作為維護與美同盟關系的重要方面,也是盡替美國分擔安全壓力和責任的“孝心”。
第二,為自身防務、安保觸角伸向全球獲取助力和平臺。自安倍晉三第二次出任首相以來,日本就以解禁集體自衛權為名,謀劃把防務和安保影響力擴展到全球,但進展緩慢。在接受美國全球控制力不斷下降的無奈現實之后,日本把部分希望寄托在北約身上,企圖借助北約這一軍事集團平臺加速“出海”進程。2022年5月1日,以“救助烏克蘭難民”為名,日本航空自衛隊首架C-2運輸機飛赴阿聯酋的迪拜,裝載聯合國難民署儲備的毛毯和提燈等物資,運至波蘭。林芳正4月出席北約外長擴大會時,公開承諾援烏總額2億美元的防衛裝備品等物資。
第三,烘托修改“和平憲法”的氛圍,為修憲“鋪路搭橋”。2022年是日本“和平憲法”施行75周年。盡管“和平憲法”已經深入人心,但是極力推動修憲長期以來一直是日本政壇保守派“不懈追求”的目標。為了實現“修憲大業”,加強與北約的關系不失為一個突破口。如果國際形勢緊張,日本就可以“應北約之邀”派自衛隊赴某一個緊張地區執行任務。而如果北約要求日本作出更多“防務貢獻”,就得推動修改“和平憲法”,把自衛隊名正言順寫入《憲法》第九條,并在《憲法》中新設緊急事態條款。2022年5月3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憲法紀念日”發表的視頻寄語中,明確提出在新冠疫情和烏克蘭危機背景下,“或應修改和平憲法中與時代不符或不足的部分”。
第四,服務日本的“海洋大國”戰略。北約長期以來就是美國稱霸全球海洋的地緣戰略工具,而日本作為海洋大國,也一直嘗試在海洋領域擴展影響力。2014年5月,日本與北約簽署《日本與北約國別伙伴合作計劃》,其中就包括了“海洋安全保障”。2014年5月,安倍在北大西洋理事會發表的演講中宣稱,日本與北約在世界海洋領域,共同肩負推動“法治”的責任。近年來,日本在中東亞丁灣海域以反擊海盜、保護航線安全為名派出多批次自衛隊艦機,就是日本與北約在“海洋安全保障”領域加強合作的象征。

2022年4月6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與北約秘書長斯圖爾騰貝格在布魯塞爾北約外長會上。
第五,為日本“入?!碧泶u加瓦。日本與北約簽署的《日本與北約國別伙伴合作計劃》中,重點包含人道主義和自然災害救援、人類安全保障、支持女性參與國際和平安全保障工作等內容。日本正借助北約這一平臺,以為國際社會作“貢獻”為名,謀劃提升自己在國際上的影響力,進一步塑造日本的全球大國形象,為永久性擠入聯合國安理會積累政治資本。
日本不是北大西洋地區國家,其謀劃加強與北約的關系,有著“鞭長莫及”的缺陷,既不合時宜,也力不從心。
日本不是北約正式成員國,自身實力、魅力又有限,與北約加強關系有些勉為其難。北約是一個由30個正式成員國組成的軍事組織,機構龐大,運轉復雜,且成員國間也有矛盾分歧,即使主導國美國有時也不能完全統一該組織的意志。日本作為遙遠的域外國家,要對北約投懷送抱,就必須與各成員國協調好關系,如果一些成員國反對其參與北約的任務或活動,日本就很尷尬。
日本企圖通過與北約簽署伙伴關系合作計劃,謀劃與北約深化長期合作關系,面臨兩道現實障礙。一是,只要“和平憲法”繼續存在,日本派遣自衛隊赴海外行動的“自由”就受限制。二是,日本派遣自衛隊走出國門并大規模出口(哪怕以援助名義)防衛裝備品,必然受到其國內愛好和平民眾和輿論的譴責,國際社會也對日本在未能徹底反省二戰罪責的前提下就貿然軍事“出海”持懷疑和不信任態度。
日本加強與北約關系,如何協調與美國的關系也是難題。日本參加北約的活動或者任務,美國是幕后推手,對一些敏感項目也持默認態度。但是,如果日本今后更深度參與北約組織內部事務,比如旁聽軍事委員會(北約最高軍事指揮機構)會議,美國是否還大開綠燈,就另當別論了。

2022年5月11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為訪日的芬蘭總理馬林舉行歡迎儀式。
未來日本與北約關系的走向,可以概括出三種可能。一是“理想走向”,合作不斷得到強化,雙方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北約通過吸納日本的“貢獻”增強了自身實力,日本借助北約擴大了全球影響力,但也很難發展到正式加入北約的地步,因為那樣對亞洲地緣政治的沖擊將是顛覆性、毀滅性的。二是“現實走向”,日本與北約的關系在姿態上可能會得到一定程度的發展,但實質性合作很快就會撞到“天花板”,難以提升至戰略水平。三是“消極走向”,日本與北約在合作理念與范圍等方面有較多分歧,北約部分成員國對日本持抵制態度,日本國內輿論對國家過多卷入北約活動的反感度也在上升,這最終將導致雙方關系停滯。目前看,第二種可能性大一些,第一種可能性次之。無論如何,不安守作為一個太平洋國家的“本份”,舍近求遠與北約加強關系,是違背潮流、助紂為虐之舉。日本這樣做,在協同美國“拱火”歐洲動蕩的同時,也將集團對抗思維和戰略焦躁氛圍引入亞太,無助于地區和平穩定和相互信任,也不可能得到亞洲絕大多數國家的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