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沖突如何影響中美俄三邊關系

夏立平

與冷戰時期中美蘇大三角關系相比，冷戰后中美俄三邊關系發生了重大變化。俄烏沖突進一步對中美俄關系產生了不容忽視的影響。俄羅斯對烏克蘭采取特別軍事行動以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俄羅斯實施極限制裁，并向中國施加壓力。與此同時，美西方繼續推進其“印太”戰略，以制約中國。當前的中美俄三邊關系表現在地緣政治與安全、國際秩序、經濟與高技術等三個維度上。俄烏沖突將在上述三個維度對中美俄三邊關系產生影響。

俄烏沖突是冷戰結束以來國際地緣政治和安全領域發生的最重大的事件。它使中美俄三角關系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一，美俄地緣政治和安全博弈激化，中國在與俄保持高水平全球戰略協作關系的同時，繼續實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戰略。

俄烏沖突的爆發有著復雜的歷史和地緣政治原因。俄羅斯對烏克蘭采取特別軍事行動，既是普京對北約五次東擴、擠壓俄羅斯戰略空間的回應，也是普京想借美國將關注點轉移至“印太”地區、與中國展開戰略競爭之時，解決俄羅斯安全問題的無奈之舉。俄烏沖突使美俄地緣政治和安全博弈迅速激化。特別是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一邊對俄實施極限制裁，一邊向烏克蘭提供大量先進武器，使俄烏沖突實際上成為美國以烏克蘭為代理人與俄羅斯進行的一場代理人戰爭。

俄烏沖突爆發后，拜登政府向中國施加了巨大壓力，要求中國譴責俄羅斯的“侵略”行為，遭到中方拒絕。拜登政府還要求中國不能向俄羅斯提供武器，不能幫助俄羅斯減輕經濟制裁等，甚至以“長臂管轄”制裁相要挾。在這種形勢下，中國繼續采取了一貫奉行的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戰略。一方面，中國與俄羅斯保持了高水平全球戰略協作關系;另一方面，中國指出中俄之間的合作是有底線的，就是聯合國憲章所確立的宗旨和原則，是公認的國際法和國際關系的基本準則。中國一直在俄烏之間勸和促談，并向烏克蘭和其他受影響的國家提供人道主義援助。

二，美國雖在短期內成為俄烏沖突的最大受益者，但它對中俄“雙制約”和“雙威懾”的政策將加速世界戰略格局多極化的進程。

美國借俄烏沖突實現了“一石五鳥”。首先，美國成功挑起了俄羅斯與歐洲的矛盾，增加了北約國家的恐俄感，加強了美國對歐洲盟國的控制力，同時嚴重阻礙中國“一帶一路”歐洲貿易通道。第二，俄烏沖突的爆發使歐洲資金流向美國，有利于美國經濟復蘇和制造業重振。第三，俄烏沖突為美國向烏克蘭提供軍事援助、美軍強化在歐洲部署以及要求德國增加軍費等提供了借口，美國軍工復合體可以從中發一筆軍火財。第四，在德國宣布停止對“北溪-2”認證和歐洲國家減少從俄羅斯進口石油和天然氣后，美國將大幅度增加對歐洲的油氣出口。第五，拜登政府此前一再宣稱俄羅斯即將對烏克蘭用兵的情報被證實后，一些國家對美國情報的可信度有所提高。

俄烏沖突爆發后，美國視俄羅斯為直接威脅，與此同時也將中國作為中長期挑戰，對中俄進行“雙制約”和“雙威懾”。這一政策將加速世界戰略格局多極化的進程。其一，同時對付中俄將使美國實力捉襟見肘，不得不更多借用盟國的力量。其二，日本和德國借機增加軍費、走上發展軍備的道路，日德兩國在國際戰略格局中的分量上升，獨立自主性提高。其三，促使歐洲加快“戰略自主”的步伐。3月21日，歐盟全體成員通過了一項《戰略指南針》的行動計劃。在該行動計劃中，歐盟表示將在2025年前組建一支具備海陸空能力的歐洲軍隊。這意味著歐盟已經正式邁開了走向軍事化的第一步。其四，美國在俄烏沖突中的所作所為使許多盟國和盟友對其產生更大的疑慮，認為美國并不愿在軍事上與俄羅斯迎頭相撞。其五，美國要求印度在俄烏沖突中選邊站隊，甚至利用印度向俄購買S-400防空導彈系統威脅對印進行制裁，加大了美印之間的矛盾，使美國“印太”戰略受到一定的牽制。

三，美國既想避免“兩線作戰”，又企圖試探中國在臺灣問題上的底線。

自俄烏沖突爆發以來，在臺灣島內和美國關于“今日烏克蘭，明日臺灣”的論調大幅增加。對此，美國防長勞埃德·奧斯汀4月5日在國會眾議院軍事委員會作證時稱，“將烏克蘭與臺灣進行直接比較不可取”。這一表態是符合實際的。美軍參聯會主席馬克·米利雖然將中國稱為美國“頭號長期的地緣戰略進展最快的挑戰”，但表示“與中國發生軍事沖突的后果將是很嚴重的”。可以預計，在美西方重挫俄羅斯之前，拜登政府一方面企圖幫助臺灣走向事實“獨立”，另一方面也在避免與中國和俄羅斯“兩線作戰”。

一，美俄中對國際秩序的預期不同，美國是以自身霸權利益和絕對安全作為標準，俄羅斯試圖改變其在國際關系中的不利局面，中國則向著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方向邁進。

受俄烏沖突影響，烏克蘭馬里烏波爾亞速鋼鐵廠遭嚴重損毀。

近年來，美國一直宣稱維護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體系。實際上美國是以自身的霸權利益和絕對安全作為規則的標準，并將國際體系建立在這種規則之上，即維護美國霸權的國際體系，甚至為了自身利益，威脅俄羅斯的安全利益。俄羅斯則試圖通過對烏克蘭發起特別軍事行動改變其在國際關系中的不利局面。中國主張各國應當共同構建相互尊重、公平正義、合作共贏的新型國際關系，認為人類是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各國要順應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時代潮流，向著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正確方向，攜手迎接挑戰，合作開創未來。

二，美國對中俄發起輿論攻勢，企圖占領道德制高點。

在這場俄烏沖突中，美西方充分利用信息科技霸權和國際話語優勢，對俄羅斯發動了一場強大的輿論圍剿。其手段包括：制造“標簽效應”，進行“輿論洗腦”;制造“繭房效應”，形成“輿論隔離”;制造“寒蟬效應”，發起“輿論威懾”;制造“戈培爾效應”，開展“輿論造假”等，無所不用其極。美國利用譴責俄羅斯占領國際道德和輿論制高點，并企圖迫使其他國家，包括中國選邊站隊，同美西方保持一致。對此俄羅斯和中國分別做出針鋒相對的反擊。未來不排除美國會使用同樣的輿論攻勢對付中國。

一，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將對俄經濟關系武器化，促使俄羅斯更加重視與中印等國的正常貿易關系。

俄烏沖突爆發以來，美國綁定歐盟和北約，一起制裁俄羅斯。為此，美西方將對俄經濟關系武器化。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企圖斷絕俄羅斯對歐洲的能源出口。現在從俄羅斯通向歐洲的輸油和輸氣管道有六條，俄對歐能源出口占歐洲能源進口的40%。如果“北溪-2”輸氣管道開始輸氣，俄對歐能源出口將占到歐洲市場的83%，屆時將成為歐洲最大的能源進口來源國，基本占有歐洲能源市場。俄烏沖突爆發后，美國首先迫使德國暫停“北溪-2”管道項目審批程序，接著又企圖迫使歐洲完全停止從俄的能源進口。二是美國切斷俄羅斯七個銀行與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SWIFT）的聯系，還企圖切斷俄羅斯使用歐元和日元。在這種情況下，俄羅斯不得不更加重視與其保持正常貿易關系的中印等國。中國與俄羅斯之間已達成一些長周期的石油天然氣合作協議，包括2014年簽署的為期30年的石油天然氣的供應協議以及今年冬奧會期間簽署的俄羅斯每年向中國供應1億噸石油的合作協議等。印度也從俄羅斯進口了大量石油。

二，美國在高技術領域既要與中國“脫鉤”，又要對俄羅斯實施極限制裁，從長遠看增加了中俄的共同利益。

俄烏沖突爆發以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俄羅斯制裁的力度和范圍不斷升級，科技領域成為制裁的重點。在政府層面，美國聯合西方多國對俄展開高科技產品禁運，涉及半導體和諸多關鍵元器件。美國政府還考慮實施“次級制裁”，即懲罰向俄羅斯出口高科技產品的第三方企業。在民間層面，美國一些科技巨頭參與了對俄的制裁。蘋果、谷歌等停止了在俄羅斯的市場運營。美國一些院校開始暫停或取消與俄羅斯的雙邊合作、獎學金項目等，并試圖將俄科學家排除于國際科研合作之外。美西方此次針對俄羅斯的科技制裁具有“全政府”“全社會”特征，國際協調和社會動員程度空前。

高科技一直是美國與中國戰略競爭的核心與焦點。從特朗普政府后期美國就開始在高科技領域與中國“脫鉤”。拜登政府上臺以后，繼承了特朗普的政策，繼續以國家安全和知識產權保護為由加大對華技術封鎖力度，強化出口管制機制，并與盟友構建技術同盟，確保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中國的技術領先。

美西方在高科技領域對中俄兩國的打壓或制裁，從長期來看會促使兩國的共同利益進一步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