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碧波
[摘? 要]暢通國民經濟循環是社會總資本再生產順利進行的題中之義,其核心問題是社會總產品的實現問題。社會總產品實現中的商品二因素、社會再生產的比例問題及信用制度等對國民經濟循環具有關鍵意義。在中國新發展階段,新發展格局以暢通國民經濟循環為主,國內市場主導國民經濟循環,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從國內生產與國內消費主導國民經濟循環來看,新發展格局賦予社會總產品實現新的內涵和要求,包括主導特殊領域的生產以實現安全發展、構建彈性消費體系等。新發展格局要求減少國民經濟循環風險,尋求以使用價值為目的的生產方式、“必要勞動”和“剩余勞動”之間的正確比例以及處理好積累與信用的關系。
[關鍵詞]經濟循環;社會總資本再生產;新發展格局;安全發展
[中圖分類號]F0-0;F0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426(2022)04-0017-08
2018年12月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首次提出,要暢通國民經濟循環,并提出要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促進形成強大國內市場。[1]2019年3月的政府工作報告中進一步指出,要暢通國民經濟循環,繼續堅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持續釋放內需潛力,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2]2020年8月的經濟社會領域專家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提出:“以暢通國民經濟循環為主構建新發展格局。”[3]“形成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3]新發展格局理論是在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形勢下,在中國經濟社會與國際經濟環境的相互關系中,在中國經濟發展中長期持久戰的歷史視野下提出的,具有豐富的內涵和重要的戰略意義,是習近平經濟思想的新發展。新發展格局是對以往經濟新常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強大國內市場、高質量發展等戰略舉措的囊括與升華,是指導中國未來長時期發展的戰略總綱。
一、馬克思經濟循環思想的核心問題
從馬克思的抽象分析法來看,國民經濟循環既包括資本本身的循環,又包括進入個人消費的商品的循環,而這正是社會資本總體考察的范圍。暢通國民經濟循環就是社會總資本的順利再生產,而要考察社會總資本的再生產過程是怎樣進行的,就要考察社會在一年間提供的產品,即社會總產品,社會總產品既包括補償資本的社會產品(即生產消費),又包括歸入個人消費的社會產品,社會總產品的實現問題成為考察社會總資本再生產的切入點和核心問題。因此,暢通國民經濟循環的核心問題是社會總產品的實現問題。馬克思指出,社會總產品價值運動不僅是價值補償,而且是物質補償,因而既要受社會產品的價值組成部分相互之間的比例的制約,又要受它們的使用價值、物質形態的制約。[4]438這就是說,社會總產品實現問題包括社會總產品的價值補償(即社會總產品在市場上能賣出去)和實物補償(即能在市場上買到社會再生產所需要的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這是同一個過程的兩個方面。與單個資本循環(周轉)僅從價值補償考察的角度不同,對社會總資本再生產的考察必須從價值補償和物質補償兩個方面進行。因為“單個資本——即社會資本獨立執行職能、賦有自己生命的任何一個部分——的產品,可以有任何一種實物形式。唯一的條件是,這個產品必須實際具有一種使用形式,一種使用價值,使它有資格在商品世界成為可以流通的一環”[4]482。“社會總資本的產品卻不是這樣。再生產的一切物質要素,都必須以它們的實物形式形成這個產品本身的各個部分。”[4]482
為考察社會總產品的實現問題,馬克思從社會產品價值和使用價值兩個維度作前提性分析。從使用價值層面區分社會生產部類,使用價值的生產資料和消費資料形態分別對應生產生產資料的部類(Ⅰ)和生產生活資料的部類(Ⅱ),這為分析社會總產品的物質補償提供了思路導向。在價值層面,社會總產品價值也和單個商品的價值一樣,由不變資本價值(C)、可變資本價值(V)、剩余價值(M)三部分組成,為社會總產品價值補償提供了基本框架。社會生產的兩大部類(生產部類劃分)和社會總產品價值的三個組成部分是分析社會總資本再生產的基本理論前提,是分析社會總資本再生產比例問題的起點。
一方面,社會總產品實現問題簡化成生產部類產品價值之間的排列組合,比如簡單再生產的實現條件為Ⅰ(V+M)=ⅡC,表示生產生產資料部類的可變資本價值與剩余價值之和必須等于生產消費資料部類的不變資本價值。另一方面,根據社會產品使用價值區分生產部類是分析的邏輯起點。社會產品使用價值種類不計其數,兩大生產部類的區分是第一步,因而最簡單。在第Ⅰ部類內自然而然分成生產消費資料的生產資料和生產生產資料的生產資料。在簡單再生產中,生產消費資料的生產資料價值額為Ⅰ(V+M),與第Ⅱ部類同等價值額的消費資料相交換,生產生產資料的生產資料價值額為ⅠC,在本部類內部進行交換。第Ⅰ部類的不變資本之所以能在本部類內部得以實現,是因為第Ⅰ部類由大量不同的資本群構成,而每個資本群“又由數量或多或少的獨立執行職能的單個資本構成”[4]472,“這種交換就是一種實物形式的不變資本和另一種實物形式的不變資本的交換,就是一種生產資料和其他生產資料的交換。這是第Ⅰ部類的不同的單個不變資本部分的互相交換”[4]473。馬克思對第Ⅱ部類作了必要消費資料(Ⅱa)和奢侈品(Ⅱb)的區分,因為“年商品生產的第Ⅱ部類是由種類繁多的產業部門構成的”[4]448,而工人階級和資本家階級的消費需求與能力顯然是不一樣的,從而需要生產滿足不同需求的使用價值。隨著生產部門的不斷區分,社會總產品實現的交換關系和比例關系漸趨復雜,比如“必要消費資料的生產和奢侈品的生產之間的比例關系,是以Ⅱ(V+M)在Ⅱa和Ⅱb之間的分割為條件的,從而也是以ⅡC在(Ⅱa)C和(Ⅱb)C之間的分割為條件的”[4]457,但是最終要滿足價值補償與實物補償的再生產要求,否則社會總資本再生產無法順利進行。
固定資本的實現與其他生產資料不一致導致社會總產品實現出現困難。一般生產資料的價值在考察的周期內都是全部轉移到新產品中,隨著產品交換而獲得價值補償,并且在當年社會總產品中獲得實物補償。固定資本的價值隨著產品生產逐漸轉移,隨著產品實現而獲得貨幣補償,并以折舊基金的形式儲存下來,只要其在使用期限之內,就不需要進行實物補償,而固定資本往往可以在幾年甚至幾十年內發揮生產資料的作用。從全社會范圍來看,在考察當期,總是有一部分固定資本在貨幣形式上獲得它們的補償,一部分固定資本在實物形式上實現更新,這給全社會固定資本的補償帶來阻礙。馬克思的分析表明,僅僅考察第Ⅱ部類的固定資本的補償,“在不僅生產規模不變,而且特別是勞動生產率也不變的前提下”[4]523,“危機——生產危機——還是會發生”[4]524,要么會是保留的貨幣,要么會是過剩的商品。隨著技術不斷進步,作為衡量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的尺度,固定資本規模越擴大,就越是阻礙社會再生產的連續性,“固定資本發展的程度越高,生產過程的連續性或再生產過程的不斷進行,就越成為以資本為基礎的生產方式的外在的強制性條件”[5]216。鑒于固定資本實現的特殊性與復雜性,有學者將馬克思經典的兩部類再生產圖式拓展為包含獨立的固定資本部類的三部類再生產圖式,進而分析固定資本再生產對生產結構、收入分配及宏觀經濟效率的影響。[6]DA566B19-54C9-4215-B0B2-07AC20722C0B
二、社會總產品實現的制約因素
社會總產品能否順利實現取決于國民經濟循環的各個環節,是國民經濟循環質量的總體反映。從社會再生產的生產、交換(流通)、分配、消費四個環節來看,每一個環節的運行都會影響總產品實現。
(一)商品二因素的顛倒
物的有用性使物成為使用價值,使用價值是物品的自然屬性,用來滿足人的某種需要,無論這種使用價值是作為消費資料來直接滿足,還是作為生產資料來間接滿足[7]48,最后都在于滿足人的消費需要,使用價值只有在消費中才能實現。在經濟活動的本質意義上,人類從事生產活動,歸根結底是為了獲得使用價值,以滿足人的真實需要。這是一個再樸素不過的常識性事實。[8]馬克思深知這一點,無論社會發展處于何種階段,社會生產都應該是為滿足社會需要,即根據一定社會需要來生產一定量的使用價值,并由此確定每一種使用價值的勞動時間。這是任何社會生產的底色。“社會必須合理地分配自己的時間,才能實現符合社會全部需要的生產。”[9]120在商品社會,產品成為商品,變成單純的交換要素,要和其他商品相交換,商品自身要作為交換價值,這樣才能和其他交換價值進行比較和交換,商品轉化為交換價值,取得了二重存在,隨著商品二重存在的觀念在頭腦中生成,“商品的交換價值取得了一個在物質上和商品分離的存在”[9]89。隨著分工的深化和生產社會化程度不斷提高,交換越是成為生產的單純需要,生產者越是依賴商品的交換價值,“交換價值越是成為生產的直接目的”[9]91。交換價值取代使用價值成為生產的目的,使得商品交換價值的形式存在實現對商品使用價值物質存在的統治,商品的二重存在完全顛倒,“使用價值通過交換價值而成為使用價值,交換價值以使用價值作為自己的媒介”[9]225,交換價值變為目的而不是過程,使用價值變為過程而不是目的,如果有可能,這個過程越短越好。在以交換價值為目的的生產方式下,價值規律自發地全面展開,成為生產者進行再生產的指揮棒,每個生產者自覺不自覺地被卷入交換價值生產導向的旋渦,而使用價值的生產淪為價值增殖的工具和手段。作為價值,資本總是力圖最大程度增殖自己,在其內在沖動與外在強制下,孜孜不倦地進行著價值資本化,價值的一般性與無限度性好像使價值增殖沒有任何界限,有的只是在生產過程中應當克服的限制。“但是,絕不能因為資本把每一個這樣的界限都當作限制,因而在觀念上超越它,所以就得出結論說,資本已在實際上克服了它。”[9]393跳出生產過程以外,我們就可以看出整個過程的限制。商品的使用價值是交換價值的物質載體,商品首先是使用價值,然后才是交換價值,商品的使用價值決定了交換能否順利進行,決定了價值能否最終實現。商品首先要能滿足人的某種需要,對該商品的需要是對商品使用價值的需要,“一定的物品只有在一定的限度內才能被消費,才是需要的對象”[9]387,消費本身即對該商品的需要構成商品價值增殖的第一個限制。不同于價值本身的無限度性,使用價值受到自身被需要的限制,這種限制取決于交換者的總需要量。在競爭中,在其他資本的巨大社會強制下,資本生產總是越過需要的限度而不斷前進。“如果資本不再感到某種界限是限制,而是在這個界限內感到很自在,那么資本本身就會從交換價值降為使用價值”[9]299。
從商品二因素關系看社會總產品補償,可以發現,概略而言,考察社會總產品實現的兩個前提性維度是價值和使用價值,與商品二因素對應,而商品二因素顛倒必定對總產品實現形成挑戰,“商品內在的使用價值和價值的對立……包含著危機的可能性”[7]135。具體而言,總產品要實現價值補償,要實現其價值,必須拿到市場上交換,交換能否最終實現,取決于需求,取決于對該商品使用價值的需求。在總產品價值補償過程中,商品的使用價值形成對商品價值實現的制約,雖然對商品的需求存在一定的替代效應,但對某一類商品的需求,對某一類使用價值的需求總是有限的。從總產品實物補償來看,每個資本獲得再生產所需要的生產物質補償,包括特定的固定資本和流動資本以及特定使用價值的雇傭勞動,這就是說,每個資本需再次獲得特定使用價值的生產資料,因為使用價值是物品的自然屬性,物質補償的實現就是對使用價值的限定,在不考慮勞動生產率變化或技術條件影響的前提下,實物補償要求特定使用價值材料的復歸,使再生產順利進行。我們看到了物的使用價值對社會總產品實現進而社會再生產順利進行的錨定效應。這促使我們尋求以使用價值為目的的生產方式,它不同于自然經濟條件下以使用價值為目的的生產,而是對以交換價值為目的生產方式的揚棄與超越。以使用價值為目的的生產方式需要我們系統把握使用價值(財富的物質內容)的生產、交換、分配和消費規律,從而更好地解放、發展和保護社會生產力。[10]
(二)社會再生產比例問題
社會再生產均衡中,包括簡單再生產和擴大再生產,馬克思探討了再生產順利實現的條件并得出一系列比例關系,包括兩個生產部類內部及兩個生產部類之間的產品交換關系,擴大再生產兩個部類的總資本、總剩余價值、消費的剩余價值等增長的比例。比如擴大再生產順利實現的條件是第Ⅰ部類補償的可變資本、資本家消費部分與追加可變資本的價值之和應等于第Ⅱ部類補償的不變資本與追加的不變資本的價值之和,更重要的是,各對交換價值相等背后的物質補償,即生產條件使用價值維度的滿足。為便于分析,馬克思在極其抽象或者說極其苛刻的約束條件下探討了社會總資本再生產,包括兩部類資本有機構成的不變、一定的剩余價值率以及資本消費率等。這反證了資本生產方式的脆弱,均衡只是極其偶然的事情。因為社會生產技術不斷變革,剩余價值率有增大的趨勢,資本消費也不可能處于不斷增長的狀態。由于資本總是將工人的消費限定在可變資本的范圍,資本自身具有不斷積累的內在沖動,資本的社會生產總是處于相對過剩的狀態,空間生產成為滿足吸收資本的需要[11]127,“有一定空間的生產場所,能夠最大限度地逐漸地吸收資本”[4]193,新的生產場所、新的生產部門、新的地理空間、基礎設施、虛擬空間(虛擬資本的生產空間)等越來越成為吸收資本的空間。資本向生產空間擴張中,“由生產本身造成的需求,……作為有支付能力、實現交換價值的需求,在生產者本身之間進行交換的時候,是足夠的和充分的。一旦最終的產品在直接的和最終的消費上遇到界限,這種需求的不足就顯露出來了”[9]407-408,最后總是超出社會生產的合適比例,造成資源的巨大浪費。DA566B19-54C9-4215-B0B2-07AC20722C0B
最終消費不足造成生產力的巨大浪費在資本社會通過各種各樣的危機表現出來,危機通過暴力結束資本之間彼此毫不相干的假象。要確立社會生產的合適比例,需要“建立必要勞動和剩余勞動之間的正確比例——這個比例歸根到底構成一切的基礎”[9]441。必要勞動為再生產勞動力價值的勞動,其創造的價值是勞動者工資的來源,剩余勞動是創造剩余價值的勞動,是剩余價值的基礎,是資本利潤的來源,必要勞動價值與剩余勞動價值構成活勞動創造的價值(V+M),是社會純收入。必要勞動與剩余勞動的比例反映一定生產力水平,生產上對應資本某種內部分割,是社會純收入的最初分配,并影響最終消費。它決定了剩余產品的總量,而剩余產品又分為資本消費與資本積累以及國民財稅,再生產比例需要符合“在新發展起來的生產力的基礎上進行生產所需要的比例”[9]438,或者可以說是物化勞動各要素對活勞動的比例。生產力的不斷變革導致資本價值增殖改變,必要勞動與剩余勞動的比例隨之發生改變。
(三)資本生產方式下的信用制度
信用制度是資本生產方式固有的形式[12]685,如果生產資料不采取資本的形式,信用本身沒有任何意義。馬克思從三個方面描述了信用制度對資本生產方式的作用和意義。一是信用作為信用貨幣如商業信用,用以替代傳統商品流通中的貨幣,減少流通費用,從而提高流通與再生產速度,加快資本運動;二是信用作為信用杠桿,用以推動股份公司或資本集中的形成,信用成為資本生產方式向未來生產方式過渡的工具;三是信用作為信用債務,用以彌補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之間的缺口,保持相對過剩資本的回流通暢,維持虛假的社會繁榮。作為信用債務的信用制度對資本生產方式的順利運行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為它能突破使用價值對資本價值增殖的限制,增強資本再生產的彈性。資本對價值的無限追求使得社會總產品實現過程總是受到社會需要的限制,信用制度通過轉移未來社會需要來達到擴大當前社會需要的目的,從而擴大現實買賣,以價值補償的方式實現資本回流,滿足再生產要求。凡是具有消費者性質的主體都可能成為債務的主體,不論是生產消費者還是生活消費者,不論是私人消費者還是公共消費者,都可能變成債務主體。信用制度成為再生產過程全部聯系的基礎,只要信用突然停止,就會出現信用危機或債務危機,而“信用的最大限度,等于……資本的再生產能力不顧消費界限而達到極度緊張”[12]546。
資本生產方式下,信用制度暫時突破社會需求對擴大再生產的限制,保障了資本回流與再生產的順暢,這會促使信用的持續與擴張。信用制度依托再生產過程本身又有擴大自身的趨勢,信用成為資本增殖打破所有束縛的主要手段,似乎信用與再生產的相互促進可以進入永久的“良性循環”,資本社會呈現財富與債務雙重積累的局面。社會發展速度越快,債務的積累規模越龐大。一旦資本回流受阻,市場商品顯得過剩,價格變化導致資本閑置或生產停滯,信用就會減少,再生產過程實質或信念上的破壞動搖信用信心與制度,信用變得缺乏與萎縮。受信用擴張加持的消費主體所承受的代價是未來消費空間的縮小與債務對消費能力的侵蝕,一旦資本價值實現的現實需要與消費能力之間的平衡不可持續,信用崩潰引發信用鏈條斷裂,信用危機或債務危機反噬資本再生產過程的實際,最終導致生產力的巨大破壞與社會資源的極大浪費,而失業等問題導致社會需求更加惡化。資本再生產與債務的周期性演變具有內在一致性,兩者相生相伴,演繹著資本社會的繁榮與蕭條。
三、馬克思經濟循環思想的現實意義
經濟循環暢通愈是困難,馬克思經濟循環思想的現實意義愈是凸顯。新發展格局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內在必然趨勢,面對日益嚴峻的國內國際形勢,相比于以往,經濟循環暢通更不易實現。因此,新發展格局以暢通國民經濟循環為主,國內市場主導國民經濟循環,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馬克思的經濟循環思想對于準確理解把握進而構建新發展格局具有指導意義,有利于中國實現高質量發展與安全發展,塑造長期競爭優勢。
(一)構建新發展格局保障經濟循環暢通
新發展格局是中國必然要達到的狀態,雖然美國的進出口總量排在世界經濟體前列,但其所占本國GDP(國內生產總值)比重卻低于德國和日本。一國的經濟體量越大,靠外部市場帶動的增長就越不現實。事實上,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前,中國的外貿依存度就開始下降,金融危機加速了外需與內需此消彼長的趨勢,國內需求對經濟拉動效用越發凸顯。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后,新的社會主要矛盾催生高質量發展,那種單純追求規模與速度的增長方式一去不復返。全球新冠肺炎疫情、保護主義、單邊主義、局部戰爭等表明全球進入動蕩變革期,今后一個時期中國將面臨外部環境更多的不確定性,唯有增強自身經濟發展質量和韌性,才有可能從容應對新的風險挑戰,化危為機,于危機中開新局。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是順應中國經濟發展大勢、有效應對未來世界經濟不確定性的主動布局,實現經濟循環暢通將面臨諸多困難,但所需要的條件是充分的。中國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工業體系,工業門類最為齊全,是唯一一個擁有聯合國產業分類中全部工業門類的國家,中國正經歷并引領數字經濟革命,在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的雙輪驅動下,“并跑”與“領跑”的領域越來越多。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深化過程中,經濟循環效率與資源配置效率不斷提升,要素與產品市場化程度不斷提高。中國擁有世界最大的人口規模,中等收入群體超過4億,城鎮化率超過60%,2020年擺脫絕對貧困,具有超大規模消費市場且消費潛力巨大。中國制度優勢顯著,在高效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并實現經濟強勁復蘇過程中,彰顯了中國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反映了中國政府卓越的治理能力,體現了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
新發展格局要求國內市場主導國民經濟循環,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國內市場主導國民經濟循環包括國內生產和國內消費兩方面。國內生產主導國民經濟循環包含兩層意思:一是關系國民經濟命脈與安全的特殊領域由國內生產供給,包括關鍵核心技術、糧食、能源、重要基礎設施等,以確保社會再生產的正常物質補償,減少國民經濟循環風險,實現安全發展;二是國內生產能滿足絕大部分人的美好生活需要。為此,要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發揮制度優勢,攻堅基礎研究與關鍵技術的難題,發揮企業技術創新的主體作用,打造產業、金融、教育、科技等緊密融合的創新體系,以新技術賦能現代產業體系,打通技術鏈、產業鏈、價值鏈上的阻梗,提升產業體系的供給質量和效能。社會再生產過程中,流通是生產的延伸,要建設現代流通體系,完善更新流通體系軟硬件,創新流通新技術新業態,為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連接斷點、疏通堵點、改善痛點,深化要素市場化改革,建設運轉高效的現代市場體系,為構建新發展格局提供有力支撐。充分利用市場機制,適度超前進行新基建建設,發揮新型固定資本在社會再生產中的積極作用,完善固定資本價值補償制度,減輕經濟波動效應,提升宏觀經濟效率。國內消費主導國民經濟循環包含兩層意思:一是發揮國內消費實現社會總產品價值的主體作用;二是構建彈性消費體系。隨著國外需求在中國總產品價值實現中的比例下降,國內需求成為拉動中國經濟發展的主力,要扭住擴大內需這個戰略基點,尤其要擴大居民消費中對最終產品的需要。為此,要完善收入分配體系,提高初次分配中勞動報酬比例以及勞動收入在國民收入中的比重,努力確保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速與GDP增速同步,體現收入的效率與公平,塑造與國內大循環配套的需求環境。[13]再分配中要注重均衡公共服務與社會保障,持續釋放農村消費潛力,縮小城鄉和區域差距,走新型城鎮化道路,重點推進縣域城鎮化與鄉村振興。在共同富裕愿景下優化三次分配機制,持續改善消費環境與消費模式。由于社會再生產均衡的偶然性,加之國際市場動蕩頻發,要構建彈性消費體系,有效緩解內需壓力,保障社會再生產順利進行。比如新冠肺炎疫情下的擴大公共消費、消費金融的創新、消費券的發放、休假制度的調整政策等。DA566B19-54C9-4215-B0B2-07AC20722C0B
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就是在國內市場主導國民經濟循環前提下,立足國內大循環,在更高水平上引入產品、資本及人才,以國際循環促進國內循環,建設強大國內市場,進一步吸引全球先進要素與資源,以國內循環帶動國際循環,建立中國動態比較優勢,提升產品與資本出口質量,建設貿易強國。強大國內市場是新發展格局的關鍵,強大國內市場的質量決定新發展格局的質量。從需求的角度看,國內市場包括基礎設施投資、產業投資及國內消費,強大國內市場將深化社會分工,引致激烈的國際競爭與合作。一定意義上,價值生產決定價值分配,產品內分工時代,強大國內市場效應下,在全產業鏈和價值鏈上,中國要占據關鍵和重要環節以保障再生產的物質補償,提升再生產質量與效益,同時確立價值分配中的優勢,擴大國內市場,進而主導國際價值生產與分配。國內消費空間是全球產品價值實現的角力場,在國內消費潛力釋放過程中,需要培育引領新消費,實現高質量供給創造新需求,使國內市場成為最終需求的主要來源。為充分發揮超大規模市場優勢,需要更高水平的開放與改革,努力實現內外市場一體化。
(二)以使用價值為導向進行生產
暢通經濟循環需要提升經濟循環效益與供需適配性,使理論與原則上的供需適合比例成為現實,使社會總產品順利實現的可能性變為現實。從以使用價值為目的的生產方式來看,供給要從需求端出發,專注使用價值生產的總量、結構及質量,運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科技增強生產對消費的敏感性,降低生產的盲目性,實現供給創造需求,增加供給的有效性。需求要牽引供給,就是要創建需求表達的途徑,變革生產方式,使生產成為有目的的生產,實現私人訂制、柔性生產及訂單生產。在私人品領域,建立消費者與生產者之間的橋梁與平臺,使消費者偏好成為生產體系運行的指令,精準實現供需匹配。在公共品領域,改進公民需求表達意愿與方式,提升公共品供給質量與效率。實現供需之間的精準匹配與對接,減少供需眾多中間環節,是暢通經濟循環的重要手段。
(三)處理好社會再生產的比例關系
經濟循環暢通,以社會總產品的順利實現為標志,對社會再生產各個環節均有苛刻的原則和比例要求。生產上,它尋求以消費(使用價值)為目的的生產體系,生產部門間及部門內部保持合理的比例,即價值鏈、產業鏈、供應鏈之間的協調與協同,需要滿足擴大再生產及技術進步下生產條件的物質補償與升級。流通是生產的要素,是生產與消費的媒介。生產要素如勞動力、土地、原材料、技術、資金、數據等的流通或配置是生產的條件,生產出的產品只有到了市場上才算真正完成,產品運往市場的活動屬于產品的生產過程。因此,流通服務于生產與消費并受到相應的制約。流通(交換)體系既不能影響生產與消費的正常需要,又不能獨立于生產與消費進行自我運動。特別是作為經濟循環中的血液,金融體系的流通終究應服務于實體經濟。分配關系和分配方式表現為生產要素的背面,在資本生產要素下,尤其要處理好勞動與資本的分配比例,這是其他比例問題如資本消費與資本積累比例的基礎。消費作為國民經濟循環的落腳點,是產品能否順利實現的檢驗器,也是其他環節是否優良的試金石。消費體系的容量與結構決定了社會總產品價值實現的總量與結構,要培育完整消費體系,鑒于國民經濟均衡的偶然性,應構建富有彈性的消費體系。
(四)處理好積累與信用的關系
現代社會,資本生產方式下,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之間存在經常性的矛盾,具體而言,以交換價值為目的的生產總是受到以使用價值為消費需要的制約,資本生產與積累的相對過剩是經常性趨勢。信用制度創新為緩解這一矛盾提供了條件,信用債務的產生是價值實現壓力得到暫時緩解的表象,而它為更廣泛的信用危機與債務危機提供了可能。事實上,全球性的經濟債務化已是常態,而債務危機也屢見不鮮。
中國新發展格局形成過程中,社會總產品實現主要由國內市場解決,內需壓力持續顯現,信用制度下,靠債務拉動經濟增長的程度有所加深,經濟循環受債務的干擾與困擾。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后,國際經濟環境惡化,作為“三駕馬車”之一的外需開始萎縮,中國靠內需實現經濟增長的壓力陡增,投資特別是政府投資扮演了對沖經濟下行的角色。與之相對應的是,國民經濟宏觀杠桿率開始快速上升,地方政府融資平臺等的杠桿率上升最快,大水漫灌式地加杠桿導致僵尸企業及產能過剩等問題。2014年,平臺公司債務問題受到中央重視;2015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指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核心是“去產能、去庫存、去杠桿、降成本、補短板”,明確提出要去杠桿;2016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規范政府舉債行為,明確去杠桿的重中之重是企業;2017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重點要降低國有企業杠桿率,并提出結構性去杠桿政策,將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特別是金融風險和債務風險作為三大攻堅戰之首。在中國去杠桿特別是結構性去杠桿進程中,政府部門杠桿率得到有效控制,非金融企業杠桿率特別是國有企業杠桿率趨于穩定,金融部門的資金空轉及加杠桿現象明顯好轉。中國各類經濟主體中,已沒有債務洼地。2020年,受全球新冠肺炎疫情、貿易保護主義等影響,國際經濟環境進一步趨緊,雖然中國進出口結構性改善,但總量占國民經濟比重不可能回到從前。為此,中國將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與擴大內需戰略有機結合,主動提高赤字率,增加政府專項債與特別國債總量,實施“六穩”“六保”等措施,以空前力度確保國民經濟循環暢通。得益于前階段的去杠桿成效,國民經濟經受住了新冠肺炎疫情等特殊沖擊,但宏觀杠桿率出現階段性較大反彈,特別是政府部門及融資平臺公司的債務增量明顯。世界經濟不樂觀預期下,內需壓力將處于高位。相較于國外經濟體,中國尚有政策及赤字空間,國民金融體系與結構日趨改善,融資市場化改革穩步推進,各融資主體的模式與行為更加科學規范,新發展理念下的實體經濟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中國經濟長期向好的基本面與態勢沒有變。但個別地區、個別企業的債務問題不容忽視,要堅守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
處理好增長與債務的關系是現代經濟體必須直面的課題,暢通國民經濟循環需從社會再生產的每個環節著手,在債務允許的范圍內,構建社會總產品實現的彈性機制,實現穩增長與防風險長期均衡。新發展格局要求中國建設強大的國內市場,減少國民經濟循環風險,專注于解決國內供需之間的結構性與總量矛盾,在更高水平上對接國際市場,促進國內國際雙循環,實現供需動態平衡。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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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魏亞男DA566B19-54C9-4215-B0B2-07AC20722C0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