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新 楊猛
【摘 要】在海外藏人群體中,緬甸藏人既是獨特的存在,也是常被忽略的存在。通過幾代調查者的文字以及現實生活中緬甸藏人的共同記憶可以大致勾勒出緬甸藏人特殊的歷史。現實中緬甸藏人的日常生活實踐使得“藏緬通道”得以保持暢通,客觀上起到了維系中國西藏與東南亞聯通的作用。關注緬甸藏人對重新發現并重視西藏與東南亞的關系,以便西藏更好地融入“一帶一路”建設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緬甸藏人;歷史;日常生活;西藏與東南亞
【作 者】周建新,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云南大學西南邊疆少數民族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楊猛,云南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博士研究生。云南昆明,650032。
【中圖分類號】C95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22)02-0086-0009
一、緬甸藏人:海外藏人研究中的失語者
在過去的60年時間里,海外藏人研究一度頗受國外藏學界以及關心所謂“西藏問題”的學者的關注。在對海外藏人的實證研究中,歐美學界已形成體系,無論是在理論的運用上還是在經驗調查的開展上,都具備較高的學術水準。[1]從研究內容來看,國外學界對海外藏人的關注除了宗教、儀式、社會結構等傳統的人類學研究領域外,還包括海外藏人的數量、遷移過程以及藏人社區的生存狀況、文化適應和藏族身份的保持等方面。這些研究大多結合不同時期的國際政治和移居國情境,討論海外藏人在文化適應方面所經歷的張力:他們一方面或主動或被動地適應和融入當地文化,另一方面仍試圖以對傳統文化的堅持來保持自己的身份認同。[2]從研究區域來看,雖然目前海外藏人已經分布在全球40多個國家,但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以印度、尼泊爾為代表的南亞海外藏人聚居地和以美國、加拿大為代表的北美海外藏人聚居地。此外,以德國和俄羅斯為代表的歐洲海外藏人也得到了一定關注。
比較而言,國內的海外藏人研究目前較為薄弱。在起步較晚的情況下,對西方相關領域已有的研究成果分析和總結尚顯不足。蘇發祥回顧和歸納了海外藏人社區的人類學研究及其特點;[3]劉志揚通過對北美藏學博士論文的收集和整理,關注到其對印度、尼泊爾境內藏人的文化適應問題和藏人移居西方國家后的認同問題的研究,并對這些研究給出了批判性的總結;[2]索珍則介紹了美國、奧地利和德國的涉藏研究機構和相關學者,并分別對他們的藏學發展趨勢和特點做了簡要的分析。[4][5][6]李志農梳理了大量歐美學界的海外藏人研究成果,將其視作他者,總結其特點,分析其不足,給國內的海外藏人研究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可能方向。[7]而在實證研究方面,國內的海外藏人研究無論是在選題的廣度上、研究方法的多樣性上還是問題分析的深度上都尚存不足。現有的研究較集中關注印度和尼泊爾的藏人社區,多從政治學的角度出發,分析其對國際關系的影響,并提出解決方案。尤其在海外藏人社區的民族志研究中,國內學界的成果更是十分匱乏,而這部分恰恰是西方藏學人類學積淀最為豐厚、成果最為突出、影響力最為顯著的方面。王云、洲塔的《對印度、尼泊爾藏人聚居區的人類學調查——以措班瑪和保達納斯為例》[8]一文是國內學者較早通過實地調查方法對海外藏人進行研究的成果,但僅是對海外藏人生活環境、社會問題等方面的簡單介紹。
總體而言,海外藏人的研究還有進一步擴大和深化的必要。即便是西方的海外藏人研究,雖然成果頗豐,但是依然還存在眾多沒有被關注到的海外藏人社區,本文關注的緬甸藏人就是其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在海外藏人研究中,緬甸藏人幾乎是一群失語者。他們僅零星地出現在幾個探險家的筆記中,而他們獨特的價值卻未被真正地重視。國內學界對海外藏人現狀的總體把握更顯不足。以緬甸藏人為例,國內學界對其知之甚少,更遑論對其開展研究以達到為現實服務之目的。蘇發祥認為:
“大致而言,海外藏人由兩部分組成:一是世居喜馬拉雅山南麓和西側的一些民族或族群,如不丹和原錫金的菩提亞人、尼泊爾的夏爾巴人和拉達克的部分居民等。雖然歷史上這些族群與藏族關系非常密切,而且大部分都是藏族后裔或與藏族有血緣關系,但他們一般只承認自己是所屬國家的公民和所屬的族群,不是我們今天意義上的藏族。一是1959年后陸續流亡至喜馬拉雅山南麓各國的藏族,主要由西藏叛亂后相繼追隨達賴集團流亡境外的藏人及其后裔,以及改革開放后正常出國定居的藏族新移民,這是海外藏人的主要組成部分。”[3]
但是緬甸藏人與上述分類有所不同。緬甸藏人定居于喜馬拉雅山南麓,他們堅定地認同自己是藏族人,原本屬于中國。在民族—國家構建的過程中,由于中緬邊界的劃定,他們才最終轉變身份成為緬甸藏人。因此,國內的海外藏人研究需要廣泛地拓展研究對象,深入社區實地調查,以便更全面地掌握海外藏人現狀,更好地為現實服務,提出更有深度的理論問題。無論是出于現實的還是學術的考慮,進一步對海外藏人社區開展研究應該被足夠重視。本文將以緬甸藏人為研究對象,綜合運用文獻資料和實地調查數據梳理緬甸藏人的歷史、分析緬甸藏人的生活方式,并討論其在維系西藏與東南亞聯通中的可能作用,以求教于方家。
二、來自何處:緬甸藏人小史
緬甸藏人是指傳統上主要生活在現在緬甸克欽邦葡萄地區板南迪鎮靠近西藏自治區察隅縣的西朱當(Shekyudam)、山當(Samdam)、木登(Mudong)、達杭當(Tahaungdam)4個村子中,認同和中國藏族同宗同源,并在中緬邊界劃定后最終形成的一個人口較少的族群。目前緬甸藏人的人口總數約為450人,其中達杭當村120人左右,山當村大約180人左右,木登村約100人,西朱當村大約50人。緬甸藏人生活的區域位于緬甸最北方,主要分布在恩梅開江(Nmai Hka)上游的兩條支流Seingkhu Long和Adung Long河谷。一直以來,緬甸藏人通過一條被稱之為“藏緬通道”的步行道路與外界交往。這是一條處在中國西藏察隅縣與緬甸克欽邦葡萄地區之間的、連接中國西藏與緬甸的傳統交通要道。從平均海拔2300米左右的察隅縣翻過中緬邊界附近海拔4000米左右的高山到達海拔400米左右的葡萄,全程約300公里,主要依靠步行。從葡萄到緬甸最北端的達杭當村需要步行15天左右,從達杭當到察隅縣城需要步行7天左右。1近年來部分緬甸藏人開始長期居住在低地的葡萄鎮及其附近的村子并購置土地、修建房屋。9B178129-0589-4EEC-87E3-FCDD26843F0E
中文文獻有關緬甸藏人的記載最早可追溯至唐代樊綽的《蠻書》,其卷2有文曰:
“[大賧]三面皆占(是)大雪山,其高處造天,往往有吐蕃至[大]賧貿易,云此山有路,去贊普牙帳不遠。”[9]49
方國瑜考證“大賧”即今緬甸克欽邦北部之葡萄(舊稱坎底)。不過,此處雖提到有吐蕃(即今天之藏族)在葡萄地區貿易,但絕不能據此判斷早在唐代就有藏人居住在現在的緬甸境內。直至清末,夏瑚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到這一區域履勘邊隘、親身考察,作《怒俅邊隘詳情》一文曰:
“查脫落江……江頭要隘則為獨魯海打。該村系古宗,共7戶,前十數年由藏區遷來,村內住有喇嘛十數人,詢系巴塘丁林寺僧,乙已叛后,逃匿其地,現為村民供應。”[10]9
“前十數年”意味著此地藏人大概在1890年前后遷居該村,十數位喇嘛于“乙巳叛后”(1905年)逃匿該處。至此,在中文文獻里方可確定緬甸藏人定居此地的事實和大致時間。脫落江即為南塔邁(Nam Tamai)河,其主要的一條支流即為上游的Adung Long河。因此,江頭藏人村落“獨魯海打”應該就是達杭當(Tahaungdam)的諧音,獨魯海打即是達杭當。
而在英文文獻中,英國學者哈威所著《緬甸史》認為在十一世紀以前,風靡于上緬的吐蕃阿利教,就是從察隅傳入的,教義也是從吐蕃佛教蛻變的。[11]但與《蠻書》所載一樣,這一論述只能證明緬甸與中國西藏具有悠久的交往史,而且存在一條相對穩定的“藏緬通道”,但并不能據此認定在當時就有藏人定居于現在的緬甸境內。1895年亨利·奧爾良從茨菇到達坎底,但在其考察游記中除了他在云南境內雇傭的藏人腳夫,以及從西藏察隅延伸到緬北的山脈之外,沒有任何有關緬甸藏人的記載。[12]而這一時期的東喜馬拉雅及其邊緣地帶已經成為西方探險家的樂園,如戴維斯(H.R.Davis)[13]、柔克義(William Rockhill)[14]、貝利(F.M.Bailey)[15]、考爾貝克(Ronald Kaulback)[16]等都留下在這一地區的考察報告,不過遺憾的是,也均未有直接涉及緬甸藏人的描述。
直接發現并記錄下緬甸藏人的西方人是赫赫有名的植物獵人弗蘭克·金敦·沃德(Frank Kingdon-Ward)。在1931年進入到Adung Long河谷探險時他記錄到:
“在這座懸崖的底部,海拔只有4000英尺的地方,一個藏族家庭已經定居下來,他們是沿著伊洛瓦底山脈向南移動的先遣部隊。這股藏族移民潮正在與從薩爾溫河谷來的傈僳人西向移民潮向相反方向移動。且二者都是對這樣一種狀況的撞擊:不僅是對已經占領了最好的地點的克欽部落地盤,而且是對從上緬甸平原向北部山區移動的趨勢的沖擊。看看誰占上風會很有趣。”“Tahawndam[達杭當]是藏人侵入伊洛瓦底盆地的先鋒。”“Tahawndam[達杭當]本身由三個藏族家庭組成,他們的木屋在海拔6000英尺的谷底,茅草覆蓋的小屋矗立在永久性的耕地之中。這些人飼養牦牛和山羊,為它們提供牛奶和酥油;羊、豬、雞和兩個品種的狗:普通的藏獒看門狗(比西藏常見的要小),還有一個光滑的、用來打獵的黃狗。牦牛被拴在犁上。藏人也捕獵gooral、serow和吠鹿,并采集野生蜂蜜。他們種植大麥、燕麥、玉米、蕎麥、小米、豌豆和豆類。事實上,他們生活得非常好。”[17]
不過,他在1932年的一個會議上介紹這次探險時又說道:“第一個看到Adung山谷的歐洲人是已故的Captain B.E.A.Pritchard,于1913年1月登上了12英里外的Adung Long村,或者叫 Lama Ne。幾個月后,在同一次旅程中,他被淹死在Taron河中。幾年后,來自緬甸邊防局的P.M.R.Leonard登上了最后一個村莊,名叫Tahawndam[達杭當],繼續往前走了幾英里。據我所知,只有他們兩個先于我們。”[17]
達杭當是緬甸藏人的村落,位于Adung Long河谷,筆者在西藏察隅縣吉太村調研的時候得知,藏族人也把達杭當村叫做Lama Ne,因此金敦·沃德提到的兩個人應該考察到了緬甸藏人。但無論如何他們的發現要晚于夏瑚的記載。
緬甸人于1954年組建了一支叫Yein Nwe Parr的軍事縱隊在Saw Myint上校的帶領下考察其國家最北部邊境。當他們到達板南迪(Pannandin)的時候看到:
“歡迎人群中有許多日旺人(Rawangs)和藏人。這些藏人居住在緬甸境內的古巴村(Goobar)。他們身材魁梧,留著長發,與美洲印第安人相似。多年來他們幾乎沒有見過任何緬甸人。我們的團隊是獨立以來他們第一次見到的緬甸人。”[18]113
古巴村就是山當村,在這次考察中,Saw Myint上校留下了有關緬甸藏人的極具民族志價值的調查資料,其中提到:“一位名叫阿納(Ana)的藏族老人認為,藏人在1892年左右來到緬甸。第一個搬來的家庭是一位名叫岡波(Gunbo)的老太太帶著她的兩個兒子多吉(Dawgyi)、桑次(Sumchi)和一個女兒卓瑪(Drama)一起生活。他們應該是因為饑荒離開了他們在西藏的家。
一些消息來源說,藏人是通過緬甸北部的‘南尼拉卡(Nannilakha)埡口來的。然后他們定居在‘達杭當(Tahaungdam)村。當時,赫塔魯人(Hta Lu)仍居住在這一地區。但他們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地方,去了藏人的南方,與塔隆人(Tarons)住在一起。
岡波進入緬甸12年后(1904年),另一批人跟著他們來了。這次是來自嘎達(Haihta)地區的兩個男子薩杰薩里(Sajay Sari)和赫魯(He'Lu)。他們通過‘獨納英拉卡(Tunnainglakha)埡口進入。他們先是在德宗(Tazon)河谷定居,然后搬到古巴村。
第三個小組由‘白馬桑吉(Pemasaunggyi)帶領進入這一地區。這是一個龐大的隊伍。他們把動物也帶來了。也許是政治原因驅使他們進入緬甸。他們進入緬甸的路線被稱為‘哈獨納英拉卡(Htunaninglakha)。起初他們住在德宗朗(Tazon Laung)河谷,食物匱乏導致他們從塔隆人那里偷了一些。這迫使塔隆人攻擊他們,導致一名藏人喪生。因此,許多跟隨白馬桑吉進入緬甸的人都回了西藏。由于雪崩,許多動物喪生。因此,剩下的居民(跟隨白馬桑吉)搬到了古巴村,以前的居住者赫塔魯人則進一步移動到木登(Ma Dung Dam)。他們選擇白馬桑吉作為首領。來緬甸定居的藏人非常保守。他們堅持自己的傳統方式。”[18]137~1399B178129-0589-4EEC-87E3-FCDD26843F0E
此記載和夏瑚的報告可以相互映照。此后,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期到二十一世紀初,有記載的到達緬甸藏人聚居區的主要有M.Mya-Tu博士帶領的緬甸醫學研究會的一個醫師團隊,他們走訪了Adung Long河谷;[19]30年后日本登山運動員Takashi Ozaki在緬甸藏人的幫助下成功登上開卡博峰;[20]美國生態學家Alan Rabinowitz多次進入Seingkhu Long和Adung Long河谷的緬甸藏人村落考察。[21]上述考察活動都留下了有關緬甸藏人的人類學數據。2002年底到2003年初,加州科學院的人類學家P.Christiaan Klieger博士到訪緬甸藏人社區,在此進行了大概一周的民族志考察,他寫道:
“康巴人是最近移民到Hkakabo Razi的人。我從達杭當的長輩那里得知,他們的祖父母是在當地康巴和中華民國國民黨軍爭奪康區控制權的戰爭時期來到Adung河谷的,這應該是在1930年代。”“我采訪過的緬甸康巴說,緊鄰Hkakabo Razi西北的西藏察隅(Dza Yul)或日馬(Rima)鎮是他們最初的家。為了到達Adung山谷,他們的祖先沿著Lohit河步行進入阿薩姆邦,然后穿過Diphuk La進入緬甸。”[22]247~248
筆者從2016年12月到2021年7月4次到西藏自治區察隅縣、3次前往緬甸克欽邦葡萄地區進行緬甸藏人專項調研,收獲了第一手資料以及一些二手文獻。據2003年林芝地委、行署牽頭成立的察隅縣“緬民”情況調查組的報告顯示:“從20世紀20年代到50年代初(和平解放西藏前),察隅縣竹瓦根鎮日東、格達、吉公、巴嘎等一帶居民,一部分人遷往緬甸密支那地區羅孟當縣德西都(相當于區、鄉)轄屬的桑當、西朱當緬甸村,在那里生活棲息,繁衍生存。”[23]
眾所周知,西藏和平解放伴隨著解放軍進藏,觸動了當地一些反動勢力的利益,他們四處散布謠言,恐嚇群眾,甚至最后發展為地方武裝叛亂。在這種時代轉折的混亂時期,確實出現了西藏部分不明真相群眾跨越邊界外逃現象。當時在西藏的中緬、中印、中尼邊境地區都有邊民外逃到鄰國的報告。[23]筆者的一個報道人講述過他的母親從察隅遷往緬甸定居的故事:
“我媽媽叫汪次祖,日東村人(嘎達村,屬于日東片區,在察隅縣竹瓦根鎮轄區)……她1950年嗎?我1952年出生的,她應該是1950年……解放軍什么時候到來(察隅)的嘛,她到的緬甸……她過來(緬甸)說中國那邊要打仗了,解放軍要進來,會殺人。害怕了,就到緬甸那邊去了。”1
但顯然在汪次祖大約在1950年遷往現在的緬甸境內居住以前就有藏人定居于此。比如,汪次祖的丈夫就先于她到達緬甸藏人區域。筆者訪談得知,在1950年以前遷往現在的緬甸境內的藏人中都談到深受繁重賦役的壓迫,而現在緬甸藏人所居住的區域正是藏傳佛教蓮花生大師指定的一個叫囊塔貴秘境,那是一個沒有苦難,可以獲得終極幸福的地方。他們受此指引,方才進入該地定居,至今大約傳有五代。1而據《西藏自治區志·外事志》記載:
“中緬邊界西藏段界南是緬甸那他地區,居民約49000人,大部分為俅族,少數為傈僳族和藏族。從1985年到1987年,入境要求定居的緬甸邊民共4批16戶79人,分別來自緬甸拉姆當縣三當、西竹當、莫登3個村莊,入境時帶有44頭牛、1只羊和少量生活用品。要求定居者自稱察隅縣是其祖籍,在察隅仍有親友。經中方一再勸說,仍執意不返。出于人道主義考慮,中方給予適當生活救濟,并作了臨時安置。中方與緬方為此多次舉行邊境地方官員會晤,商討解決辦法,中方提出請緬方設法阻止緬甸公民繼續進入中方邊境。截至2000年,要求定居的緬甸邊民的人數達到127人。”[24]27
這些回歸邊民于2006年獲得了中國國籍,正式成為中國公民。[25]田野調查得知,傳統上緬甸藏人與中國西藏之間的溝通存在數條便道,但總體上以兩個方向的道路為主。一條是西朱當、山當、木登三個村子的緬甸藏人沿著Seingkhu Long河谷向西往印度方向,穿過中緬45、46號界碑向北達到察隅縣城。另一條是Adung Long河谷的達杭當藏人向東北穿過南尼拉山口的中緬44號界碑到達吉太或前往日東。
從以上中英文文獻出發,結合筆者的實地調查數據,或許可以對緬甸藏人的歷史進行如下判斷:
1.中國西藏和緬甸及東南亞的直接交流歷史悠久,從西藏察隅到克欽邦葡萄地區的“藏緬通道”已經早已有之。這在《蠻書》以及哈威的《緬甸史》等史書中可得到驗證。
2.就如今生活在緬甸境內的藏人而言,其歷史大至可追溯至1890年左右,察隅是他們的祖籍地。這在夏瑚、金敦·沃德、Saw Myint上校的記載以及村民的記憶中可以相互佐證、推測出來。
3.遷居緬甸的原因主要有兩類:一是躲避災荒、賦役,追隨宗教指示;二是躲避政治變革風險。這在夏瑚、Saw Myint上校、P.Christiaan Klieger博士、相關中文檔案以及村民記憶中均有提及。
4.依據緬甸藏人的分布情況及活動特點來看,Seingkhu Long河谷的木登、山當、西朱當和Adung Long河谷的達杭當分屬兩個集團。Seingkhu Long河谷的緬甸藏人與中國西藏的交流主要通過中緬46和45號界碑附近的通道,而Adung Long河谷的緬甸藏人與中國西藏邊境村落吉太、日東更近,因此他們通過中緬44號界碑的通道與中國西藏往來。而且Seingkhu Long河谷的緬甸藏人多來自察隅的巴嘎、吉公、嘎達等村,而Adung Long河谷的緬甸藏人多是來自察隅的吉太村,但兩個河谷的緬甸藏人依然互有往來。
三、如何生存:緬甸藏人的日常生活
人類學注重通過實地調查對研究對象進行“深描”來呈現地方社會的結構和社會關系。在人文社會科學理論范式整體上發生“日常生活轉向”以后,日常生活(現象學所言之生活世界)便成為人類學者深描和分析的重要維度。9B178129-0589-4EEC-87E3-FCDD26843F0E
對于生活在喜馬拉雅山區的緬甸藏人來說,生計活動是其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行動。緬甸藏人會用“天天要干活,一天不干活的話沒有吃的”來概括自己的日常生活。緬甸藏人的生計選擇主要由三部分構成。一是山地農牧業,主要種植小麥、土豆、青稞、苞谷、雞爪谷和豆類等山地作物。這一點和傳統上中國境內同海拔的藏族人并無太大區別。在每年十一月底或十二月初,他們會將土豆和青稞種下,等到第二年五月份收獲青稞以后繼續種植苞谷、雞爪谷,直到成熟收割以后,再轉種土豆、青稞,循環往復。在土地使用上,緬甸藏人和其周圍村落的塔隆人和日旺人相同,選擇輪耕方式,刀耕火種。不過緬甸藏人會使用牦牛作為耕作動力,因此比較而言,緬甸藏人的農業生產力水平高于其周圍的族群。緬甸藏人在其住所附近的草場蓄養牦牛,以此獲得動力(馱運貨物、耕地等)和日常所需的奶制品、部分肉制品。總體而言,緬甸藏人的農牧業生產只用于維持日常生活的能量需求,并不用于交換。
除了農牧活動,緬甸藏人還要進行第二項重要的生計活動,那便是常年進行的山地采集狩獵。緬甸藏人的采集活動在每年三月份開始。如果采集活動與農牧活動時間重疊,緬甸藏人則會進行勞動分工:作為少數的年長者一般負責在家中從事農活,作為多數的年輕者則要到山上從事采集活動,可見采集活動之于緬甸藏人的重要性。緬甸藏人生活的區域藥材豐富,他們和塔隆人、日旺人共同享有這一區域藥材的采集權,因此常會發生爭斗。他們主要采集蟲草、貝母等藥材,這是其最主要的經濟來源。緬甸藏人也會獵取山中珍禽野獸,主要依靠獵犬和土槍。狩獵所得是緬甸藏人重要的肉類攝取來源,而動物毛皮除了自制衣物還用于貿易。
緬甸藏人與外界的聯絡方式只能依靠步行,長途跋涉進行貿易以補充生活所需,這是其第三種生計活動。傳統上,他們在每年的五、六月份雪山開封以后到中國邊境小城察隅境內的日東地區或者縣城進行貿易(隨著邊境管理日益嚴格,當前緬甸藏人只能在中緬邊境附近的吉太貿易點進行貿易),賣掉他們采集狩獵所得的部分山貨,并購入其他生活用品,依靠人工和畜力運回村子。平均來看,這樣的貿易在每年五六月份到十月底大雪封山前的這段時間,緬甸藏人會重復多次。而在每年的十一月份到次年一月份的兩個月時間內,因為是旱季,通往葡萄的道路暢通,所以緬甸藏人可以到達葡萄地區的平地市場進行貿易。他們賣掉自己的山貨,購入過年節以及來年所需的生活用品。通往葡萄市場所需的時間為單趟徒步大概15天(隨著緬甸北部交通狀況的逐漸改善,現在大約需要徒步7天外加騎1天摩托車的時間)。緬甸藏人會在縣城逗留一個月左右,進行宗教、貿易和娛樂活動。在滿足自身的需求以后,緬甸藏人會將貿易所得的一些剩余商品出售給臨近的日旺人和塔隆人等其他族群。
緬甸藏人這樣的日常生活節奏類似于人類學家馬塞爾·莫斯筆下的愛斯基摩人,生態環境在社會節奏形成過程中起到了基礎性的作用。莫斯注意到了季節的變換給愛斯基摩人社會所帶來的深刻影響,人們的組織方式、他們房舍的面積與形狀、他們定居的性質因季節的不同而完全不同。[26]421這樣的視角也構成了莫斯的社會形態學理論的一般特點:關注人口分布與集體生活依某種規則發生變化的方式,其中依自然節律而導致居住形式發生變化,進而引起世俗活動與神圣祭儀的分化續替是核心。[27]同樣的,埃文思—普理查德對非洲努爾人的研究也揭示出努爾人伴隨著旱季和雨季的部落遷徙所產生的不同形態的生活方式和政治制度,可以說與莫斯筆下的愛斯基摩人十分相似。不同之處在于,年鑒學派將之稱為“節奏”或“社會節奏”,埃文思-普理查德用“平衡”(生態平衡和社會平衡)取而代之。[28]
由此觀之,在生態環境的季節性變化之中,緬甸藏人的社會形態也呈現出一種“區域流動”的循環往復狀態,以達到某種平衡。在長期的日常生活交往中,緬甸藏人與緬甸低地(或葡萄城區,或沿途鄉鎮)人家多結成了較穩定的“親戚”1關系。緬甸藏人每年從山里下到葡萄貿易期間都住在這些“親戚”家里。而每年五六月份,一些生活在低地的人群會到山上采集山貨,這時會住在緬甸藏人家中。一般這種“親戚”關系是較穩定且相對長久的。而在沒有“親戚”可以依靠的情況下(這種情況極其少見),緬甸藏人會選擇到緬甸的佛寺居住,樂意接受緬甸僧侶的傳法,并向佛寺及僧侶布施。從緬甸藏人生活的區域向南一直到葡萄,幾乎都是信仰基督教的族群。由于緬甸藏人根深蒂固的藏傳佛教信仰以及與中國西藏長期暢通的交往關系,基督教傳教士在緬甸藏人群體中的努力最終以失敗告終。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開始,葡萄地區的僧侶進入到緬甸藏人生活的村莊傳法,并建造佛塔,受到了緬甸藏人的歡迎。因此,在緬甸藏人村莊看到的是藏傳佛教中的隆達、風馬旗在緬甸樣式的佛塔上方飛舞飄揚的宗教景觀。在緬甸僧侶的幫助下,部分緬甸藏人家庭會將孩子寄宿在葡萄的佛寺并接受緬甸學校教育。此外,低地的“親戚”是緬甸藏人兒童另一個寄宿之地。這些緬甸藏人兒童每年只在放長假的時候返回各自的家中一次。而每年底緬甸藏人成群結隊地到達葡萄長途貿易的時候,也是寄宿葡萄的緬甸藏人兒童與他們的家人情感交流的重要階段。目前,在低地接受學校教育的緬甸藏人兒童主要聚居在葡萄的一個華人家庭和兩個佛寺之中。1
目前緬甸藏人中只有少數人獲得了緬甸身份證,成為完全意義上的緬甸公民。而部分緬甸藏人獲得此身份證的前提是,他們需要將民族一欄改換成日旺人或塔隆人。大部分緬甸藏人此前所持身份證明是緬甸三聯身份證,或者沒有任何身份證明。而這一身份證明是緬甸最低等級的身份證明,按照緬甸藏人的說法,這意味著他們僅僅是“暫住緬甸的客人”。這樣的狀況在2019年開始轉變。在幾位葡萄僧人和華人的幫助下,緬甸政府同意給藏人辦理綠色身份證(沒有選舉權和參政權),民族一欄寫的是Tibet。以往部分緬甸藏人的子女雖然已經獲得了接受學校教育的機會,但是因為沒有身份證,有些藏人小孩在考大學時遇到了麻煩。以后這樣的問題會慢慢得到解決。現在已經有部分緬甸藏人定居在葡萄,在一個叫高木龍的坎底撣(信仰佛教)村莊逐漸形成了藏人的一個聚居點,目前已有10戶緬甸藏人從山里舉家搬到此村。但是因為生計方式的問題,他們依舊要回到原先的村子進行采集狩獵活動。當前的趨勢是,緬甸藏人正在積極地融入緬甸主流社會,而在緬甸佛教界人士的積極行動下,緬甸藏人融入緬甸社會的步伐將進一步加快。9B178129-0589-4EEC-87E3-FCDD26843F0E
總體而言,緬甸藏人的日常生活體現出一種循環往復的節奏感。但當新的因素引發節奏變化,以往循環往復的社會形態會隨之發生變遷。緬甸藏人通過“我們性”實踐來處理這些引起變化的因素,使得緬甸藏人區域流動的社會形態得以保持。“我們性”是一種與他者消除差異,弱化“他性”,強調關系性的生存實踐。[29]205~206緬甸藏人日常生活節奏的保持以及社會形態的存在正是緬甸藏人“我們性”實踐的結果。
四、在維系西藏與東南亞聯通中的作用
在百余年間,緬甸藏人從其定居點到中國察隅和緬甸葡萄之間的循環往復的長距離貿易一直是他們賴以生存的主要方式。在這一過程中,緬甸葡萄到中國察隅,這一在地理學意義上相距較遠、阻隔較大的兩個地方,因為緬甸藏人的活動而被聯通。緬北葡萄地區所在區域目前在國際地緣政治層面依舊屬于一個敏感區域,學界習慣上將這一區域稱之為“中緬印大三角”。歷史上這一區域也是在某種意義上超越了國內“藏彝走廊”范疇的民族遷移的大通道。與喜馬拉雅山脈東緣這一復雜的地理要素交織相伴的是這一區域多族群混居所呈現出的復雜的文化多樣性。而緬甸藏人在這一區域的活動路線貫穿南北,構成了一條稱之為“藏緬通道”的藏緬聯通之路。“藏緬通道”也成為當前中國西藏與東南亞直接發生邊民聯系的唯一通道。緬甸藏人是已知的唯一永久居住在東南亞的藏人群體。
然而無論是在以往的藏學研究還是后來興起的海外藏人研究中似乎都有一種本質化的認知模式,即總是將西藏與南亞相聯系,幾乎忽略了西藏與東南亞的關聯。Samuel提醒道:“正如‘藏緬語這個標簽提醒著我們,作為藏緬語族的另外一個主要的語言,緬甸語以及許多更小的大部分語言的使用者都位于東南亞。如果我們細看藏緬語系的分布,它是嚴重偏向于東南亞。”Samuel還試圖通過對佛教與貿易的關系的考察來勾連起藏族社會與東南亞社會的可能關系。[30]186~189在當下,正是緬甸藏人的存在使得中國西藏與東南亞的直接聯系得以繼續保持。P.Christiaan Klieger認為緬甸藏人“一直是開卡博地區(Hkakabo Razi)的日旺人生存的關鍵,因為他們是中間人,是把日旺人收集的森林產品帶到察隅和緬甸葡萄市場的商人,是帶回鹽和其他日旺人消費必需品的商人”[22]247。筆者在察隅邊境村落的調查中了解到,緬甸藏人與中國察隅的藏族大多有親戚關系。在2020年新冠疫情發生以前,他們依然保持著正常的貿易和溝通關系。緬甸藏人除了將緬甸的藥材帶到中國售賣以外,還會把緬甸的竹制品、其他山地民族的刀具、捕獵用具,甚至緬甸內地進口的一些電子產品帶到中國。而他們將在中國購買食鹽、清油、糧食等生活必需品,以及藏裝、宗教用品和其他日常生活快消品。
中國察隅和緬甸的邊民貿易已有一定的歷史。“從1958年起,首先由吉臺[太]村貿易點擴大到日東全鄉,其次開放竹瓦根鄉及縣鎮,雙方邊民在自愿互利的原則下進行以物易物,各取所需,互調余缺,自由交換,促進了兩國邊境小額貿易的正常發展。”[12]吉太貿易點目前是西藏自治區林芝市唯一的一個邊貿點,對林芝乃至西藏的對外開放有著重要作用。從經濟角度來看,2018年吉太邊貿市場完成交易額335萬元,12019年則達到了437萬元。2察隅邊境地區的村民說,緬甸邊民賣藥材的收入很高,他們大多會將這些收入直接在吉太貿易點消費掉,花錢多的人一次甚至可以用掉7萬元人民幣。而中國邊民通過與緬甸藏人的貿易往來每年可以增加10萬元人民幣左右的收入。3從戰略地位來看,從察隅縣、林芝市到西藏自治區,吉太貿易點已經多次出現在政府報告和發展規劃[31]中,強調要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為推進其升級為口岸做準備。即便是2020年新冠疫情以來,在“外防輸入、內防反彈”總體防疫方案的要求下,吉太邊貿活動已經停止兩年,但是政府對吉太邊貿點的投資仍在加強。2021年4月14日發布的《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辦公廳關于推進貿易高質量發展的實施意見》強調:“支持中緬吉太邊貿市場升級為雙邊口岸。”4從國家安全角度來看,緬甸藏人所在的“中緬印大三角”地區既是敏感地帶,又是外界對其相對缺乏了解的地區。緬甸藏人對這一區域十分熟悉,是充分掌握了“地方性知識”的群體。緬甸藏人日常生活的空間以及其區域流動的社會形態,使得他們接觸的族群包括撣人、日旺、景頗、傈僳、緬族、華人、獨龍、藏人、印度人等。而這一區域的人口大約為6萬人。新一代的緬甸藏人中已經有在緬甸內地讀大學或者工作的年輕人出現,他們的關系網絡將進一步擴大。緬甸藏人與中國藏族的跨境民族關系不僅會是藏文化與東南亞文化交流的助推器,也可以成為保障邊境地區安全的有利資源。
但不可否認的是,隨著中緬兩國民族國家構建的日益加強,邊境管控日益嚴格和規范,邊民的流動性在減弱。緬甸藏人的活動空間也因此在縮小。原先緬甸藏人可以直接進入察隅縣城進行商品貿易、走親訪友、文化交流等活動,也可以到比吉太更遠的日東村從事上述活動。目前,距離中緬邊境線44號界碑9公里的吉太果哈林牧場是緬甸藏人與中國察隅邊民進行往來貿易的唯一正式貿易點。尤其是在新冠疫情的打擊下,吉太邊貿點已經關閉兩年,雙方邊民的生活都受到了較大影響。2021年初緬甸葡萄地區的僧侶在為緬甸藏人募款,筆者通過他們了解到,緬甸藏人因為無法正常到中國貿易,他們采集的林下產品無法銷售,日常生活所需無法購買,因而陷入窘境。吉太邊民也因為無法正常貿易而不得不接受收入減少的事實,與之相伴的還有對緬甸藏人親戚生命安全的擔憂。當然,疫情之下的防疫措施以及加強邊境管理是完全必要的手段,目的是為了使邊境地區的活動更加規范化。特殊時期貿易點的關閉當然不是終止西藏與東南亞的交流,而是為了將來更好的聯通。
近年來西藏自治區積極主動地融入“一帶一路”建設的大潮中,重視西藏與東南亞的交往。2017年12月17日中國藏文化交流團到訪緬甸,并在仰光舉辦中國藏文化圖片展,與緬甸政府交流。52019年6月19日全國人大西藏代表團訪問緬甸。6歷史悠久的交往傳統依舊在緬甸藏人的日常生活中被生動實踐著,成為官方交流的民間力量。早已形成的“藏緬通道”不會因為一次特殊的疫情而中斷,與在學術研究中的失語地位不同,緬甸藏人還會重新流動起來,繼續扮演維系西藏與東南亞聯通的橋梁和紐帶角色,并釋放出更加強大的能量。而在“一帶一路”建設的方針指引下,緬甸藏人的作用值得被給予更多的重視。9B178129-0589-4EEC-87E3-FCDD26843F0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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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RMESE TIBETANS AND THEIR ROLE IN MAINTAINING THE CONNECTIVITY BETWEEN TIBET AND SOUTHEAST ASIA
Zhou Jianxin,Yang Meng
Abstract:Among overseas Tibetan groups,Burmese Tibetans are both unique and often neglected. Through the writings of several generations of investigators and the common memory of Burmese Tibetans in real life,the special history of Burmese Tibetans can be roughly outlined. In reality,the daily practice of Burmese Tibetans keeps the "Tibet-Myanmar passage" open,which objectively plays a role in maintaining the connectivity between Tibet and Southeast Asia. Paying attention to Burmese Tibetans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rediscovering and attaching importance to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ibet and Southeast Asia,so that Tibet can better integrate into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Keywords:Burmese Tibetans;history;daily life;Tibet and Southeast Asia
〔責任編輯:羅柳寧〕9B178129-0589-4EEC-87E3-FCDD26843F0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