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軍包子冠軍心

袁孟梁

林漢五十多歲，做了三十多年的包子，一直生意興隆。去年對面開了一家包子店，老板娘叫阿紅，做的包子又大又好吃，尤其是在市里的包子比賽中奪過冠軍，她的店就被食客稱為冠軍包子店。

這么一來，客人都紛紛跑到阿紅的店里去了，林漢的包子店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望著對面生意紅紅火火，阿紅整日都在開心地笑著，林漢恨得雙腳直跳，卻又毫無辦法。

新冠疫情突如其來，正月初二，鎮上下發通知，除了超市、藥店可以經營外，其他的一律不準營業。林漢一聽，心里暗喜，冠軍包子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關門歇業，這通知一下來，看你還開不開門？

第二天，林漢早早就起來，朝對面一看，果然，冠軍包子店的卷簾門緊閉著。哈哈，你也有這一天！林漢心里這個高興啊。

林漢正偷著樂，忽然臉皮一繃，不對，店門雖然關著，隔著櫥窗玻璃，可以看到店內依然熱氣騰騰，阿紅正忙碌著做包子。

沒有客人，她做包子干什么？難道她表面上關了門，暗地里還在繼續做生意？想到這里，林漢牙齒一咬，心說：任你奸如鬼，我也要揪出你的狐貍尾！

林漢搬來一把椅子，在門邊一坐，什么都不干，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直盯著對面冠軍包子店的動靜。

沒多久，只見冠軍包子店的卷簾門升了起來，阿紅把幾只保溫箱放進她的那輛越野車，保溫箱隱隱透著熱氣，分明就是她剛剛做好的包子。接著，她上了車油門一踩，一溜煙地走了。

大概一個小時后，阿紅的越野車開了回來，保溫箱都空了，她換了幾只保溫箱，又拉了出去。這樣一天下來，來來回回拉了四五趟。

林漢心里一盤算，阿紅這一天拉出去的包子，比正常開店的時候還要多。就這樣一連三四天，冠軍包子店表面關著門，里面卻熱火朝天地做包子，阿紅一車車地往外拉。林漢坐不住了，憑什么她可以繼續做生意，而我不能？不行，要死大家一起死！

主意打定，林漢馬上一個電話打到鎮上的防疫辦，舉報冠軍包子店沒有遵守疫情管控的通知，私自做生意。哪知不等他說完，電話那頭就懟了回來：“你先去看看清楚，她做的是什么生意，如果像她那樣做生意，我也準許你做！”

林漢蒙了，還能有什么生意？不就是包子生意嗎？他左思右想，忽然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這個阿紅能耐大啊，她一定是搞好了防疫辦的關系，所以才這樣護著她。

林漢氣得腦袋一抽一抽地疼，心里想著怎樣才能讓阿紅做不了包子，做不成生意。這時，他一抬頭看到阿紅的車子又緩緩地駛回了店門口，準備裝上包子再一次出發。林漢眼睛一亮，計上心頭。

阿紅裝上包子剛要發動汽車，忽然聽到前面“哎呀”一聲，下車一看，只見林漢倒在車前，捂著腳呻吟。見阿紅下車，林漢破口大罵：“你怎么開車的？把我撞了。”阿紅急忙上前問：“林叔，怎么回事啊？”林漢一把拖住她，叫道：“今天你不賠我萬兒八千的，就甭想走！”

正在拉扯，兩個戴紅袖章的值勤人員趕了過來，一把拉開林漢的手，示意阿紅開車走。林漢急忙說：“喂，你們怎么放她走？我被她撞了。”值勤人員冷冷地看著他，說：“別以為我們沒看到，她根本沒撞你，是你故意躺在她車前碰瓷，趕緊回去，否則送你去派出所。”

林漢灰溜溜地回到店里，又氣又恨。轉念一想，阿紅的越野車夜里就停在冠軍包子店門前，這幾天都是用這輛車在送包子。看著越野車，林漢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

第二天，阿紅做好包子準備開車出發時，發現一個輪胎沒氣了，她拿出手機，打電話求助。但在疫情期間，一時半會兒哪里叫得到人？她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雙腳直跺，顯然是越來越焦急。

這一切全被林漢看在眼里，他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就在這時，只見一輛車“嘎”地停在冠軍店門口，阿紅把她的包子放上車，也跟車一起走了。那輛車上還下來一個人，戴著口罩，拿著工具，蹲在越野車旁修了起來。

這一回輪到林漢急了，他不住地咒罵這幾個多管閑事的人，害得他的計策又一次失敗了。

半小時后，越野車的輪胎修補好了，那補胎的人從車子旁站了起來，徑直向林漢這邊走過來。林漢慌了，難道這個人發現了什么蛛絲馬跡？

“你……你要干什么？”林漢心虛地問道。

那人摘下臉上的口罩，說：“爸，是我。”林漢一愣，剛才一緊張，竟然沒認出來，是自己的兒子大方。幾年前大方被選舉進村委會工作，林漢心里疑惑，問：“你怎么來這里了？還幫她修車子？”

“沒什么，只是來幫個忙。”大方邊說邊走進林漢的店里，看了看，抓起桌子上的一把螺絲刀，說：“爸，就是這把螺絲刀吧？”

“什么？”林漢還沒反應過來，大方已接著說：“昨天夜里是你戳的輪胎吧？”

“你……你胡說什么！”林漢還想抵賴，大方猛地一摔螺絲刀，怒道：“你忘了你兒子補了十多年的輪胎嗎？我一看就知道越野車的輪胎是被人用螺絲刀故意戳破的，你敢不敢拿上螺絲刀去比對一下？”

林漢蔫了，囁嚅著說：“大方，你……你不要說出去。”

大方瞪圓了眼睛，“爸，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搶了我的生意，害得我的包子店快開不下去了。”林漢越說越來氣，“還有，現在別人的店都不準營業，只有她的店還在做生意，我看不慣。我這是為大家出口氣，你不幫我，反而幫那女人，你還是不是我兒子？”

大方聽著他強詞奪理，氣得笑了起來，“那你知道阿紅為什么可以做包子，我又為什么趕過來幫她嗎？”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疫情期間，大方作為村委會委員，每天都義務在村口的卡點值勤，登記來訪人員信息、測量體溫。因為時間長、任務重，吃飯就成了問題，志愿者們常常饑一頓飽一頓的。幾天前，阿紅來了，她一個卡點一個卡點地為志愿者送上熱騰騰的包子，分文不收。大方和一眾值勤人員吃著美味的冠軍包子，心里熱乎乎的。今天一早，志愿者微信群忽然發出一條求助信息，阿紅的車輪胎破了，一時找不到人修補，大方一見，馬上就拿上工具，請一位朋友開車過來幫忙，及時幫阿紅解決了問題，卻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阿紅的車輪胎是有人故意戳破的，他看到對面就是父親的包子店，又想到父親對阿紅一向有意見，就知道問題出在父親身上，一問之下，果然如此。

原來是這么回事。林漢傻子一樣，半天都沒說話。

不久，當阿紅回到店里，驚訝地看到林漢第一次走進了她的店，她連忙招呼：“林叔，快請坐！”

林漢沒有坐，他走到阿紅面前，鞠了一個躬，誠懇地說：“阿紅，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對不起！”

阿紅咯咯一笑，說：“林叔，沒事，我知道有不少人在背后說我，但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做到無愧于心就好，您說是不是？”

“是的，阿紅，你了不起啊！”林漢由衷地說，“你不僅做的包子是冠軍，你還有一顆冠軍心啊。叔提一個請求，讓我來幫你一起做包子，你看行嗎？”

“行———”店里回蕩起一串銀鈴般的笑聲。3E8FD140-9D3C-46E1-9BCE-9D878CD61F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