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陪酒

周廖玲

母親生了我和兩個哥哥。在我們兄弟三人中，我的大哥是個另類，一是他的相貌俊得像女人，二是他的性格溫柔得像女人，三是他從不喝白酒。

自我有記憶起，就真沒見大哥喝過白酒。但十分好酒的父親對從未陪他喝酒的大兒子卻很是疼愛。每次我提議大哥陪父親喝酒，父親就給他打圓場：“至賢喝不得酒呢，一喝酒嗓子就壞！我就聽不到好曲嘍！”“是的，還是父親理解我！為了表示感謝，等會兒我給你們唱一段。”大哥笑著說，那模樣兒跟梅蘭芳差不多。這樣的套話說了很多年，反正我就只見大哥喝過飲料和豆奶，從未喝過白酒。

“至良和至能是可以喝酒的。一個能書、一個能寫，不喝點酒豈不是少了氛圍？”父親每次端起酒杯，我和二哥就義不容辭。大哥在一旁調侃我：“至能是詩人，一定要喝盡興了，像李白一樣，美酒下肚，詩文百篇！”所以，多年來，我陪父親喝的酒最多。而且我早已經熟悉了父親喝酒的常規動作：父親把酒倒好后，會用筷子從酒杯里沾三次酒出來，一次點一滴，三次就是三滴。父親說：“這是敬天地神靈、世代祖先、逝去的老師。”他滴完酒后，我們才可以動筷子開始吃喝。這么多年來，我耳濡目染也學會了這個動作。因此，父親動筷子點酒的時候，我也動筷子點酒。

大哥從軍區文工團退休快半年了，回家的日子越來越多，他陪父母吃飯的時間自然也多了。我幾次回家吃飯，都看到他一邊陪母親喝飲料，一邊陪父親聊天。而父親在他的陪伴下，喝酒的興致頗高，一口一口慢慢地品著，眼角笑瞇得成一條縫。

新年期間，我們三兄弟都帶著家眷回來了，大家終于團聚在一起。大哥說：“今天特意買了一箱上好的茅臺酒陪父親喝酒。”開飯時，我照往常一樣，先給父親倒好酒，再給二哥和我自己倒上酒。然后，等著父親開始點酒。“至賢也來喝一杯吧！”父親看著大哥，大哥把酒杯遞過來對我說：“滿上吧！”然后他端著盛滿的酒陪坐在父親身邊。父親就開始點酒，我和二哥也跟著點酒，大哥也開始點酒……一滴、兩滴、三滴，大哥點酒干脆利落。坐在他旁邊的父親卻點出了五六滴。大哥點完三滴酒后站起來對父親說：“爸，今天兒子敬您老人家一杯。這輩子，您才是我最高級別的領導！”父親慢慢地抿了一口酒，高興地說：“好！好！”然后伸出筷子去夾面前的青椒炒肉，顫抖的手半天沒夾住。我就笑父親：“爸，你這么激動了？”

大哥喝下兩口酒后，滿臉通紅，二哥見狀說：“難怪大哥平時不喝白酒呀！”大哥應道：“是呀，我跟你倆不一樣，喝酒就紅臉！”他一邊給父親夾菜，一邊溫柔地對父親說：“爸，媽燉的這個烏雞肉柔嫩可口，您多吃點！”“爸，喝慢一點，喝完我再給您添……”看著這情景，我和二哥對大哥有了新的認識—原來大哥是能喝酒的。飯后，我問大哥：“怎么就想著要喝酒了呢？”

大哥說：“我想看看爸點酒的力度！今天他點酒已經超出好幾滴了。而且他夾菜的手也沒力了。”“是呀，爸的身體好像不如往常了！”我突然醒悟過來。

大哥感慨：“父母老了，陪得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