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會 張金慧 谷江寧







關鍵詞:“營改增”;服務化;異質性;雙重差分
一、引言
改革開放以來,經過四十多年的高速增長,我國成為全球唯一擁有全部工業門類的制造業大國,體系強大,但也存在“大而不強”“大而不優”的局面。與此同時,人口紅利、投資紅利逐漸消退,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實行貿易保護主義,我國制造業面臨著國內生產要素成本上升和資源環境約束趨緊、國際逆全球化、新冠疫情、核心技術“卡脖子”等多重挑戰,亟需通過高品質的服務來提升供給體系對國內需求的適配性,加快構建“雙循環”的發展格局,實現制造業的轉型升級。
制造業服務化有別于傳統的制造模式,是制造與服務融合發展的新型產業形態,是制造業轉型升級的主要方向和途徑(黃群慧,2017)。服務化作為企業創造價值的邏輯范式之一,是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動力。關于如何驅動制造業服務化,學者們從多個視角展開:微觀層面的高層管理者驅動、顧客需求驅動等(趙勇等,2012;Raddats et al.,2015);宏觀層面的服務貿易開放、生態環境驅動、外部環境和經濟變遷、政府政策等(Banies et al.,2007;Dimache et al.,2013;綦良群等,2014;鄒國偉等,2018)。其中,政府政策是我國產業轉型的重要抓手,也是推進服務化轉型的助推器,但現有學者主要集中于宏觀產業政策對制造業服務化的影響(聶飛,2020),對具體的稅收政策卻相對較少。我國堅持減稅與完善稅制并重,增值稅改革不斷推進。自1994 年實行分稅制以來,我國稅制改革的腳步從未停止,其中重要的變革包括:2009 年生產型增值稅向消費型增值稅變革、2012 年試點實施的營業稅改增值稅以及近年來增值稅稅率的下調與并檔。
營業稅改增值稅政策(簡稱“營改增”)作為近年來規模最大的一次增值稅改革,其政策效應受到了學術界的普遍關注。從研究對象的選擇來看,現有研究主要聚焦于政策對直接對象——服務業企業的影響,包括對企業利潤率、全要素生產率、企業價值、投資、企業創新、專業化分工和財務績效等的影響(徐敏麗和王亞麗,2016;孫正和陳旭東,2018;劉建民等,2019;曹平和王桂軍,2019)。隨著研究的深入,研究焦點轉移到下游制造業,考察政策對于制造業創新、經營行為、經營績效、全要素生產率等的影響(王桂軍和曹平,2018;李永友和嚴岑,2018;陳昭和劉映曼,2019);孫曉華等(2020)從服務業務嵌入制造業方式差異性視角,從中觀層面探討“營改增”政策對制造業與服務業融合的促進作用。
以上研究,為本文研究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借鑒和研究參考,但仍存在一些不足。首先,制造業服務化作為制造業轉型升級的重要方向,是否直接受到“營改增”這一重要增值稅改革的影響,亟需進一步的數據支持與經驗佐證。盡管惠麗麗和謝獲寶(2017)研究了企業服務化,但只是將企業服務化水平作為一個調節變量,重點研究的是“營改增”對企業稅負和績效的影響,而非本文直接研究的“營改增”與制造業企業服務化。其次,忽視相關條件的差異性分析。企業所有制、生命周期、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及與服務業的關聯程度的異質性會影響政策效應的評估,因此有必要將其納入分析框架,多維度解讀兩者間的差異化影響。基于此,本文擬借助“營改增”政策這一準自然實驗,利用2009~2018 年制造業上市公司的數據,運用雙重差分方法(DID)探究增值稅改革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影響,并采用分組回歸的方式進一步檢驗政策影響的異質性。本文的邊際貢獻體現在:第一,實證檢驗“營改增”
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影響,豐富和拓展“營改增”政策成效方面的研究,提供增值稅改革與制造業服務化轉型關系的微觀證據;第二,從企業所有制性質、生命周期、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及與服務業的關聯程度四個角度切入,探究“營改增”政策對于企業服務化水平的差異性影響,以期為增值稅改革的完善提供更有針對性的措施;第三,運用雙重差分法有效處理內生性問題,解決以往研究中數據無法客觀度量以及指標選取的主觀性問題。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增值稅改革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影響
盡管現有研究對于制造業服務化的表述不同,但本質內涵是趨于一致的,即制造業服務化是服務要素在制造業投入和產出活動中的比重日益增加的一種趨勢(周大鵬,2013)。隨著全球進入服務主導的經濟,服務化在企業競爭力提升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服務化轉型是一種順應潮流的決策(鄭蘇江和吳忠,2019)。然而,我國制造業企業服務化過程中還存在諸多“發展中的問題”。第一,我國制造業服務化水平和層次依然較低,內部服務要素占比仍有待進一步深化。第二,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過程中普遍面臨融資約束,這既包括外部環境帶來的普遍性融資約束,也包括服務化戰略特殊性所導致的融資約束,兩者疊加導致大部分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受制于融資約束。第三,制度體制障礙也是阻礙制造業服務化進程不可忽視的因素。因此,企業服務化離不開政府財稅政策的引導和支持。我國自1994 年分稅制改革至今,增值稅改革的腳步從未停止。其中,營業稅改增值稅,是將原來服務業企業和制造業企業單獨征稅的稅制變為統一征收增值稅,是我國增值稅改革的全面深化階段,有效解決了分稅制以來重復征稅的問題,能激發企業進行服務化的主觀能動性。特別是在當前全球面臨經濟下行壓力,制造業正處于轉換發展觀念、調整失衡結構、重構競爭結構的關鍵節點,我國堅持增值稅改革與完善稅制并重,以驅動微觀主體轉型升級。
本文認為增值稅改革將從以下四個方面提升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
1. 增加優質服務要素投入量,優化制造業企業內部要素結構
制造業服務化轉型意味著制造業的價值鏈向兩端延伸,需要更多的研發設計、信息技術等優質服務要素的投入(劉斌等,2016)。增值稅改革通過市場價格調整和稅額抵扣兩條路徑對制造業的成本產生影響,進而影響制造業企業對于服務要素的投入選擇。
具體來講,在增值稅改革前,制造業企業購買服務性產品時,在支付商品本身的銷售價格的同時,還需要承擔商品的應納營業稅額,但因無法獲取到增值稅的專用發票、抵扣不掉這部分稅款,只能計入成本,造成重復征稅(王桂軍和曹平,2018),結果是制造業企業會減少服務要素的投入。營業稅改為增值稅,打通了制造業與服務業之間的增值稅抵扣鏈條,制造業企業采購研發服務、技術服務等,不再計入企業的成本或者費用。這使得企業購買這類服務產品,在獲得稅收抵扣的同時,又不會對現金流產生巨大壓力。此時,制造業企業外購服務性產品,加大研發設計、信息技術等優質服務要素投入量的意愿上升,從而能夠優化企業實物要素與服務要素之間的配置,提升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
2. 提高制造業企業產出中服務產品的占比,加快制造業與服務業的融合
增值稅改革之前,增值稅與營業稅并行征收,企業的銷項稅額與進項稅額不匹配,使增值稅無法形成一個完整的鏈條,這種稅制下,企業若選擇服務業外包的生產方式,容易產生重復征稅現象,從而導致部分制造企業在內部設立服務部門。隨著“營改增”政策分地區分行業的擴圍,增值稅抵扣范圍不斷擴大,制造業生產所需要的部分生產性服務行業被納入抵扣范圍,致使外購服務性產品的成本下降,從“成本-需求”的角度考慮,生產性服務產品需求量擴大。部分原來設立內部服務部門的制造業企業,會借此時機將服務業務進一步擴大,在自營的同時也為市場上其他企業提供中間服務產品,擴大制造業企業的經營范圍,使得制造業企業產出中服務產品的占比提高,進而提升制造業企業的服務化水平。
3. 緩解企業融資約束,為企業服務化轉型提供保障
“營改增”作為近年來最大規模的一次增值稅改革,不僅能夠給企業帶來直接的現金利益,并且有著強烈的外部信號效應(李飛等,2020),從內外兩個角度緩解企業融資約束。
從內部資金供給角度來看。首先,改革后,制造業企業購進服務產品等支出可以抵扣進項稅額,直接降低企業的稅收成本,進而增加企業現金流水平;其次,從產業鏈條的角度考慮,上游服務業企業稅負的下降,能夠減少下游制造業企業服務費的支出。
從外部融資角度考慮。首先,增值稅改革為企業帶來的直接“資源供給”效應,改善了企業的財務狀況,無疑會向外界釋放出企業經營良好的信號,外部投資者對企業投資的決心更為堅定(丁汀,2019),為企業創造更多外部融資的機會;其次,改革后,企業因固定資產可以獲得稅額抵扣而加大對固定資產的購入量,使得企業較容易滿足銀行貸款的最低要求,進而能夠獲得數量更多或成本更低的銀行貸款。
總體而言,增值稅改革為企業帶來了直接現金流,緩解企業融資約束,改善了企業的財務狀況,為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奠定較好的資金基礎,減少制造業企業對于服務化轉型的風險回避,這也能夠成為企業進行服務化轉型的直接動力。
4. 統一制造業和服務業產品的征收標準,破除制造業服務化的體制障礙
增值稅改革之前,服務業征收營業稅,制造業征收增值稅,兩稅分立并行的稅制設計能夠促進財政收入和經濟增長,然而隨著現代新技術、互聯網等新興產業的發展,一些新的科研產品應運而生,傳統的產品劃分標準無法將其進行明確的性質界定,企業難以找到一個對于新產品征稅的標準。政策實施后,二元流轉稅體制轉變為一元流轉稅體制,制造業和服務業產品的征收標準得到了統一,對于制造業新產品適用何種稅收的難題也隨之解決。營業稅改增值稅,所帶來的“稅制統一效應”,為制造業服務化破除了體制障礙,提升了制造業企業進入服務業的便利化水平,提升了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
綜上分析,增值稅改革影響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傳導機制如圖1 所示。
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H1。
H1:增值稅改革能夠促進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提升。
(二)增值稅改革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異質性影響
1. 基于企業所有制異質性分析
不同所有制企業的目標函數和融資環境并不一致,面對相同的政策,產生的政策效果也可能迥異。因此,增值稅改革的效應在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之間會有所差異。
具體來看,從融資環境角度來講,國有企業掌握著國民經濟的命脈,往往享有融資、監管執法等方面的“特殊優勢”(孫正等,2020)。相比于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融資渠道相對狹窄,面臨更困難的融資環境(Benjamin,2014),對“營改增”所帶來的減稅效應具有更強的敏感性,減稅使得企業融資、財務狀況得到改善,更好地為其分擔服務化轉型的風險,增強企業服務化轉型的信心,提高服務化轉型的成功率。從目標函數的角度考慮,國有企業更關注擴大生產規模所帶來的總產值擴大,因此,相比于增加服務投入來提升經營效率,國有企業更傾向于選擇在制造環節擴張規模(Sheng et al.,2011)。非國有企業的經營決策體制較為靈活,經營目標明確,對具有協調作用的生產性服務需求更多,“營改增”政策使得制造業購買服務產品可抵扣進項稅增加,有利于增加這類制造業企業對優質服務要素的購買量,提升制造業企業的服務化水平。
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H2a。
H2a:相比于國有制造業企業,增值稅改革對非國有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促進作用更大。
2. 基于企業生命周期異質性分析
處在生命周期不同階段的企業,融資約束、現金流量等各方面也會存在差異(黃宏斌等,2016),增值稅改革對生命周期不同階段的企業服務化水平的影響也存在較大差異。
具體來看,成長期的企業處于總資產加速擴張、產品市場占有率上升階段,一般具有強烈的資金需求,面臨明顯的資金約束(吳莉昀,2019)。成熟期的企業擁有更穩固的現金流,經營風險降低,融資渠道順暢,對減稅效應的敏感性更弱。進入衰退期的企業,利潤下降甚至虧損,內外融資渠道困難,對“營改增”政策帶來的減稅效應更為敏感;此外,衰退期的企業面臨退市的風險,這類企業為了留在資本市場,首先考慮的是如何利用政策及時“止損”,進行相對穩健的生產運營,相比于進行回報周期長的研發創新活動,衰退期的企業更會抓住改革所帶來的服務要素成本下降的紅利,加大對服務要素投入,實現企業服務化轉型升級,“扭虧保盤”。
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H2b。
H2b:相比于成熟期制造業企業,增值稅改革對成長期和衰退期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促進作用更大。
3. 基于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異質性分析
盡管新時代下,我國的市場化改革取得了很大成效,但地區之間依舊存在著市場化程度的差異。市場化程度作為外生條件,是量化企業所面臨外部環境最直接的指標,是政府政策有效實施的約束條件。具體來講,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往往具有市場發育程度較高、市場對資源配置效率更高的特點,與之對應的是政府對該地區更少的干預,相應地,政府對企業新增資源的攫取的動機和程度會更小(Joseph et al.,2010)。良好的外部市場環境,更有利于政策效應的充分發揮,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效果更顯著。
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H2c。
H2c:相比于低市場化水平地區的企業,在高市場化水平地區的企業中,增值稅改革對企業服務化水平的促進作用更大。
4. 基于企業與服務業關聯程度異質性分析
“營改增”實質為增值稅的“擴圍”改革,改革所產生的“稅負抵免效應”,能直接降低企業稅負,緩解企業服務化轉型所面臨的融資約束,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有很好的引導作用。但實際上,從增值稅采用的是“銷項-進項”的核算方式角度來看,只有下游企業與上游企業存在足夠強的行業關聯度,抵扣越多,減稅機制才能充分發揮。
稅制效果的發揮有賴于制造業與服務業的關聯程度(田彬彬和范子英,2017),換句話說,改革的服務行業只有在對制造業的中間投入占據足夠的比重,產業互聯程度越高,所對應制造業企業的減稅效果才會更明顯(范子英和彭飛,2017)。李普亮和賈衛麗(2019)研究表明,制造業企業外購服務業的力度與減稅獲得感正相關,可以合理推測制造業企業與服務業關聯程度越高,“營改增”政策對企業融資約束緩解作用越大,越有利于企業服務化水平的提升。
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H2d。
H2d:增值稅改革對與服務業的行業關聯度更高的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促進作用更大。
三、研究設計
(一)實證模型設定
本文擬借助“營改增”政策這一準自然實驗,來檢驗增值稅改革對于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的影響。由于本文所用樣本為企業層面的微觀數據,為控制企業個體的差異以及時間差異,我們采用面板數據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具體設置模型如下:
其中:下標i 與t 分別表示企業與年份。被解釋變量ser 為服務化水平。解釋變量policy 為政策虛擬變量,因為“營改增”是逐步推廣的,policy 表示實施時間與地區的交乘項,實施前為0,實施后且在試點地區企業為1。解釋變量treated 表示是否受“營改增”政策影響的分組虛擬變量,本文借鑒李永友和嚴岑(2018)的做法,根據企業經營范圍中是否包含“營改增”涉稅業務或服務業業務將制造企業劃分為處理組和控制組,具體來講,將“營改增”之前不涉足“營改增”涉稅業務或營業稅占流轉稅比例非常低的企業作為處理組;“營改增”之前涉足“營改增”涉稅業務或營業稅占流轉稅比例相對較高的企業作為控制組。操作如下:營業稅占流轉稅的比例小于0.1%為1,營業稅占流轉稅的比例大于1%為0。treated*policy 表示解釋變量treated 和policy 的交乘項。i 和t 分別表示企業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控制變量control 表示影響制造業服務化水平的其他因素。εit 為隨機擾動項。
(二)變量選擇和度量
1. 被解釋變量:制造業的服務化水平
對于制造業服務化水平的測度,現有學者測度方式不一。鑒于數據獲取可得性,本文參考肖挺(2018)的研究方法,以企業中服務業業務收入占總營業收入的比重對“服務化水平”指標進行表征。
2. 解釋變量:“營改增”政策
2012 年以上海市為試點開始實施“營改增”政策,之后陸續分行業、分地區推開試點范圍,直至2016 年,“營改增”全面完成。考慮政策時滯性影響,為更好地評估政策效果,本文選擇2013 年作為時間虛擬變量的門限值,如果樣本公司所在地區為“營改增”地區且在2013 當年及后續年份,則policy=1,否則為0。treated 為分組虛擬變量,借鑒李永友和嚴岑(2018)的做法,根據企業在“營改增”之前是否繳納營業稅區分出處理組和控制組。
3. 控制變量:
借鑒已有文獻研究,控制影響制造業企業服務化的其他變量,包括企業研發支出比、企業年齡、企業資產負債率、資產報酬率和企業規模。這些因素一定程度上會改變企業選擇服務化的戰略。主要變量及具體定義如表1 所示。
(三)數據來源
本文采用國泰安數據庫中2009~2018 年滬深兩市A股制造業上市公司的數據進行實證研究,刪除ST、*ST 或者資不抵債的企業及主要研究變量缺失的企業,并對所有微觀層面的連續變量進行1%和99%的縮尾處理,以減少異常值的干擾。
(四)描述性統計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2 所示。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基準回歸結果
表3 展示了“營改增”政策效應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影響的回歸結果。表3 中第(1)列為基于模型(1)利用雙向固定效應(FE)對“營改增”政策是否影響制造業企業的服務化水平進行的DID 回歸結果。回歸結果顯示交乘項的系數為0.553,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驗證了本文的假設H1,“營改增”政策能夠促進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提升,制造業企業服務化的過程需要財稅體制的支持和引導。
(二)基于企業異質性的進一步檢驗
為了進一步探究“營改增”對于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影響,本文從企業所有制、生命周期、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及與服務業關聯度差異切入,來檢驗“營改增”政策對企業服務化轉型的異質性影響。
1. 基于企業所有制異質性的檢驗
表4 中第(1)列和第(2)列分別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回歸結果。表4 中的回歸結果顯示,國有企業交互項的系數為0.447,非國有企業交互項的系數為1.166,且均在1%水平下顯著。為進一步糾正單獨比較子樣本系數帶來的偏差,本文借鑒連玉君和廖俊平(2017)關于檢驗分組回歸后組間系數差異的方法,采用SUR 估計(似不相關估計)作進一步系數差異檢驗(下文同)。從表中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國企與非國企的回歸系數差異p 值為0.016,即在5%水平下顯著,表明兩組回歸系數可以對比,結果顯示:相比于國有制造業企業,“營改增”政策對非國有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促進作用更大,驗證了本文的假設H2a。究其原因,可以發現:我國的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在股權結構、市場環境、資源獲取和競爭狀況等方面存在較大差別(邵悅心等,2019)。相比國有企業,非國有企業面臨的競爭和生存壓力更大,有更強的動力去提升企業的服務化水平、促進企業轉型進而提升企業的競爭力。此外,非國有企業融資渠道相對狹窄,資本約束相對較大,稅收負擔對其生產經營和績效目標的影響較大,導致其對“營改增”政策的敏感性較強,激勵效應更明顯(錢曉東,2018)。
2. 基于企業生命周期異質性的檢驗
目前學者對于企業生命周期的劃分主要包括單一指標法、財務綜合指標以及現金流量模式,鑒于全面性和綜合性,本文借鑒童錦治等(2018)按現金流量法將企業生命周期分為成長期、成熟期和衰退期三個階段,在此基礎上探究“營改增”政策對企業服務化的異質性影響。上表4 中(3)、(4)、(5)列分別為成長期、成熟期和衰退期企業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不同生命周期政策交乘項的系數均顯著為正,三個交互項系數分別為0.600、0.401、0.940,采用SUR 估計(似不相關估計)系數差異檢驗所得p 值為0.065,即在10%水平下顯著,結果表明“營改增”的政策效果存在顯著的企業生命周期異質性特征,按照政策影響效果排序為:衰退期企業促進作用最強、成長期企業次之、成熟期企業最弱。驗證了本文的假設H2b。可能的解釋來自于企業生命周期理論,企業通常會經歷成長期、成熟期和衰退期三個階段,每個階段企業面臨的融資環境、盈利能力和市場需求等方面會有所差異(劉詩源等,2020)。處于成長期的企業,面臨較高的融資約束,企業對政策的敏感性更強;成熟期企業成長性較低,融資約束普遍低于成長期企業(陳玥卓等,2021),“營改增”政策的減稅效應對企業服務化轉型行為的作用有限。衰退期企業利潤下降甚至虧損,經營風險上升,內外融資渠道受阻,這類企業更有動力利用政策及時“止損”,進行服務化轉型。
3. 基于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異質性檢驗
本文根據樊綱等(2011)所計算的2009 年地區市場化指數將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進行劃分,具體做法:根據指數大小進行排名,處于前十的省份定義為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反之為市場化程度低的地區。表5 第(1)、(2)列分別為市場化程度高地區和低地區企業樣本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交互項的系數均顯著為正,且SUR 估計的經驗p 值為0.037,在5%水平下顯著;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企業交乘項系數為0.829,大于市場化程度低地區的系數0.638,表明“營改增”的政策效果會因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的不同而有所差異,相較于市場化程度低的地區而言,“營改增”對市場化程度高的地區的企業服務化水平的促進作用更大。本文假設H2c 得到驗證。在我國,市場化改革是影響企業微觀行為的重要制度背景。不同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政府干預及制度環境等的差異會深刻影響增值稅改革政策的有效性。市場化水平較高地區,其更能高效、合理地配置該地區企業因“營改增”減稅效應所帶來的資金(袁始燁,2019),更有利于政策效應的充分發揮。
4. 基于企業與服務業關聯度的異質性檢驗
由理論部分分析可知:“營改增”的服務行業只有在對制造業的中間投入占據足夠的比重,所對應制造業的效應才會更明顯。本文借鑒劉書瀚等(2010)測算的服務業與制造業的產業關聯程度,將樣本中的制造業行業分為強關聯行業與弱關聯行業①,在此基礎上進行回歸檢驗。表5 中第(3)列和第(4)列分別為行業關聯度低和行業關聯度高企業的回歸結果。表5 中的回歸結果顯示,強關聯企業交互項的系數為1.052,弱關聯企業交互項的系數為0.419,且均在1%水平下顯著,同時SUR 的經驗p 值為0.021,在5%水平下顯著,表明:“營改增”政策對于強關聯程度的企業比弱關聯程度企業的促進作用更大,驗證了本文的假設H2d,“營改增”政策更能促進強關聯程度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提升。這是因為當所屬制造業與上游服務業關聯度較高時,企業在生產中需要大量外購勞務,在“營改增”減稅效應的作用下,企業可以獲得較為豐厚的政策紅利(謝申祥等,2021)。與之相反,當所屬行業與上游服務業關聯度較低時,企業與服務業的業務往來相對較少,受到“營改增”政策的影響也相對較低。
(三)穩健性檢驗
1. 平行趨勢檢驗
本文借助“營改增”政策這一準自然實驗,考察增值稅改革政策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影響,使用雙重差分法進行政策評估,其基本假定前提是處理組和對照組滿足共同趨勢的假定條件。因此,本文借鑒Li 等(2016)和余明桂等(2016)對于平行趨勢假定檢驗的做法,對處理組和對照組的服務化水平進行了平行趨勢檢驗。圖2 顯示,在“營改增”政策實施前(2013 年以前),處理組和對照組的服務化水平大致保持相同增長趨勢,而在“營改增”政策后(2013 年以后),處理組和對照組的增長趨勢出現明顯的變化。因此,本文使用DID 模型來檢驗“營改增”對企業服務化水平的影響,是符合平行趨勢假設的前提條件的。
2. PSM-DID 穩健性檢驗
為進一步確保實證結果的穩健性,保證實驗組和對照組劃分的合理性,本文利用PSM(傾向得分匹配)-DID 做進一步穩健性檢驗。首先,本文選取了研發投入比、企業年齡、資產報酬率、資產負債率和企業規模五組影響企業服務化水平的變量作為匹配變量,采用最近鄰匹配法將處理組和控制組樣本進行匹配。匹配前后的圖分別為圖3 和圖4。可以看出,匹配后實驗組與對照組的核密度曲線更為接近,間接證明了處理組與控制組選取的合理性。本文進行了傾向得分匹配模型的平衡性檢驗,檢驗結果見表6。從表6 可以看出,匹配后的控制變量標準化的偏差小于10%,說明模型匹配比較好。
其次,為確保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在PSM 的基礎上進行DID 檢驗,利用已匹配好的處理組和控制組進行雙重差分法估計。PSM-DID 能夠消除處理組與對照組因可觀測因素與不可觀測因素的差異對實證產生的影響,進而識別出“營改增”政策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水平的凈效應。利用PSM-DID 方法的回歸結果如表1 第(2)列所示。核心解釋變量系數的大小、方向以及顯著性與基準回歸結果保持一致,結論較為穩健。
五、結論及政策啟示
當前,新冠疫情和外部環境存在諸多不確定性,我國經濟恢復基礎尚不牢固,企業的發展仍需要宏觀政策大力支持,深化增值稅改革是當前和今后較長一段時間內政府引導企業行為的重要舉措。為了考察增值稅改革政策對制造業服務化轉型的影響和作用機理,本文以“營改增”政策為準自然實驗,在理論假設的基礎上,基于2009~2018 年制造業上市公司的數據,采用雙重差分方法,考察了“營改增”政策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的影響。為確保實證結果的穩健性,采用PSM-DID 進一步回歸分析。在此基礎上,分析了企業所有制、生命周期、企業所處地區市場化程度及與服務業關聯程度異質性對于“營改增”政策效應的影響。
實證研究發現:(1)總體而言,增值稅改革政策能夠促進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在進行一系列的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2)進一步異質性分析發現,增值稅改革政策對于不同屬性和不同生命周期企業的服務化轉型的影響存在異質性,且對于市場化程度不同地區以及與服務業關聯程度不同的企業,政策促進效應也有所差異。其中,對于非國有企業服務化轉型的促進效果更大;相比于成熟期企業,對衰退期和成長期企業服務化轉型的激勵效果更強一些;政策效應在市場化程度更高的地區效果更好;對于與服務業關聯程度更高的企業服務化轉型的促進作用更大。
本文研究所帶來的相關政策啟示如下:
(1)深化增值稅改革,在“營改增”的基礎上,進一步優化增值稅制度。“營改增”顯著提升了制造業企業的服務化水平,這表明增值稅改革對促進企業發展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黨的十九大報告進一步強調了深化稅收制度改革的重要性,增值稅改革在當下和未來一段時間仍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促進企業發展的重要舉措。要持續深化稅制改革,推進結構性減稅與普惠性減稅相結合,進一步優化稅率,擴大增值稅抵扣范圍,切實減輕企業稅收負擔,為制造業轉型提供資金保障。
(2)因企施策,強化政策的針對性,避免“一刀切”。持續推進國有企業改革,激發調動國有企業的主動性和創造性,提升對宏觀政策的敏感性,充分利用政策紅利,推動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衰退期企業利潤下降,融資困難,對服務化轉型有心無力,政策可以鼓勵衰退期企業進行相對穩健的生產運營,充分利用政策紅利及時“止損”,促進企業轉型升級,“扭虧保盤”。在經濟新常態下,需要大力發展生產性服務業,促進制造業與服務業的協調發展。同時,堅持市場化的改革方向,推進各地區市場化進程,為政策效應的充分發揮提供良好的外部市場環境。
(3)國家和企業共同發力,多渠道緩解融資約束。從國家角度來看,國家應在不斷完善結構性減稅政策的同時,進一步穩步推進中國的金融發展與改革、建立健全企業政策性金融體系,加大金融支持力度,為企業融資提供多種渠道,完善融資擔保體系,為企業轉型提供良好的外部金融環境和政策保障,進而促進中國制造業轉型升級。從企業角度來講,在科技進步、信息化不斷發展的時代,企業可通過建立發展基金、私募融資、加大媒體宣傳吸引外部投資等方式,進一步拓展企業自身融資渠道,為企業轉型升級提供保障。除此之外,國家應深化并完善支持生產性服務業發展的政策,破除制造業企業服務化道路上的稅收障礙,促進生產要素自由流動,為企業服務化轉型提供一個良好的外部制度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