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社區全職媽媽： 先育己，再育兒

陳璠

滾燙的火鍋、醇香的茶、流光溢彩的夜晚……休閑的“慢生活”是成都亮眼的名片。成都的“慢”是一種優雅的閑適，或許人們生活的節奏可以慢下來，但探尋未來的步伐從未放緩。2019年，居住在成都市某社區的譚信雍為美好生活持續發電，與其他7位全職媽媽成立了閱享創美社區志愿者服務隊（以下簡稱“服務隊”），吸引媽媽們“抱”在一起，在趣味十足的活動中，建立都市社區養育“新法則”。

在傳統觀念中，全職媽媽應該圍著家庭“轉”。而服務隊強調全職媽媽樹立“終身學習”的理念，著力提升能力，做最好的自己。“如果我們按老一輩的教育方式養育現在的孩子，可能會限制孩子的發展。所以我們要跟隨時代的腳步發展自己，讓自己成為優秀的人，孩子自然會在良好的家庭氛圍中健康成長。”服務隊的核心創始人楊子說。將知識的甘霖灑向媽媽，如同綿綿的春雨滲入田地，為每一棵幼苗提供充足的養分，為其成長創造良好的條件。

從“家庭”走向“社群”

現代都市社會，隔代養育正在成為越來越多家庭的選擇。據中國教育學會家庭教育專業委員會的調查顯示，城市70%以上的家庭，存在著隔代養育的問題。為了與孩子建立親密的依戀關系，給予孩子充分的安全感、幸福感，部分媽媽不再依賴老人，退出職場，回歸家庭。那么，養育問題就消失了嗎？當一位媽媽依靠自己的力量24小時陪伴孩子，她必然會承擔巨大的精神壓力，于是這位媽媽常常陷入焦慮。中華女子學院社會工作學院教授李潔說：“現代家庭認為養育孩子完全是家庭的責任，而在并不久遠的過去，社會共同體承擔了很多責任，比如村莊或者大院。”李潔認為，私人化的養育方式并不完善，孩子將來要成為社會的一員，不能只接受來自母親或者家庭這種比較單一的“聲音”，而需要與不同的人打交道，從而學習社會規則。“媽媽們需要來自社會的力量，在共同體中達到共育狀態。”

“我希望可以影響身邊的媽媽們走出家門。”在這個樸素卻不簡單的愿望指引下，譚信雍以自身的力量鏈接社會資源，幫助身邊的媽媽們。2008年，譚信雍舉家搬遷到成都，頻繁的出差使她與兒子相處的機會少之又少，加之兒子不喜歡托管班，譚信雍果斷辭職了。起初，譚信雍想一心一意照顧自家孩子，當她結識了幾個志同道合的媽媽后，發現孩子們在一起吃飯、寫作業的氛圍特別好，于是開始抱團養娃之旅。媽媽們每天做完飯后，會輔導孩子們寫作業，還會開展一些拓展活動，比如繪本閱讀、手工。“大家都是第一次做父母，屬于‘摸著石頭過河’，我們很享受在一起討論問題的時光。”譚信雍眼含笑意。或許是因為對孩子的愛滿溢，譚信雍對養育孩子這件事情似乎有一種天然的責任感。兒子上初中之后，譚信雍有了更多屬于自己的時間，她想都沒想，轉身便投入了社區的早教工作，并在這里結識了楊子。

在很多人眼中，楊子的生活經歷非常豐富，做過婚禮策劃師，有過投資失敗的經歷。正是種種生活體驗，使她更加堅定如今奮斗的方向，“全職媽媽很容易迷茫，無論是育兒還是生活，我希望用自己的經驗幫助她們，讓她們少走彎路”。本地全職媽媽如此，外地全職媽媽更是無法避免生活中的“小困擾”。服務隊核心創始人之一盧薇如來自中國臺灣，由于丈夫工作調動，她于2019年來到成都生活。剛剛步入新城市的日子是“充實”的，盧薇如每天忙著照顧孩子、收拾家務，漸漸地，她發現孩子們正在快速地融入學校，而自己也能在短時間內完成家務，剩下的時間做什么呢？“有一段時間，我一直窩在家里面和親朋好友聊天，但我知道這并不是長久之計，我需要有自己的社交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位媽媽也都有自己必須走出家門的理由。“中國都市女性對自己的社會地位、個人價值、自我實現有較高的要求，這是幾十年來的一種趨勢。”在李潔看來，私人化的育兒方式已經走到了一個“關口”，為給媽媽和孩子更多選擇、更大的成長空間，多樣化的養育方式值得探尋。3年前的那個秋天，成都的這些媽媽們在相互碰撞中擦出了“共育”的火花，這些光亮溫暖著轄區的孩子們，更為囿于廚房和餐桌的媽媽們帶來了希望。

“3分鐘的路走上半個小時”

目前，服務隊的活動有“親子讀書會”“繪本導讀”“親子手工”“媽媽沙龍”“心理療愈”“繪畫療愈”“財富流沙盤”等。大部分活動面向親子。盧薇如表示，起初活動的對象是孩子，活動開始后，家長們通常百無聊賴地在一旁刷手機。“家長的成長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孩子的成長，我們希望家長積極參與活動，有所收獲的同時，真切感受到‘共育’的魅力。”半年之后，服務隊要求以家庭為單位參與活動。“雖然影響家長需要更長的時間，但效果是持久的。”盧薇如說。

“活動通過小程序發布，20個家庭的名額幾分鐘便會被秒殺一空。”譚信雍語氣輕快。在社區和服務隊之外，一些第三方機構也捕捉到了家長的需求，深入社區開展體驗活動，嘗試以首場活動免費作為“福利”，吸引家長們踴躍參加。名師、充足的物資、即來即得的伴手禮，機構信心滿滿等待活動爆滿，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相比于譚信雍的“一呼百應”，機構的號召力遜色不少。原因何在？基于社區網絡的信任感，成為背后的重要驅動因素。

“從辦公室到譚老師家，只需要幾分鐘，譚老師卻要花費半個小時。”盧薇如說。這一路，譚信雍總是會遇到熟人，時間便在愉悅的交流中悄然流逝。“我的性格是逢人就打招呼，真的很喜歡和大家聊天。”譚信雍開朗、熱情的性格不僅深受社區居民的喜愛，還是隊員們緊緊“團”在一起的關鍵。隊員們其實并不生活在同一個社區，但每逢辦活動，所有隊員都會奔向同一個目的地，楊子將這種狀態稱為“形散神不散”，“為幫助更多的全職媽媽，譚老師默默付出了很多時間和精力，這種精神吸引我們跟隨她，也鼓勵我們腳踏實地走好每一步”。真正的愛是流動的，譚信雍真心對待隊員，一方面，她努力讓媽媽們在社區中發揮自己的能力，使媽媽們獲得價值感;另一方面，她考慮到媽媽們的現實需求，給計劃重返職場的隊員推薦工作崗位，減少媽媽們的焦慮感。

無論是社區居民還是隊員，譚信雍身邊的人都很信任她。“社區里存在居民長期信任的關系，這是非常難得的。”李潔認為，在諸多公益性質的組織中，服務隊能夠穩步發展，與其活動的良好效果密不可分，而這背后，凸顯了信任的力量。“社區共育需要一個橋梁‘連通’社區資源和各種人員，從而提高社區關系凝聚力。”

作為良好社區關系的編織者，譚信雍擁有強大的資源協調能力，并在拓展資源的過程中不斷豐富活動的內容、擴大活動范圍。比如，在服務隊遇到場地問題時，譚信雍會積極與轄區內的愛心商戶溝通，借用他們的會議室，同時開展與商戶資源相關的活動。服務隊曾經在眼科診所開展“眼睛寶寶亮晶晶”活動，活動結束后，專業的眼科醫生還會對孩子們進行眼部篩查，向家長和孩子科普如何防控近視。精心的策劃、反復的溝通雖然耗費精力，譚信雍卻樂在其中。她認為，可落地的資源必須充分利用，這是極具意義的事情。

抱團取暖，共度“寒冬”

“現代媽媽們真的很容易焦慮，她們緊抓孩子的課后作業，同時嚴格培養孩子養成良好的習慣，即便如此，依然終日為孩子的學習成績憂慮。”盧薇如說。時刻繃著一根弦的媽媽猶如在針尖上跳舞，孩子的任何“風吹草動”似乎都能輕易擊潰媽媽的情緒。

“一根筷子輕輕被折斷，十雙筷子牢牢抱成團。”楊子認為，團結是解決很多問題的關鍵，媽媽之間相互鼓勵、相互監督、相互幫助，會在很大程度上撫平獨自帶娃的焦躁，從而為孩子創造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

從開始8個全職媽媽抱團，到聯合社區、吸引更多媽媽參與活動，服務隊闖出了一條特色“團結”路，并取得了一些令人欣喜的成果。變化從媽媽自身開始。楊子回憶起人生的低谷時期，眼神閃過一絲哀傷，“當時覺得自己非常弱小，也不相信任何人”。在加入服務隊之后，楊子的笑容漸漸多了起來，聲音也越來越洪亮，她表示，媽媽之間和諧的氛圍、組織公益活動伴隨的成就感賦予了自己“涅槃重生”般的力量。“人生其實沒有那么多困難，堅定地向上走，生活會給你一個驚喜。”

盧薇如的變化不止于自己，還有家庭。她經常和丈夫打趣：“你比我早來成都一年，怎么朋友還沒有我多呢？”盧薇如的丈夫并不是成都本地人，“兩點一線”的生活大大局限了交友圈。如今，一家四口幾乎每逢周末都會參與親子活動，“活動結束后，我們會探索社區周邊的美食和景點，這是我們的樂趣，更是建構舒適家庭氛圍的基礎”。盡管盧薇如在成都生活的時間并不長，但在活動的推動下，她已經飛快地融入本地生活。“只要我不開口說話，所有人都認為我是一名‘成都媽媽’。”

從媽媽們變化中受益的還有孩子。譚信雍無意間發現，兒子有很多“小本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會議記錄和各種活動想法。這與譚信雍的習慣如出一轍，“每次活動之前，我都會做一些策劃，并用‘小本本’記錄談話的內容”。譚信雍沒有刻意教育過兒子合理規劃時間，兒子竟在耳濡目染中習得了這項能力。

一群媽媽的成長離不開各方力量的支持，社區管理人員的幫助如一陣陣和煦的春風，輕輕柔柔地推著服務隊前行。盧薇如坦言：“如果沒有社區的經費支持，活動材料總是需要我們自掏腰包，活動持續時間其實不會太長。”服務隊無疑是幸運的，譚信雍回憶，社區管理人員主動為服務隊申請活動場地，并為參與活動的孩子們申請手工活動的“材料費”。“一場活動的材料費是100元，看似不多，卻能解決我們的大問題。”譚信雍心懷感激。

如果將服務隊的發展過程看作游戲的通關，初階是媽媽們聚在一起，在“吃喝玩樂”中帶娃。中階是媽媽們重新思考成長話題，形式還是“耍在一起”，卻在這個過程中習得了很多養育智慧。在譚信雍看來，當前服務隊的發展已經邁入中階，正以飽滿的熱情探索更高階的發展模式。“服務隊帶領社區共育這件事情是一顆種子，它已經在我心中生根發芽，我愿意用我的余生照顧它開花、結果，把甜美的果實分享給每一位努力生活的全職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