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耀鵬
3月10日,蔚來汽車以“介紹形式”赴港上市,開盤報160港元,比美國上一交易日存托股份(ADS)高了一點。
蔚來赴港上市運作了一年多,比2021年7月和8月赴港上市的小鵬和理想,發起早但登陸晚。原因在于用戶信托持股問題(即李斌將其名下5000萬股股份成立蔚來用戶信托),港交所審批過程也因此一波三折。
作為背景,2月份美股雖然上漲,但“中概股”遭遇普遍拋售。3月17日,阿里巴巴美股收盤為104.98美元,而港股價格則為102港元,兩者存在巨大落差。
“中概股”被拋售不是新聞,自從2020年12月美國國會通過《外國公司問責法》之后,所有在美上市的“中概股”,前景都變得黯淡。
該法要求所有在美上市的外國公司審計機構,必須接受美國上市公司會計監督委員會(PCAOB)對審計底稿的檢查。如果美國證監會(SEC)連續3年無法檢查底稿,該公司將退市。
中國則依據檔案法和保密法,要求審計底稿不能攜送出境。兩方法律抵觸的結果,就是“中概股”退市。道路的盡頭是懸崖。
雙方法律頂牛由來已久,扯皮都扯了10年以上。
這兩天,監管方聲稱“中美監管機構保持良好溝通,正取得積極進展,致力于形成具體合作方案”。這種說法10年前就已經出現了,時間并未消弭分歧。翻譯成大白話,就是什么都可以談,但讓步免談。
“中概股”的命運,取決于雙方政治關系的發展。現在中美關系向何處去,并不樂觀。
雖然“蔚小理”2021年凈利潤無一例外都是負的,但好消息是交付都超過9萬輛,毛利率也都轉正。蔚來還安撫投資者稱,2022年將發布兩款新車,毛利率將增至20%。
但是,“中概股”在美國股市的表現,已經不取決于基本面,也就是和運營關系不大。“蔚小理”的創始人、管理層乃至背后的投資人,都對此無能為力。
從2021年2月“問責法”實行之后,“中概股”有216家跌幅超50%、163家跌幅超70%、117家跌幅超80%、50家跌幅超過90%(前者囊括后者),僅有15家上漲,市值蒸發超過1.5萬億美元,相當于10萬億人民幣灰飛煙滅。如今的場面,不過是加速趕底而已。
“蔚小理”投奔港股,港股就是避風港嗎?
顯然不是。在國際投資者眼里,只有國際資本市場,沒有香港資本孤島。香港和紐約、東京、倫敦、法蘭克福一樣,資本的水道相通。二級市場的機構投資者,本質上是同一撥人。

而且,港股也跌了一年有余,恒指應創5年來的新低。恒生科技30只成分股里面,包含了一眾中國科技明星,幾乎代表了中國互聯網經濟。而“蔚小理”為代表的造車新勢力,并未“被加入”,后者無論盤子還是影響力,都不夠分量。
很多人都指出,相對于美股,港股有資金流動性的問題。港股平均每天交易額不到2000億港幣,大概也就200多億美元,而美股隨便一個交易日就達到4000多億美元。
如果香港讓“中概股”悉數回歸,相當于把巨獸關在小籠子里。中小企業就更難有什么成交量。到了“蔚小理”頭上,資本活躍度和在美股存托也是不能相比的。
現在美股“中概股”投資者,以及港股、A股投資者,普遍彌漫著悲觀、憤怒和不安的情緒。除了眼下的俄烏沖突、能源價格高漲等國際熱點之外,中美對抗的現實,才是國際環境日趨復雜的原因。投資者的避險需求,同時推動了避險資產大幅飆升和“中概股”的整體崩落。
這里面有資本搖旗吶喊、順水推舟地配合打壓中企,也有做空鏈路激活的超跌效應。從根本上來說,只要國內運營的公司在國外上市,定價權捏在外資手里,這種時刻早晚會有。
這些天,中國的互聯網企業(包含新勢力)管理層、投資人,損失是萬億級。
還有人提出,可以等股價跌到足夠低的時候,趁機私有化退市,但到那時,一個可能是沒人接盤,拿不出私有化的錢;另一個可能是跌得太狠了,退市方式已經不重要,兩種殘局都很難收拾。
這對于尚未完成上市的幾家新勢力,是一個不好的信號。對于正處于融資過程中,尚未觸及上市按鈕的初創企業來說,更是大事不妙。

A股主板上市有3個會計年度的盈利要求,絕大多數新勢力無法滿足。據說有新勢力試圖在科創板上市,但因監管要求中介的連帶追責規定,進展緩慢,最終還是得赴港上市。
而上市則是VC、PE等投資者唯一的盈利性退出通道。大多數依靠風投喂大的新勢力,上市是剛需。
有人總結過,近4年內在中國活躍的50家創投資本,至少1/3有美資背景;前十名創投資本中,7家有美資背景,即這些資本都管理了多只美元基金,背后有美國股東。
而中國當前的互聯網大公司,比如BAT(百度、阿里、騰訊)或者TMD(字節跳動、美團、滴滴),以及再上前追溯的互聯網初代公司,都是由跨國資本主導風投的。
這些互聯網公司(包括小米)成長起來之后,也紛紛成立基金,實際上也變身某種風投。“蔚小理”成長的各個融資階段,都有這些互聯網公司領投或者跟投。
(2)間隙測量:應將整圈法蘭平均分成8點,或者更多點測量,并標注各點的配對法蘭的間隙值,得出最大最小值及其對應位置,并按照對應位置作為對稱軸,重新劃分圓周,并標識好各點的間隙值。
在新勢力的發展過程中,中資和美資背景的投資者,實際上很難區分,大家都是跨國資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現在中美關系漸行漸遠,這些國際化的資本和國際化的投資人,也一天比一天難受。
在俄羅斯和美國互相制裁之下,雙方金融來往陷于停頓,實際上回到冷戰時期。中美之間的經濟和金融聯系,遠比俄美之間更深刻、更廣泛。
但是,既然俄美關系喚醒了地緣政治的噩夢,對風險非常敏感的風投和私募,特別是中美混合資本,就產生了盡量化解風險的需求。盡管還是那句話,政策風險已經大到無法忽略。
對于跨境風投資本,仍需要避免三種困境:第一種是因為IPO估值不理想,甚至低于投資額;第二種是難以獲得上市審批,只能一輪一輪融下去,雖然可以通過資本之間換手,但早期投資收益很難保障;第三種是中美間出現大的分歧,殃及池魚,讓外資無法事實上退出。
這三種情況,糟糕程度呈漸進趨勢。資本能把握的,是前兩者,而前兩者已經壓制了資本的投資熱情。
最后一種,則屬于金融核彈,只要這類跨國混合資本運營一天,就無法防御,除非基金解散不干了。所以,雖然第三種情況最嚴重,但不用想太多。屆時玉石俱焚,無人可以幸免。
事實上,斷檔效應已經出現了。“蔚小理”實現在美股上市串燒,又接踵回歸港股,但后來者寡。只有一個FF通過借殼方式上市,但FF已經被視為美企。
在“蔚小理”之后,哪吒、零跑、威馬、高合,以及吉利旗下的極氪,都在謀求上市。但如今中美監管的大氣候已經改變,上市變得不那么容易了。壓力傳導之下,新創企業的融資變得更困難,因為風投擔心無法退出。
就算已經實現兩地上市的“蔚小理”,也都沒有否認這樣一種可能性:當時機成熟時,回歸A股。所謂時機,恐怕指的是符合A股上市條件。
這就說明,雖然它們都已上市,但對現金流和投資的渴求,并未改變。何小鵬說:“新造車企業在發展初期(0-1階段)需要約200億元,企業在長遠的發展階段(1-100階段)則需要超300億元。”
現在“蔚小理”都處于第二階段。
蔚來去年研發預算50億元,對于一個4年連續虧損281億元的品牌來說,維系這樣的研發強度,已經是盡全力了。而旨在改善客戶體驗的服務網絡體系建設,更需要大筆投資,譬如NIO House和快速換電站、快充站等。
當然,2020年蔚來拿了合肥國資(即“合肥市建設投資控股集團”)70億元投資,解了燃眉之急。但命運的禮物往往標好了價格,對賭協議條款,并不容易達成。

第一是60個月內上市,而控制權不能變(就是李斌還要說了算),這個蔚來做到了。
第二是2024年實現營收1200億元,上市6-8款車型;2020-2025年累計營收達到4200億元,納稅78億元。
第三是要求在2025年前在科創板上市,否則,可被要求以8.5%的年利率回購投資。
蔚來2021年財報未出,估計在350億元左右。想達到2024年1200億元營收,3年復合增長必須達到50.7%。雖然有困難,但并非不可能。
這些條件設置的很有水平,踮踮腳似乎就能夠得到,但前提是運營不出現大的動蕩。國資的錢也不那么好拿的。
雖然無論在美國,還是在香港,“蔚小理”都算不上權重股,但它們代表的新勢力,是一種資本運作模式:互聯網出身的創始人、互聯網資本和國際資本培植、互聯網運營思路。公司一直以國際化融資能力而自豪。
當資本在做避險規劃的時候,仍然依賴各路資本支持的新勢力們,已經感覺到危險就在眼前。
他們努力保有現金流、增加運營資金裕度,但同時又要講好品牌故事,增加研發投入,在擴大的產品基數上做好服務。后三者對資金的消耗,進一步堆高了危機預期。如何平衡,是個難題。而交付尚未大規模放量的后來者,處境則更艱難一些。這是時代和運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