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企業數字化、組織韌性與市場競爭力
——基于236家企業調查數據

王 玉，張占斌

（1.中共廣州市委黨校（廣州行政學院） 公共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 510070；2.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091）

一、引 言

廣東省制造業經過長期發展，已經具備了一定的比較優勢和產業基礎。但是，隨著勞動力成本上升、國際貿易摩擦加劇和東南亞制造業的崛起，加之近幾年消費者習慣改變和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導致廣東省傳統制造企業原有的發展模式不斷喪失競爭優勢，企業生存亟待轉型升級。廣東省制造企業絕大多數為中小民營企業，發展過程中的長期競爭優勢是品牌化運營和對產品“做專、做精”，因此，多元化運營并非企業轉型的明智選擇，通過數字化技術變革企業生產和運營模式、提升企業產品競爭力、滿足市場新的消費需求才是企業轉型的重要路徑。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提出要“加快發展先進制造業，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 年遠景目標綱要》也提出，要“打造數字經濟新優勢，促進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賦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除了政策上的支持，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與社會認可也是倒逼制造業企業主動實施數字化轉型的驅動力［1］。2010 年以來，信息與通信技術（ICT）快速發展并逐步融合到工業系統中，如企業將微電子計算機嵌入到生產設備中，并將數據實時反饋到可視化設備和分析軟件，實現生產的數字化和智能化，徹底改變了企業的制造方式、生產技術和商業模式，使制造企業擺脫了“人工生產”的諸多局限，有力促進了企業生產轉型。而近幾年以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為代表的數字技術漸趨成熟，更是為資源有限的中小制造企業如何實施數字化轉型和創新發展提供了有效路徑，逐漸消除了企業“想轉型又不知如何轉型”的“數字化焦慮癥”［2］。此外，平臺經濟、移動支付以及直播帶貨、線上辦公學習等數字化新業態已經融入社會生產與生活中，也倒逼企業順應新時代潮流，加快向數字化業務模式轉變。可見，實施數字化轉型對當前廣東乃至全國傳統制造業企業提高產品質量和生產效率，保持企業長期的市場競爭力至關重要［3］。數字技術與傳統生產模式互嵌，借助技術創新對生產資源進行重組優化，創造新的價值功能［4］。

在政策頻繁出臺和技術應用熱的背景下，企業數字化轉型已成為學術上的研究熱點，現有文獻主要集中于兩個方面：一是定性討論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動力、模式與實現路徑［5-7］；二是定量分析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經濟效應及影響機制。王玉（2021）［3］采用調查數據分析發現數字化技術通過增加創新和降低成本提高了企業績效；王慧等（2021）［8］、余菲菲等（2021）［9］基于企業調查數據分析了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創新績效的作用。隨著機器學習技術的興起，陸續有學者采用文本分析法獲取上市公司數字化轉型資料，探討企業數字化轉型對企業主營績效的影響。易露霞等（2021）［10］分析發現，企業數字化轉型通過強化內部控制能力、吸引外部關注、提高創新動能，提升主業績效；李琦等（2021）［11］則發現供應鏈集成在數字化轉型與企業績效的正影響中起到中介作用；趙宸宇等（2021）［12］研究得出，數字化轉型通過提高創新能力、優化人力資本結構、推動先進制造業、融合現代服務業以及降低成本的機制顯著提高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現有學者的研究成果加深了社會和企業家對數字化轉型的認知，推動更多企業主動參與數字化轉型。但是，縱觀現有文獻尚存在以下幾點不足：一是從微觀企業角度探討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經濟效應是未來一段時期內的研究主流，但是現有文獻主要從績效、效率兩個角度展開，而企業績效以及生產效率受到諸多因素影響，在采用過短的數據長度分析時較難準確反映出數字化轉型的邊際作用。數字化轉型并不單單是生產或銷售方式上的變革，它綜合了業務、營銷、研發、制造等環節，相對來說市場競爭力更能反映企業數字化轉型帶來的綜合顯性績效。二是通過Python 搜集上市公司年報中關鍵詞的頻數來分析，致使企業數字化轉型準確性存疑。其原因來自兩個方面：首先，關鍵詞不能窮舉，并且不同企業的報告撰寫人對數字化或數字經濟的理解能力不同或企業的業務、行業異質性，在描述數字化轉型時可能會采用略微差異的關鍵詞，進而造成統計上的誤差；其次，在上市公司年報中，很多陳述是企業對未來發展的規劃而非當前的實踐，因此用“未來”代表“現在”來分析“未來數字化轉型水平”，與當前企業績效的關系將會引起混亂。三是集中于機制分析和企業樣本的異質性討論，很少探討企業特征對數字化轉型經濟效應的調節作用。數字化轉型對于傳統制造企業來說是一項重大轉型升級，涉及了技術變革、資源變革和管理方式變革，因此對企業的組織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果企業有較強的組織韌性，在企業轉型和技術變革中能較快適應新的生產方式，則能進一步提升企業的市場競爭力；相反如果企業轉型需求與組織結構不能良好匹配，則會加重企業的成本負擔，甚至降低企業資源使用效率，不利于企業績效優化［13］。

為彌補以上研究不足，本文以廣東省中小制造企業作為研究對象，通過調查方式獲得研究所涉及的基礎數據，分析數字化轉型及其不同類別對企業市場競爭力的影響，并進一步探討企業組織韌性在兩者之間承擔的調節效應。與已有文獻相比，本文的貢獻體現在：一是以調查中小企業實際應用的數字化技術作為企業數字化改革深度的衡量指標，能夠更加精確地測度企業的數字化水平；二是探討組織韌性在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經濟效應中的調節作用，判斷企業內部治理水平是否會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績效。本文研究內容能進一步豐富企業數字化轉型相關理論，也能為當前處于數字化轉型或尚未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中小制造企業提高轉型績效、優化轉型路徑提供一定的啟示。

二、機制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市場競爭力的影響機制

早期企業對數字化轉型的認知，主要側重于硬件設備的數字化［14］，如生產設備的自動化、編程控制等，這種數字化針對的是生產環節。而隨著近幾年數字化、網絡化與實體產業融合的數字經濟技術的快速興起，企業數字化轉型也從硬件設備向生產技術、銷售、業務、管理等各個環節滲透［15］。國家發改委的研究數據表明，數字化技術的應用能提升企業約60%的工作效率和50%的管理效率，也能節約20%的人力成本。現有文獻研究也表明，生產效率、成本控制和管理變革是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最期待的成果。本文認為，盡管企業市場競爭力同樣來源于生產技術、成本優勢和管理能力的進步，但在表現形式上與企業績效提升的影響具有差異性。例如，生產效率進步有助于提高企業產品效益，但這僅能代表企業績效的提升而非市場競爭力的提高。同樣，僅有產品成本下降，而未調整對外產品銷售價格也不能獲得更強的市場銷售競爭力。對于生產效率和成本控制的競爭優勢應體現在產品質量和價格優勢方面，并最終表現在企業訂單上。因此，本文認為，通過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增加成本競爭優勢、銷售競爭優勢和產品質量競爭優勢，提高企業的市場競爭力。具體如圖1所示。

1.數字化轉型能提高企業產品成本競爭力

制造企業在市場中的價格競爭歸根結底是產品生產成本的競爭，當企業擁有比其他企業更低的產品成本時，便可以采取低價策略獲得更多的市場份額。王玉（2021）［3］指出，在市場化推進下，企業的綜合成本競爭成為“新”的市場競爭。數字技術通過生產的自動化降低了人工成本，3D打印、工業機器人等技術實現標準化生產和智能化管理，提高生產效率，降低單位產品生產成本。同時，智能制造技術對每次生產進行全程跟蹤計算，獲得最佳的投入產出比，從而最大化地提高資源利用效率，間接降低企業生產成本。此外，數字技術還在銷售和管理上為企業降本增效提供了途徑。在銷售方面，數字技術通過互聯網經濟、直播帶貨等方式大大降低企業的廣告投入、客戶搜索等銷售費用［16］；在管理方面，通過數字技術的應用，企業能對研發設計、原材料采購、產品制造及運營業務等各環節進行分析，加強各環節的溝通效率，實現企業的精細化管理［12］，降低企業的生產成本和管理成本。

2.數字化轉型能提高企業銷售競爭力

傳統的銷售模式是企業將產品賣給經銷商，再由經銷商賣給超市等零售商，最終零售商再賣給顧客，這種模式下產品制造企業與消費者之間并不建立直接的溝通機制，也無法實時掌握市場消費者對產品的滿意程度和需求狀態。數字經濟如電商平臺、直播帶貨等商業模式的運用拉近了企業與消費者之間的距離，使兩者的互動方式發生根本性變化［17］。一方面，企業通過大數據、云計算等數字技術對市場海量數據進行收集與分析，識別消費者的消費結構和市場偏好，從而作出更加精準、高效的戰略決策，改進產品市場投放，把握企業的創新方向，顯著提升產品周轉率；另一方面，3D 打印等技術也加快了企業對產品私人定制的支持，滿足市場的個性化需求［18］，使客戶能更廣泛地參與到產品生產、設計和價值創造過程中［12］，提升了企業對客戶的服務能力，開拓了市場空間，最終提高企業市場銷售競爭力。

3.數字化轉型能提高產品質量競爭力

信息技術時代，產品的生命周期大大縮短，企業只有不斷推出新產品或者在已有產品中不斷創新、賦予更多功能屬性，才能適應、滿足新的市場需求，數字技術為中小制造企業的產品創新和質量提升提供了間接渠道［19］。產品質量競爭力可以理解為產品本身的生產質量、產品的功能屬性、產品是否滿足市場需要三個方面：首先，智能制造、3D 打印等技術提高了產品生產格式化、降低了次品發生率。在批量化生產模式下，產品質量提升的一個要求即是標準自動化生產，減少人工參與比例，這樣能減少報廢率和次品率，而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最基礎特征之一便是生產的智能化，因此，中小制造企業數字技術的應用能改善產品質量。其次，企業可以將數字技術融入產品中，提高產品的質量與價值。如佛山市很多家具制造企業將APP 軟件嵌入到家具中，實現手機對家具的智能控制，豐富了顧客體驗感，提高了產品的附加質量。最后，企業數字化轉型還能促進企業的專業化分工［20］。數字化發展能使企業快速地搜集市場信息，包括用戶對本企業產品以及對其他企業同類產品的評價，從而能快速地優化產品功能以適應用戶習慣與需求。

綜合以上分析，本文認為制造企業通過數字化轉型帶來的價格競爭優勢、銷售競爭優勢、產品質量競爭優勢能提高市場競爭力。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數字化轉型顯著提高了制造企業市場競爭力。

數字化轉型促進制造企業市場競爭力機制如圖1所示。

圖1 數字化轉型促進制造企業市場競爭力機制

（二）不同類別企業數字化轉型對市場競爭力的影響異質性

進一步借鑒王玉（2021）［3］的研究，本文將數字化轉型按應用方向（共14類）劃分為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和銷售方式數字化轉型。其中，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包括5G、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人工智能、3D 打印、工業機器人、物聯網（APP）的應用；銷售方式數字化轉型包括互聯網電商、微信、微博、抖音推廣、VR 虛擬現實、主播直播帶貨、個性化產品定制及其他的應用。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能提升企業的生產效率、降低生產成本，甚至增加產品質量，提高企業競爭力；而銷售方式數字化轉型能拓寬企業的銷售渠道，提升消費者視角下的市場競爭力，例如電商銷售不僅能使消費者在同類商品價格對比上有更加直觀的感受，同時能增加消費者對商品的使用和需求反饋，為企業產品升級指明方向，進而提高未來的競爭優勢。由此可見，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帶來的競爭力最終以產品銷售為落腳點。基于此，相對于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銷售方式數字化轉型更能帶來企業市場競爭力的提升。

此外，根據企業的經營績效，數字化轉型可劃分為主動數字化轉型和被動數字化轉型，其中主動數字化轉型是指企業本身經營績效良好，歷年資產收益率（ROA）均高于3%的企業，相反則界定為被動數字化轉型。相對于被動數字化轉型，主動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企業能通過前期調查獲知市場的需求，結合市場需求、自身產品特性和企業資源來探索更加適合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方向，避免過度數字化轉型，從而能有效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和產品的市場競爭力。而被動數字化轉型的企業，一方面，由于經營問題在轉型過程中容易出現資源缺乏，限制了更有效的轉型；另一方面，為了改善企業績效而急切轉型，可能出現事倍功半的效果。因此，相對于被動數字化轉型的企業，主動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企業更能帶來企業市場競爭力的提升。

綜合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2a、2b。

H2a：相對于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銷售方式數字化轉型對傳統制造企業市場競爭力的促進作用更強；

H2b：相對于被動數字化轉型，主動數字化轉型對傳統制造企業市場競爭力的促進作用更強。

（三）企業組織韌性的調節效應機制

數字化轉型對于傳統制造企業來說是一項重大轉型升級，涉及了技術變革、資源變革和管理方式變革，因此對企業的內部治理結構特別是組織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10］。企業數字化的實施受到路徑依賴的影響，過強或過快的數字化轉型很容易出現與企業資源和能力不匹配的組織結構，使原有組織陷入混亂、模糊的狀態［21］，導致組織能力不能支撐企業數字化轉型及適應外部環境的變化［22］。組織韌性作為反映企業管理和控制未知風險的能力，在企業重大變革時能快速地調整組織架構以適應新的發展模型，減少組織沖突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阻礙作用，并最大化支持企業數字技術在各經營環節的深入應用。組織韌性高的企業，不僅能減少企業數字化轉型時的創新資源配置耗損，提高企業的創新效率，使企業對市場突變做出更快反應，維持企業的長期競爭優勢，同時通過優化各項資源以提升資源獲取和轉換能力，促進企業數字化戰略與內外部資源條件相匹配，以實現數字化戰略目標并提高企業市場競爭力；而在組織韌性低的企業，當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時，原有的資源和組織結構很難適應企業新的創新方式和發展模式，進而抑制了數字化轉型進程，不利于企業績效優化［13］。由此可見，組織韌性是中小制造企業能否順利實施數字化轉型的關鍵，也會通過影響數字技術的應用效率而影響數字化轉型與企業市場競爭力的關系。余菲菲等（2021）［9］分析發現，組織柔性正向調節企業數字化與創新績效的關系。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3。

H3：企業組織韌性對數字化轉型與制造企業市場競爭力的正相關性存在正向的調節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目前關于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相關研究主要采用兩類數據：一是基于小范圍的企業調查數據，其優點在于能準確獲取研究所需要的數據，缺點在于數據獲得成本較高；二是基于上市公司數據，在機器學習算法被應用后，從上市公司角度測量數字化轉型水平具有可操作性，采用該數據的優點在于具有較大的樣本量、數據獲取容易，但也存在指標不精確的問題。本文采用企業調查數據對研究內容展開分析，通過設計相關問卷，以實地走訪、電話詢問的方式對廣東省深圳、東莞、佛山、中山四個城市中小制造業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狀況展開調查，調查內容主要涉及三個方面：一是企業的基本信息，包括企業所屬行業、企業規模、成立時間等；二是企業的財務信息，包括訂單、營業收入、凈利潤、銷售費用、研發投入等；三是企業數字化轉型狀況，包括數字化轉型動機、數字技術應用類型、應用年份、企業家對數字化轉型的認知和態度、數字化轉型面臨的困難等。通過整理共獲得236份有效問卷，數據時間跨度為2016—2020年。

（二）模型和變量定義

為檢驗數字化轉型對傳統制造企業市場競爭力的影響，在數據指標有限的條件下建立如下模型：

其中：Competeit是第i個企業t年市場競爭力；DTit是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包括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和銷售方式數字化轉型、主動數字化轉型和被動數字化轉型；Controlj為第j個控制變量；α0表示常數項。

為檢驗企業組織韌性的調節效應，在方程（1）中引入組織韌性與數字化轉型的乘積交叉項：

其中：OF是企業組織韌性水平；DT×OF是兩者交叉項，用于判別組織韌性是否對數字化轉型與企業市場競爭力的關系存在調節作用。

目前學術上一般采用市場份額來量化企業競爭力，但是，一方面，因缺少調查企業所對應的細分行業經營數據，無法計算市場份額指標；另一方面，研究對象為中小企業，其市場份額非常小，難以觀測動態變化。因此，本文采用企業訂單額增長率來衡量企業市場競爭力，該指標能側面反映出企業在整個行業中的競爭優勢，同時采用營業收入增長率進行穩健性檢驗，二者具有較強的相關性。數字化轉型指標采用企業當年應用的數字技術類型數量表示，例如某企業某年度應用了大數據、物聯網、互聯網電商三種數字經濟技術，則該指標取值為3。組織韌性參考張秀娥和滕欣宇（2021）［23］的研究，以包括“我們的組織在危機發生時具有隨機應變和創造性解決問題的能力”等在內的6個題項（1），設置量表的形式進行測量。控制變量包括企業規模、財務杠桿、經營績效、成立時長、是否出口等5 個指標。上述各變量定義見表1所列。

表1 變量定義

四、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顯示了廣東省236家受調查中小制造業企業的數字化轉型經濟應用狀況。由表2中可見，在236 家企業中，有198 家在2016—2020 年（過去5年）實施了數字化轉型，占被調查企業的83.9%，平均每家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為2.097，整體下的銷售方式數字化轉型水平1.314，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水平0.784。從企業規模看，中型制造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比例（87.88%）高于小型制造企業（78.85%），數字化轉型水平（2.341）也高于小型企業（1.788）；從企業成立時長看，成立4～6 年的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的比例最高（達到85%以上），同時生命期越長的企業數字化轉型水平越高；按是否出口來看，出口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比例、數字化轉型水平與非出口企業較為接近，不存在明顯差距；按轉型類型來看，主動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企業比例（85.42%）及水平（2.292）均高于被動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企業。

表2 被調查制造企業數字化轉型狀況

表3顯示了各個變量的描述統計，在236 家企業中，部分企業只填寫了部分年份信息，甚至有少量企業未提供詳細財務信息，經過整理最終得到932 個有效觀測值。樣本中小制造業企業年訂單額增長率均值為15.8%，年營收增長率均值為14.1%。

表3 統計描述

由數字化轉型均值為2.366，說明一家企業一年內平均應用2項左右的數字技術，其中銷售方式數字化轉型均值為1.472，高于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均值。組織韌性均值為3.299，企業平均營收水平3.11 億元，平均資產負債率39.2%，平均總資產收益率4.1%，平均成立時長7.93 年，出口比例88.4%。

（二）數字化轉型對中小制造企業市場競爭力的影響

通過Hausman test 確定模型選擇固定效應，并控制了時期影響。表4 估計結果顯示，在整體樣本下，數字化轉型DT 變量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實施數字化轉型能顯著提高企業市場競爭力。在表4 列（2）、列（3）的DTX 和DTS 兩個變量同樣顯著大于0，說明中小制造企業實施銷售方式數字化轉型和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均能促進企業市場競爭力，且銷售方式數字化轉型的提升作用更強。由列（4）（5）中可見DT 變量系數統計顯著，且列（5）的系數值（0.095）高于列（4）的系數值（0.063 萬），說明被動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市場競爭力提升作用強于主動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企業。此外，企業規模越大、負債率越高、盈利能力越好、成立時間越短的企業市場競爭力越高，是否出口與企業市場競爭力不存在顯著關聯。

表4 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市場競爭力的影響

表4證實假設1 和2a 成立，假設2b 不成立，即被動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市場競爭力的提升作用強于主動數字化轉型。對此，本文認為被動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企業通常是業績較差的、業務模式比較單一的企業，這些企業之所以業績差是經營模式無法匹配市場需求和行業趨勢。但是，當這些企業在數字化潮流中及時轉變發展方式，短期內或能得到較好的回報，即能較快提升企業自身的市場競爭力。

（三）組織韌性的調節效應

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需要動用大量的財務資源、人力資源和技術資源，這對于各種資源非常有限的中小制造企業來說是一種創新革命，其會顛覆原有的生產方式和組織結構。因此，如果企業具有較強的組織韌性，即組織結構能快速適應新的生產方式，則有助于推動數字化轉型，反之則會抑制數字化轉型的成效。基于此，進一步估計方程（2），表5 顯示了估計結果。各列中數字化轉型變量系數仍顯著為正，而數字化轉型與組織韌性的乘積交叉項除了在列（5）中不顯著外，在其他四列中顯著大于0，說明企業組織韌性會影響數字化轉型水平與企業市場競爭力的關系，企業組織韌性越強，實施數字化轉型越能提升中小制造企業的市場競爭力，支持假設3。對于被動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企業，組織韌性未產生顯著調節效應的可能是因為這些企業業績不佳，更可能是發展模式的偏差與落后導致的，而非組織脆弱性的原因，企業組織韌性變化并不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經濟效應。

表5 企業組織韌性的調節效應

（四）穩健性檢驗

為檢驗上述結論是否穩健，本文從兩個角度展開檢驗：一是采用企業營業收入增長率代替訂單額增長率衡量企業市場競爭力；二是考慮市場競爭力的變化是否會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深度，在數字技術應用中如果不能獲得期望的訂單數量，那么企業可能會質疑數字化轉型的效果進而減少數字化投入，因此，采用系統廣義矩估計方法檢驗可能存在的內生問題。表6 和表7 顯示了兩個穩健性檢驗的估計結果，從數字化轉型、數字化轉型與組織韌性交叉項兩個變量的符號和顯著性來看，結論與表5 相同，因此，前面所得到的結論具有可靠性。

表6 采用營業收入增長率衡量市場競爭力的估計結果

表7 系統廣義矩估計結果

續表6

五、結論與建議

廣東作為制造業大省，在勞動力成本上升、國際貿易摩擦加劇和東南亞制造業崛起的疊加沖擊下，不斷喪失競爭優勢，企業生存亟待轉型升級。近幾年不斷發展和被社會認可的數字化技術為當前廣東乃至全國傳統制造業企業轉型升級、提升市場競爭力提供了可行路徑，解決了企業“想轉型又不知如何轉型”的焦慮問題。但是，受制于數據制約和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測量難度，數字化轉型的微觀企業經濟效應很少得到經驗證據的支持，盡管有少數學者通過文本分析法獲得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代替指標，但其合理性和有效性值得商榷。基于此，本文以深圳、東莞、佛山、中山四市的中小制造業企業作為研究對象，通過問卷調查獲取236家企業數字化技術應用、經營狀況等相關數據，分析了數字化轉型對廣東省中小制造業企業市場競爭力的影響，并進一步探索企業組織韌性的調節效應。研究發現：①近五年有83.9%的廣東中小制造業企業實施了數字化轉型，說明大多數企業認識到了數字化轉型的重要性，主動實施數字化轉型的企業多于被動數字化轉型的企業，企業數字化轉型平均水平為2.097；②數字化轉型對中小制造企業市場競爭力存在顯著促進作用，銷售方式數字化轉型的提升作用強于生產方式數字化轉型，被動數字化轉型的提升作用強于主動數字化轉型；③組織韌性對數字化轉型與企業市場競爭力的正相關性存在同向的調節效應，即企業組織韌性越高，數字化轉型提升企業市場競爭力的效應越強，這一結果表明強化內部治理體系有助于提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經濟效應。

結合研究結論，本文提出以下提高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績效的建議：

（1）傳統制造企業要加快數字化轉型，提高企業競爭優勢。制造業企業特別是中小制造業企業在新冠肺炎疫情、國際貿易摩擦等情況下遭受了多重沖擊，市場面臨著激烈的競爭，也倒逼企業加快轉型發展。數字通信技術的崛起，為企業數字化轉型與創新發展提供了可行路徑，同時也能顯著提升企業績效與競爭力。因此，在當前內外沖擊的現實背景下，中小制造業企業應從長遠出發，加快布局數字技術在企業生產、管理、營銷等各個領域的應用，降低人工成本，提高企業生產效率和經營效率，使企業能在行業中具有更強的競爭優勢，有效減緩外部環境變化所帶來的負面沖擊。具體來說，制造業企業可以通過引進數字化人才、與數字化服務企業合作等方式尋找最合適的數字化轉型道路，實現彎道超車。

（2）加強組織韌性建設，不斷提升組織對企業革新的適應能力。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會對企業的各種內部資源進行重新配置，這對企業的正常經營帶來重大風險，也考驗企業全體員工對新發展方式的接受和適應能力。在宏觀經濟轉型和國際環境不確定性加劇的現狀下，未來更需要依賴于企業強大的組織韌性。為此，傳統制造業企業應不斷強化組織韌性建設，如文化建設、改善員工素質、完善運營流程等，提高組織架構、人才結構對企業生產與經營模式轉變的適應性，緩和數字化轉型過程的波動與沖擊，同時也能提高資源相對有限的中小企業資源配置效率，進一步發揮數字化轉型的正向經濟效應。

（3）增加對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技術輔助和資源支持。現階段大多數制造業企業有強烈的數字化轉型意識和行為，但由于數字化轉型相對復雜，且對數字技術與企業營業模式、產品結構的協調性要求高，是具有高技術特征的創新發展革命，傳統制造企業缺乏市場感知而盲目投入數字化轉型，易導致轉型失敗。為此，現階段政府部門要增加對中小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技術輔助，出臺更多政策鼓勵和支持中小企業數字化改革，要積極為中小企業探索一些與行業相匹配的數字化轉型路徑，減少企業盲目轉型帶來的風險。同時，在中小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時要從財稅、金融、人才等方面增加資源支持，提高企業數字化轉型成功幾率。

注 釋：

（1）6個題項包括：我們的組織在危機發生時表現出堅定的接受態度；我們的組織能夠成功地從過去或現在的項目中吸取教訓，并確保這些經驗教訓被貫徹到未來項目中；我們的組織能夠迅速從一切照舊的模式轉變為危機應對模式；我們的組織在危機發生時能快速獲得應對意外事件所需的資源；我們的組織在危機發生時能夠建立集體協調機制以確保組織進入全系統響應狀態；我們的組織在危機發生時具有隨機應變和創造性解決問題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