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炎
摘 要:實現全國人民共同富裕是我們黨的初心和使命。從鄧小平提出的“先富帶后富”到習近平的“走向共同富裕”之間的聯系和必要性出發,從三大歷史時期的正外部性的角度進行分析,從而確立了“先富群體”帶動“后富群體”的必要性和必然性。
關鍵詞:共同富裕;先富群體;后富群體
中圖分類號:D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2.17.077
0 引言
共同富裕是我們黨一直堅持和追求的目標。1985年鄧小平指出:“我們始終堅持兩條根本原則,一是以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為主體;一是共同富裕。”至于如何實現共同富裕,鄧小平表示:“鼓勵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人先富裕起來,也正是為了帶動越來越多的人富裕起來,達到共同富裕的目的。”習近平也表示要“堅定不移走共同富裕的道路。”2020年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到2035年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2021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意見中明確指出:“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人民群眾的共同期盼。”
如今,中國已進入21世紀的第三個十年。經過一百年的革命、建設和改革,我們“正在意氣風發向著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邁進。”經過四十多年的改革開放,鄧小平提出的“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目標早已超額完成。那么,如何將鄧小平的“一部分人先富裕起來”與習近平的“朝著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目標穩步邁進”前后承接?“先富群體”有責任與義務帶動“后富群體”嗎?
1 學界的爭論
20世紀70年代末,關于保護私有財產、崇尚個性的新自由主義派開始出現,如亞當·斯密、米爾頓·弗里德曼、哈耶克、邊沁和安·蘭德等,反對政府的干預,推崇放任自由的市場經濟、財產私有、降低福利待遇、政府職能縮小。刺激市場主體的自發性和能動性,他們反對政府對財富的過度分配,但是也有學者認為不能放任貧富差距的加大和社會極化的擴大蔓延,如雪萊、恩格斯等人。
一部分學者認為,企業家的財富都是依靠自己的奮斗和努力得來的,沒有責任和義務再以其他的方式回饋社會。張維迎表示,利潤實際上是社會考核企業家的一個辦法,企業家的責任就是賺錢。商業的目的就是為了賺錢,他們是市場活動的主體。企業家已經為這個社會做出了很多的貢獻,他們購買廠房、設備,組織生產,創造勞動崗位,承擔風險,傳遞信息……他們的目的和任務就是賺錢,而且他們的目的達到以后,社會沒有權利去要求他們再做慈善和貢獻,否則就是對他們的另一種“傷害”。
一些學者認為,商人是自私自利的典范,創造盡可能多的利潤內在于商業的本質之中。而一些學者認為,個人的私欲是社會發展的基礎,商人在滿足自己私欲的同時,無意識地增加了社會的公共利益。邊沁以休謨的《論文集》為啟示發展為功利主義,他對人性的理論可以歸結為人性卑劣的部分遠遠多于高尚的部分,他認為人們只能追求自己的幸福,每個人自身的利益就是他一切努力的目的。“每個人細心關照自己的私利,只要它們非但不同別人的私利相沖突,反而會增加公共福利的總和。”為顧客生產商品和提供服務不是也不可能是商人的直接關注點和動機,但是,這的確讓他人和社會受益了。利己主義倡導者安·蘭德運用一系列荒唐的事例說明純粹的利他主義者甚至會破壞社會的正常運行。荷蘭作家曼德維爾的名作《蜜蜂的寓言》正如它的副標題所言,私人的惡德,即公眾的利益,“純粹的美德無法將各國變得繁榮昌盛。”按照這些論述,財富的積累完全是通過市場行為實現的,市場中的每一個行為都是交易雙方自愿,交易主體本著利己之心,通過亞當·斯密的“看不見的手”,在滿足私利的同時,促進了社會資源的最優分配,進而增加了社會的公共福利。所以,一個企業家在市場中交易,就已經對社會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是最大的慈善,對社會和他人沒有任何虧欠。
固然有對資產階級私人財產的擁護者,但是也不乏有追求公平和正義的學者,如英國詩人雪萊,雪萊出生在一個富裕家庭,卻試圖用寫作創造一個公平自由的世界,在葛德文的影響和啟發下,雪萊在《告愛爾蘭人民書》一文中闡發了嚴重的社會貧富不均問題,提出了自己對未來美好社會的憧憬,認為“自私自利的動機使得人類的心靈產生偏見,變得野蠻,以致墮落腐化。”馬克思和恩格斯就認為他是“社會主義的急先鋒”和“天才的預言家”。
在新自由主義市場學說的影響下,“效率至上”理念被奉為圭臬,政府的過度干預會挫傷各經濟體的積極性,政府對經濟的任何干涉和監管,不但是一種對資源的“浪費”,還會導致個人權利的損害。要充分發揮市場的“看不見的手”的作用,反對國家的一系列社會福利行為。
從先富群體自身的角度看,他們傾向于認為,時代給予每個人平等的機會,他們憑借自身的勤奮和能力,加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體制,他們的財富具有合理的正當性。那么,中國的先富群體所擁有的財富,真的只是依靠自身的智慧和拼搏精神創造出來的嗎?
2 改革開放前的奉獻與犧牲
從客觀角度分析,任何想要在市場中從事商業活動的人都離不開國家和社會為其提供的營商環境。我國現有的龐大良好的設施基礎離不開人民群眾的奉獻、政府資源的傾斜和高素質的人才資源。而“先富群體”就是這類紅利的最大受益者。
我國擁有如今的經濟飛速發展,離不開無數先輩打下的基礎、創造的條件,即以新中國成立和改革開放為界點的三大歷史時期,為三大正外部性。外部性,又稱為溢出效應,指的是強加于他人的成本或效益。發生在市場交易之外,有助于或有損于他人的利益,但并不為此收益或支付損失的行為。外部性分為正外部性和負外部性。常見的正外部性例子是:高速公路網的投資建設、科學研究等。常見的負外部性例子是:企業排放污染氣體、污染水質等。
2.1 第一個正外部性
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為標志的第一個歷史時期所形成的第一個正外部性,就是為我們國人贏得了獨立的國家主權。明顯地,一個擁有獨立主權的現代化國家是發展經濟最基本的先決條件。只有經歷過倒下去的愴痛,才能理解站起來的艱辛。
在1840年的那場遭遇后,一個傳統文明的大國被摧毀了,隨之而來的是被奴役和割據的命運。我們有過敵人,但卻從未被如此打敗。門戶一開,各國相欺。我們割讓黃金、白銀和土地,中國身處數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面對著數千年未有之強敵。我們的國家和文明面臨整體滅亡的危機。
身在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國的仁人志士為了爭取國家主權,進行了無數次的斗爭。中國各個階層的人民都運用自己的才智進行救亡圖存的嘗試,但都以失敗而告終。由此,我們才能理解十九世紀至二十世紀中國的真實處境。中國是一個長期被先發列強壓制和欺辱的后發弱國,列強通過各種武力壓迫、軍事侵占、不平等條約和超經濟手段,占領中國市場,同時阻撓中國民族工業的發展。那時的中國,時刻面臨亡國滅種的生存危機,仁人志士整天擔心的是“保國保種”,何談經濟騰飛、繁榮昌盛?
隨著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中國共產黨于1921年應運而生。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武裝斗爭,推倒“三座大山”,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為了贏得國家主權和民族獨立,無數先輩在抗日戰爭、抗美援朝戰爭、對印自衛戰、中越自衛戰等歷次戰斗中犧牲奉獻,才是列強再不敢像對舊中國那樣肆意侵略和欺辱。只有在新中國成立后,中華民族才真正有了獨立自主的權利,才有了七十多年的和平國際環境,可以一門心思搞經濟建設,發展經濟。如果沒有先輩的犧牲和奉獻贏得的國家主權和民族獨立,中國的工業化和財富積累進程可能隨時被外部列強打斷。中國的經濟增長空間將不復存在,根本不可能創造今天如此多的財富,更不可能產生如此多的財富群體。
在為全民共同體奉獻的過程中,市場經濟的核心概念“個體性”不復存在,一切都是為了共同的理想。埃德加·斯諾在《西行漫記》中寫道:“筆者從他的身上發現一種特殊的性格,這性格,后來在中國革命戰士堅固如鐵的奇異結合中不斷看到。某種東西使個人的苦痛與勝利,成為全體的負擔或大家的快樂,某種力量使個人一律平等,消失了個人的判別,使個人真正忘記了自我,然而大家在自由中、嚴肅中和艱難中共同努力。”先烈的犧牲和奉獻是無法被市場定價的,但是這種正外部性卻是我們現在一切財富的最堅實的基礎,即國家的獨立主權。
2.2 第二個正外部性
第二個歷史時期的正外部性,是從1949新中國成立到1978年改革開放前夕這三十年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這段重大歷史時期為改革開放后四十多年的經濟騰飛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新中國成立之初,是個一盤散沙的農業弱國,當時面臨國家建設和國家現代化的雙重任務。中國若想從落后的經濟體發展成為較發達經濟體,不僅要抵抗外部的壓力,對內還要整合極為有限的資源。如何在一窮二白的情況下解放和發展生產力?“集中力量辦大事”是當時的重大決策。將當時全國僅有的一點財富集中起來,全部人力、物力都被用于國家建設和發展。
1955年在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上的報告中明確指出:“社會主義工業化是我們國家在過渡時期的中心任務,而社會主義工業化的中心環節,則是優先發展重工業。”重工業作為資本密集型產業,與當時中國的經濟狀況相沖突。解決這一困境的辦法就是黨中央作出統一的決策部署。在這一背景下,新中國成立后的三十年里,兩代中國人將全部個人價值交給了國家。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全黨全國人民萬眾一心,全力恢復工農業生產,開展各項經濟建設工作。
農業方面,增加農業資金投入,興修水利工程,擴大農田灌溉面積。工業方面,重點恢復和新建生產和民生急需的礦山、鋼鐵、紡織、機器制造等行業,為工業化發展奠定基礎。
交通運輸方面,加大建設資金投入,基本恢復原有的鐵路交通網,公路通車里程大幅度增加,建設取得了輝煌成就,有力支撐了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
這三十年,新中國建立起獨立的,門類比較齊全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包括重工業體系、國防工業體系、高技術工業體系,如電子、航空、航天、核能。工業生產總值占GDP的比重,從1952年的17.6%增長到1978年的44.1%,實現了從農業國到工業國的歷史性跨越。1949-1978年,幾種基礎性工業產品的產量都實現了快速增長。其中,成品鋼材從13萬噸增長到2208萬噸,增長約170倍;發電量從43億千瓦時增加到2566億千瓦時,增長近60倍;從無到有建立起化學纖維、家用電器、集成電路、計算機等工業設施。
這三十年,新中國興建了大量經濟發展必不可少的基礎設施。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治理大江、大河、大湖、建立了由鐵路、公路、內河航運、民航空運構成的交通運輸體系,鐵路營業里程從1949年的2.18萬公里增長至1978年的5.17萬公里,公路里程從8.07萬公里增加到89.02萬公里,民航航線里程從無到實現14.89萬公里的奇跡。
新中國一路走來,實現了從無到有的原始資本積累,創造了大量的財富。而這期間,我們的發展是扁平的,沒有資本激勵,每個人收入不高,完全依靠工人、農民、知識分子的奉獻精神、勤勉耕耘。也正是他們不計回報的付出和奉獻,才是中國創造出無數的奇跡。從原材料開采到基礎設施建設,再到保衛國家安全的軍事工業,“鐵人”們的鋼鐵般的意志和信念鼓舞著中國人民。
培育雜交水稻的袁隆平院士、開采石油的王進喜、治理災荒的焦裕祿、保衛祖國的解放軍戰士……他們的貢獻都沒有被市場定價,也無法被定價,但正是他們,最終創造了屬于中國的發展奇跡。
國家機器、社會結構的有效改造,工業體系、基礎設施網絡、國民教育和醫療體系的建立和完善,人才資源的培育等,這任何一個都是私人主體和市場不可能提供的。它們成本高昂卻難以被定價,但對統一市場的形成和經濟發展來說,又必不可少。這些是全民族兩代人,經過三十年的共同努力,為整個民族和后代打下的基礎。沒有這些“公共物品”,中國就不可能迎來改革開放四十多年的經濟騰飛。
這是典型的“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在這三十年的奮斗中,無論是政府官員、知識分子、還是工人、農民,每個人的付出都無法以市場定價。按照市場經濟理論,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應該獲得很高的收益,但是他們所創造的價值沒有絲毫沒有留給自己,而是完全貢獻給了我們的全民共同體。在保證國民基本生存水平的情況下,盡量壓縮用于改善生活的資源,而重點投入到工業、基礎設施等領域中。
3 改革開放后的“真正紅利”
我們談改革開放以來的成就,不能將改革開放以來的經濟飛速發展與改革開放前三十年、以及1921年以來無數先輩爭取國家獨立的偉大事業割裂開來,相反,正是因為無數先輩用生命和鮮血換來國家和民族的獨立自主,新中國成立后用三十年的時間奠定工業、科技和人才基礎,才有了如今改革開放的輝煌發展。
難道那些先富階層真的完全憑借自身的勤奮和才智實現自己的財富收入嗎?他們有過人的勇氣和先見之明,努力進取?故而享有神圣的財產權,還是這些財富的積累某種程度上歸功于社會的賦予,因而先富群體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幫助帶動“后富群體”實現共同富裕?
第三個正外部性,是以改革開放為開端的時期所釋放的。20世紀70年代末,伴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進行,新自由主義思潮在歐美等國也逐漸蔓延開來。“先富”一詞是一個富有中國特色的詞匯。從改革開放以來,在宏觀政策的引導下,收入差距逐漸拉大,一部分人先富了起來,這也不過就是存續了一代人的時間。
在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的倡議下,陸續開放深圳、珠海、汕頭和廈門四個經濟特區,再到十四個港口城市,經濟開發區……在國家宏觀經濟指導下,這些地區和行業被政府允許“先富起來”,所獲得的機會并非源于市場競爭,而是政府頂層設計的結果。他們享有政府特許的紅利,有著全國其他地區無法比擬的優勢。
市場經濟無法孤立運行,它從屬并依賴于社會和政治,正如習近平所說:“任何企業存在于社會之中,都是社會的企業。”2020年我國如期完成脫貧任務,縮小貧富差距,居民購買力增強,社會總需求擴大,為市場注入新的活力,中國龐大的人口基數和消費力的提升,“先富群體”的財富積累離不開這些政府和社會提供的基礎。正如賴克所言,民眾購買力不足,缺乏經濟保障,對商品和服務的需求長期不足,會對經濟體制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害。
在市場經濟的發展過程中,政府和國有經濟體為民營經濟體提供了賴以生存的基礎設施。政府和國有企業的投資和經營活動回報率也許不高,甚至處于虧損狀態,但卻創造了巨大的正外部性,使民營經濟體能以較低的成本獲得經營所必需的生產要素。一些重大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大、回報慢,私人企業、民營企業不愿冒太多的風險,這些都由國家和國有經濟體來承擔,比如中國國家鐵路集團。完善的交通和通訊設施,是類似國鐵集團這類企業創造的價值,存在巨大的正外部性。
在這個意義上,中國先富群體的財富奇跡正是公共部門和私人部門共同合作的結果。公共部門提供外部條件、公共資源和政策支持,市場中的企業主體創造更具增長性的經濟活力。任何一個企業家的成功都依賴于整個共同體提供的“公共物品”,比如制度設計、受過良好教育的勞動力以及完善的基礎設施,他們的個人財富在很大程度上是整個共同體“免費的饋贈”。
4 結語
在當代中國產生的任何財富,都離不開這三個歷史時期的不斷積累、承前啟后的正外部性。從1921年中國共產黨誕生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無數先輩用生命換來祖國的獨立主權,才為我國后來的社會建設和改革奠定了穩定的發展環境;新中國成立后的三十年時間里,全民族兩代人不顧個人得失,為建設國家基礎設施和條件無私奉獻;改革開放后,社會和國有企業的支持下,更是幫助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先富的背后,是政府的資源傾斜、人才的優質資源和全社會的支持和奉獻。
這些犧牲和奉獻,才是現階段社會財富所依賴的真正紅利,但是這些紅利無法也不能夠被市場定價。作為我國歷史上第一批完整受益于幾代人奉獻紅利的群體,不僅有義務和責任幫助“后富群體”,即使是為了自身的利益考量,也要幫助縮小社會貧富差距,最終達到共同富裕。正如賴克所言:“如果一個制度無法讓大多數人享受經濟成果,則它最終將停止產生經濟成果,到時甚至連頂層富人都無法享受到經濟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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