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基礎設施建設驅動屬地企業數字化轉型
——基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的準自然實驗

邱洋冬

(中共廣東省委黨校 經濟學教研部,廣東 廣州 510053)

一、問題提出

在新發展格局與新冠疫情沖擊的時代背景下,數字經濟發展成為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新引擎與重要抓手。2021 年3 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 年遠景目標綱要》指出,“推進網絡強國建設,加快建設數字經濟、數字社會、數字政府,以數字化轉型整體驅動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治理方式變革”。2021 年10 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四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推動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融合發展”。近年來,數字經濟正在成為重組全球要素資源、重塑全球經濟結構、改變全球競爭格局的關鍵力量,如何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成為亟待研究的重大命題。2013 年,國務院發布了“寬帶中國”戰略實施方案,并于2014 年發布了“寬帶中國”示范城市(城市群)名單。值得思考的是,作為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載體,網絡基礎設施建設能否推動屬地企業數字化轉型? 本文致力于探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以期從網絡基礎設施建設視角為數字經濟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理論解釋與經驗支撐。

企業數字化轉型是近年來備受關注的熱點問題,有關數字化轉型的研究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第一,數字化轉型的概念與內涵。從歷史進程來看,數字化轉型經歷了從電子化、信息化到數字化三個階段的轉換過程。作為企業轉型的一種特殊形式,數字化轉型是由數字技術所帶來的工作方式、組織形態等方面的變化過程,更多強調使用數字技術進行重大業務改造與商業模式變革。第二,數字化轉型的困難與轉型路徑。雖然企業數字化轉型是大勢所趨,但是企業數字化轉型也面臨諸多問題,比如重置成本高、風險大、人力資本不足、產業基礎薄弱等問題。第三,數字化轉型對經濟活動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國家創新體系、全要素生產率、企業價值、制造業發展等方面。此外,也有學者探討數字化轉型對就業創造、就業破壞、企業存續的影響,以及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中發揮的作用。

與現有研究相比,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現有研究較為關注數字經濟發展以及企業數字化轉型的作用與深遠意義,但是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因素到底為何,現有研究對此缺乏關注。與現有研究不同,本文以“寬帶中國”試點政策為準自然實驗,分析并檢驗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從網絡基礎設施建設視角為數字經濟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理論解釋與經驗支撐。第二,本文探索性地檢驗了在“寬帶中國”試點政策驅動下不同類型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行為差異,有助于社會各界更好地認識“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類型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異質性影響。第三,本文研究結論具有重要的現實指導意義與政策啟示意義。一方面,本文揭示了“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屬地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積極作用,為國家以及各地區層面加快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推進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了經驗支撐;另一方面,本文研究發現“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國有企業、大規模企業、傳統企業以及中西部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驅動作用還有待深化,這預示著在“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實施的同時,也應該注重對這些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引導。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在數字經濟時代,數字技術的出現使得商業環境隨之發生改變。傳統商業模式難以支撐企業的持續健康發展,特別是在新冠疫情的沖擊下,大量實體企業難以為繼。因此,實體企業數字化轉型顯得格外迫切與重要?，F有研究表明,相比數字化轉型程度較低的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較高的企業更容易適應市場環境變化,同時具有更強的風險應變能力。網絡基礎設施是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載體與根本基礎,對企業數字轉型具有重要的作用,具體表現在人才聚集、成本降低以及技術創新三個方面。

第一,人才聚集。企業數字化轉型離不開人力資本的支持,特別是對科技型人才有較大的需求。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加速數據與知識的傳播,有效改善傳統知識獲取和吸收的方式,使得科研人員能夠通過互聯網,更加便利以及以更低的成本獲取外部數據與知識,加速了人力資本的“干中學”,同時也促進了人力資本積累。第二,成本降低。網絡基礎設施建設不僅能夠降低企業對外部數據與知識的獲取成本,而且能夠減少不必要的中間渠道,從而降低企業交易成本與運營成本,通過“節流”的方式緩解企業資金約束問題,從而為企業技術創新與數字化轉型奠定物質基礎。與傳統的商業模式不同,數字經濟時代的規模經濟已經從供給方轉向需求方,企業通過數字平臺與網絡能夠快速實現交易雙方的供給與需求匹配,有助于發揮規模經濟效應以及有效地形成“長尾理論”。第三,技術創新。企業數字化轉型離不開技術的支持,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縮短企業與外部技術與知識之間的空間距離,更好地發揮外部知識與技術的溢出效應,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較好的技術支撐?；谏鲜龇治?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說:

假說1: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

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可能因個體而異。所有制方面,在我國特殊的制度背景下,相比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承擔了較多的政策性負擔,其投資策略相對保守。而企業數字化轉型可能存在較大的風險,因此“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國有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激勵作用可能相對更弱。企業規模方面,相比大規模企業,小規模企業具有更強的創新活力與轉型動機,其重置成本也相對大規模企業更低,因此在“寬帶中國”試點政策的沖擊下可能具有更強的數字化轉型動機。技術稟賦方面,良好的技術稟賦是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基礎,相比非高新技術企業,高新技術企業具有更為優質的知識與技術資源稟賦,因此“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高新技術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可能具有更強的激勵作用。地理區位方面,外部環境可能影響“寬帶中國”試點政策的實施效果,相比中西部地區,東部地區在市場規模、經濟發展、市場化程度、營商環境等方面可能更具優勢,因此“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東部地區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可能具有更強的激勵作用?；谏鲜龇治?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說:

假說2:相比國有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非國有企業數字化轉型。

假說3:相比大規模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小規模企業數字化轉型。

假說4:相比非高新技術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高新技術企業數字化轉型。

假說5:相比中西部地區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東部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

三、計量模型與數據說明

(一)計量模型構建

識別“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最大的難點在于識別因果關系。“寬帶中國”試點地區的選擇過程中可能存在“挑選贏家”的行為,可能不是完全外生。因此在識別其政策效果時,如果簡單采用OLS 估計將難以控制部分未觀測因素。為改進這一點,考慮到國家分批次進行“寬帶中國”試點,本文借鑒Beck et al.、Liu et al.的方法,以“寬帶中國”試點地區的上市公司為實驗組,以其他地區上市公司為控制組,構建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考察“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具體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下標

i

和

t

分別對應企業與年份。模型(1)的因變量

Digitizing

表示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參考吳非等的思路,借助詞頻分析方法,本文以人工智能技術、區塊鏈技術、云計算技術、大數據技術以及數字技術應用五個維度的細分指標在上市公司年報出現頻次的對數值,衡量上市公司數字化轉型程度。核心解釋變量

Broadband

為“寬帶中國”試點政策的虛擬變量,如果企業所在地區在第

t

期列入“寬帶中國”試點城市名單,則

t

期之后政策變量

Broadband

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其系數估計值即為

DID

的平均處理效應,旨在捕捉“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實際影響。在模型(1)中,本文還納入了一系列控制變量,以更好地識別“寬帶中國”試點政策的實施效果。

Control

為控制變量集,變量選取與測算方法如表1所示。此外,模型還加入了企業和時間雙向固定效應,以緩解潛在的企業特征與宏觀經濟因素對估計結果的擾動。

ε

為隨機干擾項,用以刻畫其他非特異因素。本文重點關注核心解釋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與方向,該系數旨在刻畫“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實際影響。

(二)數據來源與描述性統計

本文選取2011—2018 年中國滬深兩市A 股上市公司數據作為基礎樣本,基礎數據來源于CSMAR企業數據庫。遵循研究慣例,本文剔除了ST 與PT異常樣本、金融保險類樣本以及主要變量缺失的樣本,并且對連續變量進行1%和99%分位的極端縮尾處理。主要變量的計算方法與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1 所示。

表1 主要變量的計算方法與描述性統計

四、實證研究結果與分析

(一)“寬帶中國”試點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為考察“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實際影響,本文根據模型(1)進行回歸分析,估計結果如表2 所示。為了保證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采用逐步加入控制變量的方式,依次加入財務變量與企業特征變量。其中列(1)～(3)為控制企業與年份固定效應的估計結果,在逐步控制財務變量與企業特征變量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均至少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支持研究假說1。不失一般性,本文以列(3)的估計結果為基準展開討論,“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為0.056 1,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由此說明在給定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相比控制組企業而言,“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平均使得實驗組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提高了5.61%。列(4)～(6)為控制行業、省份與年份固定效應的估計結果,逐步控制財務變量與企業特征變量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依然至少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基準結果的穩健性。因此,從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視角來看,“寬帶中國”試點政策發揮了重要的促進作用。

表2 “寬帶中國”試點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結果

(二)前提條件:平行趨勢與動態效應檢驗

使用雙重差分模型進行分析需要滿足一系列前提假設,其中最重要的是平行趨勢假定,即在沒有政策干預的情況下,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在實驗組與控制組的發展趨勢一致。本文借鑒Beck et al.的做法,采用的事件研究方法進行平行趨勢檢驗,并考察“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實施后的動態效應,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

D

為一組虛擬變量,

D

(

k

為負值時)代表企業

i

在

t

時刻是否處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實施前第

k

年;

D

(

k

為正值時)代表企業

i

在

t

時刻是否處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實施后第

k

年。如果系數

β

(

k

為負值時)均不顯著,則表明通過平行趨勢檢驗。平行趨勢與動態效應檢驗結果如圖1 所示,從圖1 可以看出,無論是否添加控制變量,“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的系數估計值在前3 期均未通過顯著性檢驗,這說明在沒有政策干預的情況下,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在實驗組與控制組的發展趨勢一致,滿足平行趨勢假設。而在政策實施后,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在實驗組與控制組之間開始呈現出顯著差異,且在政策實施后第一期就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

圖1 平行趨勢與動態效應檢驗結果

(三)穩健性檢驗

1.剔除并行政策干擾的穩健性檢驗。在“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實施的同時,也可能存在其他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政策。因此,在考察“寬帶中國”試點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時,需優先剔除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其他政策干擾。本文通過政策梳理發現,在樣本區間內存在國家級大數據綜合試驗區設立政策,2016 年前后中國批準設立了八個國家級大數據綜合試驗區,開始在數字經濟新賽道上持續發力,致力于搶占數據產業發展高地。為了盡可能避免同一時間窗口其他政策沖擊的混淆效應,本文進一步對國家級大數據綜合試驗區設立政策進行控制,以更好地識別“寬帶中國”試點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凈效應。具體地,本文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增加了國家級大數據綜合試驗區設立政策變量(

Bigdata

)。表3 列(1)報告了剔除并行政策干擾的穩健性檢驗結果,從表3 可以發現,“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說明在剔除并行政策干擾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基準結論仍然保持穩健。此外,國家級大數據綜合試驗區設立政策(

Bigdata

)的系數估計值均顯著為正,這也反映出國家級大數據綜合試驗區設立政策在驅動企業數字化轉型中的重要作用。2.基于實驗重構與樣本重構的穩健性檢驗。第一,基于實驗重構的穩健性檢驗。考慮到“寬帶中國”政策分批進行試點,基于穩健性考慮,本文將第一批試點城市企業設定為實驗組,去除后期試點城市企業,并將其余城市企業設定為控制組,重構實驗的雙重差分模型估計結果如表3 列(2)所示,“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說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基準結論保持穩健。第二,剔除直轄市樣本的穩健性檢驗。與其他地區不同,直轄市受中央政府直接管轄,具有明顯的區位優勢和經濟政治優勢。為了排除這些因素對基準結論的干擾,本文利用剔除直轄市企業樣本對基準模型進行再檢驗,回歸結果如表3 列(3)所示,“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說明在剔除直轄市企業樣本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基準結論仍然保持穩健。第三,更換樣本區間的穩健性檢驗。不同樣本區間的選取可能影響本文的基準結論,為了排除這一顧慮,本文進一步將樣本區間設置為2011—2016 年,基于新樣本的回歸結果如表3列(4)所示,“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說明在更換樣本區間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基準結論仍然保持穩健。

表3 基于實驗重構與樣本重構的穩健性檢驗結果

3.安慰劑檢驗。使用雙重差分模型進行分析的另一個擔憂是,某些不可觀測的隨機因素可能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產生影響。雖然在前文中控制了部分企業財務變量、特征變量,以及通過加入企業固定效應控制了不隨時間變化的企業特性,但是仍然可能存在一些隨時間變化的因素,而這些因素是本文模型無法控制的或不可觀測的。為進一步排除其他未知因素的干擾,確保本文所得結論是由“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所致,本文通過隨機分配城市試點狀態進行安慰劑檢驗。具體地,由于本文共有95 個城市在樣本區間內被列入“寬帶中國”試點名單,根據雙重差分方法,本文隨機抽取95 個試點城市與試點時間,重新構建政策變量進行安慰劑檢驗,并且基于隨機抽樣結果進行了1 000 次回歸,計算每一次隨機分配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獲得系數

T

統計量的近似分布函數,從而進行假設檢驗。圖2 報告了重復1 000次的非參數隨機模擬結果,無論是否添加控制變量,絕大部分隨機生成的“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

T

統計量絕對值小于2,且基本集中在0 附近,通過安慰劑檢驗。此外,無論是否添加控制變量,基準回歸中實際估計系數的

T

值在安慰劑檢驗中明顯屬于異常值,表明隨機生成的“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沒有效果,即“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并非偶然事件,與其他未知因素不構成顯著的因果關系,基準結論穩健。

圖2 安慰劑檢驗結果

4.其他穩健性檢驗。第一,控制高維固定效應的穩健性檢驗?？紤]到隨時間變量的省份變量以及行業變量,特別是一些不可觀察的隨機因素可能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忽略這些因素的干擾可能導致“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與企業數字化轉型之間產生虛假關聯。因此,為了嚴格控制可能存在的行業與區域層面遺漏變量,本文采用高維固定效應模型進行穩健性檢驗,在基準模型中加入省份-年份固定效應以及行業-年份固定效應。檢驗結果如表4列(1)所示,“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說明在控制高維固定效應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基準結論仍舊成立。第二,考慮不同聚類層級的穩健性檢驗。不同聚類層級所隱含的對擾動項方差協方差結構的假設不同,為了檢驗不同聚類層級下的模型估計結果是否穩健,本文將基準回歸的聚類層級依次設定為省份與行業。檢驗結果如表4 列(2)～(3)所示,“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Broadband)系數估計值的顯著性有所減弱,但是仍然至少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說明在更換不同聚類標準誤形式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基準結論仍舊成立。

表4 其他穩健性檢驗結果

五、異質性探討

前文實證研究結果表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但是任何一項政策的實施都難以對所有個體產生普惠性影響,“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可能因個體而異。進一步地,本文檢驗“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所有制異質性、規模異質性、技術稟賦異質性以及區域異質性。

(一)所有制異質性檢驗

不同所有制企業在“寬帶中國”試點政策驅動下可能產生差異化的數字化轉型行為,為深入理解其因果關系,本文從所有制異質性視角考察“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系。表5 報告了“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所有制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結果。觀察列(1)估計結果,在國有企業樣本下,“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不顯著;觀察列(2)估計結果,在非國有企業樣本下,“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由此可見,在企業數字化轉型方面,“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非國有企業的作用效果更為顯著。進一步地,本文還采用交互效應模型檢驗“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所有制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檢驗結果如表5 列(3)所示,“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與所有制虛擬變量的交互項(

Broadband

×

soe

)系數估計值為-0.372 5,通過1%的顯著性檢驗。這進一步說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所有制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相比國有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非國有企業數字化轉型,支持研究假說2。

表5 所有制異質性檢驗結果

(二)規模異質性檢驗

不同規模的企業在“寬帶中國”試點政策驅動下可能產生差異化的數字化轉型行為,進一步地,本文從規模異質性視角考察“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系。表6 報告了“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規模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結果,參考現有研究方法,將企業規模大于中位數的企業認定為大規模企業,反之則認定為小規模企業。觀察列(1)估計結果,在大規模企業樣本下,“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不顯著;觀察列(2)估計結果,小規模企業樣本下,“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由此可見,在企業數字化轉型方面,“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小規模企業的作用效果更為顯著。進一步地,本文還采用交互效應模型檢驗“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規模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檢驗結果如表6 列(3)所示,“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與企業規模的交互項(

Broadband

×

size

)系數估計值為-0.020 3,通過5%的顯著性檢驗。這進一步說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規模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相比大規模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小規模企業數字化轉型,支持研究假說3。

表6 規模異質性檢驗結果

(三)技術稟賦異質性檢驗

本文進一步從技術稟賦異質性視角考察“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與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關系。表7 報告了“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技術稟賦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結果,具體根據高新技術企業資質認定將企業劃分為高新技術企業與非高新技術企業兩個組別。觀察列(1)估計結果,在高新技術企業樣本下,“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觀察列(2)估計結果,在非高新技術企業樣本下,“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不顯著為正。由此可見,在企業數字化轉型方面,“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高新技術企業的作用效果更為顯著。進一步地,本文還采用交互效應模型檢驗“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技術稟賦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檢驗結果如表7 列(3)所示,“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與高新技術企業啞變量的交互項(

Broadband

×

hightech

)系數估計值為0.041 8,對應系數

P

值為0.148。這進一步說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技術稟賦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相比非高新技術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高新技術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支持研究假說4。因此,下一步應當重點挖掘“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非高新技術企業,特別是傳統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驅動作用。

表7 技術稟賦異質性檢驗結果

(四)區域異質性檢驗

地區環境可能影響“寬帶中國”試點政策的實施效果,在我國現行經濟體制下,東部地區與中西部地區在市場規模、經濟發展、市場化程度、制度環境等方面均存在較大的差異,相比中西部地區,東部地區的市場化程度更高,各方面體制機制建設也更為健全與完善。本文根據企業所在地將企業按區域劃分為東部地區企業與中西部地區企業兩個組別,進一步檢驗“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區域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結果如表8 所示。觀察列(1)估計結果,在東部地區企業樣本下,“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觀察列(2)估計結果,在中西部企業樣本下,“寬帶中國” 試點政策變量(

Broadband

)的系數估計值不顯著。由此可見,在企業數字化轉型方面,“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東部地區企業的作用效果更為顯著。進一步地,本文還采用交互效應模型檢驗“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檢驗結果如表8 列(3)所示,“寬帶中國”試點政策變量與東部地區啞變量的交互項(

Broadband

×

East

)系數估計值為0.160 8,通過1%的顯著性檢驗。這進一步說明,“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不同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存在顯著差異,相比中西部地區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東部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支持研究假說5。因此,未來應當進一步挖掘“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中西部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驅動作用。

表8 區域異質性檢驗結果

六、拓展研究:數字化轉型與企業高質量發展

上述研究發現,“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但是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動機是什么? 能否促使企業高質量發展? 這仍需要作進一步的討論。為此,本文進一步探討數字化轉型對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具體地,參考劉思明等的方法,本文采用真實創新產出水平與全要素生產率兩個指標作為企業高質量發展的代理變量。一方面,技術是競爭的基石,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最關鍵因素是技術創新;另一方面,全要素生產率不僅是企業高質量發展的強有力支撐,同時也是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表現。因此,本文進一步考察數字化轉型對企業真實創新產出水平與全要素生產率兩個維度高質量發展的影響。

(一)數字化轉型對企業真實創新產出的影響

表9 報告了數字化轉型對企業真實創新產出的影響,借鑒Trajtenberg的思想,以專利質量加權發明專利數量來表征企業真實創新產出水平,其中專利質量的測度參考Akcigit et al.、邱洋冬等的做法,采用專利知識寬度法進行衡量,一般而言,專利涉及的知識寬度越廣,專利質量越高。為了保證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采用逐步加入控制變量的方式,依次加入財務變量與企業特征變量。其中列(1)～(2)為控制企業與年份固定效應的估計結果,在逐步控制財務變量與企業特征變量后,關鍵解釋變量數字化轉型(

Digitizing

)的系數估計值均至少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數字化轉型對于提升企業真實創新產出水平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列(3)～(4)為控制行業、省份與年份固定效應的估計結果,逐步控制財務變量與企業特征變量后,關鍵解釋變量數字化轉型(

Digitizing

)的系數估計值均至少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基準結果的穩健性。因此,從企業真實創新產出維度來看,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此外,本文還借鑒Lerner的方法,以專利范圍加權的發明專利數量衡量企業真實創新產出水平,結果仍然保持穩健。

表9 數字化轉型與企業真實創新產出水平

(二)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

表10 報告了數字化轉型對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參考Levinsohn et al.的方法,本文采用LP 方法測度企業全要素生產率變量。檢驗結果如表10 列(1)～(2)所示,其中列(1)為控制企業與年份固定效應的估計結果,列(2)為控制行業、省份與年份固定效應的估計結果,關鍵解釋變量數字化轉型(

Digitizing

)的系數估計值均至少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數字化轉型對于提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此外,基于穩健性考慮,本文還借鑒Olley et al.、魯曉東等的做法,采用OP 和OLS 兩種方法測度企業全要素生產率,檢驗結果如表10 列(3)～(6)所示,無論采用OP 還是OLS 方法測度企業全要素生產率,關鍵解釋變量數字化轉型(

Digitizing

)的系數估計值仍然至少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為正,結論保持穩健。因此,從企業全要素生產率維度來看,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

表10 數字化轉型與企業全要素生產率

七、主要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習近平總書記在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峰會第一階段會議上的發言指出:“世界經濟數字化轉型是大勢所趨,新的工業革命將深刻重塑人類社會?！北疚牧⒆惝斚麓罅Πl展數字經濟的典型事實,在構建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標的基礎上,運用多時點雙重差分模型,實證檢驗了“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主要結論如下:第一,網絡基礎設施建設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從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的視角來看,“寬帶中國”試點政策發揮了重要的促進作用。在給定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相比控制組企業而言,“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平均使得實驗組企業數字化轉型程度提高了5.61%。第二,“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可能因個體而異。所有制異質性方面,相比國有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非國有企業數字化轉型;規模異質性方面,相比大規模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小規模企業數字化轉型;技術稟賦異質性方面,相比非高新技術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高新技術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區域異質性方面,相比中西部地區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東部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第三,進一步拓展研究發現,數字化轉型有助于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表現為企業真實創新產出水平與全要素生產率的不斷提升。

除了為“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影響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經驗證據外,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還具有以下政策啟示:第一,“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對于進一步提升企業創新水平與生產效率,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積極作用。因此,應當逐步擴大“寬帶中國”政策試點,更好地發揮“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的激勵優勢,為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奠定堅實的基礎。第二,經驗研究發現,相比國有企業,“寬帶中國”試點政策更有助于促進非國有企業數字化轉型。因此如何引導國有企業把握數字經濟發展機遇、推進國有企業數字化轉型將是未來提升國有企業效率需要重點考慮的問題,有關這一點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已經在抓緊部署。第三,經驗研究發現,“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大規模企業、傳統企業以及中西部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驅動作用還有待深化,這預示著在政策實施的同時,也應該注重對這些企業的引導,特別是對于傳統企業以及中西部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是提升企業競爭力、實現“彎道超車”的重要途徑,下一步應當重點挖掘“寬帶中國”試點政策對傳統企業與中西部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的驅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