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陽古鎮，向“人造古鎮”說“不”

笨石頭

清閑的古鎮

下了車，拐進一條不起眼的小路，一條路被分成了兩條。擇一路前行，兩條又成了四條。就這樣闖進了一座荒廢的院落，四合無聲。迎接我的，是圍起來的三四間屋，野蠻生長的叫不上名字的植物，還有不知何時丟失了立柱，只剩自顧自站立著的簇六球柱礎。

也許，這才是“古鎮”該有的樣子：魚骨縱橫的街巷仍保留著舊時的味道，大片未被修復的老房子林立著，破敗而原始的野趣隱藏在每個荒草叢生的角落。在這里，落寞變成了某種高貴而稀有的資產，高潔成了無須標榜而不言自明的追求。如此大規模的、未加修飾的原始古建筑群，可謂滄海遺珠。

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主街南側的張都堂院。游人的喧囂不及此地，改造的塵煙還未波及，一切還是過往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定格。四通八達的院落布局，像極了高遷古民居“三透九門堂”的建筑設計。或許是祖先們有躲避戰禍的先見之明，這里屋屋有木梯，層級相連，若發生戰事，可即時躲藏，外人根本無法弄清房屋結構。從廚房一角拾級而上，穿行幾十米，便又是另一進院落的天井。天光在高大的馬頭墻內被切割成網，張可暢行通達，收可囿于片瓦，猶如一座精致的迷宮。

由于年久失修，梯柱欄板均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灰。我撥開繚繞的塵土，一步步試探地踏上梯子，猶如某個正在升仙的菩薩。終于走上二樓，穿行在窗欞與天井的交錯之中。未被修補的破碎檐角漏下些許金色的光，恍然間似乎回到三四百年前耕讀傳家的大陽鎮，聽聞后院傳來陣陣讀書聲。

大陽何止幾百年！洋洋灑灑兩千余年歲月，晾曬在長如龍骨的街道上，被正午灼熱的日光炙烤得坑坑洼洼。一塊塊青磚，依稀辨得出曾經的高低錯落，也早已被過客走商趲得光滑無比。這些青磚上印刻的故事，得從一個著名的女人說起。

在中國歷史上，她以美貌著稱，所謂“環肥燕瘦”講的便是她和楊玉環，其中燕字指的正是趙飛燕。

與大多充滿紫氣的傳奇故事不同，趙飛燕的一生開始得并不浪漫。她降生即遭雙親棄養，卻三天不死，父母感其命硬，又抱回撫養。稍大，以良家送入陽阿公主府，為宮女。

民間傳說云，由于家傳“氣術”，使得她身輕如飛燕，故取名趙飛燕。這當然是文學加工，但飛燕擅歌舞是事實。能歌善舞的她，被微服私訪的漢成帝看中，與妹妹趙合德先后被召入宮中，日日寵幸，夜夜笙歌。飛燕女魅力幾何？史書載其二人“俱為婕妤，貴傾后宮”，成帝固寵趙氏姐妹，對其他妃嬪不屑一顧，對她們的寵愛逾越了禮制，班婕妤等人皆失寵。此后更是先封婕妤，后立皇后，走出了小小民女傳奇的一生。

如今駐足回望，作為趙飛燕故里，大陽鎮盈沛的文化藝術之風，或許就起源于這段佳話。“飛燕女”與她創立的“踽步”與“掌上舞”一道，成為大陽經久不衰的傳奇。

與一些古鎮絞盡腦汁想出來的“特色”不同，大陽古鎮的文化已自然傳承了兩千多年。濃厚的書文之風，造就了“有官不到大陽夸”的盛況。街道拐彎處被抹掉的墻角，是成語“拐彎抹角”的原型。民間也有一段有趣的傳聞，說大陽鎮東的“天柱塔”與渠頭村的“太陽壁”，是兩地百姓“風水斗法”的遺跡，斗法的結果是大陽鎮走出“三斗三升芝麻官”，渠頭村大戶“金磚鋪地、富甲澤潞”。

大陽礦產豐富，早在戰國時就已成為生鐵的重要產地。據史料記載：明嘉靖年間，大陽裴騫在山東做提刑按察司副使的時候，他弟弟投奔他之后從山東學到了制針技術，并回鄉組織制針生產。后來大陽一帶制針盛興一時，幾乎家家制針，并逐漸成為農家的主要副業，遠銷京津、武漢、開封、鄭州、西安等地。明清時期，大陽更是全國制針業的中心，小小的鋼針，繡出一個輝煌光鮮的時代。德國人李希霍芬在其所著的《中國》一書中記述：“大陽的針，供應著這個大國的每一個家庭，并且遠銷中亞一帶”。大陽古鎮也因此獲得“九州針都”的盛譽。鴉片戰爭后，小小的手工制針在西方機制針的傾銷下逐漸敗下陣來，隱沒進歷史與記憶的角落，以式微而懷舊的特殊身份存在著。

一座古鎮，就這樣以針穿起濃濃鄉音親情。作家郭書霞盛贊道：“走進大陽古鎮之前，我對針只是一份童年的記憶，走進大陽古鎮之后，我才發現小針成就過如此大業：養育過千家萬戶，溫暖過千家萬戶，富足過千家萬戶。”

如今，游客喜熱鬧，享美食，卻很少再有人愿意拐進空蕩蕩的老街，去觸摸一下幾百年的磚雕上那層油綠的青苔。但我建議你去大陽看看，那里有個不一樣的、很特別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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