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悅陽

上海屋檐下——汪大文。
關于漫畫一詞,究竟屬于異域引進的“舶來品”,還是早在宋代《容齋隨筆》就出現過的“漫畫鳥”寓言,至今仍是學術界難以明確的觀點。但無論是16世紀的意大利壁畫,還是鐮倉時代的日本,抑或是19世紀末在中國報紙上的流行……用繪畫語言記錄時代,反映生活,用或幽默,或諷刺,或贊美,或鞭撻的藝術手段,展示老百姓的喜怒哀樂,所思所想,始終是中國繪畫以一貫之的傳統。從魏晉墓室里反映貧富生活差距又略帶夸張味道的人物生活組圖,到敦煌藏經洞里經卷上畫的“馮鞏臉”(一位菩薩,眉眼酷似“我想死你們了”的馮大爺),上至大明皇帝的御筆《一團和氣圖》,下至宣和畫院畫工描繪的《踏歌圖》、《貨郎擔》、《骷髏嬰戲圖》,還有“揚州八怪”羅聘畫的《鐘馗登東》,藝術巨匠齊白石畫的《不倒翁》……歷朝歷代,這類帶有詼諧幽默色彩的藝術作品,其功用、價值、藝術手法,皆可視為“漫畫”之雛形與遠祖。

豐子愷在創作漫畫中。
上海是中國現代漫畫發源地,上世紀30年代,是中國漫畫大師輩出的黃金時代,更有遠渡重洋而來的西方漫畫作品。同時,上海漫畫家們則扎根城市精神,通過對海派文化、市井生活、風俗人情的經典描摹,憑借著上海文化的獨特魅力,成為漫畫歷史上獨樹一幟的風景。在他們筆下,既有里弄小巷石庫門,也有十里洋場五色斑斕,更有針砭時弊、群情激蕩的愛國情懷。百余年來,上海這座城市誕生了無數漫畫藝術大家,也為時代留下了許多經典的藝術形象,直至今日,幾代漫畫人用藝術的視角俯瞰新老上海的時代變遷,講述中外藝術家與上海這座城市密不可分的關系,用漫畫這一老百姓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將上海這座城市的時代變遷娓娓道來。
作為第一代漫畫家的杰出代表,豐子愷自然是不得不提的人物,他是中國現代著名的書畫家、文學家、散文家、翻譯家,被譽為 “中國現代漫畫鼻祖”,也是中國引進“漫畫”概念的第一人,其漫畫作品多為人們日常生活情景,尤其兒童題材居多,筆調簡括、雅俗共賞,幽默風趣,生動地反映諸多社會現象,并寓理于畫,倡導“護生、和諧、自然、和平”的真善美之境界,以“曲高和眾”的藝術主張和“小中能見大,弦外有余音”的藝術特色備受世人青睞。
據考證,民國11年(1922年),豐子愷開始漫畫創作,其動機,先是因擔任教師的他參加校務會議深感無趣,于是就借此機會觀察同事開會時的不同神情姿態,回宿舍后用寥寥數筆畫成圖稿,很像今天的速寫,但在傳神之余,又多了一些捕捉特征而加以夸大的表現,天長日久,自覺這樣的筆墨表達頗為有趣,由此開始嘗試其他內容。之后,朱自清與俞平伯合辦一份刊物《我們的七月》向豐子愷索畫,刊登在民國13年(1924年)的期刊上。那一幅作品就是后來大名鼎鼎的“代表作”——《人散后,一鉤新月天如水》,用筆不多,卻極有意境,畫面構圖清新,線條凝練,并不著色,卻在黑白對比間讓人感受到溶溶月色的美好與月光倒映小樓,清茶裊裊的一派閑適自得之情,這也是篤信佛教,性格溫和的豐子愷自身的寫照,因而畫面雖小,卻有著強烈的藝術感染力,令人過目難忘,也引起在上海辦《文學周報》的鄭振鐸的注意,贊美道:“雖然是疏朗的幾道筆痕,我的情思卻被他帶到一個詩的仙境,我的心上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豐子愷經典漫畫《人散后,一鉤新月天如水》。

豐子愷經典漫畫《爸爸回來了》。

豐子愷經典漫畫《鑼鼓響》。

豐子愷經典漫畫《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于是,從民國14年(1925年),《文學周報》開始連續刊載豐子愷的畫作,鄭振鐸首次給這些畫定了“子愷漫畫”的標題。畫作發表后,一舉成名,俞平伯、朱自清、朱光潛等學者都對他推崇不已。特別是朱光潛先生,評價豐子愷的漫畫“他的畫里有詩意,有諧趣,有悲天憫人的意味;它有時使你置身市塵,也有時使你啼笑皆非,肅然起敬……他的畫極家常,造境著筆都不求奇特古怪,卻于平實中寓深永之致”。確為大家真知灼見,肺腑之言。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追求意境,表達詩意,平和沖淡,清新自然,成了豐子愷漫畫最大的特點與藝術魅力。其后,豐子愷在《文學周報》上陸續發表了《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等抒情意味濃厚的畫作,并冠以“漫畫”的題頭,自此,豐子愷也成了中國漫畫創作的鼻祖。
在今天看來,豐子愷的漫畫手法,主要取法民初曾衍東(七道人),兼受日本畫家竹久夢二影響,往往采取單線平涂的辦法,但用筆流暢,線條簡練,但善于捕捉特征,著墨不需多,卻能傳神達意。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豐子愷作品中的人物,大都不畫出臉上具體的五官,卻會抓住最重要的一二特征加以強調,諸如兒童漫畫《花生米不滿足》,畫的就是自家小兒子的表情,用兩根打結的線條表現皺起來的眉眼,還有一筆畫出嘟起的小嘴,將小孩兒不滿足,受委屈的表情刻畫得淋漓盡致,生動萬分。再如《鑼鼓響》,描繪祖孫聽見鑼鼓聲響爭相出門看熱鬧的情態,不點眉眼,只畫嘴巴,卻仿佛能讓人感受到鑼鼓的喧鬧之聲與祖孫的歡樂之情……真正做到了以少少許勝多多許,一切畫外之言,都讓看畫的人自己推想,引人思索,這成為了豐子愷漫畫的最大特色。
縱觀豐子愷的漫畫人生,在遵循傳統詩畫觀以水墨線條為本質的前提下,融會西方的速寫與中國的詩意化表達,涉筆成趣,形成了既有寫實性又有抒情性的繪畫風格。其早年作品多以“人生漫畫”為主題,涉及社會各階層,暴露舊社會黑暗,針砭時弊,入木三分。抗戰時期,他拿起畫筆,大量繪制呼吁和平的“護生畫集”以及揭露戰爭殘酷、人民艱辛的“抗戰漫畫”,在他的晚年,則回歸平淡,常作古詩新畫、兒童題材,既幽默又富哲理,可謂情趣豐盈,內蘊精粹,生動、自然地勾畫出人情世態,意境雋永含蓄而耐人尋味,于溫馨敦厚之中顯精神與寧靜致遠之詩意境界,體現了他深厚的文化修養和獨特人格力量,因此,時至今日,豐子愷漫畫歷經百年依舊能有眾多的研究者、愛好者與追隨者,子愷漫畫的藝術魅力與文化影響力,早已跨越了歲月與時代,成為亙古永恒的經典。

豐子愷經典漫畫《花生米不滿足》。

張光宇工作照1957。

張光宇經典作品《民間情歌》之一。
如果說豐子愷的漫畫是“極簡主義”,那么,作為漫畫界另一位老前輩的張光宇先生,其作品則可稱為“千姿百態”的代表人物。兩位漫畫前輩,一簡一繁,風格各異,但都透露出平和沖淡,幽默有趣的韻味與追求,也體現了第一代漫畫藝術家的造詣、精神與魅力。
與豐子愷一樣,張光宇是現代漫畫先驅者之一。1927年秋,他與丁悚、張正宇、魯少飛、葉淺予等11人組成中國第一個民間漫畫團體——“漫畫會”,并常在自己家組織沙龍,與一眾漫畫家們一起探討選題,針砭時弊,交流畫藝,還曾創辦過《上海漫畫》、《時代漫畫》、《萬象》等十幾種刊物,并畫了大量具有極強諷刺性的漫畫作品,他的作品《錢與命》、《媽媽不在家》等對舊世百態給予了深刻的諷刺和無情的揭露,對啟迪、警醒民眾起到了積極的作用,至今看來,仍覺十分尖銳而勇敢。在這些作品中,可以看出一個愛國、反封建、反殖民的中國藝術家應有的良心、責任與擔當。
在張光宇將近五十年的藝術生涯中,創作了無數個性獨具、風情萬種的藝術佳作。不僅有諷刺漫畫,更有連環漫畫、人物肖像、文學插圖、速寫、素描等多種藝術形式。其獨具個人色彩與強烈藝術風格的作品,構成了中國當代美術史上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張光宇經典作品《西游漫記》之一。
身處上海,由于知識面寬,汲取藝術養分的來源很多,因此,張光宇的藝術手段也非常豐富。他把繪畫、書法、攝影、戲曲、電影、報刊、廣告、民間藝術等等融匯到一起,創造出多樣化的形式。在構圖上,張光宇吸收了中國傳統繪畫上的以大觀小之法,并將此法運用到畫面空間的處理上來。他吸收了中國傳統年畫、木刻版畫,以及波斯與印度畫中的內景、外景不同空間并列法,打破所謂的“空間構圖”,而采取圖案化與裝飾性強烈的平面構圖。同時,他還運用了許多近代舞臺藝術、電影藝術上的方法,時常把遠景與近景、天空與地面、虛景與實景等等,都有機而巧妙地結合在一起,頗似電影中的“蒙太奇”。在造型上,他從傳統藝術造型以及近代工藝上得到了有益的啟示,有方有圓,強調裝飾、夸張與傳神的藝術效果,既有豐富之感情,又顯得挺拔有力。中國畫法中,歷來主張“奇中寓正”、“正中寓奇”的辯證關系,以此達到藝術上變化統一。無論是長篇連環漫畫《西游漫記》,還是現代裝飾意味與古典民間趣味交融的漫畫作品《民間情歌》,再到之后為水滸、金瓶梅人物畫像……張光宇的人物形象,往往夸張而變形,但與此同時,也兼顧結構之嚴正。
從人生經歷上來看,張光宇的一生,經歷了20世紀最艱辛曲折的階段,很多時間在戰亂中度過,流離顛沛,環境坎坷,更要肩負一家人的生活重擔,盡管如此,他卻始終不忘對藝術的追求,在不斷地學習、思考與創作過程中,吸收古今中外養分形成個性鮮明、面貌獨特的藝術風格。與此同時,時代與命運所給予他的經歷與感悟,也都一一畫入筆端,構成了一幅獨具時代特征的現象圖與風俗畫,記錄時代,感悟民生,扎根人民,服務社會。
從藝術追求來看,張光宇所走過的是一條獨特的藝術道路,他的學習成長是通過個人不斷奮斗、不斷工作實踐、個人的志趣和社會需要相結合中形成的,是學與用的結合,是歷史條件社會環境造就了他。一切古今中外的藝術經驗和表現手法,都可用來為達到自己創作目的服務,發揮其最佳效能。歸根到底,張光宇用自己的一生,詮釋了如何做好一名地地道道、純粹而真摯的中國畫家。
除了諷刺漫畫,長篇連載漫畫也是漫畫藝術園地中的一朵奇葩,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誕生了諸如三毛、牛鼻子、蜜蜂小姐、王先生與小陳等一大批精彩紛呈的漫畫人物形象,他們大都性格鮮明,滑稽突梯,多為城市中的升斗小民,充滿煙火氣與時代感,與讀者有著極為親切的關系,而這些或幽默或可憐,或活潑或滑稽的藝術形象,至今讀來,依舊令人贊嘆。
被劉旦宅先生譽為“上海畫壇一只鼎”的漫畫大師張樂平,有長達六十多載的創作生涯。特別是1935年,他筆下誕生的漫畫人物“三毛”,一經問世就廣為流傳,他也被譽為“三毛之父”。特別是《三毛從軍記》和《三毛流浪記》兩部長篇連環漫畫,更被譽為“沒有文字的文學巨著”。

張樂平與電影三毛扮演者王龍基合影。

張樂平筆下最早的三毛形象之一。
從小成長于民間的張樂平,并不是職業漫畫家,也從來沒有接受過專業的美術指導訓練,完全可以稱為自學成才,加上他的勤奮努力,成就了他的漫畫夢。張樂平先生的人就和他的漫畫一樣,堅強善良、愛憎分明,他用他的畫筆記下來人間滄桑,歌頌著美好善良,同時也抨擊了人心的丑陋,雖然是無字漫畫,但他現實有力、幽默風趣的畫風讓“三毛”成了一個經典的角色。
事實上,自三毛這一形象創造出來開始,他的“人設”也在不斷根據時代的變化而發生改變。據張樂平之子張慰軍考證,最早的三毛形象,是張樂平先生在1935年7月28日創作出來,并發表于《圖畫晨報》上的,當時,三毛的造型定位是一個不到10歲的小男孩,腦袋很大,光頭,只長三根頭發,聰明,頑皮,好動,對世界充滿著好奇,看到什么新的物件,都要去擺弄,搞個明白;看到別人的種種動作姿態,都要去模仿表演,于是鬧出種種哭笑不得的笑話,這一形象設定依稀可以看出受到當時外國一些連載的兒童漫畫的影響,走的是“詼諧鬧劇”的路線,因此,早期的三毛,可以視作上海弄堂里和街頭隨處可見的都市孩童。
隨著時代的變遷,在抗日戰爭中,三毛雖然小小年紀,卻在參軍征兵處爭著一定要報名參軍上前線殺敵……可見,在抗日烽火的歷史進程中,三毛盡管活在紙上,卻與千千萬萬的中國同胞少年一樣,在歷經艱辛的人生道路上坎坷卻頑強地成長著,特別是《三毛從軍記》系列漫畫的問世,讀者發現,此時的三毛已參軍上前線,發揮聰明才智,以妙計殺死日本侵略者,繳獲槍支,立功受獎。同時,借助三毛的從軍經歷,暴露了國民黨政府軍中官兵不平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等一系列問題。這是同樣身在軍營中,手拿畫筆抗擊侵略者的張樂平先生,最親身的感受與體會——老百姓的守望相助,對待敵人的同仇敵愾,面對軍隊腐敗的憤怒無奈……他都一一畫入三毛的作品之中,給讀者看到了一個真實的中國兒童,在抗戰歲月的艱辛成長之路。

張樂平作品《對比》。

張樂平經典漫畫《三毛從軍記》。

三毛系列最經典的作品,無疑是《三毛流浪記》。據張樂平先生自己回憶,之所以會創作這樣一部針砭時弊的長篇漫畫,源于自身的經歷。那是1947年的一個雪夜,先生在回家路上看見三個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流浪兒,正圍著一個小鐵罐吹火取暖,當晚他徹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出門發現兩個流浪兒童已被活活凍死。此事深深刺痛了先生的心,他奮然提筆創作了連載漫畫《三毛流浪記》,這個生活貧苦卻依舊善良的孩子受到了當時無數人的熱愛,發表以后,許多讀者以為三毛是現實生活中的真實的人,還寄來小衣服、小書包,甚至還有小朋友寄來自己的早飯錢,希望三毛可以吃一頓飽飯……三毛作為舊中國流浪兒童的典型形象,至此時,已是塑造得相當完整和成熟。美術史論家黃可先生曾這樣評述:三毛的造型,除了頭部特征基本與早期的三毛相似外,其余部分則突出了三毛因為長期流浪不得溫飽而營養不良,所以體格特別瘦骨嶙峋。而對于三毛精神氣質的刻繪,特別強調機智勇敢、正義有為、助人為樂,使人一見就感到可愛和親近。就繪畫表現技巧而言,線條已是圓熟伶俐,發揮到幾乎可以一筆不多也不少的地步。此外,構圖、情節的安排,也都做到了無可挑剔。這源于張樂平先生成熟老辣的藝術造詣與造型能力,正如他對戴敦邦先生所說的那樣:“畫人,從頭畫起不算本事,要能夠從身體任何一個部位開始畫起,最后做到造型生動,用筆準確,這才是本事!”

張樂平經典漫畫《三毛流浪記》。

張樂平作品《祖國萬歲》。
從不知甘苦的三毛到無依無靠的三毛,藝術形象身份的轉變,也反映出畫家的漫畫創作上升到人生的高度,擔負起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在這之后,張樂平根據時代的變遷,還曾畫過《三毛翻身記》、《三毛迎解放》、《三毛學雷鋒》、《三毛愛科學》等一系列漫畫,而這些都來自于先生的經歷,從戰爭到解放,經歷了太多太多,也看到許多許多,他用自己的畫筆,畫下了一個社會的縮影,真實又深刻,而這也是三毛的靈魂,也成就了三毛的經久不衰。如今,張樂平筆下的“三毛”,成為從舊中國到新中國半個多世紀歷史的見證者,影響感染幾代人的藝術形象,并且通過改編拍攝成電視劇、電影、滑稽戲、動畫片,以及翻譯出版各種外文版連環漫畫,在世界各國均有廣泛影響。
與張樂平一樣,漫畫大師葉淺予先生學畫也沒有拜過師,更沒有進專門的藝術院校學習過,主要靠自己邊實踐邊學習。1907年3月1日,他生于浙江省桐廬縣,少年時喜愛書畫及民間美術和戲劇藝術。1922年入杭州鹽務中學,開始作西畫寫生,并從此愛上了畫畫。1925年因家貧輟學,18歲的時候一個人只身來到了上海,踏上了謀生的路。被上海三友實業社錄取為繪圖員,后改為中原書局畫教科書插圖。先后做過布行的學徒,時裝設計、舞臺美術布景等工作。豐富的工作經歷使他在繪畫造型能力方面有了很大提高。1927年起,葉淺予開始漫畫創作,并結識了張光宇、魯少飛等當時活躍的漫畫界人物。次年與王敦慶、黃文農創辦了《上海漫畫》雜志,并擔任編輯,其間,開始創作連載長達十年之久的長篇連環漫畫《王先生》,包括后來的《王先生外傳》《王先生北傳》和《王先生南傳》。
在1927年,一個頭戴太陽帽,身披長袍馬褂,留著兩撇胡子的瘦長條的上海市民——“王先生”在葉淺予的筆下誕生了。在整個故事中,王先生還有個矮胖的太太,有個愛打扮的女兒,還有一位好朋友小陳——短小粗壯、蒜頭鼻子厚嘴唇、怕老婆、喜歡趨炎附勢的年輕人。這是部長篇連環漫畫,起初是每周畫一套(每套多幅),后來每周畫兩套,再后來是幾乎每日畫一套,究竟畫有多少套,至今沒有精確統計。從1936年起,他又開始為南京《朝報》做每日一套,以小陳為主角的長篇漫畫《小陳留京外史》。這兩部漫畫顯示了畫家的敏捷才思和長于喜劇的故事結構及漫畫的造型技巧,在形象描繪上,有西方漫畫的影響。王先生和小陳都是小職員,無權無勢,卻一心想出人頭地,自然要耍些小聰明,搞些小動作,然而最終不是處處碰壁,便是自取其辱;虛榮心強,死撐門面,又好占小便宜,卻常常弄巧成拙……畫家通過對社會生活的細致觀察,運用夸張的手法和連續的故事結構的形式,以王先生和小陳為主角,演繹他們的故事,反映底層市民的生存狀況和社會世相,揭示人性中的美與丑、善與惡,以及當時那個社會的惡習與痼疾……整個故事當中嘲諷、調侃、玩笑意味的層出不窮,在30年代,它就對社會上的時尚行為、時髦女性、男女糾葛、畸形婚姻、蠢人蠢事種種卑微庸俗現象進行了十分喜劇性的刻畫,運用諷刺、夸張、詼諧等漫畫手法,創作反映市民的市井生活,令人倍感親切有趣……強烈的滑稽性與諷刺性,使得“王先生與小陳”在當時大火特火,《晨報》的社長潘公展專門成立了一個拍攝王先生故事的“新時代影片公司”并請葉淺予出任經理,參與編創并領受一分干股。從1933年到1940年,先后拍攝了《王先生》《王先生的秘密》《王先生過年》《王先生奇俠傳》等整整11部影片,可見影響之大。

晚年葉淺予。

葉淺予經典漫畫《王先生與小陳》。
1937年全面抗日戰爭打響,中國的漫畫家們決心用自己的方式支援抗戰。在葉淺予的組織下,張樂平、梁白波、陸志庠、特偉、胡考、丁聰、廖冰兄、黃苗子等十多位漫畫家組成了抗戰中的一支特殊隊伍——“救亡漫畫宣傳隊”,并由葉淺予擔任領隊,隨著抗戰時局的不斷變化,漫畫宣傳隊歷時3年輾轉于上海、南京、武漢、長沙、桂林、重慶等地以辦展覽、出畫冊、辦畫報等方式進行著抗日救亡漫畫創作與宣傳活動,影響巨大。
那一時期,葉淺予是抗戰時期漫畫界當之無愧的領軍人物。他領導的漫畫宣傳隊始終活躍在抗日救亡第一線,深入前線、街頭、鄉村,用畫筆喚起民眾,鼓舞士氣,揭露侵略者罪行,歌頌奮勇殺敵將士。冒著兇猛的炮火,以驚心動魂和充滿血腥火藥味的現實,記錄下中國人民在愛國主義感召下頂天立地的抗日斗爭事跡。在動員和宣傳抗日的浪潮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具有特殊的時代意義。
抗戰時期是近代漫畫史上最為輝煌的時期,出現了自清末民初漫畫作為一個畫種誕生以來前所未有的創作高潮。年輕的中國漫畫在這段時間得到了迅猛的發展,涌現了大批風格成熟、鮮明,藝術性和思想性都較高的漫畫大家,葉淺予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特別是其漫畫創作,在抗戰時期發生了很大變化,由早期簡單運用諷刺、夸張、詼諧等漫畫手法,創作反映市民的市井生活的系列滑稽漫畫的藝術家,逐漸成長為緊隨時代脈搏的、反映時代精神的中國漫畫界的帶頭人,通過抗戰現實中的敏銳觀察和精心提煉,使漫畫成為投向敵人的匕首和鼓舞國人士氣的號角,具有強烈的時代感和愛國主義精神。其漫畫創作涉及抗戰的各個方面,題材包括喚起民眾積極抗日、歌頌抗日將士奮勇殺敵、揭露日寇侵華暴行,抨擊汪偽政權、瓦解敵偽軍士氣、表達抗戰必勝信念等。正如王琦1945年3月12日發表于《新華日報》的文章所說的那樣——“關于歷史,有些史家的記載,往往還遠不及漫畫家筆下的幾點幾線道來逼真而且豐富”。
盡管在抗戰勝利后,葉淺予受老友張大千、徐悲鴻的影響,逐漸將創作重心轉向速寫與國畫,但作為漫畫界的“老兵”,他曾不無得意地說道:“漫畫使我習慣于用夸張的眼睛去看周圍的形象,包括自己在內,常常想把周圍的形象漫畫化,獲得有趣的效果。我畫了一陣國畫之后,有時總想作一兩張有趣的漫畫,說這是條件反射也好,是玩世不恭也可。”事實上,在葉淺予看來,漫畫家筆底針對丑,心目中有個美的理想在指導。丑極則美,由丑到美,作為漫畫家的葉淺予,也正是這樣用畫筆去記錄時代,創作他心目中的藝術形象的。

丁聰在畫室。
生于1916年的漫畫家丁聰,從20世紀30年代初開始以“小丁”為筆名創作發表漫畫,其作品線條洗練、形象生動,幽默直白,諷刺辛辣,深受百姓喜愛。整整94年的人生歲月,那是一段怎樣的漫長歷程。甘甜抑或苦澀?成功還是挫折?或許,在丁聰的詞典中,只有“快樂”兩字貫穿始終。快樂者,永葆童心,童心者,赤子之心。丁聰的一生,始終不曾放下手中的畫筆。那時,他勾勒社會黑暗、官場腐敗,畫出了《花街》、《現實圖》、《“良民”塑像》等一大批精彩絕倫的漫畫作品,到了東躲西藏、無處容身的地步亦在所不惜。1949年后,他對新中國投入滿腔熱情,不料一夜之間無辜蒙冤,“帽子”一戴23年……真可謂歷盡坎坷。然而一朝沉冤昭雪,花甲之年的他絲毫沒有“吸取教訓”,依舊堅持用畫筆指陳時弊,抑惡揚善,身為中國美協漫畫委員會主任的他從不服老,始終以“小丁”的筆名創作諷刺漫畫、文學插圖以及《讀書》雜志的封面畫,直至90高齡而不輟,更立志為改革開放的大時代傳神寫照。據統計,其晚年創作的作品數量甚至大大超過以前作品的總和……這一切,都來自于老人一生從未改變的赤誠之心。一片熱愛國家、熱愛生活、熱愛人民的真心。試想自上世紀20年代到21世紀的今天,近一個世紀的滄桑歲月是何等波瀾壯闊?丁聰正是用自己的一輩子,投身于這段曲折跌宕,充滿著鮮花與荊棘的漫漫道路,他走得那樣艱辛,那樣坎坷,卻又是那樣精彩,那樣令人難忘。
丁聰出生于上海,父親丁悚為“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創始人之一,不僅是當時漫畫界的老前輩,更是“文藝沙龍”的熱心組織者。周璇、葉淺予、張光宇、王人美、周瘦鵑……每個周末幾乎都齊聚丁家,三三五五,各得其樂。就在這樣的環境中,耳濡目染的丁聰漸漸喜歡上了美術,尤其是鮮活有趣、切中時弊的漫畫。然而,父親對此卻堅決反對,在他看來,身為老大的丁聰,若從事收入毫無保障的美術,今后又怎能負擔起全家十來個兄弟姐妹的生活?誰想到,丁聰最終還是走上了自己選擇的道路,并且義無反顧,樂此不疲地走了一輩子。

丁聰諷刺漫畫《現場辦公》。

丁聰諷刺漫畫《圖紙》。

丁聰諷刺漫畫《無題有感》。
“八一三”炮火剛起,年輕的丁聰就投身到抗戰洪流之中。隨著《救亡漫畫》、《抗日畫刊》的廣為傳播,“小丁”的漫畫逐漸為人熟知。不久之后,丁聰又跟隨張光宇來到香港,繼續宣傳抗日的工作。此后數年,丁聰用自己的畫筆畫漫畫、編報紙、做設計,仿佛從不停歇,正如茅盾先生所說,儼然是個“短小精悍、天真快樂的運動員”。
1949年,作為周恩來總理邀請的進步人士,丁聰離開香港定居北京,開始了一番更為廣闊的作為。他積極創辦主編《人民畫報》,還為《漫畫》雜志撰稿作畫,作為全國青聯常委,還多次參加出訪、外事接待活動,真可謂忙得不亦樂乎。誰也沒想到,一夜之間“黨的好朋友”竟然成了“黨的敵人”,劃為“右派”的他于是出現在了遠在北大荒的黑龍江虎林密山之間,干起了繁重的體力勞動。盡管有著委屈,有著不解,丁聰依然故我地“天真快樂”著,他偷空就用水彩或素描記錄下北大荒的生活風光,還參加了《北大荒文藝》的編輯工作。即使在“文革”期間,下放干校的丁聰依然敬業地做起了“養豬郎”,雖然不能再畫畫了,可他依然沒有閑著,常常悄悄地用剪刀在泡沫塑料上剪刻動物,甚至還剪制了魯迅和高爾基的頭像。
風雨過后是晴天。晚年逢盛世,老人終于可以享受起那久違的友情,當年“二流堂”的朋友們,諸如夏衍、唐瑜、黃苗子、郁風、吳祖光、楊憲益等等,又紛紛回到了那酒臺飯桌上無話不說的美好時光,盡管彎了腰,盡管白了頭,但那些往昔歲月的友情,卻從來不曾因為歲月更迭而沖淡,相反,越到老,越濃烈。
暮年的丁聰沒有閑置自己的畫筆,他有著一顆雄心,要把自己損失了整整20多年的創作生命追回來。患難數十年的妻子沈峻默默地為其安排好生活上的一切,老人于是一門心思全在藝術創作之中——他與陳四益合作諷刺現實的“陳文丁畫”系列,還不斷根據社會熱點創作漫畫,更有大量諸如《四世同堂》、《狂人日記》等文學插圖……即使到了2002年,耄耋之年的老人依舊沒有放下自己的畫筆,堅持著創作。直到自己大病一場之后,腦力大大衰退,他才再也無法提筆作畫……沒有想到,連續刊登了27年丁聰漫畫的《讀書》雜志驟然中斷連載,竟然引起了讀者的巨大震動!無數讀者不斷寫信詢問老人的身體狀況,有87歲的老人,也有中學生讀者,無不投來真摯的慰問與由衷的關懷。感動不已的丁聰于是親筆寫下《感謝》一文,以此向自己一輩子敬愛的讀者告別:“本以為自己繪畫風格早已老舊,不畫也罷,卻沒有想到讀者依然記得我……我一生最熱愛和親近的有兩種人:朋友和讀者。在我生病期間,我被迫離開了我的讀者,令我十分難過。是讀者造就了我,我將永遠記住你們。謝謝了!”
說起諷刺漫畫,除了丁聰之外,不得不提的一定是華君武先生。先生幾乎算得上是中國漫畫的代名詞。在其長達整整70年的藝術生命里,始終與漫畫聯系在一起,更難能可貴的是,以諷刺批評見長的華君武漫畫,貫穿了上世紀30年代至今的歷史進程,宛如一幅大歷史背景下升斗小民喜怒哀樂的生活長卷。正如漫畫家鄭辛遙所說的那樣:“華老的畫,概括起來就六個字:‘尖銳、辛辣、深刻’,他的作品在中國漫畫中獨樹一幟;而他的為人,也可以概括為六個字: ‘平和、熱情、幽默’。”
1933年,出生于杭州的華君武赴上海求學,上海的5年生活,成為華君武漫畫創作的第一個重要時期。當時《漫畫時代》等雜志為他提供了豐厚的創作土壤,而葉淺予、魯少飛、張光宇、丁聰、黃苗子等師友的切磋交流,更為其打開了一扇通向漫畫世界的大門。他創作了《一二·九運動》,很快在上海嶄露頭角。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23歲的他毅然決定離開上海,只身到了延安,經人介紹到魯藝學習。后來他創作的《1939年所植的樹》引發爭議,他畫了延安的植樹活動,人們種樹卻不管理,導致樹非常干癟。1942年,華君武與蔡若虹、張諤一起舉辦“諷刺畫展”,諷刺延安革命根據地一些現象,毛主席親自看了這次展覽,還把華君武等漫畫家請到自己的住處,進行了一次長談,告訴他創作漫畫不應該以偏概全,要顧全大局。
從此之后,華君武對于自己的漫畫風格有了新的追求與認識。通過多年來的實踐,最終形成了全新的“華家樣”漫畫——盡管早年受過德國、美國等西方漫畫的影響,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扎根中國土壤,并且創造性地用中國傳統筆墨線條進行中國漫畫的創作。他的漫畫詩書畫一體,書法和詩文都堪稱一絕。他因此被譽為“漫畫家中的齊白石”。
1949年,華君武調到《人民日報》任美術組組長和藝術部主任,主持籌辦了“諷刺與幽默”專欄,為漫畫作者開辟了新園地,由此形成了新中國第一個漫畫創作高潮。1962年,華君武創作漫畫《永不走路,永不摔跤》,成為他這一時期的代表作,諷刺了一些人不敢正視自己錯誤的現象。結果在1962年8月一次黨的會議上,這幅畫被作為大會文件的附件發給與會代表,毛主席還在上面批了8個字:“有了錯誤,改了就好。”可以說,新中國所有的發展歷程,都可以在華君武的漫畫中找到縮影與最好的注解。直至晚年,但凡聽見大到國際社會、小至街頭巷尾發生什么事,他的漫畫便會很快見諸報端。幾年前,華君武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一幅諷刺臺獨分子參拜靖國神社的漫畫。90歲的華君武興奮地買下了報亭中所有當天的報紙,然后打電話一一通知老朋友們,他又有新作發表了。對此,朋友們笑稱:“90歲的華君武‘還在戰斗’。” 而華君武卻實事求是地說自己年紀大了,離開生活遠了,現在外頭的許多事情看不懂了。所以在自己的一張名片上面,他加上一個自封的稱謂:“漫畫退伍兵”。
在很多外人眼里,華君武風度翩翩,高高的個子,銀白的頭發,永遠一塵不染,端端正正。老人還常常有許多看似過于一本正經的言行——出行不住高級酒店,不肯用公家的錢吃酒席,生活樸素,對于許多社會現象看不慣,甚至在晚年還與馮小剛打了一場筆仗……讓人感覺他有些“左”。

華君武先生。
其實,熟悉華老的親友都知道,華君武絕非情景劇《我愛我家》中打官腔的老干部。作為延安時代的老革命,華君武將“老八路”的作風貫穿了自己的一輩子。1949年前,華君武就以辛辣諷刺蔣介石的漫畫而被國民黨特務列入暗殺名單。建國后,他位居美術界的高官位置,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文聯書記處書記,是“漫畫界里最大的官”,但他卻一直沒有放棄“尖銳、辛辣、深刻”的漫畫創作,被認為是漫畫界創作量最多的一位大師級人物。之所以會長期與社會弊病作斗爭,正是緣于華君武對黨的關心,對國家的熱愛,以及一片強烈的人文關懷精神。以至于到了晚年,他還毅然辭掉大師的稱謂,這個既幽默又有點固執的老頭常常由衷地強調:“千萬別稱我大師!”
更令人敬佩的是,“文革”后,華君武是文藝界最早公開發文坦承自己是在反右中有過失的人之一。他曾這樣公開反思說:“反右的時候,我畫過一些錯誤的漫畫,在報上諷刺過胡風、浦熙修這樣一些被冤枉的同志。我畫錯了,傷害了本來不該傷害的人。”與華君武知交數十年的謝春彥還回憶道:“華君武先生曾經在特殊時期用畫作諷刺過丁玲,之后,他曾經幾次當面向丁玲道歉,與我聊起,話語中也有深深懺悔。還有一次在豐子愷誕生一百周年紀念活動中,華君武也是以宣紙手卷恭恭敬敬獻上自己的敬意,并且對我說:‘我以前覺得豐子愷是迷信畫家,現在看到豐先生畫作真正流傳至今,讀者三代,我自愧不如,要向他學習!’他當時已是美術界的領導、大家,如此虔誠地自我批評,我真的被感動了。 ”

華君武諷刺漫畫《小貓屁股摸不得》。

華君武諷刺漫畫《老鼠吹牛》。
漫畫之外的華君武,在生活中也堪稱妙人,唱京戲、拉胡琴等都頗有專業水準。生長在南方的他即使到了晚年仍然愛吃家鄉菜,每次來上海與朋友們歡聚常常叫嚷著要吃“臭豆腐干加陽春面”。而連環畫大師賀友直家中的“私房紅燒肉”更是他的最愛。在生活中,華君武很喜歡的一件事情就是與讀者交流、溝通。甚至有小學生寫信指出他畫中的錯別字,他也會欣然接受并改正。有一次,一位醫生指出他畫的中醫切脈手勢不對,華君武特別回信表示感謝,又重新畫了一幅登在報紙上以正視聽;當然,也不乏一些讀者來信提出不當的要求,華君武也并不生氣,而是“惡作劇”般地給出一個智慧精彩的答復。
華君武是很風趣的,到了耄耋之年,有一次,他在院中散步,不小心跌于沒蓋蓋子的沙井,傷了腿。友人電話慰問時說:“聽說你掉到井里了?”華君武馬上回了一句:“你不落井下石就好。 ”他用“挑剔”的眼睛看世界,用“諷刺”的畫筆畫世界,但卻用一顆隨和而風趣的心面對人。與其說他是一位“極左”的老人,倒不如說他是一位有趣的共產黨老干部。
正如丁聰晚年不無自嘲所說的“畫漫畫有個屁用!”晚年的華君武也曾經不無感慨地說“現在不要我們了”。作為漫畫一生的一代大家,面對漫畫在社會影響上、藝術功用上的不斷退化,華君武有著太多無奈。有一次人家拿著日本漫畫給華君武看并希望老爺子說點什么,只見華君武凝望了一眼手上的小書,不無自嘲地說道:“這不是漫畫,我沒有辦法評論。”
不可否認,華君武是最杰出的當代漫畫家,堪稱世界漫畫史上永遠抹不去的瑰寶。然而,隨著豐子愷、葉淺予、張樂平、張光宇、丁聰、華君武、方成、廖冰兄等一系列前輩大師的謝幕,中國漫畫的一個輝煌時代也走進了歷史,未來的漫畫,究竟會以怎樣的姿態出現,還能不能產生那么多大師,或許很難預測,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代代的漫畫人,始終會用自己的畫筆記錄生活,表現時代,無論是贊美抑或諷刺,漫畫人的初心,是永遠不變的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