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林榮
魯迅在1926年6月25日的《馬上日記》中記述,他去訪L君,在寓所前打門,打出一個小使來,說L君出去了,須得午飯時候才回家?!拔艺f,也快到這個時候了,我在這里等一等罷。他說:不成!你貴姓呀?這使我很狼狽,路既這么遠,走路又這么難,白走一遭,實在有些可惜。我想了十秒鐘,便從衣袋里挖出一張名片來,叫他進去稟告太太,說有這么一個人,要在這里等一等,可以不?約有半刻鐘,他出來了,結果是:也不成!先生要三點鐘才回來哩,你三點鐘再來罷?!边@里的L君指劉復(半農)。《魯迅日記》1926年6月28日有“訪劉半農不值”的記錄。1932年11月15日,魯迅去北京探望母親,“訪幼漁,則不在家,投名片而出”??梢婔斞傅拿故怯幸徊糠钟糜谑烊酥g的,意思是“來過,不遇”。
錢玄同和魯迅因為名片上所印之字鬧過別扭。五四運動后,錢玄同越來越心灰意冷,就給自己起了個復古的“疑古玄同”四字名。他從封建社會的反叛者變成了每日逗鳥養花的“自然主義愛好者”。1929年6月,魯迅北上,偶遇錢玄同。兩人同去拜訪章太炎,為一句話爭到面紅耳赤。后來錢玄同去拜訪魯迅,看到魯迅的桌上放著“周樹人”的名片,便問道:“你又用這三個字的名字了?”“我從不用四個字的名字。”魯迅梗著脖子回答。錢玄同拎起皮包便走,氣哼哼地走了幾條街才想起連外衫也沒拿。
魯迅1927年去香港演說時,隨身是帶著名片的,在《再談香港》一文中有所提及。香港被魯迅視為“畏途”。當時英國雇用的中國同胞上船“查關”,非罵則打,或者要幾塊錢。他有十只書箱在統艙里,六只書箱和衣箱在房艙里。查完統艙里的書箱,魯迅便跑回房艙去。“果然,兩位英屬同胞早在那里等我了。床上的鋪蓋已經掀得稀亂,一個凳子躺在被鋪上。我一進門,他們便搜我身上的皮夾。我以為意在看看名刺,可以知道姓名。然而并不看名刺,只將里面的兩張十元鈔票一看,便交還我了。還囑咐我好好拿著,仿佛很怕我遺失似的?!?/p>
魯迅討厭在名片上開列頭銜。如1913年5月18日:“田多稼來,名刺上題‘議員’,鄙倍可笑?!比毡救说拿蹋瑦墼谏厦媪_列著許多頭銜,魯迅對此本已司空見慣。但因那時的議員享有特權,到處被優待,名刺上擺出,大約令見者亦必肅然,此種擺空架子的態度,是令魯迅討厭的,因此覺得“鄙倍可笑”。
魯迅在北京使用的名片式樣如何,未見實物。上海魯迅紀念館現藏六張“周樹人”在上海使用過的名片,均為豎式,非常簡約,只在中間印著“周樹人”三個規整的楷書,顯得內斂含蓄。同時,名片上還有諸如“收到稿費一百元”之類的文字,甚至還有“附上語絲稿兩種,又寄語堂信等一件,請轉送為荷,此上小峰先生。六月一日”這樣的短信。這幾張名片,都是當年魯迅領取稿費時,順手寫給北新書局的便條,由送信人帶回復命,可視作收據對待。
(選自《光明日報》2021年4月19日,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