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簡帛文獻用字計量研究及 相關(guān)工具書設計*

張再興

一、引言

傳世文獻屢經(jīng)歷代傳抄改寫，異文錯雜，時常難以反映當時的實際用字面貌。而出土文獻時代比較明確，未經(jīng)后世改動，能夠真實反映抄寫當時的用字原貌，是比較可靠的用字研究材料。裘錫圭先生（2013）258曾經(jīng)指出“研究古今字，要重視各個時代直接遺留下來的文字材料”，對于其他類型的用字研究也是一樣。

不過由于條件的限制，傳統(tǒng)的研究無論是工具書編纂還是用字專題研究，往往只局限于舉例的方式。這種研究只能說明是否有某種用字現(xiàn)象，而無法說明這種用字現(xiàn)象是當時主流的用字現(xiàn)象或僅僅只是偶爾為之（也就是說，用字現(xiàn)象的有無所反映的并不完全是當時的用字習慣實際面貌）。實際上，高頻的習見用字與低頻的偶見用字的地位并不能等量齊觀。同時，用字現(xiàn)象也常存在產(chǎn)生、流行、消亡的過程。因此，用字研究不僅需要了解某種用字形式的存在與否，還需要了解其地位和發(fā)展變化。而這樣的研究需要以定量的統(tǒng)計分析為基礎。針對秦漢簡帛文獻這種延續(xù)時間長，數(shù)量特別巨大的文獻材料，基于定量統(tǒng)計的用字研究目前尚十分缺乏。本文將基于定量統(tǒng)計，從斷代和歷時兩個角度舉例說明這種研究的相關(guān)問題，并討論以定量統(tǒng)計為目標的相關(guān)工具書的設計。

二、用字地位的計量研究

秦漢簡帛文獻中，一個詞的多種用字形式常具有明顯的數(shù)量差異。某種用字形式可能是偶爾使用，也可能是當時普遍的使用習慣。例如秦簡牘中，既有用“殹”記錄｛也｝、用“可”記錄｛何｝等普遍性的使用習慣，也有數(shù)百組僅僅一見的用字情況。用字地位的考察就是通過詞的各種用字形式在某個斷代文獻中的使用頻率對比判斷其流行程度。通過計量研究，我們既可以確認某個時期的通行用字形式（即當時的“用字習慣”），總結(jié)當時的總體用字特征，還可以通過文獻的具體分析確定用字形式的文獻特征或個人特征。

（一） 用字流行度的總體差異

從斷代層面來考察，可以通過計量統(tǒng)計確定該斷代某種用字形式的流行程度，從而確定其用字特征。

記詞用字其實是一個字選擇視角的問題，除了一些個人隨意性的偶然用字，許多記詞用字的選擇反映了文字系統(tǒng)在記錄語言過程中的調(diào)整和發(fā)展。秦漢簡帛用字復雜多變，常常出現(xiàn)多字記一詞的情況，這種情況往往被認為是用字混亂或不規(guī)范的標志。但是一個詞的幾種用字形式各自的流行度一般會存在差異，常見的情況是其中有一個字形比較通行。而流行度的差異只有依靠用字的數(shù)量對比才能加以判斷。

用字流行度的考察可以有字和詞兩個出發(fā)點。從字的出發(fā)點來看，考察字的記詞功能，即一個字的出現(xiàn)總量與記錄某詞的數(shù)量對比，反映其在當時的主要記詞功能是什么。如“復”字，在秦簡牘中有記錄復衣的｛複｝3例，腹部的｛腹｝7例，覆蓋的｛覆｝7例，后兩種記詞的數(shù)量相同，與前一種的差異也不算太大。而在實際文字使用中，更多的是差異比較大的例子。如西漢早期簡帛中的“臺”字，記錄開始的｛始｝有15例，記錄怡然的｛怡｝則只有2例。

從詞的出發(fā)點來看，要考察一個詞用哪些字來記錄。秦漢簡帛文獻中有些記詞用字的形式很復雜，如記錄歡喜的｛歡｝這個詞的字有“驩”“讙”“懽”“ ”“觀”等，其他類型的秦漢出土文獻材料中還有“歡”“雚”等字。這些用字形式的使用數(shù)量并不一致，有些很常用，有些則很罕見。如“ ”“觀”都只有1次，而“驩”則有47次。最高頻的是“驩”，說明它最為通用，是秦漢時期記錄｛歡｝最主要的用字形式，是當時的習用字。［1］這一用字形式在漢代的傳世文獻中也有充分的反映。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歡”字條：“《孟子》借‘驩’為‘歡’。”根據(jù)中華書局中華經(jīng)典古籍庫中《漢書》的統(tǒng)計，在記錄｛歡｝的用字中，“驩”字最常用，有20次，后世習用字“歡”只有11次，而“懽”字則只有2次。

當然，即使同樣是比較通用的用字形式，通過使用數(shù)量的比較，我們也可以發(fā)現(xiàn)不同用字形式的通用程度其實是有很大差別的。

例如，秦簡牘中記錄早晚的｛早｝，用“蚤”字13例，用“棗”字僅1例，可見“蚤”是當時十分通行的用字形式。而記錄｛伯｝的“柏”，在這一用字形式最為流行的西漢早期，其總體數(shù)量與“伯”字相比為60∶33，雖然數(shù)量優(yōu)勢明顯，但是與“蚤”相比，通用程度明顯要低很多。在同一種文獻如馬王堆帛書中進行考察，其比例為27∶19，數(shù)量更加接近，充分說明這種用字習慣的通用性較低。

有些用字形式的流行程度非常高，是秦漢時期最為普遍的用字形式，從現(xiàn)有出土秦漢文獻材料來看，幾乎沒有例外。如記錄喜悅的｛悅｝的“說”字，記錄第二人稱｛汝｝的“女”字等。［2］

（二） 用字習慣的文獻差異

不同地域、不同性質(zhì)的文獻用字習慣時常會有差異。用字文獻類型差異的考察需要注意兩個方面：一是用字文獻分布的廣度，即其使用的廣泛性。二是用字文獻分布的均衡度，即各種文獻中出現(xiàn)數(shù)量的均衡程度。如果不均衡，是否反映各自的文獻特點。

秦漢簡帛中的｛破｝這個詞，只有《岳麓書院藏秦簡·肆》第三組332簡“從破趙軍”，直接作“破”。這個詞更常見于術(shù)數(shù)類文獻，在不同文獻中使用不同的字記錄，但在同一種文獻內(nèi)部，則使用習慣基本一致，其用字差異基本體現(xiàn)在不同文獻之間（見表1）。

表1

放馬灘秦簡29例及阜陽漢簡1例都作“彼”。［3］睡虎地秦簡中用“柀”的13例都見于《日書》甲種的“秦除”。《封診式》77—78：“其穴壤在小堂上，直穴播壤，柀入內(nèi)中。內(nèi)中及穴中外壤上有厀（膝）、手跡，厀（膝）、手各六所。”“柀”，整理者讀“破”。而 戴世君（2010）則認為讀如字，意思為“部分”。馬王堆帛書寫作“柀”的兩個例子都見于《養(yǎng)生方》（039、060）。《養(yǎng)生方》的時代比較早，這種用字習慣可能是秦時習慣的遺留。“波”字的使用則很少，只有《日書》甲種142背的1例：“勿以筑（築）室及波（破）地。”還有周家臺秦簡《病房及其他》339簡的1例：“某癰某波（破）。”

解脫的｛脫｝，睡虎地秦簡用“說”“兌”各2例，不過前者見于《日書》乙種，后者見于《日書》甲種。兩種《日書》的用字形式不一致。

災殃的｛殃｝，秦漢簡帛中主要借“央”字記錄。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的《歲》《十二支忌》用“英”，共6例。《行》篇1例用“英”，2例用“央”。馬王堆帛書《陰陽五行乙篇·刑德占》則用“盎”，共7例，與其他諸篇明顯不同。帛書中記錄制勝的｛勝｝有兩種主要用字形式“朕”和“勝”，它們在各篇中都不同時使用，各篇之間基本呈現(xiàn)互補狀態(tài)。《老子》甲本及卷后古佚書作“勝”，而《老子》乙本及卷前古佚書則作“朕”。術(shù)數(shù)類文獻多作“勝”，但是《刑德》乙篇只用“朕”，與《刑德》甲篇、《刑德》丙篇只用“勝”相反。《春秋事語》《戰(zhàn)國縱橫家書》均用“勝”，《相馬經(jīng)》則用“朕”。《周易》及卷后佚書除了《周易》經(jīng)文及《二三子問》用“勝”，其余均用“朕”。

（三） 用字習慣的個人差異

不同抄手的用字習慣有時會有明顯的差異。例如武威漢簡《儀禮·甲本有司》篇由三個抄手抄寫。第1簡至第50簡由第一個抄手抄寫，第52簡至第73簡由第二個抄手抄寫，第74簡至第79簡由第三個抄手抄寫。（甘肅省博物館，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 2005）6110—13簡共12例“脊”均寫作“膌”，61—73簡共4例則直接寫作“脊”。帛書《戰(zhàn)國縱橫家書》從內(nèi)容來看，可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為前十四章，主題統(tǒng)一且各章之間聯(lián)系密切，書信作者為蘇秦。第十五章至第十九章為第二部分，每一章末尾都有字數(shù)統(tǒng)計，但各章內(nèi)容并非密切相關(guān)。第二十章至第二十七章為第三部分，各章在形式和內(nèi)容上都沒有聯(lián)系，應為零散篇章。（馬王堆漢墓帛書整理小組 1976）此外，帛書由三種不同的筆跡抄寫而成，第一種筆跡從起始抄寫至235行，第三種筆跡主要抄寫第二十七章，第二種筆跡抄寫其余部分。（裘錫圭 2014）201不同部分的某些用字形式有著比較明顯的差異，例如趙國的｛趙｝，第一章用“趙”，第二章至第十三章主要使用“勺”，第十五章至第二十六章主要使用“趙”。（陳怡彬 2020）142

（四） 低頻用字的獨特價值

除了關(guān)注規(guī)律性的高頻用字外，大量的低頻用字同樣值得關(guān)注。其中的大部分可能只是臨時的、個別的使用，不具有普遍性，但是也有一些具有特殊的認識價值。

1. 個別偶見的例子有時反映的是這種用字習慣剛產(chǎn)生或已趨于消亡的狀態(tài)

如“背”字，秦漢簡帛中最早的例子是西漢早期張家山漢簡中的1例，西漢中期也只有定州漢簡中的1例，西漢中晚期的西北屯戍漢簡中則有相當多的例子。結(jié)合秦文字主要使用“北”字記錄背部的｛背｝，而未見“背”字，［4］我們可以推斷西漢早期正是“背”字產(chǎn)生的時間。

再如，假借的｛假｝，睡虎地秦簡只用“叚”字，其他時代稍晚的秦簡牘中開始使用“假”字，不過數(shù)量還只有“叚”字的一半多一點，西漢早期簡帛中“叚”“假”的數(shù)量已大致相當。西漢中期以后，“叚”只有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蒼頡篇》069“叚耤合冥”一個例子，而此時“假”的使用已有50例。從這些數(shù)據(jù)可以確定｛假｝的用字形式有明顯的從“叚”到“假”的轉(zhuǎn)移趨勢，并且可以肯定此時見于《倉頡篇》的1例“叚”其實只是傳抄古書中殘存的用字現(xiàn)象。因此，通過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絕對數(shù)據(jù)的存在并不一定說明這種用字形式的流行。

2. 有些看上去是例外的極低頻用字，其實只是釋讀不夠準確

根據(jù)整理者的釋文，“值”字除了西漢中晚期的3個例子外，西漢早期張家山漢簡《算數(shù)書》還有2個例子記錄｛置｝。整理者釋作“值”的這兩個字（見27、48簡）其實都是“直”，字形略模糊，但是能辨認左側(cè)并無構(gòu)件。“直”記錄｛置｝在秦和西漢早期簡帛中有100多個例子，是一種極普遍的用法。

秦漢簡帛幾乎都使用“孰”字記錄｛熟｝。馬王堆帛書《五十二病方·加（痂）》363/353整理者釋“煮熟”的“熟”字，圖版下部并不清晰，這個字形很可能也是“孰”。

三、用字流行期的計量研究

秦漢時期是用字習慣變化較劇烈的時期，許多詞的記錄用字發(fā)生著巨大的變化。這種變化常常不是短時間內(nèi)完成的，而是一個逐漸變化的過程，用字具有明顯的流行期差異。正如裘錫圭先生（2013）185所指出的那樣：“有時候，表示同一個詞的不同假借字之間，有比較明顯的前后相承關(guān)系。”通過對一個詞多種用字形式使用頻率差異的歷時考察，可以比較清楚地描述用字習慣變化的趨勢和過程。由于大多數(shù)秦漢簡帛文獻的時代比較明確，這種變化過程所涉及的時間范圍可以在“秦漢”這樣比較寬泛的時間段內(nèi)進行進一步精細的斷代描寫，從而確定各種用字形式的具體流行時間及用字變化發(fā)展的速度。文獻類型等多種因素也會影響用字變化的進度，例如傳抄古書由于底本的關(guān)系，往往會保留較早期的用字形式。

（一） 用字習慣的時代特征

用字習慣具有非常明顯的時代特征。如，以“鼠”字記錄“給予”的｛予｝這個詞只出現(xiàn)于秦簡牘中，共64例，漢簡帛中未見。時代比較早的睡虎地秦簡中，“鼠”有19例，沒有“予”字。其他秦簡牘中的“予”字已出現(xiàn)34例，西漢早期則已有89例（詳見 表2）。可見“鼠”從戰(zhàn)國晚期秦國的睡虎地簡開始使用，到漢代停止。而“予”字的使用相對較遲，在其他秦簡牘中才出現(xiàn)，在秦簡牘文獻中，比例沒有超過“鼠”。但是這種用法到了西漢早期成為主流。

表2

用字習慣的轉(zhuǎn)變常有一個共存期，過程往往需要進一步的細致考察。“鼠”和“予”這兩種用字形式在兩種秦簡牘文獻中共存。岳麓秦簡中的共見分布極有規(guī)律。作“鼠”的39例皆見于秦王政時期的司法文書第一類。“時代明確的案例都屬于秦王政十八年至二十五年，即秦國統(tǒng)一六國前夕。”（朱漢民，陳松長 2013）12例“予”則只見于第四冊第二、三類的秦律。第四冊的秦律令條文中甚至有秦二世時期的令文，（陳松長 2013）其書寫時間應該相對比較遲。北大秦簡目前已經(jīng)公布的材料中，“予”字1例，見于《泰原有死者》；“鼠”4例，見于《算書》甲種2例，《魯久次問數(shù)于陳起》《禹九策》各1例。根據(jù)里耶秦簡“書同文”木方“鼠如故，更予人”的記載，上述秦簡的兩種用字形式的變化其實是“書同文”政策實施前后的用字差異。

從歷時角度來看，秦漢簡帛中的用字差異時常反映的是秦漢時期用字選擇的定型過程。秦漢文字不僅在字形上發(fā)生著隸變這一重大變化，在用字習慣上也在不斷發(fā)生變化調(diào)整。通過用字形式的定量考察，可以對秦漢時期用字選擇的發(fā)展趨勢有清晰的認識，也可以明確發(fā)展變化的具體過程。

值得注意的是，一個字形出現(xiàn)或存在的時間與記錄某詞的時間不一定一致，如“藏”字戰(zhàn)國璽印中就已出現(xiàn)，但直到西漢晚期才開始記錄“藏匿”一詞。一個字形開始記錄某詞的時間與這種記詞的流行時間也不一定一致，如“豆”字，戰(zhàn)國文字中就有記錄“豆子”一詞的例子，但是這種用法一直到西漢中晚期才流行。（張再興 2018）因此，我們對用字進行計量研究的時候必須區(qū)分其開始、流行和停止三個階段，而不能籠統(tǒng)地講。

（二） 用字流行時間范圍的確定

用字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不可能整齊劃一。往往在一種用字形式產(chǎn)生很長時間之后才被社會接受成為流行的用字習慣。同樣，當一種用字習慣不流行以后，也不時會有人繼續(xù)使用。因此，一種用字現(xiàn)象的流行時間僅僅依據(jù)有無這種用字現(xiàn)象是無法判斷的，其存在與流行的時間范圍需要根據(jù)定量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對比來進行判斷。

有些用字習慣雖然存在的時間很長，但是流行的時間很短。如“柏”用作“伯”，最早的例子見于北大秦簡《禹九策》16：“其祟風柏（伯）及街鬼，兇。”雖然秦簡牘中所見僅此1例，但是可以說明這種用法的產(chǎn)生時間較早。東漢時期的簡牘中雖未見到相關(guān)用例，但是直到東漢中晚期的碑刻中尚有少量此類例子。［5］當然，用“柏”記“伯”的例子主要集中在西漢中期以前，特別是西漢早期。［6］

有些用字習慣不僅歷史悠久，流行時間也很長。如“酉”記錄｛酒｝是先秦古文字中常見的用字形式。雖然秦時期“酒”字有31例，但是“酉”記錄｛酒｝仍有16例，占了一半（詳見表3）。可見秦時期以“酉”記錄｛酒｝的習慣還是比較常見的。特別是時間比較早的睡虎地秦簡，更是占了12例。到了西漢時期，用“酉”的例子只剩下了早期馬王堆的5例，“酒”字的數(shù)量已經(jīng)十分龐大。馬王堆的5例見于《式法》2例，《春秋事語》2例，《五十二病方》1例。這些文獻的時代都比較早，［7］更有可能是秦時期用字習慣的孑遺。

表3

對于某種用字現(xiàn)象產(chǎn)生、消亡的時間，確定起來有相當?shù)睦щy。但是通過用字流行階段前后的數(shù)量對比，我們可以做出大致的認定。與某種用字的流行階段相比較，在此之前的低頻使用階段，很可能就是其產(chǎn)生的階段。在此之后的低頻使用階段，很可能就是其消亡階段。

（三） 用字形式更替定型的速度差異

除了像新莽時期使用行政手段改變用字形式的突變之外，文字系統(tǒng)內(nèi)部的發(fā)展變化速度也有快有慢。在不斷嘗試記詞用字的過程中，某些用字形式的流行期很長，有些則很短。由于許多用字形式是先秦用字的繼承，也有許多用字形式在漢代以后長期延續(xù)，單從秦漢文字本身難以考察清楚其流行時間的長短。因此，如果要在秦漢這個時段進行用字變化的考察，需要轉(zhuǎn)換考察方式。

裘錫圭先生（1974/201218）對于字體演變曾有這樣的論述：“一種新字體總是孕育于舊字體內(nèi)部的。”我們可以借用這句話來說明用字的演變。新的用字形式跟舊的用字形式常有一個共存的時期。而在用字變化轉(zhuǎn)移的過程中，共存期有長有短，也就是用字更替定型的速度有快有慢。秦漢文字用字的變化劇烈，通過不同形式的用字更替定型時間來考察具有更強的可操作性。

如嫁娶的｛嫁｝，睡虎地秦簡中有22例作“家”，只有5例作“嫁”，“家”占據(jù)主流。但是后來迅速被“嫁”替代。稍晚的其他秦簡牘中，“家”只有2例，“嫁”已有15例，西漢早期，“嫁”已有81例，“家”只剩下印臺漢簡《日書》的3例。西漢中期以后材料中再未見到用“家”的例子。考慮到《日書》的繼承性，｛嫁｝的用字從“家”到“嫁”的轉(zhuǎn)移在西漢早期可能就已經(jīng)完成，整個轉(zhuǎn)移定型過程十分迅速。

有的定型時間則相對比較長。例如“直”字，從睡虎地秦簡開始就記錄價值的｛值｝。一直到東漢，還有大量例子。而“值”字直到西漢中晚期簡牘中才出現(xiàn)，且數(shù)量很少，總共只有敦煌漢簡、居延漢簡、肩水金關(guān)漢簡等西北屯戍漢簡中的4例（詳見表4）。［8］

表4

（四） 用字變化與文獻性質(zhì)的關(guān)系

文獻性質(zhì)與用字變化有相當?shù)年P(guān)系。從文獻的基本類型來看，古書類文獻即使離開原始成書的時間不算太遠，但也已歷經(jīng)了多次傳抄，不再是原始著作者的書寫面貌。如《老子》，除了秦漢時期的馬王堆帛書、北京大學藏西漢經(jīng)書外，還有更早的郭店楚簡版本。在抄手抄寫時，或多或少會受原先底本的影響，同時也可能會受到當時用字習慣的影響。而遣策、文書等應用類文獻為當時實際書寫，使用的更有可能是當時實際的用字習慣。

如動詞｛謂｝，先秦古文字借用“胃”記錄，秦漢簡帛中的用字情況變化頗大。從 表5的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9］整體來看，“謂”的使用比例逐步提高，到東漢時期簡牘，已經(jīng)只見“謂”了。此外，東漢石刻的11例和熹平石經(jīng)的19例也均作“謂”。可見古書中的寫法也已經(jīng)根據(jù)當時的流行寫法進行了改動。

表5

然而在各時代不同的具體文獻中，使用習慣有明顯的差別。

秦簡牘中以“謂”為主。具體數(shù)據(jù)見表6。不同文獻中的分布有所差異。時間稍早的睡虎地秦簡數(shù)量都不少，但是篇章差異非常明顯。《日書》甲種“胃”與“謂”的數(shù)量比例為29∶3，而《法律答問》為1∶94。這應該與文獻性質(zhì)相關(guān)。《日書》很可能有早期底本，保留早期用字習慣較多。而對秦律的問答應該是當時性的文獻，更可能采用當時的流行用字習慣。

表6

西漢早期文獻中的比例發(fā)生了相反的變化，“胃”字的使用比例是“謂”的五倍。其中的原因應該與此時材料多為古書相關(guān)，古書中保留早期用字習慣的可能性比較大。分析數(shù)量比較大的幾種材料，可以看出不同古書文獻中的用字也具有明顯的差異。

孔家坡《日書》簡40例均作“胃”。馬王堆簡帛中，“胃”與“謂”的比例是394∶50。《老子》甲乙本、《周易》及卷后古佚書等均作“胃”。“謂”主要見于《陰陽五行乙篇》《戰(zhàn)國縱橫家書》及三號墓醫(yī)書簡。《陰陽五行乙篇》中的《刑德占》《擇日表》主要用“謂”，《上朔》《天一》用“胃”。《戰(zhàn)國縱橫家書》中的“謂”字主要見于第十六章前，第十七章以后主要用“胃”。這與此篇的其他用字習慣變化基本一致。（陳怡彬 2020）137-150醫(yī)書簡中，“胃”11例，《十問》《合陰陽》共9例均作“胃”，而《天下至道談》前2例作“胃”，后8例作“謂”，可能是抄寫時改用了新興的用字形式。銀雀山漢簡中，“胃”與“謂”的比例是74∶20。其中，《孫子兵法》（11例）、《孫臏兵法》（4例）、《守法守令等十三篇》 （14例）、《六韜》（13例）等均只用“胃”。《陰陽時令、占候之類》《壹：論政論兵之類》兩部分多用“胃”，也夾雜一些“謂”。只有《晏子》5例，均用“謂”。張家山漢簡中，古書類的《蓋廬》《脈書》多用“胃”，而帶有當時文書性質(zhì)的《奏讞書》23例均用“謂”。

西漢中期，“謂”的比例比“胃”多了數(shù)倍。可見當時的主要通行寫法已經(jīng)是“謂”。但是具體考察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和定州漢簡兩種文獻，則用字情況有一些值得探討的地方。

定州漢簡除了一例應該是“未”字之訛的“謂”字之外，［11］其余用字情況見表7。

表7

從總體上看，“謂”的數(shù)量要明顯高于“胃”。在具體文獻中，有些分布比較有規(guī)律。如《六韜》中的4例“胃”都見于《國務》篇，4例“謂”都見于《六韜逸文》。《論語》中的4例“胃”都見于《堯曰》篇，此篇未用“謂”字，其余各篇則俱用“謂”字。古書各個篇章在結(jié)集之前往往曾經(jīng)獨立流傳。這些篇章用字不同的現(xiàn)象應該正是各篇所據(jù)底本不一致造成的。

有些則不是特別有規(guī)律，如《文子》中的6例，見于0735、0984、1180、2326、2373、2436簡，根據(jù)整理者的排序，這些簡不在一起。（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漢簡整理小組1995）這種情況的產(chǎn)生原因，可能是由于當時的字形選擇具有一定的書寫隨意性，也有可能這幾條簡屬于同一篇，但整理者的編排不盡合理，還可能是不同篇章所用底本不同。另外，《儒家者言·二十四》中1例作“胃”、1例作“謂”，也是同一篇中用字不一致的情況。

再看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各篇用字情況見表8。

表8

只使用“謂”字的文獻有《老子》《周馴》《趙正書》。《老子》為先秦古書，《周馴》的成書年代整理者認為應該在戰(zhàn)國晚期，《趙正書》的成書年代可能在西漢早期。這些文獻都使用“謂”，應該是已經(jīng)采用了當時通行的寫法。對比早期《老子》本子，可以清楚看到這種變化。郭店楚簡《老子》都使用“胃”，西漢早期的帛書本《老子》乙本35例都用“胃”，甲本33例用“胃”、1例用“謂”，“謂”字例出現(xiàn)在29行：“此之謂玄德。”

只使用“胃”字的文獻有《妄稽》《節(jié)》《雨書》《陰陽家言》。《揕輿》篇兩種寫法并見。4例“謂”都見于習語“是謂”。《老子》中共有19例“是謂”，說明這一習語在當時應該已經(jīng)習慣寫作“謂”。不過“是謂”在《節(jié)》《雨書》中都作“是胃”。整理者認為“（揕輿）記載的占驗事應都是戰(zhàn)國時期楚國的例子……需要注意的是，篇中的一些具體內(nèi)容應已經(jīng)過后人的編輯整理，并不一定是戰(zhàn)國時代楚國的原文。”（北京大學出土文獻研究所 2015）131我們似乎可以做出這樣的推斷，幾種陰陽術(shù)數(shù)類的文獻習慣使用的是“胃”，《揕輿》經(jīng)過了后人的改動，因此“是胃”寫作了“是謂”。

西漢中晚期，“胃”字已只有18個用例。16例見于新莽時期武威漢簡的《儀禮》，此文獻中未見直接寫作“謂”者。《儀禮》作為抄寫古書，這種寫法應該是原先底本書寫習慣的留存。從同時期其他文獻中基本都已寫作“謂”字來看，我們可以認為，此時｛謂｝的用字形式其實已經(jīng)定型作“謂”。肩水金關(guān)漢簡中的2例可能只是孑遺。［12］

四、相關(guān)工具書的設計

目前，已經(jīng)發(fā)表的秦漢簡帛文獻總字數(shù)已超過100萬字。如此龐大的數(shù)據(jù)量為用字斷代和歷時的定量研究提供了充分的材料基礎。然而要實現(xiàn)上述定量統(tǒng)計研究，傳統(tǒng)舉例性質(zhì)的通假字類工具書顯然已經(jīng)無法滿足需要，編纂合適的新型用字工具書是目前的迫切需求。

滿足定量統(tǒng)計研究需要的新型用字工具書應該具有以下功能：1. 改變傳統(tǒng)通假字工具書字視角模式的字組關(guān)聯(lián)方式，［13］以詞為視角，選擇合適的用字字形作為詞的代表，我們稱為“詞形用字”關(guān)聯(lián)起詞的各種用字形式。2. 包含所有用字形式的數(shù)據(jù)。傳統(tǒng)的通假字工具書并不收錄所謂的“本字”的使用情況，因此其用字數(shù)據(jù)其實是不全面的。3. 由于單純的個體數(shù)量統(tǒng)計常常難以說明問題，所以工具書需要提供各種用字形式的窮盡頻率數(shù)據(jù)，以便在用字形式的頻率比較中明確用字的地位。4. 用字形式的頻率數(shù)據(jù)需要分斷代提供歷時的視角，以便進行發(fā)展變化的考察。5. 不同地域、不同性質(zhì)的文獻，其用字特點并不完全相同，其發(fā)展變化的情況也不完全一致。因此工具書需要提供文獻分布的情況。這種文獻分布差異包括兩個方面：一是以出土地為單位的文獻種類，例如睡虎地秦墓竹簡、張家山漢簡、肩水金關(guān)漢簡等；一是根據(jù)文獻內(nèi)容進行的性質(zhì)分類，例如大的分類有古書類和公私文書類，小的分類有古書類的經(jīng)子典籍、醫(yī)書、算數(shù)書、日書，文書類的法律文書、行政文書、書信、遣策等。有些地方出土的文獻性質(zhì)比較單純，如西北屯戍漢簡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文書。有些則比較復雜，如張家山漢簡中有法律文書、算數(shù)書、醫(yī)書、兵書、遣策等。

基于上述要求，我們以秦漢簡帛文獻語料庫為依托，編纂了《秦漢簡帛文獻斷代用字譜》（以下簡稱《用字譜》）。其主要結(jié)構(gòu)設計如下。

（一） 根據(jù)斷代分卷

為了突出用字的斷代特征，首先根據(jù)斷代分卷。共分為秦簡牘卷、西漢早期簡帛卷、西漢中晚期簡牘卷、［14］東漢簡牘卷（附東漢石刻）四個分卷。

（二） 各卷分為三個主體部分

1. 《文獻分布頻率對照表》

其目的是直觀地展示詞的用字形式及其頻率差異。此表以詞形用字（表中直接簡稱為“詞”）為單位，以表格形式列出詞的每種用字形式在各種文獻中的分布數(shù)量，展現(xiàn)各用字形式在不同文獻中的使用差異。同時附列詞形用字在文獻中的實際使用數(shù)量（即“詞頻”，具體出處見下文所述附錄一）以及各用字形式的本用例的數(shù)量（即“字頻”，具體出處見下文所述附錄二）。

表9 《文獻分布頻率對照表》示例

2. 《辭例》

其目的是呈現(xiàn)字的記詞形式及不同文獻中的具體用例分布。以各用字形式為單位，窮盡列舉用字形式的每種記詞功能的所有出處，提供該記詞功能的具體語言環(huán)境。

表10 《辭例》示例

3. 附錄

附錄一為《詞形用字用例出處總表》。詞形用字實際上也是一種用字形式。例如，記錄嫁娶的｛娶｝，秦漢簡帛中的主要用字形式為“取”，此外還有少量的“聚”“?”“娶”。該書主體部分收錄了用字形式“取”“聚”“?”，但是不收錄作為詞形用字的“娶”的例子。如居延新簡EPF22.826“毋（無）嫁娶過令者”，武威漢簡《儀禮·甲本服傳》013“父必三年然后（後）娶”等。

這樣的編排設計一方面是由于《用字譜》的體例所決定的，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部分詞形用字的數(shù)量過于龐大而做出的選擇。例如，“又”字常記錄｛有｝，而秦漢簡帛中的“有”字多達6000多例。如此巨大的數(shù)量明顯不適合與其他用字形式并列收錄，但是在研究用字時，詞形用字的使用情況往往又是必不可少的材料。為了彌補這方面的不足，該表提供詞形用字的所有出處，以便讀者與《用字譜》所收錄的用字形式進行比較研究。

表11 附錄一示例

附錄二為《用字本用例出處總表》。所謂的“本用例”是指《用字譜》所收的某個用字形式，除了書中所收錄的記詞功能以外，其他無需改讀的用例。《用字譜》所收的例子均可以看作是“他用”。例如“河”字，除了《用字譜》所收錄的記錄｛苛｝｛何｝｛酒｝｛荷｝｛呵｝等記詞功能之外，秦漢簡帛中尚有700多例無需改讀的、表示其本義或地名等的例子。這700多例即“本用例”，該表提供這些用例的所有出處，以便讀者查檢。

此表的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在考察一個字的記詞功能時，常需要比較各種功能的數(shù)量比例。不同字的本用和他用比例差別很大，反映了其記詞功能的差別。

例如，“去”字在秦漢簡帛中有多種記詞功能。在馬王堆帛書《陰陽五行甲篇》中記錄二十八宿的星名｛虛｝，銀雀山漢簡《曹氏陰陽》中記錄張口義的｛呿｝，張家山漢簡《引書》中記錄啟闔義的｛闔｝，（陳斯鵬 2004）西北屯戍漢簡中記錄 的｛ ｝。此外，更多的則是其本用功能，表示來去、除去等義，占其所有用例的97%，可見其主要的記詞功能還是本用。也有一些字在秦漢簡帛中反映出的主要記詞功能并非本用。例如，“諒”字，《說文解字·言部》解釋其本義為“信也”；但是秦漢簡帛中大多記錄笞掠的｛掠｝，未見本用的功能。由于《用字譜》只收錄其記錄其他詞的情況，其余本用例未予收錄，導致無法進行這方面的比較研究，故以此表作為補充。

第二，從詞的用字形式視角來看，也具有同樣的補充作用。

例如措置義的｛措｝，簡本《儀禮》作“措”，今本作“錯”，我們以“措”為措置義的詞形用字，所以簡本《儀禮》的這種用例在《用字譜》中就不會作為用字組出現(xiàn)。此附錄中列舉詞形用字“措”的出處即可供讀者對比。

第三，有些詞形用字本身即是某一時期的習慣用字。我們在此附上用字本用例，有助于更全面地把握秦漢簡帛的用字面貌。

例如，爭斗、戰(zhàn)斗義的｛鬭｝，《用字譜》中僅收錄詞形用字之外的“斲”“斗”。但“鬭”自秦至東漢的簡帛碑刻材料中皆有使用。秦簡牘中多用“斲”，共44例，但睡虎地秦簡中亦見用“鬭”，共17例。西漢早期用“斲”仍多見，共29例，但已習慣用“鬭”，共49例。西漢中晚期，用“鬭”占了絕對的優(yōu)勢，共42例；用“斲”僅2例；另有1例用“斗”。東漢簡牘及碑刻中則僅見用“鬭”，共17例。通過比較｛鬭｝的各種用字形式在不同時期的使用情況可以發(fā)現(xiàn)，秦漢簡帛及碑刻文獻時期，記｛鬭｝的用字習慣是從用“斲”向用“鬭”動態(tài)演變的過程。我們以“鬭”為詞形用字，所以“鬭”的用例在《用字譜》中就不作為用字組出現(xiàn)，但亦是研究｛鬭｝的用字演變的重要部分。

需要說明的是，秦漢簡帛中有不少字的意義在學界仍然存在爭議，在難以決斷的情況下，我們未作為用字收錄。另外，由于斷簡、殘篇等原因，語境缺失也導致部分字的意義難以確定，即使按照當時的習慣，基本應該是記錄某個詞的，但出于謹慎，我們暫不作為用字收錄。此附錄即可補充這些字的具體出處，以供查驗。雖然我們已經(jīng)努力采取各種手段盡量窮盡地標注收錄字的記詞形式，但是限于學識，遺漏在所難免。此附錄所提供的完整本用例出處，也便于讀者展開進一步的審核。

表12 附錄二示例

從功能上講，這兩個附錄所收用例及出處與正文相互補充，具有同樣重要的用字研究價值。但是由于篇幅過大，不宜以紙質(zhì)方式呈現(xiàn)，故作為附錄，以電子書的形式供讀者下載使用。

（三） 《用字頻率斷代對照總表》

此表提供《用字譜》所收所有用字形式的總頻率以及四個斷代各自的頻率，以便直觀展現(xiàn)各種用字形式在不同斷代的變化。此表附在《東漢簡牘卷（附東漢石刻）》之后。

表13 《用字頻率斷代對照總表》示例

附注

［1］ 關(guān)于習用字的概念，參裘錫圭（2013）246-247《文字學概要》修訂本。

［2］ 裘錫圭先生（2013）185認為：“傳世先秦古籍中借‘汝’之例，似皆后人所改。” ［3］ 阜陽漢簡《周易·井》0198：“卜半（判）及家彼（破）半（判）。”［4］ 北大秦簡《魯久次問數(shù)于陳起》147中整理者釋作“脊、背、肩”的“背”字作，其實是“脅”字。簡中所舉各身體部位并不重復。而“背”字《說文》訓“脊”，兩字同義。

［5］ 漢碑有2例，見于東漢安帝延光二年《嵩山開母廟石闕銘》：“柏（伯）鯀稱遂。”《武梁祠堂畫像題字》：“柏（伯）榆［傷］親老年。”

［6］ 西漢早期43例，西漢中期3例，西漢中晚期的肩水金關(guān)漢簡1例。

［7］ 參裘錫圭主編（2014）《長沙馬王堆漢墓簡帛集成》相關(guān)說明。

［8］ 肩水金關(guān)簡的例子從“彳”作“徝”。“徝”字《玉篇》釋“施”，《集韻》作為“陟”之或體。漢簡中“彳”“亻”常互作，因此這里應該就是“值”之異體。

［9］ 由于形式特殊，秦西漢早期術(shù)數(shù)文獻中以“是=”表示“是謂”的形式均未統(tǒng)計在內(nèi)。共計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10例、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30例、馬王堆帛書《天文氣象雜占》5例。

［10］ 根據(jù)下文討論的需要，西漢中期的北大漢簡、定州漢簡獨立統(tǒng)計。

［12］ T10：002A：“行乎外之胃（謂）行道”，是比較規(guī)整的隸書，似非文書性質(zhì)。T21：374A：“長卿即胃（謂）少君”，似為書信，然書寫工整，與一般書信有別。

［13］ 例如，秦漢簡帛中常見的“兇”與“兇”的通用，所表示的意義相同。通假字工具書常根據(jù)文獻中實際用字的不同，分“兇-兇”“兇-兇”兩組通假字列舉，而不是作為同一個詞的兩種用字形式列舉。

［14］ 西漢中晚期的材料不區(qū)分中期與晚期。一方面，比較明確的西漢中期的材料比較少，只有定州漢簡、北大漢簡等數(shù)種。另一方面，數(shù)量巨大的西北屯戍漢簡的延續(xù)時間從漢武帝一直到東漢，許多材料的具體斷代比較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