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正確的事

張茸，1981年出生于北京。上海同濟大學工學學士，德國基爾大學理學碩士。淘寶店主，貿易公司合伙人。

“詹小姐，剛看到有個背影很像你的人進你家了，我還以為是你，還想打招呼來著，但想到你出門時，穿的不是那身衣服。”

詹納拎著一袋零食剛走進小區大門，迎面就遇到物業公司經理，她答道：“那是我的一個好朋友，來我這里住幾天。”詹納故作神秘地說，“她是來躲瘋狂追求者的，所以就低調一點！”物業公司經理作恍然大悟狀。

“安妮，我回來了。”詹納一進家門就把零食放在茶幾上，招呼自己的好朋友，“快出來，你點的加冰焦糖瑪奇朵。”

“你還真買回來啦，我隨口一說。”安妮一臉尷尬又難掩驚喜，隨即期待地說，“你這么有能力，快幫我解決一下這個大難題呢！”

“邊吃邊聊吧，”詹納說，“我覺得，你這個問題涉及價值觀，而不是能力。”詹納坐在安妮對面的沙發上，身子靠在椅背上，“如果你站在投資人一方，當然是覺得越快收回投資越好。如果是個有瑕疵的公司，確實也影響退出的價格。目前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態度強硬絕對是一種合理的避險方式。從被投資的公司方面來說呢，雖然可能會在輿論上受譴責，以后難免會被翻舊賬，但實在扛不住就把責任往無良資本身上一推，自己扮演不得已而為之的弱者，想要全身而退也不難。反正幾個世紀以來，資本的罪名已經數不勝數了，多一條不多，少一條不少。”

“我只是這個項目的財務顧問，與投資方和被投資公司兩邊的關系都差不多。”安妮喝了一口咖啡，嘟著嘴說，“這才是我比較猶豫的事情，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不是窺探你的商業機密，但你不把病情說清楚，我也沒法對癥下藥給你建議。”詹納向前探過上半身，下意識蜷起手指用關節敲了敲茶幾的玻璃臺面，“這個引發大批人群排隊購買奶茶的營銷計劃究竟是誰最早提出來的？”

“呃，”安妮臉上的表情逐漸凝固，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看來我沒有猜錯。”詹納身子靠回沙發背，一臉無奈地說，“這個項目你能抽成幾個點？至于用這種殺雞取卵的辦法嗎？”

“現在的生意實在太難做了，每個行業都有很多個差不多的初創公司在爭奪下一輪投資。”安妮的口氣像是默認了詹納的猜測，“我手里這家公司最有競爭力的賣點，就是奶茶門店都在‘網紅’打卡地，這樣找人去排隊的宣傳效果更好。”

“你一定要在每個門店都復制這種大排長龍的戲碼嗎？”詹納眨眨眼睛。

“必須的啊！”安妮斬釘截鐵地回答，“現在安排明星探店，人工痕跡都太重了，沒幾個人會相信，還不如來個大型實景真人秀。和線上比，線下看熱鬧的人顯然更多，而且直接就可以轉化為實際購買。這次就是運氣太好了，趕上有個大明星做街拍，背景是一家門店外排了很多人，我們一夜之間聲名鵲起，那個明星的經紀公司發現之后就不愿意了。”

“這難道不應該是他們節目制作的事故嗎？”詹納下意識地抓了抓頭發。

“我也這么認為，”安妮癟著嘴說，“但他們覺得自己虧了。在節目宣傳的采訪里，暗示我們預先得到情報，故意在那里擺拍蹭他們節目的流量。他們借社會新聞的輿情，反過來蹭我們的流量了。”

“這確實有點兒麻煩，你又不能出來澄清說，你是雇人在每家店前都安排了人排隊。”詹納一臉尷尬，“那就成不打自招了。”

“其實奶茶店找人排隊這個點子是找的品牌運營外包做的，聽說還是幾個策劃人一起頭腦風暴出來的方案。”安妮說，“我當時覺得奶茶店的營銷創意已經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了，他們還能有什么資源？沒想到他們簡單粗暴用錢砸，采取人海戰術。”

“現實中往往是這樣。你越是想不到的地方，越有不可預料的事發生。”詹納聳聳肩膀，“你這種空降的領導，無法窺探這些想要逆襲人群的心聲。我也是看過一個紀錄片才知道，新品上市、新店開張、新樓盤放號什么的，都有專門的人安排排隊。還能根據產品定位，幫你選擇年輕人排奶茶、中年人排新樓盤、老年人排保健品什么的。”

“要按你說的這樣，”安妮反問，“這種營銷數據‘內卷’豈不是成為常態了嗎？”

“你作為天使投資輪的財務顧問，是不是應該關注創新？”詹納一臉無奈，“你的本職工作應該是用創新打破‘內卷’吧？”

“不跑題了！”安妮撇撇嘴，“我現在發愁的是，這事兒都上社會新聞了，我該怎么給領導寫報告說明這件事。感覺千頭萬緒，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只是不想當‘背鍋俠’而已。”詹納偷笑，“不能把鍋甩給被投資的公司，更不能甩給投資人，因為你的提成還要看人家的臉色，所以才左右為難吧？”

“是啊。”安妮央求道，“好姐姐，求你給指個方向吧，你一向辦法多。”

“這有什么難的？實話實說唄！”詹納聳聳肩，“這個餿主意又不是你想出來的。”

“但畢竟是我認可的。”安妮支支吾吾地回答。

“你又沒認可過這種無底線的操作。換句話說，你雖然應該承擔一些責任，但畢竟是有限的次要責任。”詹納解釋說，“人都有畏難心理。畢竟你的出發點是好的，就不要用一個假象去掩蓋另外一個假象了。先保持沉默，直到領導給你批復，然后按領導的意思辦唄。”

“你怎么比我還理解我自己啊！”安妮苦笑，“能依靠的就剩英明神武的領導了！”

詹納看著安妮拿著咖啡去回郵件，右手托著下巴陷入沉思。其實在事發之前，大家都曾在利益的誘惑和對困難的畏懼中痛苦掙扎，之后又在良知和名聲中反復權衡。身處復雜的職場大環境，雖然難免隨波逐流，漠視一些無法控制的環節，但無論如何，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圍之內，還是應該堅持只做正確的事情。如何判斷對錯呢？遵紀守法是底線，不蓄意侵害別人的利益是一把很好的衡量尺子。

看著正在噼里啪啦敲打鍵盤的安妮，詹納很欣慰自己的好友雖然意志并不堅強，但還是沒有跨過那條是非紅線。詹納真心希望安妮能以此事為鑒，吸取足夠的教訓，在未來的工作中越走越順利。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吱吱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