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筠巢畫像圖》題跋釋讀

齊向陽

（惠民縣博物館，山東 惠民 251700）

0 引言

《筠巢畫像圖》（圖1、圖2）原名《李之芳行樂圖》，又名《閣老行樂圖》，是明末清初著名人物畫家謝彬創作的一幅人物畫，現收藏于惠民縣博物館。此畫為絹本，長卷樣式，由畫心與拖尾部分的題跋兩大部分組成。畫心縱42.5厘米、橫238厘米；題跋縱42.5厘米、橫300厘米；長卷總長804厘米。畫心部分描繪的是清代康熙年間一個官吏的三個生活場面。因該畫是名家所畫、名人題跋、名人畫像，故具有較高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1992年該畫被山東省文物鑒定委員會專家組鑒定為一級文物。

圖1 《筠巢畫像圖》手卷

圖2 《筠巢畫像圖》題跋部分

筆者曾對畫中主人公、畫作名稱、創作年代進行過考證，得出此畫中的主人公是清康熙時期文華殿大學士山東武定人李之芳的長子李鐘麟（字玉書，號筠巢），并不是李之芳本人；此畫的創作年代是康熙十七年（1678）；此畫是畫家謝彬78歲時的作品等結論。這些都發表于《文物鑒定與鑒賞》總227期的《清〈李之芳行樂圖〉考》一文中，在此不再贅述。

在此畫的拖尾部分有11個人的題跋，都是畫中主人的朋友或相識，大部分為當時的官員和文化名人。他們分別是：清代戲曲家徐沁、浙東學派學者鄭梁、兵部右侍郎孫光祀、內閣學士汪灝、內閣中書許曰琮、翰林院編修耿愿魯、康熙進士曹延懿、佳山堂六子之一吳農祥、文化名人兼收藏家李書云、詩人兼書家周而衍、“性靈派”詩人兼書法家趙執信。他們分別對主人及畫作進行品評，并且鈐印了自己的印章。他們中大多數人的社會聲望和文化成就均超過了李鐘麟。名人題跋增加了這幅畫的藝術價值、史料價值，使得原來單純的繪畫藝術變成了詩、書、畫、印俱佳的作品，為研究李鐘麟及題跋者提供了寶貴的歷史資料，也使這幅畫變得傳承有序。

由于古人的題跋沒有標點，個別字是草書和異體字，鈐印是篆書，給解讀和辨認帶來了一定的困難，在展覽中也會給講解帶來影響。筆者試著對本畫的題跋進行斷句、釋讀，對鈐印做辨認，對題跋者做簡單介紹，以便使其他人更好地研究利用該畫作。

1 徐沁題跋

1.1 徐沁題跋文與鈐印（圖3）

圖3 《筠巢畫像圖》徐沁題跋

題跋文如下：

筠巢老世兄像贊

長公風華，疇堪與匹；長公神奇，人未易悉。故分則為三，而和則歸一。調鸚深院，饒鄉澤之柔情；摹禊踈林，追硬黃之妙筆；對弈者誰？歡然促膝，落子無聲。勝負莫必是我，非我敢以請質。

若耶弟徐沁頓首題

鈐印三個：借庵（朱文）、徐沁之印（白文）、水浣（朱文）。

題跋的開頭點明了這幅畫的主人是筠巢老世兄，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讓觀賞者知道這幅畫到底畫的是誰。題跋文贊揚了畫主人筠巢，指出畫面分三個部分，包含三個生活場面，但都是圍繞一個人——筠巢。從徐沁對筠巢的稱呼和落款上可以看出徐沁與李鐘麟的關系比較密切。

1.2 徐沁簡介

徐沁（1626—1683），又名煉，字冶公、水浣，號野畦，又號野公，別署雙溪薦山、若耶野老、蒼山子等。清代戲曲家。浙江余姚人（一說會稽人），臨山官籍，太學生。他博通經史，善考證。康熙十七年（1678）薦舉博學鴻詞，辭不就，退居耶溪，著書秋水堂。著有《秋水堂稿》《謝翱年譜》《越書小篆》《墨苑志》《明畫錄》《三晉紀行》《楚游錄》，亦能填詞，有《曲波園傳奇》傳世。

2 鄭梁題跋

2.1 鄭梁題跋文與鈐印（圖4）

圖4 《筠巢畫像圖》鄭梁題跋

題跋文如下：

我初不識筠巢面，筠巢先已識我心。相逢劇談不知倦，窗外竟日雨淫淫。明晨天晴階草翠，叩門攜卷囑我吟。我苦枵腸寸已盡，從容展卷未敢任。但見一人坐對野翁弈，當其落子睫如禁。從來國手不輕敲，亦證其人智勇沉。又見一人仰視調鸚鵡，乾坤元化飽胸襟，不然戰勝而肥者，豈猶荒此色與禽。又見一人倚石而執筆，注目法書未肯臨。點畫小技意如此，何事不能縱且擒。須臾卷盡，反復閱三人之面，不與筠巢之面差毫針。拍案狂呼欲起舞，文產謝氏翰墨何漓淋，吁，嗟乎！人生之面本一耳，及至登場做戲難追尋，逢人涂抹倏黑白，熱則桂附冷蓮苓，如君三面只一面，億千萬面亦如今，我今識面心亦識，與子交兮交可深。君家事業齊李郭門第，起家亦可別纓簪，況負寸氣優儒雅。日登廊廟心璆琳，所查老家賢子弟，風流不異朝占林。謝安之棋右軍書，千載而下人猶欽。鳳雛一鳴可以驚天下，不與能言之鳥同好音。使人謂余言不誣，余與子交真斷金。

慈溪弟鄭梁拜題

鈐印：寒村鄭梁（白文）。

鄭梁的題跋是本畫所有題跋中文字最多、介紹最為詳細的。鄭梁原來在李鐘麟的父親李之芳手下做過幕僚，兩人關系比較密切。李鐘麟把畫送到鄭梁處，請他作跋。鄭梁在題跋中對李鐘麟極盡贊美之詞，可見兩人交情之深。

2.2 鄭梁簡介

鄭梁（1637—1713），字子夏、禹梅、百祥，初號香梅，后號因亭、踽庵、寒村，清代浙江慈溪鸛浦（今屬慈城）人，浙東學派學者，是大學者黃宗羲的弟子。康熙十二年（1673），鄭梁曾入李之芳幕中。康熙二十七年（1688）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官至廣東高州知府。62歲為終養乞假歸家，63歲中風，右半身癱瘓，改名風，字聲雅，號半人。他以左手作書畫，人視為仙吏，工詩文，嘗作《曉行》詩，人呼為鄭曉行。家富藏書，與天一閣相埒，兼善畫，有《寒村詩文集》傳世。

3 孫光祀題跋

3.1 孫光祀題跋文與鈐印（圖5）

圖5 《筠巢畫像圖》孫光祀題跋

題跋文如下：

其姿修以潔，其容溫而理，其氣奕奕，其神止止凝乎？其若有思晶然，其無所滓，識饒機略，腹馀經史，對弈澄懷。含毫伸紙，娛子調鸚。適其所喜松石之間，足消凡鄙驕奢，不能靡文質有，所底誠家學之有。自抑友愛之，足紀蓋清華之偉器，而名流之備美。試由貌以征心，爰即表而測里，其儀可象，展也君子。

康熙庚申（1680）六十七歲濼叟孫光祀題

鈐印：趵泉閑叟（朱文）、光祀之印（白文）、怍庭氏（朱文）。

孫光祀是山東濟南人，與李鐘麟的父親李之芳同朝為官，屬于李鐘麟的長輩級別的人物，所以他的題跋行文比較平靜，既有贊揚又有鼓勵。雖然作跋時已經是六十七歲老人，字體卻工整俊秀。

3.2 孫光祀簡介

孫光祀（1614—1698），字溯玉，號怍庭。清代平陰孫官莊人。清順治乙未年（即順治十二年，1655）中進士，選庶吉士，翌年授禮科給事中，歷任刑、兵、吏、戶、禮五科給事中、太常寺少卿、翰林院提督四譯館、通政使司右通政，通政使、兵部右侍郎，孫光祀前后在官場20多年，懲貪剔弊，侃侃敢言。為官后遷至濟南歷城。著有《詹余軒集》八卷，入《四庫全書》。

4 汪灝題跋

4.1 汪灝題跋文與鈐印（圖6）

圖6 《筠巢畫像圖》汪灝題跋

題跋文如下：

胡然而弈，以消勝氣；維波老人，黃石后身。胡然而睹，知音鸚鵡；抱子婉孌，聊與語言。胡然而書，著之索居；豈止臨摹，乞米換鵝。作如是觀。唯適之安時，主事起大抵如此。與時諧行，人各有能有不能，個中因果，殆肖乎無可無不可。

清淵弟汪灝拜贊

鈐印：且插梅花醉洛陽（白文）、汪灝之印（白文）、文漪（朱文）。

4.2 汪灝簡介

汪灝（1651—1718），字文漪，一字天泉，號畏庵，臨清市花園村人。康熙二十四年（1685）進士。他先后歷官翰林院編修、禮部侍郎、河南巡撫、內閣學士等職。

5 許曰琮題跋

5.1 許曰琮題跋文與鈐印（圖7）

圖7 《筠巢畫像圖》許曰琮題跋

題跋文如下：

貌溫以朗，神清而妍，興同北海，才并青蓮。夢回雙筆，臨池欲仙。行義用智，動靜無愆。雪衣伺案，囀語便便。將無二使，爭局意傳。白鵝雖佳，靈禽使先。寄彼幽賞，樂我性天。山花處處，水月年年。所謂伊人，于茲宛然。

西泠世弟許曰琮拜贊

鈐印：采芝（朱文）、許曰琮印（白文）、亦蒼（朱文）。

5.2 許曰琮簡介

許曰琮，字道潤，浙江錢塘人，清代康熙六年（1667）丁未科殿試金榜第三甲，官內閣中書。

6 耿愿魯題跋

6.1 耿愿魯題跋文與鈐印（圖8）

圖8 《筠巢畫像圖》耿愿魯題跋

題跋文如下：

嘻兀然而對者，東山之奕耶！注目而睇者，樂天之雙姬也！科頭而揮灑者，王右軍之墨池耶！君豈有逸世之風與？吾觀其度翱翔，其容盎睟。波泉石何能藏，而魚鳥焉足累？又胡為乎聞鸚鵡聲而颯爽，其神致奕中之法、書中之禪，吾還與君相試，君必嗒然笑曰：“子謂我現變幻之身，吾直以備四時之氣。”

東郡弟耿愿魯拜題

鈐印：謖謖勁松下風（朱文）、耿愿魯印（朱文、白文）、韋齋（朱文）。

6.2 耿愿魯簡介

耿愿魯（1648—1682），清山東館陶縣人，耿如杞之孫。字公望，號又樸，又號韋齋、如杞孫，自幼聰慧。清康熙九年（1670）庚戌科第二甲第四名進士，選授庶吉士，官至翰林院編修分校，著有《韋齋集》七卷，36歲病卒于京師。耿愿魯善詩工書，尤精通滿文，清初文學家王士禎評其詩如“初月芙蓉，自然可愛”。

7 曹延懿題跋

7.1 曹延懿題跋文與鈐印（圖9）

圖9 《筠巢畫像圖》曹延懿題跋

題跋文如下：

盤谷山林，平泉花石。燕坐伊誰，豐神奕奕。鳳雛驥子，婉孌在側。其圍棋賭墅，似將陳淝水之師；其握管臨池，欲追仿蘭亭之跡。殆以端鄉之門第，北海之文翰，而兼藥師之籌策者耶！吾披圖而企想，仿佛合三人而為一。

康熙辛酉（1681）重陽日婁東曹延懿拜題

鈐印：延懿私印（白文）、九咸（朱文）。

7.2 曹延懿簡介

曹延懿，字九咸，號蘧（qú）庵。清代江蘇太倉人，康熙三十年（1691）進士，授程鄉知縣，著有《蘧庵詩集》《蘧庵詞》。

8 吳農祥題跋

8.1 吳農祥題跋文與鈐印（圖10）

圖10 《筠巢畫像圖》吳農祥題跋

題跋文如下：

朗表奇姿，珠庭日角。毓秀星辰，合符河岳。偶爾文楸，沉思楊榷。虎穴雁行，敵者不覺舉棋不定；未瞻所學，局中鴻鵠誰參帷幄？城北徐公，見頗卓犖。對手或輸，斜飛橫掠。東山折齒，退而大噱。始知經營，只在數著。對弈。男兒英豪，氣概龍虎，亦有柔腸矜心。歌舞吾友，襟懷視師，金鼓鋒鏑潛消霓虹，外吐如何，同聲而在，兒女盈盈，朱樓還相爾汝。珠圍翠褓，小立絮語。懊儂惱公偷窺，堂廡傍睨樊籠。聰明鸚鵡。調禽。憶昔寅卯，樓舡巢車，吾師督師，馳檄桐廬，驚聞幞被，卷甲里閭，兼統義故，負擔荷鋤，經營國事，條牒軍書，鐃歌凱奏，濡墨有余，尚慮鴻雁未集，厥居削牘奏記。如聞唏噓，危疆底定，仍侍庭除。寧羨貴仕，天祿石渠。草檄

康熙壬戌（1682）初春蕭臺世弟吳農祥敬題

鈐印：吳農祥（白文）、慶百（朱文）。

8.2 吳農祥簡介

吳農祥（1632—1708），字慶百，號星叟，別號嘯臺、宜齋、大滌山樵，浙江錢塘（今杭州）人，諸生。薦舉博學鴻詞，因故報罷，與毛奇齡、陳維崧、吳任臣、王嗣槐、徐林鴻稱“佳山堂六子”。吳農祥為人剛介亮直，學貫五經，尤精于《易》及宋儒性理之學，著有《補錄文獻通考》《綠窗讀史》《明史瑣事》《唐詩辨疑》《輿圖隸史匯考》等。

9 宗孔題跋

9.1 宗孔題跋文與鈐印（圖11）

圖11 《筠巢畫像圖》宗孔題跋

題跋文如下：

不可無一，不可有二，猶龍家風，君子三變。

廣陵宗孔題于秘園

鈐印：秘園（朱文）、宗孔（朱文）、書云（朱文）。

9.2 宗孔簡介

李書云（1620—1689），名宗孔，字書云，別號秘園，明末清初揚州人，順治四年（1647）進士及第，康熙年間做過工科給事中的官職，愛好收藏，他曾經收藏有豐富而精美的古代文物，僅五代時期大畫家關仝的《秋山晚翠圖》上便有李宗孔的收藏印鑒四枚，刻印文字分別是“李宗孔”“守真抱一”“秘園”“廣陵李書樓珍賞圖書”。

10 周而衍題跋

10.1 周而衍題跋文與鈐印（圖12）

圖12 《筠巢畫像圖》周而衍題跋

題跋文如下：

方其對敲，莫撼其深堅。及其點筆，意得而忘言。何鸚鵡之足賦，但撿夫晴窗白云之篇。若其智周肆應，體妙屢遷，超然雅量，豈繪事所能傳？

金壇小弟周而衍拜題

鈐印：東會（朱文）、而（朱文）、衍（朱文）。

10.2 周而衍簡介

周而衍，字東會，號白云居士，明末清初江蘇金壇人。周氏為著名詩人兼書家，與清初的一些重要書畫家多有往來，詩詞題跋屢見于存世書畫作品，王翚《清暉贈言》就收錄有周氏題贈的詩作。

11 趙執信題跋

11.1 趙執信題跋文與鈐印（圖13）

圖13 《筠巢畫像圖》趙執信題跋

題跋文如下：

老手文侯號最能，尋常行路揔羞稱。眼中標格翩翩甚，不貌平原貌信陵。家近瑯琊舊墨池，風流大令亦堪師。閑耽亦局非無意，看取他年折屐時。花能言語鳥能歌，一笑關情底處多。金籠雪衣如有恨，祗應無京綠衣何。一麾往事江湖遠，十載虛聲筆墨慚。黃菊支離應笑客，白頭相見在江南。

壬午（1702）暮秋下旬益都弟趙執信題

鈐印：清真（朱文）、抱厀居士（白文）、趙執信印（朱文）。

11.2 趙執信簡介

趙執信（1662—1744），字伸符，號秋谷，又號飴山，青州府益都縣顏神鎮（今屬山東省淄博市）人，清代詩人、詩論家、書法家。趙執信18歲時，考中康熙十八年（1679）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曾主持山西鄉試，后遷右贊善，兼翰林院檢討，并擔任《明史》的纂修官。

12 結束語

《筠巢畫像圖》拖尾部分的題跋對于研究該畫具有非常重要的價值和意義。通過對題跋文的斷句、釋讀，我們對畫面內容有更深刻、更完整的理解和掌握，弄清了人物之間的關系脈絡，對題跋者有了大體的了解，澄清了一些錯誤認識，解決了其中某些文字和印文較難辨識的問題，給今后的講解工作帶來了便利，也給其他研究者提供了方便。在釋讀的同時，也欣賞了古人的文采、書法風格，拓展了自己的知識視野。題跋中的鈐印也具有十分重要的文化價值，可為以后鑒定這些歷史名人作品的真偽提供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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