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潤生
群山沉默。雨水倒懸
河流因龍脈而拐彎,我回來了
疲憊得像個故人。草木蔥蘢
路邊又添了新墳
村莊依然寂靜。除了傾斜的祠堂
淋濕的對聯,其余沒有磨損
白霧填平崖壑,帶著善意
仿佛給予。打開空空的雙手
原諒了所有漏失
大雪融盡,山上就有花開了
黃黃的。米粒大小的花
開在青色枝條上
野櫻桃花也開了,白白的
無拘無束的樣子。兩間朽木房外
傳來一聲嘆息,穿過濃霧
竟如此熟悉。有人身形瘦削
站在地壩間,枯萎荒草
已淹沒了他沾滿黃泥的鞋
一只白頭喜鵲
在酸棗樹上,跳來跳去
一會就飛走了
春天,星星稀少
那么多星星藏得很好。你在另一座山上
打開桃花
李花和杏花已經凋謝,我嘗盡了
想念的苦。河水漲了又漲
向南流去
多少詞不達意的詩句
留在帶鎖的日記本里
很多年了,你還是出現
在我腦海。每一次出現
都是春天
星星那么稀少,那么多星星
藏得很好。很多年了
我還記得
大雪落時,沒有征兆
天下說白就白。不像兒時
需要等,需要在寒風中將大腳趾頭
伸出鞋洞等
所有雪都是白的,沒有例外
無論如何,雪依舊白
我行我素白。只有那年
小芹遠嫁時,無數煙火在天空燃燒
二天清晨,雪混著紅紙屑
遠看時,雪
差不多是紅色的
那些白霜中的苦蕎花
多么像你。那起伏不定的山峰
隔著俗世的煙雨
你說的一別經年,是多久
白首如新。你日漸瘦薄的身體
我心生憐惜
……苦蕎花就要謝了。山峰與河流
終不能相逢
秋風緊吹時,天空
諱莫如深。幾朵白云
制造遷徙的幻境
在人間,并非我一人偶爾迷失
砍高粱稈的婦人。割玉米葉的老漢
犁土的牛,都已彎曲
秋之象正在形成。倒是林梢
蟬鳴漸弱,空出
一小塊寂靜。炊煙貼地而行
安慰了空曠的村莊
雨下了一夜,還在下
街道清新了許多。我有理由相信,雨
在某些時候,是合理的
倒映水中的樹木、花草、鳥影
是虛幻的。一場雨
會使其支離破碎
流水不腐,帶走的故事
是假的。道聽途說者眾
思維單一者眾。他們狂熱
盲目,排除耳畔
一切真實的聲音。走在
粗細均勻的雨中,仿佛只須一滴
我就能領悟人間
古老的詩意
天擦黑,風吹著馬兒稈
它們集體搖擺,沒有選擇
一條水泥路彎彎曲曲,通向村莊深處
路燈,一盞一盞
稀疏地亮了起來
飛蛾、蟲子
慢慢聚集到一起,它們圍著光旋轉
拼盡全力。此刻
分明是陷阱。引誘著
盲從于它的生命。此刻
懸掛的滅蚊器,正發出噼噼噼噼聲
此刻,我正沉默地
望著遠方更亮的燈火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