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貴 黎 洪 胡 靜
民族村寨是延續鄉愁記憶的文化空間,是傳承和弘揚中華農耕文化的重要場域,是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資源。長期以來,民族村寨以濃郁的民俗風情和優美的生態環境贏得游客的普遍青睞,成為旅游生產和消費的重要目的地。然而,當前民族村寨旅游可持續發展正面臨嚴峻挑戰:一方面,權力和資本的強力介入以及社會階層的重構,徹底改變了原生民族村寨空間的生產關系,生產主體已由村民轉變為多利益主體,村寨社會與空間發生變革,傳統文化被解構,空間形態不斷被重塑;另一方面,民族村寨旅游過度商業化和資本化,引發了民族文化庸俗化、文化斷層、文化變異以及利益主體間矛盾沖突,民族村寨空間正在加速演進中經歷非正常變遷,文化生態系統失去平衡。2021 年,《國家“十四五”規劃和2035 年遠景目標綱要》發布,明確提出“保護民族村寨和鄉村風貌”“推進文化遺產旅游創新發展,提升鄉村旅游服務品質”“以文塑旅、以旅彰文,打造獨具魅力的中華文化旅游體驗”。文化和旅游融合發展的政策指引為民族村寨振興開辟了新的發展路徑。民族村寨文化旅游發展進入新的時代,旅游成為民族村寨文化建設的重要動力及其傳播的重要載體,文化成為旅游發展的核心資源和產品的核心競爭力,民族村寨科學保護與活態發展將成為村寨振興的關鍵舉措。
自20 世紀90 年代以來,隨著民族村寨旅游的蓬勃發展,民族村寨旅游如何實現可持續發展一直是學界關注的焦點,研究成果豐碩,研究案例地主要集中在西南少數民族區,并且在民族文化旅游開發與保護方面取得重要進展。迄今為止,學者們從多角度探索了民族村寨旅游的博物館模式、保護性開發模式、社區主導開發模式和村寨科層與賦權經營發展模式,提出了原生態文化價值路徑、包容性綠色發展路徑、文化經濟平衡發展路徑和競爭協同發展路徑。而從空間生產的視角,主要聚焦民族村寨旅游空間生產主體、空間生產效應、空間社會化、空間重構路徑、空間生產治理等方面。總之,現有研究主要從旅游經濟發展出發,探討民族村寨文化旅游可持續發展,較少涉及民族村寨的文化演變和空間變遷,鮮見旅游空間生產模式建構與實現路徑的研究。因此,本文將以貴州西江苗寨和肇興侗寨為例,基于空間生產理論,嘗試建構新的發展模式與實現路徑,以期為民族村寨旅游高質量發展提供決策參考。
20 世紀70 年代后期,西方社會學者開始關注空間、時間與社會的本質關系,社會領域開始出現“空間轉向”,空間研究成為一種新的敘事范式。列斐伏爾提出了空間生產理論,空間由物質生產擴展到空間本身的生產。列斐伏爾認為空間生產就是人類有目的、有計劃地重塑社會空間的過程,他通過“三元框架”詮釋了空間問題,將空間視為空間實踐、空間表征和表征空間的統一,打破了傳統對空間的認識,由“空間中的生產”轉向“空間生產”,空間物質變化背后隱含著的社會權力、社會關系和村民日常生活的變遷被揭示。空間生產主體在真實和構想之間重組與互動,民族村寨空間旅游生產旨在解釋表征空間在轉變為空間表征的過程中,需要經歷權力、資本和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交互耦合(見表1)。

表1 民族村寨旅游空間生產三元框架分析
感知的空間,不僅是物理空間,更是村民構想、創造和共享的文化空間,是可感知、可測量的具體化的經驗空間,是村民意愿和習慣的現實表征,并體現著自身的價值,如村寨道路、表演劇場、農耕田園和生活場所等。而在村民空間實踐基礎上形成的行為方式和社會關系較為穩定,并與空間保持相互制約關系。村寨特有的民風民俗、特色民居以及和諧的人地環境成了被消費的對象,并且近年來已成為旅游者最青睞的消費場所。構想的空間,是村寨權利主體通過語言符號系統來干預和控制的構建空間,旅游規劃設計成為當前民族村寨空間表征的重要手段,并以此來完成村寨物質空間的重塑和權利秩序的表達,如村寨景觀廊道、景觀小品、旅游劇場、主題民宿、特色餐飲街區和旅游商店。生活的空間與感知空間和構想空間呈邏輯遞進關系,即表現為“實踐—規劃設計—再實踐”的過程,它具有想象的特征,尋求對現實空間的改變和占據,通過經驗知識中的空間規定性來指導空間再生產,是村寨主客共享的空間。總之,民族村寨空間生產類似于一般商品生產,一方面各種形式的社會過程和干預,不斷重塑村寨空間;另一方面,空間又是一種物質力量,通過約束效應影響社會文化活動的可能性以及利益主體在現實世界中的存在方式。在旅游空間生產中,文化是消費需求的媒介,從虛無走向物化現實,并融入旅游空間生產過程中,民族文化成為消費空間塑造的符號,同時,空間也不斷促進多元文化的融合與民族文化更新。
西江苗族和肇興侗族在貴州獨特的自然地理環境中孕育、發展和演變為中國民俗文化的“活化石”,他們與封閉的山地環境經過長期交互而形成和諧的人地關系和特色聚居群落,通過生產實踐活動,不斷改造自然環境形態,塑造出形式多樣的山地文化景觀,為民族文化旅游發展奠定了物質基礎。在旅游業的強勢介入下,兩個民族村寨以傳統農耕為主的生產、生活和生態空間逐步演變為以旅游為主導的旅游生產空間,并隨著旅游業發展的深入,村寨空間格局不斷被重構,村寨內部微觀空間也逐步發生演變。例如:傳統民居既是居民的生產、生活空間,也是游客體驗的凝視空間,并且正在成為主客共享的生產空間,村寨空間功能呈現出明顯的異質化和多元化發展趨勢。兩者已成為中國西部民族旅游發展的典型標桿,代表了不同的民族文化、空間生產環境、旅游空間生產模式。外界權力與資本的深度介入,過度商業化的旅游空間再生產加速了村寨空間格局和文化景觀的改變,空間生產中的利益沖突也愈加激烈,村民作為弱勢群體,往往無法生產自身構想的空間,空間生產由村民主導轉變為政府和企業主導,進而加快了民族村寨空間的文化變遷。本文從三層文化概念中去考察其形態變遷(見表2),發現這種變遷正在加速演進。

表2 民族村寨文化景觀形態變遷
在旅游空間生產過程中,民族村寨空間的文化意義正在經歷改變,諸如現代商業文化的植入、政府權力的干預、企業資本的逐利、旅游空間商業化的強勢表征、村民旅游權力的不斷弱化,等等。民族村寨空間在發展與保護、生活區與旅游區交疊、地方性與商業化的沖突中,正在加速民族文化的非正常變遷,導致民族文化的空間沖突和異化,如果將文化視為旅游的“靈魂”,那么這種沖突與異化主要表現在文化旅游“魂”不附“體”、文化斷層和文化異化等方面(見表3)。

表3 民族村寨文化空間沖突與異化[24-26]
兩個民族村寨的旅游發展雖然模式有別、利益分配機制各異、利益主體參與方式也存在不同,但他們之間的矛盾沖突卻非常類似,主要是旅游供需結構性失衡、部分利益主體缺位、利益分配不公平、生產權利配置不合理、體制機制不完善等原因造成。利益主體在空間生產和消費過程中各自的利益訴求不同,當自身的合理訴求得不到滿足時,便出現矛盾沖突。當前,旅游空間生產的利益主體是地方政府、企業和村民,他們之間的利益沖突具體表現在利益主體的自利性、村民參與權力弱化、政府角色錯位和發展機制缺失四個方面。政府對資源開發、項目運營和秩序管理有絕對的主導權,在開發過程中充分表達了自身利益;企業的旅游項目商業運營在政府約束下獲取自身的利益;村民主要以配角的方式參與空間生產和利益分配,在利益博弈中處于劣勢。村寨空間作為生產資料和社會秩序空間化的產品,在旅游驅動下,村寨空間生產肩負著滿足村民生存發展需要和游客消費需求的物質,同時也在創造滿足利益主體需要的物質空間形式。多元利益主體的相互嵌套,空間生產與社會生產方式在互動與沖突中發展,村寨從傳統農耕型空間演變為“多元勢力”博弈與協商的空間。走出村寨發展面臨的諸多困境,促進其探尋高質量發展軌道,需要建構新的發展模式,選擇新的實現路徑。
借鑒“點—軸”空間結構系統理論,以村寨典型民族文化展示和演繹空間為極核,以村民生活空間若干單元組合為載體,通過點軸圈面物質空間的制度表達,推動村寨空間的解構與重構,形成“點—軸—圈—面”空間生產模式。以民族村寨重要旅游節點為“點”,連接點之間的景觀通道形成發展軸,村寨建筑、生活場景、節慶等文化組合景觀形成村寨核心圈層。而第二圈位于核心圈邊緣的生產活動空間,承擔生活空間所需的物質和能量生產。第三圈層在第二圈層外緣,是村寨的生態生產空間,是村寨文化發展變化的基底,是塑造村寨民族文化特征的關鍵影響因素,并起到“消化”各種廢棄物的作用。長期以來,村民生產生活和旅游消費的實踐空間面臨文化異化和功能紊亂的多重困境,需要政府、NGO 與企業的理性介入和其他利益主體深度參與,對生產空間進行空間表征,梳理民族村寨發展的文化脈絡,延續村寨文化生態的基因。在核心圈層保存村寨民族文化的“客觀本真性”;在第二圈層規劃設計主客互動的“建構本真性”;在第三圈層發展適應市場需求的“定制化本真性”。通過村寨民族文化的解構和重構,對民族村寨空間生產和再生產的程序及流程進行再造,即把旅游者和其他利益主體的訴求通過空間表征來實現,再通過利益主體的實踐形成“點—軸—圈—面”有序發展的表征空間。
民族村寨空間由生產、生活和生態空間構成,三者既相對獨立,又彼此關聯,在村寨旅游發展演變過程中,此消彼長,共生共融。生產空間是生產經營活動的場所,以承載農業生產和旅游服務功能為主;生活空間是以居住活動為中心的建筑環境,以承載日常起居和休閑消費功能為主;生態空間是由具有自然屬性的生物群落、山水林田湖草等環境要素組成的空間單元,以承載生態服務和生態產品生產功能為主。村寨“三生空間”是生產、生活和生態旅游資源的載體,是旅游空間生產和消費的場所,通過利用社會資源為空間生產提供智力、創意和營銷支持,利用企業資源為空間生產提供資金、技術和運營團隊,利用行政資源為空間生產提供政策、資金和用地。四類資源有機融合,方可實現“三生空間”全域旅游表征與實踐。在戰略層面,利益主體通過集成與重組分散資源,實現各類資源跨界融合發展;在戰術層面,通過對資源的重新挖掘、梳理、提煉和整合,重新配套空間設施,再造和提升資源的市場、旅游和文化價值。利益主體共同參與空間表征和實踐,協同完成空間再生產的資源重新配置和優化組合,充分發揮旅游市場機制的作用,適度進行政策干預,促進“三生空間”旅游功能耦合協調發展,實現旅游空間生產全域展開,形成“三生空間”全域旅游生產系統。同時,旅游空間生產,需要建立線上虛擬空間生產與營銷平臺,促進線下空間生產與消費,充分釋放資源潛在價值,表征旅游空間生產的未來圖景(見圖1)。

圖1 旅游空間生產的全域旅游模式
有學者借鑒馬康納“前臺、后臺”理論構建了旅游目的地“前臺、帷幕、后臺”開發模式,將村民真實的生產生活場景當成后臺,將商業表演空間看成前臺,連接前后臺的空間是帷幕。本文借鑒已有研究成果,創新構建“前臺—中臺—后臺”的產品生產模式(見圖2)。前臺布局在第三圈層,選址于村寨入口,將苗族和侗族各自特有的物質、行為和精神文化元素,通過空間表征和空間實踐,凝聚成劇場化的文化表征空間,采用現代舞臺加民俗表演的方式,循環演繹民俗作品,塑造具有文化和商業雙重屬性的旅游表征空間,體現民族文化的建構本真性。中臺布局在第二圈層,開辟農業旅游生產、林業旅游生產、傳統工藝旅游生產等項目,旅游者的深度參與、定制化的服務,形成主客共創的文化空間,既讓村寨保持原來的生產秩序,又融入旅游者的創意元素;既符合村民生產需要,又滿足旅游者文化體驗需求,形成定制化的本真性空間。后臺分布在第一圈,是村寨文化的核心區,是村寨物質文化、行為文化和精神文化的集聚空間,該圈層保持村民日常生產生活秩序,空間設施根據村民的生產生活需要配套建設,此空間無需建設旅游專用設施,控制性提供旅游專門服務,限制旅游流量,延續和保持村寨本真空間面貌。

圖2 旅游空間生產的“前臺—中臺—后臺”模式
產業融合是當下旅游轉型升級的必然選擇,是推動民族村寨旅游空間高質量生產的關鍵,是村寨旅游增長的新動能,它能提高閑置資源利用率,增加旅游產品類型,增強市場競爭力。如圖3 所示,產業融合的動因包括消費升級呼喚旅游新業態出現、科技創新正逐漸消除產業邊界、政府推動“旅游+、+旅游”融合發展和閑置資源需要融合旅游釋放潛在價值。從旅游空間產業融合過程來看,首先是解構傳統旅游產業鏈,進行鏈條縱向延伸和橫向擴展,形成新的產業鏈。例如,通過創作苗族和侗族的歷史文化和生活故事IP,拍成電影、電視劇,在劇情中展示民族建筑、人文、生態和具有民族特色的配套設施,表達其文化內涵、彰顯其文化功能以及傳播其文化價值,吸引游客前來打卡,由此建構出新的產業鏈。重構后的產業鏈在產業發展過程中互動整合成穩定的產業鏈生態系統,實現旅游空間消費的內部要素與相關產業間的深度融合發展,在空間生產鏈解構、重構、協同整合、融合過程中創造出新的空間價值。村寨旅游空間產業融合是動態發展過程,其響應結果是旅游空間新資源的產生、新產品的面市、新業態的出現,空間生產新格局的形成,最終塑造出民族村寨獨特的IP 形象。

圖3 旅游空間生產的產業鏈模式
隨著村寨旅游的快速發展,傳統的“政府+公司+社區”的開發管理模式已經不能適應當下旅游空間生產的需要,利益相關者共建共治共享模式呼之欲出。根據利益相關者理論,識別出民族村寨空間生產的主體包括村民、政府、企業、NGO、旅游者和旅游資源六要素,他們之間通過利益機制形成穩定的六螺旋結構。利益相關者可以通過“剩余索取權”的合理分配來實現自身權益,通過控制權的分配形成相互聯動和制約機制,從而組成長期穩定的利益共同體。共同治理的基本邏輯是旅游空間生產需要滿足全體利益主體的訴求。旅游資源是旅游空間生產的物質基礎,在利益主體互動中發揮基礎性作用,是其他能動要素創新發展的憑借。村民通過空間文化生產,實現資源到旅游吸引物的轉變,形成資源價值鏈;NGO 通過空間創意生產,發揮鏈接和協調功能,形成創意鏈;企業通過空間商業生產,形成高效服務鏈;政府通過空間制度生產,形成引導監督的政策鏈;旅游者既是消費主體,也是空間文化生產的參與者,促進生產與消費閉合循環,形成消費鏈。整合利益主體資源、創意、服務、政策和消費鏈條,在空間生產過程中,通過對話、競爭、妥協、合作和集體行動機制實現耦合協作,各取所需,各得所利,形成共建共治共享的發展模式,最終促成村寨旅游空間生產目標的實現(見圖4)。

圖4 旅游空間生產的共建共治共享模式
民族村寨旅游空間表征的主要政策依據是《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 年)》《國家“十四五”規劃和2035 年遠景目標綱要》和《“十四五”旅游業發展規劃》,以及地方有關村寨旅游發展建設的相關文件,結合民族村寨發展實際,以文化生態系統理論為指導,因地制宜,科學編制民族村寨旅游空間生產規劃,表征村寨未來空間。首先,深入探究民族村寨的文化源地、文化內涵和文化市場需求,建立民族村寨文化背景系統;其次,確定民族文化導向的戰略思想、文化內核的戰略主題、文化體驗的戰略布局,構建民族文化旅游功能系統;再次,打造以空間文化景觀為載體的空間產品和以文化擴散為主的營銷方式,形成旅游文化空間傳播系統;最后,建立空間生產制度,保障利益主體表征空間和空間實踐的權利,配套旅游設施、美化村寨環境、培育旅游人才和研發旅游科技,形成文化旅游支撐保障系統。通過空間表征和實踐,村寨資源價值得到充分釋放,市場得到充分發展,游客消費得到充分滿足,村民生活質量得到顯著提高,文化認同和文化自信顯著增強。NGO 深度介入村寨旅游發展規律探索與文化傳播,政府搭建旅游虛實平臺,聚合利益主體,眾籌資金,社會參與,推動村寨旅游空間共建共治共享模式的形成,把民族村寨建成具有濃厚鄉愁的精神家園。
權力和資本的介入,民族村寨由最初的自然發展轉換到政府主導、企業經營和社區參與的空間生產模式。隨著游客村民化時代的到來,生產模式面臨再次轉型,空間生產由“點線”向“面狀”形態轉變,由單一功能場域向多元功能場域轉變,由單一生產主體向多元生產主體轉變。社會交換理論認為,任何利益主體之間的互動行為都是為了滿足最大利潤而發生,空間生產本質上是利益主體間的博弈行為。村寨內源性自生式本體空間是村寨村民長期空間實踐的“前三生空間”,不同民族文化源點與地理環境交互形成不同的空間景觀,生產生活實踐和生態環境協調發展。多元主體參與村寨建設、治理和利益分享,舊的空間生態平衡被打破,新的平衡重新建立。利益主體之間在權力、資本和場域的互動中,重構民族村寨“三生空間”,引導村寨空間的功能轉向。根據空間生產的主體不同可以將“三生空間”表征為公共文化空間、生態文化空間、商業文化空間、文化藝術空間、文創產業空間和旅游文化空間六種類型,這些空間是旅游需求與生產主體利益博弈的結果,顯示了資本、權力作用于場域的運動軌跡,通過空間再生產,建構出“后三生空間”,如圖5 所示。

圖5 旅游空間生產新型人地關系形成路徑
IP 是“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縮寫,意即知識產權。旅游IP 是以旅游目的地的文化特質為核心設計的具有文化和商業價值的原創作品,它可以是文本、產品、民族故事等,也可以是吸引游客的其他元素,包括前端IP、中端IP 和后端IP。前端IP 是由地域特色文化資源和民間創造形成的IP,中端IP 是由資本加創意形成的IP,后端IP 是通過前端IP 和中端IP 創造和空間表征,再加上營銷被游客認可的IP,如圖6 所示。旅游消費的IP 轉向,空間物質生產必然被IP 生產所取代。民族村寨特色文化景觀形成的原生前端IP,通過空間利益主體聚焦、塑造、延伸和運營機制,不斷創造和生產中端旅游IP,凝練村寨旅游故事、特色建筑、民族音樂、特色飲食等IP 符號,經過主題定位、產業植入、項目落地、形象營銷等環節,建構村民認同和適宜游客生活、康體、娛樂、休閑度假等消費的空間文化場域,通過精細化管理、產業鏈延伸、多樣化滿足的經營方式,充分釋放旅游空間IP 的價值。

圖6 民族村寨旅游空間IP 生產路徑
從旅游業的范圍屬性來看,本質上不是一個產業而是一個產業群,它涵蓋住宿、餐飲、交通、娛樂、購物、景觀等行業,產業邊界隨著科技發展逐漸變得模糊。民族村寨旅游空間生產需要依托存量資源,通過制度、技術、產品和市場創新,旅游產業內部及相關產業形成縱橫聯系的結合體,即產業集成。村寨旅游空間生產由分散向集成發展是觀光旅游向休閑度假轉變的必然要求。統籌消費六要素,以村寨后臺空間為重點,以游客需求為線索,向游客講述民族村寨的文化故事;以“三生空間”為載體,合理布局旅游業態,通過慢游系統鏈接各種業態的生產空間;以需求為導向,集成化生產,集成化消費。“旅游+”文化、文創、教育、科技、農業、林業、工業、會展、體育、健康、建筑、動漫、互聯網等新業態集成聯動與融合發展,可以重塑村寨旅游空間生產價值鏈,激發旅游新需求,創造價值新增量,擴大空間生產的邊際效益。旅游空間生產集成是破舊立新的動態過程,要求利益主體動態調整策略,深度挖掘存量資源和引入新資源,優化配置,協同發展,共建共治共享,不斷更新空間集成主體和產業,持續發揮集成整合效應,增強村寨旅游空間再生產能力。
空間凝視是旅游體驗的起點,精神升華是其終點。城市化進程中帶給人們的不安和焦慮,是因為心靈沒有安放之所,回歸鄉村精神家園,尋找內心安寧已成為時代呼喚,游客已經開始從曾經的凝視鄉村景觀向回歸精神家園轉變。如何構建鄉村精神家園?要從分析利益主體的互動關系著手,表征安放心靈的精神空間。旅游空間的主客互動可以概括為景觀凝視、利益主體凝視和活動凝視。景觀凝視是游客對文化符號的認知和審美,要求村寨空間生產將“三生空間”的物質景觀符號化,非表征文化轉化為符號化的表征文化,而認知和審美的結果反饋,將不斷影響凝視對象的空間再生產。利益主體凝視包括主客之間的接觸、模仿、交流、競爭、合作以及相互之間的矛盾和沖突,這就要求利益主體在文化空間生產過程中,要建立凝視與被凝視的互動機制,形成空間生產與消費的良性互動。活動凝視是指在一定規則約束下,游客觀賞、參與各種民俗祭祀、慶典、娛樂等活動,既有對他者的凝視和被凝視,也有現場的儀式和表演以及對村寨文化的認同,在氛圍情境中融入村寨生產生活,在內心建構屬于自己的精神家園。民族村寨空間生產,要通過空間感知、空間構想和再現空間的重構,重塑民族村寨傳統文化的存在環境,再現民族文化的原生空間,營造出具有濃厚鄉愁,宜居宜游的文化空間,為人們找回安放心靈的棲息之地。
1.整合資源,建構“點—軸—圈—面”空間格局,形成村寨全域旅游發展模式。以景點為“點”,以景觀廊道為“軸”,以村寨建筑、節慶、生活場景等日常生活空間為核心圈層,以農業生產活動空間為第二圈層,以生態生產空間為第三圈層,重構村寨旅游生產空間。有序梳理文化脈絡、深度挖掘文化內涵、不斷推進資源增量擴展和存量更新,合理配套空間設施,提升和再造資源的文化和旅游價值,通過旅游市場機制,構建空間生產與消費耦合協調的供需系統,形成村寨全域旅游發展模式。
2.耦合空間,建構“前臺—中臺—后臺”生產空間,形成村寨產業鏈生產模式。在生態空間層,采用現代舞臺加民俗表演的方式,呈現民族文化的建構本真性空間,謂之前臺;在生產空間層,創新深度體驗性項目,形成定制化的主客共創空間,謂之中臺;在核心層,延續和保持民族文化的客觀本真性空間,謂之后臺。通過產業鏈耦合前臺、中臺和后臺生產空間,并將旅游消費要素融合到產業鏈各個環節,橫向擴展服務面,縱向延伸產業鏈,形成穩定的產業鏈生態系統,建構空間生產與消費新格局,不斷推動產業鏈再造和價值鏈提升。
3.治理空間,構建利益主體共建共治共享模式。村民、政府、企業、NGO、旅游者和旅游資源六要素形成村寨生產空間穩定的六螺旋結構,通過“剩余索取權”的合理分配來實現自身權益,通過控制權的分配形成相互聯動和制約機制,從而組成長期穩定的利益共同體。整合利益主體資源、創意、服務、政策和消費鏈條,在空間生產過程中,通過對話、競爭、妥協、合作和集體行動機制實現耦合協作,各取所需,各得所利,形成共建共治共享的發展模式。
4.空間表征,從無序轉向有序,從局部轉向全域發展。通過深入探究村寨文化源地、文化內涵和市場需求,確定民族文化戰略主題和項目布局,打造以文化景觀為載體的空間產品,以旅游IP 為主導的空間傳播系統,建立科學的空間生產和績效評價機制、合理配套相關設施、培養專業人才,形成村寨旅游高質量發展的支撐系統。空間生產由“點”向“面”、由單極向多元、由獨立個體向多主體轉變。利益主體之間在權力、資本和場域的互動中,推動民族村寨由“前三生”向“后三生”空間演變,促進民族村寨旅游全域發展。
5.IP 生產,從物質轉向精神生產,由分散轉向集群生產。現代旅游消費的IP 轉向,必然導致旅游空間物質生產被IP 生產所取代。村寨特色景觀形成的原生前端IP,通過聚焦、塑造、延伸和運營機制,不斷創造和生產中端旅游IP,再經過凝練文化故事的IP 符號,再加上主題精準定位、項目落地和精準營銷,形成利益主體認同的后端IP。圍繞村寨旅游IP 進行產業集群布局,統籌消費要素,以“三生空間”為載體,以需求為導向,實現集成化生產和消費,達到不斷提升旅游空間生產價值鏈,擴大空間生產邊際效益的目的。
6.空間消費,從空間凝視轉向精神家園回歸。構建鄉村精神家園是時代的召喚,也是民族鄉村振興的終極目標。通過“三生空間”的物質景觀符號化,非表征文化的顯性化,彰顯不同消費符號的IP 價值,可以強化主客在接觸、模仿、交流、競爭與合作互動過程中的實際體驗效果。當然,建立凝視與被凝視的互動機制,形成空間生產與消費的良性互動是極其必要的。通過不斷重塑民族村寨傳統文化的存在環境,再現民族文化的原生空間,再加上符合現代游客需求的建構本真性和定制本真性的生產空間,營造出具有濃厚鄉愁,宜居宜游宜業的文化生產和再生產空間,將是人們心之向往的精神家園。
1.理順利益主體的結構關系,促進空間生產的社會公平。空間生產實踐立足于滿足村民和旅游者對美好生活向往的價值回歸。在空間生產過程中,充分尊重利益主體的基本權利,公平參與空間生產,形成各司其職、各守其序、各得其所的空間生產秩序。政府與企業之間通過權力與資金互動,引導和扶持村寨“三生空間”再生產,獲取綜合效益,企業通過資金和技術投入,獲取經濟效益;NGO 與企業的信息互動,指導企業高效率生產,獲取社會效益;NGO 與資源的文化互動,將文化資源表征為空間吸引物,同時實現旅游資源的保護和品質提升;村民與資源的互動,主要是通過生產服務和空間場景表達,為旅游者提供產品和服務,同時提高自身生活質量;旅游者與村民的互動,可以共創空間IP 價值,提升體驗質量;旅游者與政府的互動,可以促進政府對旅游環境改善。村民是旅游空間實踐的主體,NGO、政府和企業是旅游空間表征的主體,村寨“三生空間”是被表征的對象,村民、旅游者、企業共同參與表征空間的實踐,利益主體之間緊密關聯、相互作用,形成完整的空間生態系統。
2.創新旅游空間生產機制,推動村寨可持續發展。借鑒“PSR”模型,從空間生產壓力、空間實踐與空間表征、表征空間三個層次,對應引入空間生產壓力機制、利益協調機制和支撐保障機制,通過空間生產要素的耦合聯動,形成旅游空間生產“壓力—狀態—響應”系統,避免出現只依賴權力和資本邏輯對旅游空間表征帶來的另類牽引。利益主體在壓力機制作用下,參與空間生產,并與空間生產要素發生交互耦合,通過利益協調機制保持利益主體之間的利益平衡。在空間生產過程中,通過支撐保障機制,產生旅游響應,形成表征空間與決策反饋。利益主體之間通過作用與反作用、投入與產出、協同與整合,各司其職,各取所需,共同參與村寨旅游空間表征和實踐。支撐保障要素彼此關聯,形成一體,在空間生產過程中表征利益主體的規劃設計意圖,并引導其由大眾觀光空間轉向文化IP 空間生產,打造人類心靈回歸的精神家園。
3.搭建數字空間生產平臺,推進村寨高質量發展。采集和整理民族村寨生產空間、生活空間、生態空間以及建筑、飲食、服飾、婚喪嫁娶習俗、宗教信仰、舞蹈、音樂、傳統工藝、節慶活動等數據,運用互聯網、VR/AR/MR、5G 技術、遙感、大數據和云計算技術,整合資源和耦合空間,將空間生產和旅游體驗虛擬化,搭建民族村寨數字空間生產平臺。從時間視角,凝練IP 故事,講述民族村寨文化變遷的歷史;從空間視角,設計人機互動、歷史穿越、沉浸式體驗和場景仿真的生產和消費空間,將空間實踐、空間表征和表征空間虛擬化,通過大眾參與虛擬空間生產,推進業態迭代升級和產品持續創新,形成線上體驗和現場消費的良性互動;從村寨治理的視角,開展全社會參與村寨空間表征、空間治理和資金眾籌活動,廣泛吸納民間創意和社會資金,形成社會共建共治共享格局,促進空間生產的公平正義;從營銷的視角,凝聚人類共同情感的生命敘事,以“講故事”的方式,塑造村寨形象,賦予村寨以精神內核和文化內涵,將村寨形象融入故事化、符號化和IP 化的品牌思維中,實現從主題形象到品牌的升維,向社會大眾360 度全景式、全天候展示村寨新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