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我國獻禮片的敘事策略探賾

□李欣澤 張華

用電影這種喜聞樂見的大眾傳播方式來慶賀紀念重大的歷史事件，早在新中國成立后就產生了。獻禮片是一種他國也有但在我國發展的線索更加明顯，對國家發展也更為重要的一個片種。這類影片與主旋律電影、紅色電影相比，其意識形態屬性更加明顯，對作品本身的政治性、思想性要求較高，與黨和國家發展的歷史、國家大政方針貼合緊密，從產生至今受到了越來越多觀眾的關注與認可，同時電影這種大眾傳播媒介也讓國家意識形態的可傳播性大大增加。進入新時代以來，獻禮片的藝術價值得到全方位的提升，更是在慶祝改革開放40 周年、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周年紀念等關鍵節點上，涌現出了一大批佳作。2018 年為慶祝改革開放40 周年，有關部門推出了九部優秀國產影片，用故事與鏡頭呈現謳歌了中國翻天覆地的變化；2019 年國慶檔不負各界對其“史上最強”的預測，《攀登者》《我和我的祖國》《中國機長》三強鼎立，刷新了多項票房紀錄，互聯網相關話題熱度居高不下；2020 年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實現之年，也是全面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收官之年，《我和我的家鄉》以普通人的視角反映了中國鄉村脫貧攻堅取得的巨大成就；《奪冠》講述了幾代中國女排的奮斗歷程見證了新中國體育改革40 年的豐碩成果；2021 年為慶祝建黨一百周年，有關部門推出《長津湖》《我和我的父輩》兩部獻禮片，其獻禮陣容及票房記錄達到歷史新高。在經歷了從新中國成立以來獻禮片的不斷嘗試，市場越發清晰地認識到只有質量過硬的作品才能經得起考驗，在當今國際語境下，弘揚中國主流意識形態，弘揚核心價值觀對中國的發展意義重大，進入新時代的獻禮片在故事選擇、敘事視角、敘事結構等方面都展現出其敘事策略的創新之處。

類型元素與中國故事的縫合

歷史事件與愛情元素的融合。用歷史事件表現新中國一路成長的故事是獻禮片的常態，但是這其中有很多故事僅僅是就事論事，缺少亮點，進入新時代以來的獻禮片在歷史故事中加入了一定的類型元素，使影片節奏變得更加豐富多彩。近幾年商業電影《戰狼》《湄公河行動》等影片的走紅，也可以從中窺探到類型元素在當下國內電影市場中具有很重要的商業價值。

《我和我的祖國：回歸》中相濡以沫的中年夫婦，《我和我的祖國：白晝流星》中擁有無限深情的老年夫妻，這兩個小故事都錦上添花地加入了愛情這一類型元素，旨在通過夫妻之間的行為和對話，表現出對祖國深深的熱愛和眷戀。《我和我的祖國：奪冠》中刻畫了兩名兒童，用兒童的視角串聯起了精彩的女排故事，男孩為了讓大家準時觀看女排比賽的直播，不得不放棄和女孩的見面，但他卻滿足了集體的需求，體現了國家弘揚的集體主義精神；《我和我的祖國：護航》中講述了一段女強男弱的青年愛情，用青年的價值觀展現了為祖國獻身的崇高品質；以及《我和我的祖國：相遇》勾勒出在特殊時期里愛情的矢志不渝和美好。這幾個小故事以講述國家大事為主要敘事內容，同時添加愛情元素作為輔助，虛構了幾對夫妻和情侶，并且通過二者的情感互動使人物形象變得更加豐滿立體，直接或間接地傳達出了對祖國的無限熱愛。

《我和我的祖國》中添加愛情元素僅僅作為講述歷史故事的佐料，而《攀登者》中則把愛情作為講述歷史故事的主線。整部影片一共講述了兩段美好又令人動容的愛情故事，一段是方五洲和徐纓之間的愛情故事，另一段是李國梁和黑牡丹的感情經歷。這兩條感情線一詳一略，方五洲和徐纓的故事詳寫，李國梁和黑牡丹略寫，且這兩段感情故事在影片中被描繪得濃墨重彩。兩對主人公都是由于登山而結緣，方五洲和徐纓在登山隊認識，之后在訓練中兩人產生了感情，最后因徐纓在登山中為了給大家報探測天氣信息而不幸犧牲，兩人剛剛產生的情感就此戛然而止。李國梁和黑牡丹的感情經歷也同樣如此。由于1960 年那次登頂在國際上一直得不到承認，方五洲從此開始有了心結，兩人之間也因此產生了一座無形的大山，而珠峰不僅僅是用身體翻過的大山，也是心中一座無形的大山。影片中的家國情懷和兒女情長恰到好處地融為一體，宏大敘事與微觀敘事相結合，同時個人與國家也得到了有機結合。用愛情作為影片的敘事主體，使影片的敘事線索更加豐富，同時選擇與歷史事件融合，更凸顯了在個人與國家之間的抉擇，增加了人物的真實感和立體感，喚起了觀眾的共鳴。

社會事件與喜劇元素的融合。在表現莊重嚴肅的現代社會事件中創造性地加入一些喜劇元素，影片就會表現出一種別具匠心的新鮮感，同時也會為觀眾傳達出一種樂觀向上的精神，這也是《我和我的祖國》的重要突破之一。《我和我的祖國：北京，你好》中把普通市井小人物的平凡生活刻畫得栩栩如生，讓整個影片都增加了濃濃的人情味，影片中的喜劇設計令人印象深刻。張北京滿口京腔為人熱心幽默，人物的細膩情感刻畫得極為巧妙，從一開始張北京的虛榮到后來與孩子之間態度的轉變都表現得十分生動。在表現北京奧運會這一國家盛事的同時創造性地加入一些喜劇元素，讓主人公和一張開幕式入場券成為貫穿整個故事的敘事線索，以小見大地集中展現了人民對奧運會這一國家大事的關注和支持。

《我和我的家鄉》相對于《我和我的祖國》做出的一個重要改變即將前者的正劇模式轉變為喜劇模式，影片中的五組喜劇人物不僅讓觀眾產生了喜劇感，更重要的是這些人物在暴露出一些缺陷之后最終又重新回歸到一個令人喜愛的角色上，甚至會變得讓人更加敬佩。亞里士多德指出：“悲劇和喜劇的不同也見之于這一點上：喜劇傾向于表現比今天的人差的人，悲劇則傾向于表現比今天的人好的人。”《我和我的家鄉：北京好人》中的張北京一開始不愿意借錢給表舅做手術，后來被表舅的行為感動毅然為他支付了手術費；《我和我的家鄉：天上掉下個UFO》中黃大寶癡迷于科技發明，他研制的飛行器被發現以后他的行為并沒有給觀眾留下好印象，但是他對于家鄉的熱愛以及真情付出令人印象深刻；《我和我的家鄉：最后一課》中為了給范老師復制當年一模一樣的場景，學生們準備得并不是很充分，很多場景令人忍俊不禁，但是從中還是能看出學生對老師濃濃的愛，老師對家鄉濃濃的愛；《我和我的家鄉：回鄉之路》中喬樹林千方百計讓閆飛燕投身家鄉治沙事業，幫忙賣蘋果，雖然行為荒唐可笑，但是當看到這么多年他為家鄉所做的貢獻后讓所有人為之動情；《我和我的家鄉：神筆馬亮》中馬亮為了支援扶貧事業，欺騙妻子出國留學，后來因馬亮騙術不足被發現，但是妻子并沒有責怪他，反而選擇支持他這項偉大的事業。在這五個充滿喜劇性色彩故事的背后，可以看到的是一項項國家大政方針的精準落實——農民醫保、特色旅游、鄉村支教、電商扶貧、干部下鄉等，通過喜劇的展現，通過一些“比今天的人差的人”的詮釋，體現出國家為了讓人民能夠更高質量生活所做出的堅實保障，同時也體現出國家一直以來對民生問題的扶持和關注。

《我和我的父輩》中后兩個故事也都是通過喜劇形式來講述的，《我和我的父輩：鴨先知》保留了徐崢一貫的喜劇風格，延續了徐崢的“囧”式幽默，為了賣出滯銷的藥酒破釜沉舟，趙平洋敢于做第一只下水的鴨子，父親和兒子為了賣藥酒的行為雖然令人忍俊不禁，但這恰恰體現出了父親的樂觀向上以及勇于承擔責任的精神品質，這種精神也對兒子產生了積極影響。《我和我的父輩：少年行》中關于未來暢想的人機父子情彌補了孩子童年的遺憾，沈騰演繹的開心麻花式的黑色幽默使整個故事笑料不斷，不僅僅局限于親人之間的父子之情，讓機器人同樣擁有人類的情感和笑容使“我”和父輩們的故事充滿了溫情，從而升華了整個影片的主題。

個人故事與紀實性元素的融合。 影片《大路朝天》中著重刻畫了四川路橋建設工地工人們的故事，通過對工人們的成長故事的講述，表現出了路橋工人們一路成長，技術一直也在進步的故事，同時也詮釋出了他們甘愿為祖國奉獻的高貴品質和崇高人格。影片《黃大年》中表現了時代楷模、戰略科學家黃大年的感人事跡，突出表現了他有擔當、足智多謀以及愛國家、重情義等優秀的精神品質，從內心到體魄，從舉止到精神，全方位地塑造了一個兼容東西方審美觀念的英雄形象。影片《片警寶音》中的人物是根據內蒙古巴彥淖爾市烏拉特后旗的一名民警寶音德力格爾的事跡改編的，整個影片為觀眾集中展現了基層警察工作、生活故事，通過對警察這一角色的塑造，讓人們對這份職業也有了新的體會。藝術源于生活，銀幕上的影像和現實的邊界也從來不是清晰的，日常生活是所有藝術產生的基礎，從發生的真人真事中受到啟發，改編為一個有虛有實的故事，這已經成為電影創作中一個非常普遍的現象，與此同時，觀眾對這些真實發生的故事本就會產生親近感，所以這類影片發展得也就極為迅速。影片《天渠》根據貴州省遵義市播州區平正仡佬族的團結村黨支部書記黃大發的故事而創作，突出表現了一個基層黨員干部不忘初心、為群眾謀福利的情懷，黃大發的成長故事生動地讓人們看到了一名共產黨員的初心和堅守。

個人化的敘事視角

不定內聚焦型：完整性與滿足感。影片《我和我的祖國》中每個小故事的敘事視點在多個人物上聚焦，每一段故事也都是一個不同的視點，都是對新中國成立70 周年過程中的重大事件的回顧，影片中的主人公通過行為和彼此之間的關系共同推動著整個影片的進程，不同的視角可以使觀眾對整個事件產生自己的看法，不會受到隱形敘事者過多的干擾。不定內聚焦型敘事視角屬于內聚焦視角的范疇內，其敘述者等于影片中的主人公，由這種敘事視角創作出來的影片，故事的敘述者不再僅僅是其中一個主人公，敘事視角在兩個或者更多的人物中展開，形成由多個敘述者所組成的多重視角。《我和我的家鄉》中的每一個故事也是對祖國各地的脫貧成果的不同展現，全國東西南北中的代表性城市發生的故事都是一個視角，從不同的故事里人們看到了全國的脫貧攻堅成果之巨大，同時也讓觀眾產生一種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原來僅僅是第一人稱展開敘述因為更多人都參與進來使影片變得更加富有張力，觀眾會自然而然的開始思考和總結，不會再被故事的講述者所支配，使影片的講述者和觀眾有了一定的距離，同時賦予影片更加深刻的內涵。不同的故事講述者從不同的角度講述故事，共同組合形成一個完整的影片，可以為人們描繪出一個真實而又細膩豐富的世界。《我和我的父輩》中的每個小故事同樣聚焦了不同年代、不同社會背景之下“我”和父親之間發生的感人故事，不論是為祖國獨立征戰沙場，為了祖國的航天事業不惜獻出自己的生命，還是勇于承擔責任去做第一只下水的鴨子，哪怕穿越三十年也要彌補孩子童年的遺憾，通過父親和孩子之間的溫情互動詮釋了父輩們不僅對小家，對大家同樣充滿敬畏、責任和愛。影片《大路朝天》中祖孫三代對我國橋梁事業的建設和對這一事業所持的不同觀點，都代表了不同的敘事視角，從他們的行為和對話中人們看到了他們的成長故事，也感受到了他們的愛國情懷以及對國家橋梁事業的貢獻與付出。

外聚焦型：客觀性與真實感。《攀登者》從方五洲、徐櫻、曲松林、李國梁等不同的視角為觀眾講述了我國偉大的攀登事業，《中國機長》也從旅客、機長、空姐等幾個視角為人們再現了整個航空事件的經過以及機長臨危不亂化險為夷的過程。熱奈特的劃分方法中，當故事的講述者小于影片主人公時即為外聚焦敘事。在電影的產生過程中，導演和編劇等創作者就是影片中最隱形的敘述者，但是影片是遵循著以隱形敘述者的講述為出發點，影片中主人公為中心完成故事講述的，因此就有了影片的敘事視角。因此，敘述者的視角小于人物時，主人公的行為不會被隱形講述者所左右，整個故事通過影片中主人公的行為完成整個故事情節。影片中的敘述者和觀眾一起經歷、一起見證整個故事的發展過程，與觀眾一起共同等待故事的結局。《奪冠》中面對女排隊員的灰心喪氣，兩位教練努力去說服、鼓舞她們，而她們是否能重整旗鼓，打敗巴西隊，敘述者也并不知曉，他們只能和觀眾一起跟隨著影片的進程去探尋最后的結果。這一敘事視角給人一種他人講述故事的感覺，隱形敘述者不再是全知全能，他們不得不和觀眾一起等待影片最后的結局，從而讓整個影片充滿懸念、充滿驚喜。

多元化的敘事結構

交織式線性結構：嚴密性與豐富性。 影片《攀登者》和《中國機長》不僅僅是線性結構，更出彩的是敘事線索不止一條，有主線，有副線，主線按時間順序展開，主要講述登山隊員翻越珠峰的過程和整個機組成員駕駛飛機轉危為安的過程，而副線則表現令人動容的愛情故事和家人之間的惺惺相惜。線性敘事結構是根據時間順序為觀眾講述整個故事的全部過程，倡導不同故事的無縫對接，從而可以讓觀眾對目前發生的事件深信不疑。交織式線性結構是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等敘事蒙太奇的組合運用，這其中一般包含主線、副線兩條敘事線索，主副線通過串聯和對比，使整個故事產生獨特的張力。講述者所強調的不是單獨的一個情節，而是通過情節的串聯和對比，使故事呈現出一個令觀眾意想不到的結局。《照相師》中展現了深圳老城中照相館祖孫三代人的起起伏伏，《大路朝天》展現了祖孫三代路橋工人的生活和對祖國交通建設所做出的貢獻，每一條敘事線索都是對一代人辛勤勞動的展示，三條線索交織在一起，共同完成了整個影片的敘述，為觀眾全方位、多層次地展現了老一輩大國工匠對祖國建設的默默付出。《長津湖》通過高層線、美軍線、我方作戰線三條敘事線索互相重疊與演繹，在三線交織中展開對長津湖戰役的戰爭對抗影像呈現。

綴合式團塊結構：獨立性與關聯性。團塊式結構是指故事和故事之間并沒有明顯的聯系，他們講述的是主題不同但精神內涵相同的故事，共同組合形成電影文本，而最典型的團塊式獻禮片就是2019 年上映的《我和我的祖國》、2020 年上映的姊妹篇《我和我的家鄉》，以及2021 年的國慶檔獻禮片《我和我的父輩》。這三部“我和我的”系列影片帶給觀眾很大的驚喜，隨著故事的講述以及通過對普通小人物的影像呈現，潛移默化地成功傳播了國家主流價值觀，同時也避免了很多假大空式的說教意味。這種非線性的敘事結構在影片中的呈現方式要更加難一些，有可能在一部分故事講完以后對之前發生的故事進行推翻，同時也是對觀眾之前已經產生的第一印象的推翻，非線性中時間的跳躍或者倒退是電影中常用的敘事手段，觀眾在觀看影片的同時會建立起另外一種真實感，并且開始對影片進行重構，獲得一種全新的觀影體驗。團塊式結構在之前的其他影片中也曾出現過，但僅僅是同一位導演所創作出來的，而這三部影片中不同的部分由不同的導演編導創作，從而讓觀眾能夠從每一個故事中窺探到不同導演所呈現出來的不同風采和特色，讓整部影片隨時充滿驚喜，也使觀眾在觀影的過程中注意力高度集中，不會感覺到無聊和疲憊。

結語

通過對比闡釋進入新時代以來的獻禮片與之前獻禮片所產生的不同之處，可以窺探到其在敘事策略方面的重大轉變，不僅僅是敘事視角變得更加多元化，而且敘事結構也變得更富有創新性和創造力，為人們呈現出了許多更具新鮮感和生活化的中國故事，對獻禮片的創作及影像呈現也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未來的獻禮片也一定會在此基礎上實現更大的創新與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