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煜琳 李 剛 朱源源
(作者單位:重慶大學藝術學院)
中國傳統文化中民俗儀式作為重要組成部分開始受到廣泛關注。筆者針對黃崗侗寨采取了深度田野訪談,以參與者的身份將實拍與民族志動畫影像相結合進行記憶書寫,將注意力轉移到創作者對文化主體自傳式記憶的文化視覺符號呈現上,共建對話關系。在當前儀式傳承與保護語境中,這種集體記憶建構與共享形式會使得觀者記憶得以拓展和延伸,起到承載和建構侗族文化群體記憶的作用。
近年來,在民俗儀式傳承與保護中運用民族志的書寫具有十分獨特的優勢,有研究學者將其闡釋為非常典型的解釋性研究方法,強調人類學家針對其研究的文化對象進行田野調查具有重要作用[1]。隨著對民族志相關研究的創新實踐,影像民族志逐漸發展起來并被闡釋為人類學的一種研究方法與表述文本。朱靖江認為,影像民族志是一種將文化人類學理論作為民族志影片拍攝的理論支撐,是一種用影視工具記錄與展示人類學知識的方法[2]。李剛等人認為,以動畫作為新興媒介參與人類學基于視覺表征而展開的文化記錄、文化解釋和文化研究活動成為重要途徑[3]。民族志動畫是動畫藝術與民族志紀錄片的結合。動畫相較于傳統的實拍電影來說,其可視化功能在少數民族表達群體文化、書寫集體記憶與展現相機無法捕捉的內容方面更具優勢。民族志動畫是記錄再現的視覺符號,打破了文字、圖像對儀式的傳統表達,以新的形式重構再現特定文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動畫亦是復制轉繪儀式元素的文化工具,它將田野調查中挖掘的文化信息進行提取再現,在傳達民族文化信息、書寫民族志和記憶感召的同時記錄真實。它通過視覺符號、畫面、聲音等信息與記憶產生關聯,在記錄真實中貫穿文化記憶點以復制轉繪影像視覺符號,開拓影像制作者、被拍攝文化主體與觀者的關系。
動畫紀錄片發展情況,如表1 所示:

表1 動畫紀錄片發展情況
動畫片與紀錄片的交融可以追溯到世界上第一部動畫紀錄片《盧西塔尼亞號的沉沒》,動畫開始被賦予復原、再現真實歷史事件的功能。20 世紀80 年代以來,現代動畫紀錄片逐漸開始強調個人的體驗和主觀闡釋。《人類學詞典》將民族志電影定義為“向公眾傳播和介紹人類學的一種教育手段”。這一定義的出現說明動畫作為一種視覺媒介符號體系具有再現、補充和意指造型的能力。動畫影像將田野調查中挖掘的文化信息進行提取再現,彌補了傳統拍攝無法“在場”的不足。
集體記憶最早由哈布瓦赫在《論集體記憶》中提出,其定義是“一個特定社會群體之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4],從人類學視角對儀式進行參與式觀察與創作,集體記憶是十分重要的切入點,借助集體記憶能夠從不同維度、不同視角去再現民族歷史情境與記憶。民族志動畫中記錄、承載、貯存的信息,可隨時被提取出來,當記憶通過媒介呈現給觀者,并隨時代變化而加入新的元素,便使集體記憶有了新的表現形式。在紀實性動畫影像的視覺文化場域之中,“作者”“語境”“作品”“觀者”等要素共同構成了闡釋視覺符號含義與文化記憶的關鍵載體,由此產生了人類文化活動的表象[5]。動畫影像中視覺符號的象征性不僅在形式上能夠使人產生視覺聯想,它還能喚起文化主體的集體記憶,并移情給觀者個體,引發情感共鳴,進而發揮感召功能。筆者以參與者的身份加入特定文化群體,通過長時間互動,發現了特定地區的文化傳承、社會建構與民族集體記憶之間的聯結性。
儀式作為傳統文化中的重要部分形成了特定文化符號,體現了民族自身的文化與信仰。貴州黎平黃崗侗族“喊天節”儀式在農歷六月十五舉行,這天祭祀雷婆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對于儀式,運用動畫書寫儀式集體記憶敘事式影像,對帶有意象化的內容或是無法進行在場表達的內容進行補充,兼具記憶真實性、視覺表達直觀性和儀式意象隱喻性的特征。對于集體記憶的延續與認同來說,主體視角的記憶敘述與傳播是集體記憶建構的重要維度,“喊天節”儀式的傳承者與在場記憶者(參與儀式的侗族村民與其他民眾)營造記憶空間。
儀式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影像制作在儀式主體的參與、引導與互動中完成并產生影響。儀式活動具有強烈的視覺性,空間、程序的設置,服飾、路線的安排,以及動作和色彩都突破了文字表達的局限性,給參與者帶來在場感受與情感體驗,使參與者能感受到儀式的意義所在。儀式往往按照固定的程序進行,具有重復性、程式化的特征,傳統儀式往往強調身體的在場性,而對于絕大多數無法親身參與的大眾來說,實拍影像與民族志動畫搭建出線上時空場域,使他們從旁觀者轉變為儀式受邀參與者,個人體驗融入集體經歷當中,形成共享的集體記憶。傳統的民族志影像是觀者在短視頻評論區或是實時直播過程中不斷進行相關交流與回憶,這樣的過程便是對觀者個體記憶的集體化發展的有效連接。
法國社會學家涂爾干認為,一個社會有必要定期地強化集體情感和集體意識以加深他們的共同情感,無論是國家、民族、社會集體還是個人,都需要通過不斷重復文化記憶來塑造共同情感。哈布瓦赫認為,集體記憶立足于現實環境,是對過去的一種重構,是觀者接收到外部的文化信息刺激以及信息采集、編輯、存貯、提取的記憶過程。個體記憶的激活與集體記憶的敘事性,將直觀地呈現給個體,個體的情感在以動畫為視覺符號化的記憶場所中實現記憶的傳播與情感的共振,并且完成觀者個體記憶的集體化與黃崗侗族參與“喊天節”儀式特定人群的記憶精神內核的傳承與保護。
集體記憶的傳播與共享是指集體記憶在空間上更廣泛地被大眾深入感知、共享。定期舉行傳統文化活動或集中展現傳統文化表現形式,兼具空間性和時間性的場所,它帶有周期性和人的主體活動性,凸顯出人的在場與時間觀念[6]。制作者不僅依賴于傳統的田野調查,還通過獲得貴州黃崗地區侗族群體空間、文化以及實拍影像來提煉視覺符號,加以視聽語言的處理來進行動畫書寫。黃崗“喊天節”儀式主體——侗族受眾,可通過觀看動畫影像文本,直接感知并理解其中的文化意義。
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就曾指明:“回憶是在同他人和他人回憶的語言交流中構建的。有許多事情,我們對它們有多少回憶,取決于我們有多少機會對別人敘述它們。”[7]通過影像對儀式的書寫增強對集體記憶的感召力,能夠完整地展現某種社會行為或明晰地描述某種文化。媒介符號是儀式時空場域承載的載體,因而黃崗村民和傳承者作為儀式主體可得到技術賦權。例如,黃崗村客棧負責人在儀式節日會進行現場直播,展示儀式程序、侗族服裝、侗族的風土人情記憶他們兒時的參與情況;非儀式節日的時候會以侗族飲食文化、村落環境、侗族大歌、織布扎染、造紙和木工等為特色進行線上直播,在與觀者進行共享對話的同時構建時空場域。
在新媒體語境下,眾多研究學者提出了傳承與保護的多種路徑,如強調需要結合新技術進行多元整合傳播[8],抓住機遇,實現儀式的跨界融合和跨媒體融合[9],將記憶線索卡片收集的形式與民族志動畫相結合,是儀式開辟新的發展途徑的有效策略。制作者以文化主體自傳式記憶書寫方式進行紀實性動畫影像繪制,通過立體共享化、互動性共享的傳播模式將民俗儀式的文化內涵、傳承人的生活方式等傳遞給觀眾,讓年輕人了解、認同并喜歡上儀式文化。
集體記憶具有時間性,其中隱含著從過去、現在到未來的敘事線索,通過與文化主體對話可以表現人物性格,表達思想感情、交代人物記憶、推動記憶線索發展,因為時間和空間跨度相對較大,所以通過這種形式幫助觀眾在記憶敘事中梳理出影像要點。記憶總是由一個富有生命力的群體支撐,它反映的是現實和過去之間的聯系,強化群體意識是其最重要的功能之一[10]。例如,大理周城村白族扎染短視頻與直播的記憶書寫,當地人們通過視頻將特定群體的生活與文化呈現給觀看者,將視覺影像中記憶場所承載記憶傳達給觀眾進行有效的再現共享。
隨著紀錄片形態和創作對象的不斷更新,將記憶點設置為線索的敘事方式拓展了傳統民族志動畫的敘事維度,使其紀實層面的真實性和影像層面的藝術性達到平衡狀態。媒介成為人類記憶存貯的載體,在記憶的提取與共享方面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拓展了文化主體記憶的時間維度和記憶的空間邊界。通過“喊天節”儀式中身份角色的故事性敘事記憶,觀者能夠更多地產生出情感共鳴。筆者經過對黃崗侗寨的田野考察,確定了以黃崗侗寨鬼師與母親孩子為記憶敘事的人物主體,對“喊天節”傳承下來的程序化儀式環節和侗族參與者共同建構場域的在場空間進行實拍,并提取儀式視覺符號繪制民族志動畫。
在“喊天節”線上影像館的構建中,由觀者自主選擇鬼師或是母子的人物角色,以兩個人物主體自述為記憶線索,展開實拍與民族志動畫相結合的影像,選擇記憶線索卡片融合在一起的形式將“喊天節”儀式集體記憶傳達給觀者。觀者可以在觀看這種提取集體記憶后營造的記憶空間中找到個體記憶點,并通過對動畫短視頻影像反復觀看后民族群體間的視覺交流形成個體記憶。對儀式文化進行資源整合形成黃崗獨特的儀式文化品牌,在觀眾進入制作者以記憶線索塑造的時空記憶場域時,在觀看自傳式視頻的同時,完成了視覺符號、集體記憶乃至民族情感的傳遞。
黃崗線上影像館的建構除了以記憶敘事為線索將實拍與民族志動畫相結合的影像,還能夠讓文化主體與大眾進行互動,營造同角色的對話關系。對于黃崗侗寨“喊天節”儀式中集體記憶的共享路徑,除了制作者采用傳統民族志動畫的短視頻記錄與傳播形式,“在場”傳承者與黃崗侗寨村民還通過主體自傳式記憶進行影像實拍,實現了集體記憶環境中個體記憶的充分表達。“共生”的直播對話關系,一方面可以使人們通過觀看記憶影像了解“喊天節”的主要流程與文化內涵;另一方面,用戶可以進行交換意見,給用戶群體間架起溝通的橋梁。這個線上影像館可通過與本地村民共同設計和開發的各項活動與直播環境,促進當地的侗族村民參與其中,并加強對儀式文化的認同,集體記憶依賴媒介、影像或是各種集體活動得以保存、強化或重溫。
儀式影像快速發展的原因不僅是國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與保護,還因為我們在鄉村振興的大背景下運用新的媒介形式得以快速發展,建立線上儀式的影像館,集體記憶空間得以建構、存儲和傳播。民族志動畫對影視人類學的創新表達有諸多啟發意義,一方面來自媒體本身對儀式符號的塑造,另一方面來自觀者作為儀式影像參與者進行記憶線索的意義表達,這種形式正在成為融媒時代媒介儀式的嶄新特征,起到承載和建構儀式文化主體記憶的作用,不失為一種創新性探索。將民族志動畫作為再現儀式文化的重要形式之一,通過視聽語言的運用,對儀式文化的呈現、傳承和保護起到了重要作用,可以更好地講述民俗儀式文化故事,傳播儀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