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省“小三線”工業遺存保護利用探析

文／張廣平 吉林建筑大學 教 授 碩士生導師

孔令圓 吉林建筑大學 碩士研究生

引言

“三線建設”是中共中央于1964 年面對緊張的中外局勢關系而提出的一項戰略判斷，分為“大三線”和“小三線”。“小三線”是繼1964 年“大三線”重大戰略決策后提出的又一建設思路，“要求各省特別是‘三線建設’的省，需要再建設本省自成體系的‘三線’，使‘大三線’與‘小三線’兩個體系環環相扣”[1]。也可以將“三線建設”深入到中小城市、縣城乃至鄉村，使我國形成支持長期戰爭的工業基礎。

“三線”工業遺存是指我國“三線建設”時期遺留下的建筑物、構筑物、工業設施及與生活相關的基礎配套設施等有關工業生產以及工人生活的場所[2]。時過境遷，伴隨國民經濟的發展，“大、小三線”建設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以吉林省為例，散布在村鎮的“小三線”工業遺存日趨沒落，亟待轉型。同時，國家推出了“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鄉村振興等重大戰略，這給工業遺存的空間轉型提供了一個契機，即通過“小三線”建設工業遺存的存量保護與轉型利用，促進在地化的鄉村振興。

1 吉林省“小三線”概述

1.1 歷史沿革

吉林省自1965年開展了自身的“三線建設”，與全國“三線建設”大體一致，同時派出人力、物力、財力，支援其他“大三線”地區；在整個“三線建設”時期，吉林省在以蛟河、輝南為主，樺甸、磐石、永吉等十余個縣為輔的山區，相繼建成地方“小三線”軍工廠[3]。輝南“三線建設”是吉林省“三線建設”的杰出代表，吉林省“小三線”建設主要在輝南。吉林省“小三線”軍工廠見下表（表1）。

1.2 基本特征

1.2.1 區位特征

出于當時軍工生產保密性的要求，吉林省“小三線”建設也基本遵循了“靠山、分散、隱蔽（山洞）”的選址原則，所以，吉林省“小三線”軍工基地大都分布于鄉村山區的峽谷地帶，甚至包括一些山洞也被用為“小三線”工廠的生產基地。基地周邊是綠水青山，形成了自成系統的大山里的“小社會”生產生活模式[4]。這種“小社會”處于相對封閉的狀態，由于選址位于鄉村山野離城市偏遠，所以交通不便，不利于業務生產與經營，再加上山區容易發生山體滑坡等自然災害的威脅，在國家安全局勢好轉以后，許多“三線”工廠最終搬遷出山。

1.2.2 建筑類型及特點

與其他“三線”企業相同，吉林省“小三線”企業也包括工廠生產區和生活區。建筑類型主要包括工業建筑、居住建筑和公共建筑。基于“先生產、后生活”的原則，以廠房、車間、倉庫、附屬配套等工業建筑為主體，工業建筑在內部空間和外在形式上因生產的需求不同而有所差異。廠區工業建筑，體量較大，開窗面積多，墻體大都是紅磚砌筑和清一色的水泥磚墻，大跨度鋼筋混凝土結構，內部空間寬敞，坡屋頂或平屋頂，具有一定的抗震性能。

公共建筑包括辦公樓、醫院、衛生所、食堂、澡堂、學校（幼兒園、小學、初中）、車庫、俱樂部、影劇院以及商店、糧店、運動場等，滿足三線職工的各種公共服務需求，加上職工宿舍、住宅區，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小社會”。職工的生活服務設施建筑占據了相當高的比例。由于軍工生產的保密性，三線企業建有獨立的整套生產、后勤系統，生活服務與工廠密切聯系。這是三線工業建筑與城市中的一般工業建筑的不同之處。

公共建筑平面多呈矩形，立面形式采用三段式構圖，中間為入口部分，突出于兩側立面，屋頂大都采用坡屋頂也有采用平屋頂；有些建筑外立面形式多為突出墻面的壁柱分隔橫向的長窗，并有簡潔的線腳裝飾，帶有明顯的蘇式建筑風格，相比于其他建筑，建筑外觀典雅端莊，更具現代性（圖1）。

生活區大都是“干打壘”的房子，硬山式屋頂形式，墻體厚重，小窗戶，房屋尺度小，內部空間布局以最具特色的“火炕”居多，豎著大煙囪，符合東北特色，以適應寒冷多雪的氣候環境特點，體現了當時建筑的獨特風格（圖2）。后期也建有磚砌的多層單元樓，有平屋頂也有坡屋頂的形式。

總體來講，吉林省“小三線”建筑材料以磚、石為主，建筑技術成熟且經濟，建筑裝飾樸實簡單，建筑色彩以磚紅、米白色為主，建筑整體風格簡潔洗練、單純明快。

1.2.3 分布特點及空間組織形式

按照毛主席確定的“大分散，小集中”的“三線”布點方針，大部分吉林省“小三線”將工廠廠部和生活區分布在不同的山溝，建筑分布順應地勢，總體上沿著山溝呈線性分布（圖3）。生活區主要道路平行于山溝，民居建筑沿主要道路兩側呈行列式布局，類似于“排排房”的布局模式，建筑及空間尺度較小；公共建筑一般位于生活區的中心或入口處，帶有前廣場，建筑及空間尺度相比居住建筑較大。工廠廠部以生產高效、降低成本為原則，按照廠房用途、生產特征等要素進行關聯性的有機分布，布局形式有一字型排列式、聯排式和復合式組合排列等。廠房建筑之間空間尺度較大，具有一定的彈性，以適應各種生產需要的變化，具有一定的長遠性和戰略性等特點。工廠廠部占地面積是生活區的三至四倍，建筑尺度以及空間尺度大，布局模式也相對復雜。吉林省“小三線”建筑遺存規劃布局模式比較成熟，具有合理性，體現了人文關懷。

2 吉林省“小三線”工業遺存價值分析

“小三線”工業遺存作為“三線建設”工業遺存的組成部分，亦是我國特殊時期國家建設的產物，同樣具有歷史、文化、社會等價值。

2.1 歷史價值

1964 年至1980 年的“三線建設”，是中國當代史上一個較大規模的國防戰備和經濟建設的重大戰略時期，是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進程中一段重要的歷史。建筑是歷史的實物載體，吉林省“小三線”建設作為“三線建設”的戰略后方，是“三線建設”的歷史見證者，“小三線”工業遺存，是新中國早期國防工業發展的見證，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

2.2 文化價值

在毛主席“備戰備荒為人民”“好人好馬上三線”口號的號召下，“三線”子弟將青春汗水奉獻給了深山老林，將對祖國的忠誠和肩負的責任代代相傳。在特殊歷史時期，“三線”軍工企業的特殊性即戰略隱蔽保密性，對“三線”子弟也提出了特殊的要求，以及克服在地形險惡的深山里建設“三線”的困境，都體現了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人篳路藍縷，艱苦開創事業的精神。

“三線”記憶屬于集體記憶，“三線”工廠、生活區作為人們生產生活的物質載體記錄了大山里共同生活的獨特文化，為每個“三線”子弟提供身體和心靈上的歸屬感，成為“三線”子弟的精神寄托。“三線”工業遺存的保護，有利于歷史文脈的代際傳承，進而延續“三線建設”的集體記憶。集體記憶有利于銘記歷史。

2.3 社會價值

“三線”軍工廠的建成對所在地的經濟、社會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當地村民很早就走上了寬敞平坦的道路，用上了照明電、自來水；工廠還帶動了周邊村民就業，促進了當地經濟發展；廠辦醫院、衛生所除了自用，還服務于附近村民，解決了當地村民的醫療問題；廠辦學校也給周邊適齡孩童提供了一定受教育的機會。例如，20 世紀70 年代末期吉林省為了解決“三線”職工子女入學及工廠人才需求，省工辦設立了兩所技校，按縣團級規格辦學，其中的勝利技工學校設置在奮進廠內，培養了一批鄉鎮企業人才。

3 吉林省小三線工業遺存現狀及保護利用路徑探析

3.1 現狀問題

20 世紀70 年代末、80 年代初，國際形勢趨于緩和，經濟體制也開始出現變革，軍工保密性逐漸喪失，加上地理位置的劣勢，大部分“三線”軍工廠走上軍轉民之路。吉林省“小三線”也不例外，多數“三線”工廠相繼搬遷出山，向城市邁進。留下的廠房和基礎設施，相繼被拍賣或移交地方政府，后續使用也逐漸脫離工業，呈現出多元的利用特點。“三線”軍工廠有的被周邊民眾開發為養殖場，有的被開發為旅游項目，還有相當一部分被暫時荒廢。生活區也是空心化、老齡化嚴重，住宅閑置破敗。這些工業遺址價值亟須重新評估，從而為老工業基地振興、鄉村振興提供支撐。同時，一些生活區的民居被出售給城市居民，打通了城市與鄉村的連接通道，吸引了來自城市的人、財、物之后，許多民居被改造成了高品質鄉村住宅，鄉村人居環境也因此得到改善。這使得工業遺存建筑重新“活起來”，為鄉村注入了人氣，從而提高鄉村活力，助力鄉村振興。

圖1 大華機械廠俱樂部（圖片來源：李莽雪拍攝）

圖2 914 廠生活區（圖片來源：作者自攝）

圖3 914 廠區風貌（圖片來源：鄭寶春拍攝）

通過對吉林省“小三線”工業建筑遺存的現狀分析，不難看出其存在的諸多問題，在保護利用層面也面臨著困境。相比于“大三線”建筑遺產，業界對小三線工業遺存的關注度遠遠不夠，也沒有受到政府部門的重視，目前對其價值認知還不夠，對“小三線”工業建筑遺存的保護意識較為薄弱；由于涉及一些利益問題，一些“三線”舊工廠企業針對保護利用問題沒能與政府部門很好地達成共識；同時缺少對“三線”工業遺存這類一般性歷史建筑的保護政策。

3.2 保護利用路徑探析

3.2.1 吉林省“小三線”工業遺存的保護

在《威尼斯憲章》和《建筑遺產歐洲憲章》中均對“過去比較不重要的作品”和“次要建筑群”等歷史建筑提出了保護[5]。吉林省“小三線”工業遺存便屬于這類建筑，它是特殊歷史時期的產物，是重大歷史事件的見證，這類建筑擁有完整的生命歷史，不屬于建筑遺產，但存在一定的延續價值。

吉林省“小三線”工業遺存可主要從整體廠區、單體建筑、構筑物三個方面進行保護，依據建筑遺產相關保護文件與理論方法，對現有的工業遺存在完整程度、損害程度、使用價值等方面進行科學的評定并分類分級，依據建筑的“原真性”“可識別性”等保護原則，根據建筑遺存的評定結果有針對性地對其進行科學的保護修復。

3.2.2 利用路徑探析

關于“三線”工業遺產保護與利用問題，國內已有相應的探索與實踐。其中，攀枝花市作為“三線建設”的重要依托地，在全國率先建成了“三線建設”博物館；綿陽市利用當地的紅色文化資源，開發“兩彈城”紅色旅游項目；還有湖北襄陽“小三線”工業遺產，隨著電影《你好，李煥英》的熱播，作為其影視拍攝地的襄陽衛東機械廠成為旅游打卡的熱門之地，各地對“小三線”工業遺產的保護與利用是多樣的。

目前，吉林省對“三線”工業遺產的保護利用工作尚且處于起步階段。主要案例有輝南慶陽兵工小鎮建設，建設了東北“三線”博物館，并以博物館為核心打造國家紅色“三線”兵工文化體驗基地，通過以上舉措盤活了工業遺存，并發揚了輝南“三線建設”的文化內涵。對于吉林省“小三線”工業遺存的保護開發，也可以考慮將其工業建筑開設為“小三線”工業遺址紀念館，保留歷史記憶；打造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和工業研究基地，重新展現“三線”精神；生活區建設為“三線”記憶休閑度假村或民宿體驗村，以重溫“三線”生活；開發多元的工業遺址旅游綜合體，促進當地經濟與文化事業的發展，助力鄉村振興[4]。

結語

鄉村振興戰略是黨在十九大為解決城鄉發展不平衡、農村發展不充分而提出的戰略決斷。在這個契機下，吉林省“小三線”工業遺存作為其所在地的獨特歷史文化資源，再加上地處鄉村山野的優美環境中，其再利用所蘊含的經濟價值、生態文明價值顯而易見。因此，在城鄉一體化發展背景下，吉林省“小三線”工業遺存在鄉村振興視域下的可持續開發利用路徑，有待于進一步研究及發掘。

目前，相比于“大三線”建設的研究，“小三線”建設的研究明顯不足，由于這些工業遺存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建設水平低；也由于人們對“小三線”工業遺存及其所蘊含的特殊價值缺乏認知，大部分“小三線”工業遺存已經破敗廢棄，甚至瀕臨消失。因此加強對“小三線”工業遺存的調查與研究是十分必要且緊迫的，這對于保護“小三線”工業遺存，并為其尋求適宜的保護發展模式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