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明代服飾中的色彩文化表現

胡琳淼 王曉桐

河北農業大學藝術學院 河北 保定 071000

一、明代服飾色彩審美表現

明代服飾在初期崇尚淺淡風格，到后期，才出現濃墨重彩的服飾風格。明代服飾雖然繼承于唐宋時期，但與唐宋的服飾風格迥然不同，具有自己獨特的時代風格。

1.明代初期服飾色彩特點

明代初期，律法嚴苛，當時的服飾風尚是以樸拙素淡為主。但是相對而言，皇室和貴族所穿戴的服飾相對明艷華貴，而平民百姓則多著平淡素雅的紡織布料，色彩以中低純度和明度的顏色為主。服飾顏色根據社會階級的不同具有不同的規定，“洪武二年:庶人冠服,不許用黃”，“洪武五年令，民間婦人禮服惟紫施，不用金繡,袍衫止紫、綠、桃紅及諸淺淡顏色，不許用大紅、鴉青和黃色”。普通民眾中的服飾顏色多為紫色、湖綠和淺桃紅等。而紫色作為暖色調的紅色和冷色調的藍色相結合的顏色，在顏色的搭配中具有中和的效果，因此平民服裝中大多以葡萄紫為主。

2.明代中后期服飾色彩特點

明代中后期，由于商品經濟的發展，社會階層關系發生改變，統治階級的力量被不斷削弱，束縛人們思想的規則被破壞，人們的思想逐漸解放，同時紡織業的發展推動了染色技術和染料的發展，在面料、色彩和紋樣上都追求明亮艷麗的色彩搭配，服裝顏色更加豐富，明晚期民間開始出現使用高純度色彩的情況，呈現出熱烈明快的色彩風格，比如高飽和度的寶藍色。從《南都繁會圖卷》（如圖1）的局部圖中，我們可以看到圖中人物穿著色彩多樣的服飾，體現了明代中后期服飾色彩的多樣化特征，而大紅色和寶石藍在畫面中多處運用，二者相得益彰。這幅作品表現的是明代后期南京城商業興盛的場面。綠色在各朝各代中都是平民最常用的顏色之一，隨著紡織業的發展和染色技術的提高，明代服飾中的綠色體現出高飽和度和高明度的特點，這種綠色顯得更加清新亮麗，令人眼前一新。

圖1 [明]《南都繁會圖卷》（局部）

二、“等級化”的明代服飾色彩

明朝為了在各方面建立起傳統封建禮教的教化功能，加上排蒙元復漢唐的政治需求。在這種政治環境的影響下，明代初期，統治階級為求政治局面穩定，建立森嚴的封建等級制度，這時的服飾色彩不僅僅具有審美功能，同時也帶有著鮮明的等級特征，對于不同的社會階級群體具有不同的服飾色彩要求。商品經濟日益發展的明代中后期，商人勢力崛起，其所代表的社會階級對統治階級絕對權威的挑戰拉開序幕。隨著工商階級社會地位的提高，明代服飾制度中的階級觀念受到沖擊和破壞，不同社會階級之間的服飾色彩禁忌被打破，社會各階層都追求服飾色彩的新穎和獨特，講求審美意趣，這種情況導致明代后期的服飾色彩文化表現為兩種特征，其一是嚴苛的等級化色彩文化，其二是自由豐富的色彩語言。明代服飾色彩制度的變化也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方面的發展趨勢。

1.明初時期服飾色彩中的“禮”

明初服飾文化等級制度，包含了傳統禮教中對倫理道德的訴求，同時明代尊崇儒家思想，將“禮”作為色彩的表現方式，將五色定為正色，并賦予顏色尊卑和等級的象征。《明實錄》記載，洪武三年，明太祖詔考歷代服色所尚，禮部奏言：“歷代異尚，夏尚黑，商尚白，周尚赤，秦尚黑，漢尚赤，唐服飾尚黃、旗幟尚赤，宋亦尚赤。今國家承元之后，取法周、漢、唐、宋以為治，服色所尚，于赤為宜。”在傳統五色觀中，紅色作為正色是居于崇高地位的，同時從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來看，元朝是五行屬金，尚白，那么明克金，就是五行屬火，尚紅。明代時期以紅色為正色，是崇高地位的象征，紅色廣泛應用于皇室貴族的服飾之中，代表了明代封建帝國統治中的王權至上，因此在皇室貴族中被廣泛使用。而與皇室貴族相對的民間服飾顏色，則以樸素自然為主，著青色和白色等淺色服飾。

同時在官服中，為表現出官階之間的差異，對色彩、梁冠和圖案進行區分，達到“見服能知官，識飾而知品”的效果。在色彩上，規定一品至四品穿緋袍；五品至七品穿青袍；八品九品穿綠袍；未入流雜職官服與八品以下相同。朱元璋在洪武二十六年定制：“凡大祀、正旦、冬至、圣節、頒詔、開讀、進表、傳制都用梁冠、赤羅衣，青領緣白紗中單，青緣赤羅裳，赤羅蔽膝，赤白二色絹大帶，革帶，佩綬，白襪黑履。”通過官服中的服飾等級色彩劃分，可見在明朝，緋色居于尊貴位置，青色的地位超過了綠色，綠色淪為末流。

2.明代中后期服飾色彩中的“僭越”

在中后期由于商品經濟的高度發展，社會階層發生變化，專制統治階級的力量被不斷削弱，嚴格的服飾規范制度被打破，染色技術和染料的生產技術得到空前發展，民間服飾色彩呈現出絢麗多彩的新局面，鮮艷的顏色不再是皇室貴族的專屬，在服飾色彩和搭配上出現僭越之舉。《明實錄》記載：“兵民服色器用，已有定制。近在京多犯越，服用則僭大紅織金羅緞、遍地金錦首飾則僭寶石珠翠。下至倡優，亦皆僭侈。”（如圖2）中所表現的是明后期貴族婦女身著禮服的形象，所畫人物是臨淮侯李言恭元配，侯夫人僭用部分親、郡王妃級別服飾，存在典型的僭越現象。

圖2 [明]《九世臨淮侯夫人史氏畫像》（局部）

三、明代服飾圖案特點

傳統思想中的禮教觀念、藝術文化和審美情趣建構了明代獨特的服飾圖案文化。雷圭元說:“從石器時期的彩陶開始，中國傳統圖案的創作方法，就是從具體到抽象，又從抽象到具體，除了滿足視覺享受外，也喚起人們隱藏在內心深處的一種生活感情，像玫瑰花一樣，憑借芳香與鮮艷的色彩去吸引人們熱愛生活，追求高尚的生活情趣。”

明代紋樣中的思想內涵與當時的哲學思想是分不開的，顧炎武的“實學”；王陽明的“知行合一”；黃宗義的“工商皆本”等以“務實”為主的思想對明代紋樣文化的發展產生重要影響。在這種思想體系下產生的明代紋樣具有質樸、敦厚、大方的裝飾美特點。從明代服飾圖案的表達內涵來看，這些裝飾圖案具有明確的符號性、象征性和標志性。而圖案中的色彩就是吉祥這一審美內涵的直接體現，以最簡單的方式，詮釋著傳統紋樣的厚重文化底蘊。

1.裝飾圖案類型

不同的花卉被人們賦予了不同的文化內涵和象征意義，如將牡丹花與海棠花組合的紋樣象征的是富貴滿堂。

而鳳凰是古代傳說中的“神鳥”，神話傳說中記載，五帝之首的少昊誕生時，天上有五只鳳凰，顏色各異，是按紅、黃、青、白、玄五方之色生成的。在神話故事中，鸞為雄鳥，鳳為雌鳥，鸞與鳳的組合紋樣所象征的是“鸞鳳和鳴”和“鳳凰于飛”的寓意。明代服飾圖案中常常將龍鳳與穿枝花組合起來，在龍鳳間穿插了花的枝葉和藤蔓，其花紋精致古樸，紋樣組合繁密，給人一種富麗堂皇的視覺效果，象征著吉祥如意（如圖3）。而孔雀紋樣作為貴族官員著裝上特有的服飾紋樣，則是明代官員身份地位及權利的象征。孔雀翎羽光彩艷麗，寓意文雅、富貴和華麗，孔雀紋多作為主體紋樣，常與花卉紋樣組合出現，常伴有奇石、牡丹和芍藥等，象征著富貴、長壽。

圖3 [明]深地龍鳳穿花卉織金緞

從獸類來看，鹿在人們心中是祥瑞的象征，敦煌壁畫中也有“鹿王本生”的美麗傳說，明代服飾圖案中的鹿紋就是刻畫鹿形象的裝飾紋樣。獅子紋飾從西域傳入中原，深受歷代帝王的喜愛，被人們視為“祥瑞之兆”，象征著權力與威嚴，明代武官的服飾中常會出現獅子紋樣的圖案，寓意喜慶吉祥。

幾何圖案其實是明代服飾中最為流行的裝飾紋樣，是明代服飾圖案中最具審美趣味和文化內涵的裝飾紋樣。其中，龜甲紋具有吉祥如意的內涵，常作為骨架，將帶有吉祥寓意的紋樣填充其中，增加裝飾性。

2.服飾裝飾圖案色彩運用

服飾裝飾圖案中的色彩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色彩之間的關系是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而外放的對比色調和含蓄的統一色調都帶給我們美妙的視覺和色彩感受。

明代時期的紋樣色彩，講求對比與和諧，所運用的色彩主要以五正色為主，色彩飽和度處在較高純度范圍，色彩的對比方式中多為色相與明度之間的對比，其中色相的對比主要運用較深的顏色做底，覆以明亮鮮艷的色彩圖案，后根據紋樣中色彩搭配的需要再進行黑白或金銀等中性色的勾邊，中性色的運用可以調和色彩對比，構建穩定的對比關系。而明度之間的對比則以淺色花紋與重色底紋或重色花紋與淺色底紋為主。這種色彩之間的對比，表現在紋樣圖案中既統一又豐富，具有突出的視覺效果。將對比強烈的兩種顏色搭配在一起時，會采用改變色調的方式協調對比色間的矛盾。如，在藍色與黃色的對比關系中，運用藍色的中低飽和度與黃色中高飽和度進行搭配，形成既對比又統一的色調對比。服飾圖案顏色中的深淺色階變化，表現出更加豐富的色相，更具飽滿感。

明代時期的圖案紋樣配色具有對比性特點的同時，在畫面整體效果中也是和諧統一的，紋樣中局部色彩色相和純度的對比是服務于圖案整體色調的，在同一色調中，色彩的對比發揮出積極的作用，具有更強的觀賞感受和情感共鳴。明代服飾紋樣注重色彩搭配體現整體效果，不同圖案的主色調各不相同，但是圖案色調是根據服飾底色來進行搭配的，服飾圖案的色調與服飾整體色彩相呼應，使整體色調統一和諧。服飾圖案與服飾間的色彩關聯，使得服飾圖案的色彩在服飾整體色調中不會孤立存在，同時，這種關聯性也使紋樣產生了不同的節奏變化，富有豐富的變化和色彩感，服飾圖案中的色彩搭配相互呼應，相互依存，使得服飾色彩更加和諧統一。

3.工藝發展對服飾圖案色彩的影響

服飾圖案是運用紡織材料這種特殊材質來表現色彩的，明代中后期紡織工藝的發展，織金和妝花工藝技術的出現推動了服飾圖案色彩多元化發展。“織金”，是指運用金線將花紋邊緣勾出。在表現形式上，可以作為底色也可以作為花紋。其中“妝花”所表現的特點是用色豐富，在紡織技法上，運用各種彩色織線在織物上以挖梭的技法形成花紋。圖案紋樣中的配色極度自由，在同一圖案上的配色可達十幾種，加上漸變效果的呈現，使得紋樣更加生動自然。而以金線和孔雀羽毛線織出的花紋，往往用彩絨絞邊；以彩絨織出的花紋，則用金線絞邊。運用金色和銀色等中性色裝飾圖案邊緣，中間的紋樣運用飽和度較高的色彩進行填充，采用不同的色彩進行織造，最后呈現出金彩交輝，雍容典雅的效果。關于印染，《彰施》中提到“天垂象而圣人則之，以五彩彰施于五色”；“飛禽眾而鳳則丹，走獸盈而麟則碧”；“甘受和，白受采”，意即甘甜可調和諸味，白可染成諸色。

在服飾圖案色彩運用方面，明代將唐代濃艷華麗的色彩風格與宋代清新淡雅的特點進行結合，形成了濃艷色彩搭配淡雅色彩的新風格。色彩以紅、黃、藍、白、黑、綠、紫等為基本色，并用暈色法配色，色調濃艷鮮亮，絢麗而協調。將自然界中物象轉變為具有審美內涵的紋樣圖案，并賦予其特殊的象征意義和吉祥寓意。明代服飾圖案的發展演變和要素構成充分反映了明代的社會風貌和當時的審美風尚。

四、結語

明代時期的服飾藝術，所表現出的是中國封建王朝中的文化藝術現象，明朝是中國封建王朝中漢民族服飾發展的重要朝代，明初時期頒布詔令“衣冠制度悉如唐宋之舊”，在對秦漢唐宋服飾文化進行吸收的同時不忘創新。明朝服飾是一個時代的見證，而明代服飾色彩從初期的清新淡雅和中期的個性大膽，再到后期的艷麗明媚，這種變化反映的是當時社會的經濟發展狀況，人們的思想意識形態和當時明朝的整個社會風貌。明朝的服飾不僅是對傳統漢族服飾的傳承，同時也發展出了獨具時代特色的服飾文化魅力。現如今回看明代服飾，其依舊是中國古代漢民族傳統服飾文化中最具特色的一個體系。目前我國對于明朝相關記載的文獻和可參考的明朝文物，都為我們提供了詳實的資料參考，給探尋明代服飾的文化內涵提供了有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