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利
(營口市圖書館,遼寧 營口 115000)
圖書館領域的文獻傳遞服務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文獻傳遞服務泛指一切向用戶和其他組織提供文獻信息的活動,既包括傳統技術條件下以紙質為載體的圖書、期刊、報紙等文獻的外借、閱覽、館際互借,也涉及數字技術條件下基于網絡的局域網或廣域網的文獻傳播。狹義的文獻傳遞僅是數字技術下的文獻提供、傳播和利用行為,又稱數字文獻傳遞。相較于傳統技術條件下的文獻傳遞,數字文獻傳遞引發了更加復雜、多樣和更具不確定性的版權問題,對版權利益平衡關系構成相對明顯的沖擊與影響。因此,不同國家和地區對數字文獻傳遞的版權立法大都持謹慎與穩妥態度。
與傳統技術條件下的文獻傳遞不同,數字文獻傳遞具有一對多、點對面、點對網的超快捷、大范圍傳播作品的特點,而且復制、下載技術手段更加多樣化,復制件同原件的品質難以區別,侵權隱蔽性強和維權取證、舉證困難。因此,針對數字技術的挑戰,各國和地區對圖書館數字文獻傳遞版權制度的立法有著明顯區別。例如,按照德國2008年修訂的版權法的規定,禁止圖書館等公益機構開展電子文獻傳遞服務,只能通過郵寄或傳真方式開展文獻傳遞,而且圖書館復制有版權的作品應付給版稅收集協會。但是,按照2000年澳大利亞版權法修正案的規定,圖書館可以在通過“商業供應檢驗規則”判斷的前提下,為研究或學習的需要復制和通過網絡傳播一篇期刊文章的10%,或者向另外一家圖書館傳輸一部作品。對圖書館數字文獻傳遞的差異化立法,反映了不同國家或地區的價值觀和變法取向。
1997年,加拿大《版權法》設置了“特殊機構”合理使用制度,圖書館屬于“特殊機構”之一,享有版權例外權利。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和應用,圖書館數字文獻傳遞問題被提上加拿大版權立法的日程,然而針對該問題的爭論頗多。例如,有權利人認為,圖書館的數字文獻傳遞會損害出版產業的發展,減少權利人的經濟收入……這種文獻傳遞會導致權利人無法有效控制作品的傳播。但是,加拿大圖書館協會卻指出,如果圖書館或個人可以合法地為了研究與學習需要而復制某資料,那么圖書館也有權以數字傳遞方式使用該內容,限制圖書館開展數字文獻傳遞活動只會加劇權利人、圖書館和用戶之間的矛盾沖突。
在加拿大對圖書館數字文獻傳遞版權立法辯論的過程中,發生了著名的“加拿大法律出版商集團訴加拿大律師協會案”(CCH案)。在該案中,加拿大律師協會圖書館向用戶提供復制和文獻傳遞服務而被訴侵權,經過法院初審、再審和加拿大最高法院終審的復雜程序,被告圖書館勝訴。該案的審判結果呈現出為了保護公共利益,從而需要賦予圖書館數字文獻傳遞例外權利的傾向性,意味著加拿大版權制度從側重于保護權利人利益向注重對公共利益保護的轉變,從司法層面為數字文獻傳遞提供了法律支撐,也為最終立法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
2005年6月,加拿大推出以版權法改革為主要任務的C-60法案,其中的條款有助于擴大圖書館文獻傳遞的服務能力。在加拿大隨后頒布的多項版權法改革法案中,都涉及圖書館數字文獻傳遞問題。例如,在2010年的C-32法案中,允許圖書館開展數字文獻傳遞,但應在傳遞后的5日內銷毀數字復制件。雖然C-60法案、C-32法案等最終未能正式施行,但關于圖書館享有文獻傳遞例外權利的規定得以保留,并在2011年通過的C-11法案中為加拿大《版權法》增加第30.2條第(5.02)款,允許圖書館開展數字文獻傳遞服務。
在1997年加拿大《版權法》中對圖書館文獻傳遞的規定只適用于紙質載體的作品,而禁止以數字化方式開展文獻傳遞服務。2004年,加拿大遺產委員會在發布的關于版權法改革的《布爾特報告》中為圖書館數字文獻傳遞的立法提供了兩條選擇路徑:一是將現行館際互借規范進行擴張,延用于數字文獻傳遞。二是適用版權許可制度,采取“授權—付費”模式。但是,第二個方案遭到圖書館界的反對,他們認為圖書館出于研究和個人學習目的不應當支付版權使用費,因為付費將使加拿大的研究人員處于不利的地位。圖書館的意見得到立法機關一定程度的采納,具體內容包含在加拿大現行《版權法》第30.2條第(5.02)款中。
按照加拿大《版權法》第30.2條第(5.02)款的規定,圖書館可以自己或者代表其用戶向另一家圖書館、檔案館、博物館等提供獲得該館數字形式作品復制件的請求,但必須滿足下列條件:一是獲得該復制件的圖書館或者用戶不得再制作新的數字復制件(包括紙質復制件),但是可以打印一份。二是獲得該復制件的圖書館或者用戶不得向其他任何人非經授權地傳輸數字復制件。三是獲得該復制件的圖書館或用戶使用該復制件的時間不得超過5個工作日,期限自首次使用該數字復制件算起。
另外,加拿大《版權法》第30.2條第(5.02)款規定,如果在制作和傳輸數字復制件的過程中產生了中間復制品,那么該復制件一旦交給用戶或者其他圖書館,則應立即銷毀中間復制品。
結合加拿大《版權法》第29條、第29.1條的規定,圖書館開展數字文獻傳遞的目的應當是滿足研究、個人學習、教育、戲仿、諷刺或者批評與評論,并且應當指明作品的名稱、權利人姓名(作者、表演者、錄音制作者、廣播組織等)和出處。
由于數字文獻傳遞往往與復制行為聯系在一起,甚至復制是文獻傳遞行為必要的前期技術環節。因此,按照加拿大《版權法》第30.3條的規定,在圖書館館舍內安裝復印設備應得到圖書館的同意,或者由圖書館安裝,并且應按法定的位置和樣式張貼侵害版權的警告。
保護版權不僅是防范對權利人利益的侵害,更是圖書館防范與化解侵權風險之必要。為了貫徹落實版權制度,加拿大圖書館在長期的探索中總結出了諸多有效做法,構筑了較完整的制度規范和操作體系,其中建立版權管理機構就是一項重要的措施。例如,有學者對加拿大8所高校圖書館的版權管理現狀進行了分析,8所高校圖書館都建立了版權機構,雖然名稱有所不同(多倫多大學圖書館是學術交流與版權辦公室、女皇大學圖書館是版權咨詢辦公室等),但職能范圍基本一致,包括制定版權管理規章和規劃,擬定版權解決方案,發布版權公告,從事版權教育和版權咨詢,開展版權許可、版權調查等服務,協調解決侵權指控和糾紛,促進版權資源共享等。加拿大圖書館版權管理機構普遍設立有版權專家、版權官、版權協調員等專門職位,建立有針對性的版權管理專業人才選拔、培訓、任用、考核與退出機制。通常,加拿大圖書館都單獨設置版權管理機構,不隸屬于圖書館任何部門,與圖書館的行政、人事、財務、采編、技術等部門的地位相當,便于協調和開展版權管理事務。
為了使版權制度在圖書館更具可操作性,加拿大政府有關部門或圖書館根據立法要求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建立了版權指南,為圖書館的版權管理提供具體的行為規范。例如,在宏觀層面,加拿大政府制定了《教育機構、圖書館、檔案館和博物館例外條例》,對圖書館行使版權例外權利的范圍、方式、注意事項做出規定,并提供了圖書館版權警示的標準模板;在微觀層面,女皇大學圖書館針對數字文獻傳遞制定了版權政策:傳遞文獻不超過作品的10%;只能是一本書的一個章節;某本期刊的一篇文章;某期報紙中的一篇文章或者最多一版文章;詩歌或樂譜中完整的一首單曲或樂譜;百科全書中的一個完整條目。用戶也可以選擇最有利于自己的規范執行,如:如果復制和傳遞一本書超過了全文的10%,但同屬一個章節,仍然會被允許。版權指南將原則和抽象的法律規定進行細化,特別是在法律規定不明或者缺失的情況下,更有利于圖書館正確理解立法精神,科學把握行為的邊界。
加拿大圖書館普遍開展了豐富多彩的版權服務,這些服務是針對不同類型用戶的需求而設計的。例如,高校圖書館針對學生的版權服務包括開展版權教育,發布立法動態,解答論文撰寫和課題設計中遇到的版權問題,提供學校外部版權行政管理部門、版權代理機構、律師事務所的鏈接等。針對教師的版權服務包括推薦解決了版權問題的教學資源;介入并跟蹤科學研究,收集、整理專題版權資源,提供全程版權指導;提供課程項目版權服務等。另外,在版權例外制度之外,根據用戶需求開展授權服務也是加拿大圖書館版權工作的特色之一。一方面,圖書館幫助用戶聯系授權渠道,提供授權法律援助(包括制訂授權方案、提供專業談判人才、輔助簽訂授權協議等);另一方面,圖書館作為用戶的代理人,在得到用戶授權的前提下,直接尋找、聯系、確認權利人及其真實身份,商談授權事宜,或者圖書館直接與出版商、供應商、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等打交道,解決授權問題。
加拿大《版權法》在賦予圖書館享有版權例外權利的同時,對圖書館的行為進行了限制,要求圖書館加強對用戶的管理是其中重要的內容。例如,按照加拿大《版權法》第30.2條第(5.02)款的規定,圖書館應防止用戶將獲得的數字復制件再次傳輸或者非經授權的復制(只能打印一份紙質復制件),而且使用該復制件不得超過首次使用起的5個工作日。如果圖書館不重視對用戶利用版權行為的管理,就可能會因用戶的侵權活動承擔連帶法律責任。因此,加拿大許多圖書館都將用戶政策的制定與執行當作版權管理體系重要的組成部分。例如,加拿大蒙特利爾圖書館一方面采取技術措施控制復制件的非法復制和數字化傳輸,另一方面賦予不同類型用戶以不同的資源訪問和獲取權限。另外,加拿大圖書館都按照其《版權法》《教育機構、圖書館、檔案館和博物館例外條例》的要求,在規定位置用法定的標準樣式和內容張貼了版權警示公告,提醒用戶尊重和保護版權,并對用戶復制作品、傳輸作品和處理中間復制件等行為進行記錄并存檔備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