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君怡
(中國人民銀行長春中心支行,吉林長春 130051)
雖然電子貨幣流通使紙幣發行量迅速下降,但電子貨幣不可能完全取代M0,一方面現階段支付機構的各類網絡支付手段能夠支持M1和M2流轉,使M1和M2實現電子化或數字化。另一方面使用者對支付服務要求易用和匿名支付,非現金支付工具基于賬戶緊耦合模式無法滿足這部分市場需求。現階段央行發行的負債有兩種,一是公眾使用的現金,二是商業銀行使用的儲備即法定準備金,以上兩種負債均為基礎貨幣,屬于M0范疇,運營機構100%向央行全額繳納準備金以確保貨幣穩定的發行量,再由機構兌換給公眾,公眾持有央行數字貨幣依然是央行負債,并不改變流通中貨幣的債權關系,即CBDC同樣承擔基礎貨幣角色,屬于M0范疇。引導CBDC應用于小額零售業務場景,并在流通初期對其設置交易限額,必要時收取一定費用避免壓力環境下對存款產生的擠出效應。
不同形式的貨幣在價值穩定性方面具有顯著性差異,發行方嚴格執行足額抵押并妥善管理儲備資產決定了幣值穩定性,CBDC擁有透明穩定的運行機制,足額的儲備資產應付贖回,一方面確保CBDC有較為穩定的內在價值面對信任危機,數字分布式賬戶交易實時可追溯性能有效地打擊洗錢、財務和社會欺詐,避免幣值的大幅度波動和成為投機工具。另一方面CBDC央行背書的信用優勢有利于降低公眾對私有加密數字貨幣的持有量需求。貨幣政策很大程度是和公眾溝通,進一步提升零售支付的韌性、可用性和競爭性,發行CBDC既可以鞏固國家貨幣主權的流通速度和貨幣乘數,幫助增強國家經濟抵御資本進出和匯率起伏的能力,從而保證貨幣政策傳導機制的有效性,傳遞幣值穩定和金融穩定的定力,也可維持央行的鑄幣收入,擴大稅基。
如果CBDC不匿名會泄露個人信息隱私,完全匿名會助長逃稅、恐怖融資和洗錢等犯罪行為,而可控匿名是央行作為第三方掌握交易數據,通過自身加密等技術設計加入數據權限功能,底層技術具有可追溯、可跟蹤的功能,既保護用戶隱私又確保有效監管。CBDC雖然不能在中央銀行兌換實物,但央行數字貨幣通過技術手段可滿足享受優質服務與隱私共享之間的平衡,通過對CBDC運營機構及用戶身份信息集中管理,設計系統安全的基礎組件完成對用戶貨幣的權屬登記,記錄其產生、流通、清算及消亡全過程。例如我國央行數字貨幣將實現對貨幣轉移的可控匿名性,雖然不會要求雙方實名交易,但流通會留下數據痕跡,央行依然可根據大數據庫識別可疑交易。
電子貨幣的交易轉移需要網絡支持,而CBDC可實現雙離線支付,錢包可存在于APP或硬件設備,用戶下載APP進行注冊即可使用。CBDC錢包也可通過獨立或集成在其他APP中的形式使用,充值取現則需對接傳統銀行賬戶,商業銀行可考慮在現有銀行基礎賬戶增加央行數字貨幣錢包ID字段,引入數字貨幣錢包屬性利用原有賬戶同時管理電子貨幣和央行數字貨幣,最小化影響銀行核心業務系統,增強銀行KYC與AML能力。
現金完全不依賴賬戶,對賬戶“零耦合”;儲蓄、銀行存款高度依賴賬戶,對賬戶“強耦合”;電子支付工具同樣通過賬戶結轉資金,對賬戶“緊耦合”;比特幣等虛擬貨幣接近現金,對賬戶依賴度較低,對賬戶“弱耦合”;而央行數字貨幣本身是通過加密技術設計而成,不必然采用區塊鏈技術,最大的技術層面特征則是基于賬戶松耦合形式,從而實現和現金一樣易于流通和可控匿名,每個家庭和企業都可以直接向央行提出求償權,央行按面值自由兌換。我國的央行數字貨幣(Digital Currency Electronic Payment,DCEP)屬性與紙鈔一致,其研發不預設技術路線,同時央行不干預市場主體技術路線選擇。DCEP優勢在于央行直接面向公眾發行貨幣,但中國商業銀行的存款基礎等同于國家信用,所以央行數字貨幣不用直接向公眾發行數字貨幣,而是采用雙層運營體系,即央行先把數字貨幣兌給銀行或其他運營機構,再由機構兌換給公眾,最終通過現有移動支付及新型電子支付系統提供給社會的高科技數字產品,不改變現有貨幣投放體系和二元賬戶結構,不會構成對商業銀行存款貨幣的競爭,DCEP仍然是中央銀行對社會公眾的負債,其債務債權關系并未隨著貨幣形式轉變,央行數字貨幣運行框架如圖1。

圖1 央行數字貨幣運行框架圖
DCEP采用雙層運營體系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現實中的金融鏈條往往不是央行-商業銀行-企業和居民,而是更復雜、非線性的傳導網絡“央行-國有商業銀行-中小商業銀行-信托、證券基金、非銀行金融機構-企業居民”。我國經濟發展水平差異較大,在設計和運營央行數字貨幣方面要考慮網絡體系覆蓋的地區范圍,商業銀行基礎設施和服務體系基本能滿足大眾需求,支付系統處理貨幣轉移能力強,金融科技在各方面嘗試應用并積累了一定經驗,中央銀行在與銀行等金融機構合作的聯盟鏈上充分調動市場力量,既有利于更好的控制央行數字貨幣的數量,也有利于通過大眾處理金融業務的固有習慣,增加社會公眾對DCEP的接受度和使用意愿。央行要做到管理模式的中心化與技術模式的去中心化,可與DCEP的運營機構共同對數字貨幣的交易進行驗證和管理。
央行在央行數字貨幣供給選擇方面首先要考慮自身技術能力的供給問題,支付行業的真實創造力還在市場力量,央行最重要的工作是幫助建立競爭性環境,使最優的行業趨勢凸顯,央行在銀行間支付清算系統的開發過程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但在零售消費等直接服務于公眾的清算系統經驗較少,央行獨立支撐如此龐大的系統需要面臨價值預算、資源、人員技術等客觀約束,目前無法兼顧滿足安全、高效、穩定的目標,又要滿足用戶不同的使用需求,單層運營體系只會導致將風險過度集中。另外數字貨幣的發展進程較快,一種類型在某一階段占有較大市場份額,還會有另一種信息技術支持的數字貨幣出來,避免替代風險,緊跟未來的動態過程必將更多選擇權留給市場支付主體。危機時期中央銀行不用將所有央行數字貨幣的利率降到負數,避免社會公眾對中央銀行的政策失信風險。
如果央行直接向公眾投放數字貨幣,央行背書的央行數字貨幣信用等級高于商業銀行的存款貨幣,對商業銀行存款產生擠出效應,貨幣擁有者出現存款搬家的行為,即格雷欣法則,劣幣驅逐良幣,銀行逐漸失去吸收存款的能力繼而失去提供貸款的能力,最后失去作為經濟中金融中介的核心功能,雙層運營體系避免央行數字貨幣大量用于投資。另外DCEP是否計息同樣成為與商業銀行存款貨幣形成競爭的重要因素,如果不支付利息,將保持家庭和企業的大部分流動資金存入商業銀行的存款賬戶,使數字貨幣的使用保持相對較低水平,但如果總需求疲弱和通縮時期央行將利率降至零以下,儲戶將迅速將資金轉而投入零利率的數字貨幣,因此限制了貨幣政策發揮零利率下限的能力。如果作為計息貨幣引入,很可能會影響實物現金需求,貨幣使用者擁有無風險的央行資金替代持有風險相對較高的商業銀行存款。
央行數字貨幣可分為四個類型,如圖2所示,分別為結算工具、流通貨幣、政策工具、央行存款型,央行數字貨幣發行要兼具貨幣調控、銀行間結算的組合型貨幣,發行的實施可能性逐次降低,實現每種類型的難度體現在對前一種類型的研究突破。在我國流通型貨幣短期內很難成為主流,原因主要有三方面:首先市場現有面向C端開放的支付工具較為成熟、創造性強,國內零售支付工具不僅積極推動了金融普惠程度,而且不斷擴展豐富支付功能,流通性貨幣意味著其將與已獲得市場認可的工具競爭,即中國央行面對服務和功能市場化的高需求,能否提供比支付寶、微信支付更優質的C端服務,能否面向B端的封閉環境,解決支付系統運行如單點故障、跨境支付等傳統問題。其次分布式賬本技術尚在待驗證階段,是集中于封閉環境的機制設計,雖然安全系數較高,但對金融體系影響有限,從封閉環境走向開放環境需要更自然的延伸。

圖2 央行數字貨幣四個類型的實施效果圖
無論是“央行單層制”還是“央行-商業銀行雙層層級”,流通型貨幣對當前開放下的支付工具商都是不利的,發展初期可能遇到較大阻力,干擾支付運行系統會影響貨幣政策及金融穩定,所以結算工具型成為了DCEP數字貨幣的有限選擇。結算工具型DCEP可以使我國央行監管角色更加純粹,在分布式賬本技術系統中,銀行端僅提供安全管控及賬戶功能,應用服務商提供的客戶端可延伸至展示層和應用層,央行系機構不用負責管理和隱形中心化設施系統,數據和流程夠分布在分布式架構的網絡參與者之間,降低了央行日常運營成本和資源損耗,避免央行成為金融生態中的單點故障風險,集中精力專注制定貨幣政策、解決系統內爭端。
隨著貨幣形態多樣化,使用貨幣的方式及規則逐漸由央行向社會發行機構轉移,如果不同提供商發布的貨幣形態不可互操作,最大的供應商將生存淘汰其他供應商,逐漸取代中央銀行指定的貨幣流通標準和規則。中央銀行需通過規定公用標準的法規維護金融穩定平穩性,完成在信任賬戶之間低價、安全的轉移資金,通過信托賬戶提供結算平臺確保不同供應商發行的貨幣形態之間的互操作性,保證相應數量的法定貨幣從一方供應商的信托賬戶轉移到另一方,最終將所有貨幣形態兌換成法定貨幣,有利于構建網絡效應和社會長期效應。
首先央行需保障對貨幣市場的規則制定權,在規章制度、操作程序、實施范圍等方面建立相應的制度安排,需準確測定核算并建立托管規則,實現百分百現金備付金,預防破產情況下保護賬戶免受新型貨幣運營商的其他債權人的影響。其次加強央行對各種貨幣形態發行的追蹤和監管,保證央行宏觀審慎與貨幣政策傳導方式,嚴格遵守現行現鈔管理、反洗錢等相關規定。最后在未來貨幣形態發展的設計思路上,尊重市場多元化選擇,例如以賬戶為基礎的電子貨幣在渠道上的改進、區塊鏈和分布式賬戶類加密數字貨幣在系統上的改進。
國家級基礎設施由政府和私營機構合作建設的趨勢愈發明顯,特別在探索央行數字貨幣的過程中,外部專業化服務商承擔了基礎性作用。國內支付領域,例如銀聯、螞蟻金服、個別商業銀行均有涉及與建設支付系統經驗,更容易時刻關注并試點新興科技技術,建議監管部門引入外部智庫,鼓勵國內大型銀行機構和互聯網公司積極參與央行數字貨幣的技術能力,共同推動符合中國國情的央行數字貨幣的應用。積極參與不同貨幣形態的全球治理,增加話語權,同時積極支持國際金融組織對客戶身份識別、數據存儲和運輸、個人隱私等監管框架和治理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