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溢出、吸收能力、政府干預與區域創新研究

張帥兵，吳價寶，劉 旭，左勁中

(1.巢湖學院，安徽巢湖 238000；2.江蘇海洋大學，江蘇連云港 222005)

一、問題提出

隨著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推進，我國經濟正在從高速發展階段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轉變，而高質量發展應把創新作為第一動力，并把創新作為解決發展動力的關鍵因素[1]。創新發展已成為我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重要保證，而區域創新則能夠為區域經濟發展提供動力和支持。因此，如何提升區域創新能力將是未來發展的重要課題之一。

知識是創新活動的基礎和源泉[2]，區域創新的能力實質上就是區域知識創造和更新的能力。目前，關于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主要有依靠內力和借助外力兩種方式：依靠內力是指依托于本區域的各種資源和創新力量，實現新知識的創造，提高創新能力；借助外力則是指在知識溢出的效應下，通過接收、學習其他區域的技術或知識，并經過消化吸收轉化為自身知識，從而達到創新的目的。然而，與技術創新相似，知識創新也存在著較高的資源、成本等壁壘，只依靠內力來提升本區域的創新能力顯然存在“力量不足”的問題。在知識的溢出效應下，一個地區可以從別處獲取到創新所需的知識，且知識的獲取成本明顯小于本區域知識的創造成本。

知識的溢出效應表明一個區域通過知識的創造提升創新能力時，區域知識積累越來越多，而知識的載體(如人員等)存在著合作、交流、流動等，從而為知識在不同區域間相互流動提供了可能性和路徑，即一個區域知識創新的同時，新的知識在知識溢出的效應下也會被其他區域學習和利用，進而對其他區域的創新活動產生影響[3]。然而，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對于知識的接收方而言，知識的吸收成本遠低于知識的創造成本，但并不是零成本，這也就是說一個區域必須具備一定的知識吸收能力，才能從其他區域吸收溢出的知識，吸收能力越強，則接收的知識越多。同時，雖然知識被吸收后可以增加一個區域的知識存量，但并不意味著區域創新能力就能提升，這些新的知識必須經過吸收、轉換，并與當地現有知識融合后才能為區域創新所用。因此，本文探討的知識吸收能力不僅包括知識的接收能力，還包括知識的轉化和運用能力。

區域創新的目的是為了實現區域經濟與社會的高質量可持續發展，這里必然涉及到政府與市場的相關問題。換句話說，政府對于區域創新能力提升的作用也是學者們爭論的問題之一。我國是后發國家，政府干預被認為是“中國式解決方案”的重要組成部分，且在政府干預下，我國的創新績效和創新能力也確實有了很大的提升[4]。

綜上所述，創新是我國未來發展的主要驅動力，區域創新能力是創新發展的重心，而知識溢出、吸收能力和政府干預在對區域創新能力提升方面都表現出了較高的促進作用。因此，本文以長三角地區26個城市2016—2019年的面板數據為樣本，從知識溢出、吸收能力和政府干預三個角度，開展了區域創新能力提升的必要條件和路徑的相關研究，助力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

二、文獻綜述

1.知識溢出與區域創新

區域創新是在一定環境下利用區域內現有的知識對一些客觀存在進行改進或者毀滅性的改變，知識溢出能夠豐富區域創新所需的知識，為區域創新提供條件。知識溢出與區域創新的相關研究得到了國內外學者們的廣泛關注。KRAMMER[5](2009)以外商直接投資(FDI)為知識溢出方式，探討了東道國技術創新受到的積極影響；Adams[6](2002)、Jaffe[7](1993)等將專利引用作為知識溢出的途徑，探究了知識溢出對創新的作用。國內學者也從不同角度研究了知識溢出對區域創新的影響：產業的協同集聚形成了具有相似知識背景的專業人才的集聚，有利于各知識主體間知識的分享與交換，降低了區域創新成本，提升了區域創新效率[8-9]；蘇屹等(2020)、王雅潔等(2020)關注區域的邊界，以省際不同年份的面板數據為研究對象，從實證角度探究了知識溢出對區域創新影響的機理效用，并指出知識溢出對區域創新的促進作用[10-11]；專利是創新的重要成果之一，專利的引用不僅能有效發揮專利的效用，更能推動知識的分享與學習，因此區域對外部專利的引用將會對區域創新產生積極影響[12]；進口貿易對于技術創新有顯著的作用，具體而言：不同進口貿易方式能夠影響生產貿易函數，但進口貿易方式不同，對技術創新的影響效果存在差異性，以江蘇省為例，進口加工能夠顯著促進其技術創新，而設備進口則會抑制技術創新[13]。

2.吸收能力與區域創新

在創新驅動和高質量發展的國家戰略背景下，單純的重視先進技術的引進已不能滿足當下國家和地區發展的需要，而對先進技術的再學習、再創造必然成為持續創新的動力基礎。Cohen & Levinthal[14-15](1989,1990)提出的吸收理論認為吸收能力體現了對知識的應用能力。在對區域創新的相關研究中，對外部知識的學習和利用被認為是區域創新能力提升的關鍵因素之一。李華等[16](2020)采用我國30個省域的數據，使用Network Slacks-based Measure模型探索區域創新空間溢出效應及價值鏈溢出效應對區域創新發展與創新效率的提升時，發現吸收能力對知識創新和產品創新具有積極效用；綦良群，高文鞠[17](2020)探索了區域產業融合系統與裝備制造業創新成效的關系，并以東北裝備制造業為研究樣本開展了相關實證研究，并認為吸收能力有效調節了融合系統對創新績效的影響；馬永軍等[18](2021)研究我國省級高新技術產業中技術引進、吸收能力和創新質量時，指出技術引進強度與創新質量存在顯著的抑制效應，而吸收能力則會增強技術引進對創新質量的影響；特木欽，王琨[19](2021)從微觀角度出發，聚焦實際吸收能力在企業新產品開發過程中的調節效用，利用277家企業的調研數據，揭示了實際吸收能力對企業產品迭代式創新過程中的重要作用。

3.政府干預與區域創新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啟示我們在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要重視市場的主導作用，但也要在“市場失靈”的地方發揮好政府的作用。區域創新能力的提升需要依靠地方組織，尤其是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但是創新成本的壓力、創新活動的正外部性表現等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企業創新的積極性，因此政府發揮市場監管作用、落實知識產權保護政策、增加地方科技投入等方式能有效激發企業創新動力，提升區域創新能力。張攀，吳建南[20](2017)從我國30個省份2001—2009年的面板數據中研究發現，政府干預在區域創新過程中具有重要作用；周小玲，龔新蜀[21](2020)利用我國東、中、西三大經濟區2001—2017年的數據，探索了政府財政對區域自主創新能力的影響，結果表明政府財政能夠有效提升區域自主創新能力；呂雁琴，趙斌[22](2020)運用靜態面板與門限面板模型，指出政府干預對區域創新存在單一門限效應。

綜上所述，知識溢出、吸收能力、政府干預都對區域創新有著顯著的促進作用，相關問題的研究也是學者們關注的熱點。但已有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1)多數關注知識溢出、吸收能力和政府干預中單一因素或兩個因素組合對區域創新的影響，較少涉及三者對區域創新的共同作用；(2)多數研究未涉及到區域創新的必要條件以及區域創新路徑的問題；(3)多數研究的觀測單位是省際，而根據經濟發展和空間演化模式，城市群發展對創新發展的依賴越來越大[23-24]?；诖耍疚氖褂枚ㄐ员容^分析法(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QCA)，以長三角地區城市群為觀測單位，從知識溢出、吸收能力、政府干預三個維度探索區域創新的必要條件和創新路徑因素，進而推動區域創新發展。

三、研究設計

1.研究方法

QCA方法由查爾斯·拉金(Charles C.Ragin)在1987年出版的《比較分析：在定性與定量策略之外》首次提出，在經過三十多年的研究和完善后，已經形成一套趨于成熟的理論體系。該方法分為csQCA(清晰集定性分析比較分析)、mvQCA(多值定性比較分析)和fsQCA(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等三種類型。csQCA方法認為前因條件和結果只存在完全隸屬(表示為1)和完全不隸屬(表示為0)兩種關系，故將前因條件和結果取值為1或0；mvQCA方法可以對前因條件和結果的不同類別狀態進行多值校準，如0，1，2等；fsQCA方法相比于csQCA，增加了部分隸屬的概念，并將前因條件和結果的值校準在0～1之間。QCA方法聚焦于條件的組態效應分析，旨在通過對不同案例的比較分析，探索期望結果的出現存在哪些條件組態，分析因果關系的非對稱性問題。由于在定性和定量、多重并發因果關系、因果等效性等研究中存在獨特的優勢，因此QCA方法得到了社會科學研究的關注和青睞。

本文選擇使用fsQCA方法，究其原因主要是：(1)QCA方法能夠探索就產生某一結果而言的多種不同條件組合：本文并非探索提升區域創新的單一條件路徑，而是重點探究知識溢出、吸收能力和政府干預等條件中存在哪些組態可以提升區域創新；(2)本文針對變量指標的賦值存在部分隸屬關系。

2.數據來源

根據2016年國務院批準的《長江三角洲城市群發展規劃》，長三角城市群包括江、浙、滬、皖等4省市的26個城市。因此，本文知識溢出、吸收能力、政府干預、區域創新等相關數據均來自長三角城市群中各城市2017—2020年的統計年鑒數據和各地相關年份“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中的數據。

3.變量測量

(1)結果變量——區域創新。專利數據反映了與知識和技術相關的信息，所以許多學者使用專利申請數或專利授權數來量化一個地區創新水平[25]。但不論是專利申請數還是專利授權數都是從產出的角度表示創新水平，而忽視了創新的投入?；诖?，本文從投入產出效率角度，引入地區R&D投入，采用每萬元R&D投入的專利授權數衡量地區創新水平。

(2)前因條件——知識溢出?？萍既藛T是知識的重要載體，科技人員的變化能夠反映地區知識流動，因此，本文使用科技人員年度變化情況衡量知識溢出水平。

(3)前因條件——吸收能力。有學者認為高人力資本可以作為區域吸收能力的重要度量指標[6]，這是因為知識的學習和運用主要依靠人，尤其是科技人員來實現，所以，科技人員越多，在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地區吸收能力越強；同時，地區R&D投入越高，表示地區科技實力越強，具備知識接收的環境越好。對此，本文采用地區科技人員在從業人員中的占比和R&D投入占地區GDP百分比衡量地區吸收能力。

(4)前因條件——政府干預。本文主要從政府對地區創新的財政支持程度角度闡述政府的干預水平，即采用地方政府科技支出占政府財政支出百分比表示政府干預水平。

本文前因條件和結果變量詳細測量方式如表1所示。

表1 前因條件和結果變量的測度

4.變量校準

本文采用fsQCA3.0軟件中的calibrate(X,n1,n2,n3)函數完成變量的校準操作，其中X表示校準變量，n1表示完全隸屬于的閾值，n2表示交叉臨界點的閾值，n3表示完全不隸屬于的閾值。在已收集樣本數據的基礎上，使用calibrate函數進行變量校準的關鍵即是確定n1、n2和n3的閾值，本文采用最值作為完全隸屬于和完全不隸屬于的閾值，而最值的中間值作為交叉臨界點的閾值，具體使用式(1)-(3)確定相應的閾值。

n1=Max({Xij:P(Xij)})

(1)

n3=Min({Xij:P(Xij)})

(2)

n2=Min({Xij:P(Xij)})+

(Max({Xij:P(Xij)})-

Min({Xij:P(Xij)}))/2

(3)

其中，Xij表示第i個城市第j個指標。

四、結果與分析

1.必要條件分析

必要條件分析是用來檢測某一單個條件是否是結果的必要條件，即檢驗是否存在當結果發生時必須要存在的條件。在進行條件組態充分性分析時，保留必要條件是目前研究者應用QCA方法所形成的共識[26]。

在fsQCA3.0軟件中，通常使用一致性水平作為必要條件的判定標準，并認為當條件一致性水平超過0.9時，就可認為該條件為結果發生的必要條件。表2為在fsQCA中分析區域創新結果變量必要條件的檢測結果。由此可知，除條件“科技人才支撐(TS)”和條件“政府財政支持(FS)”外，其他條件的一致性均小于0.9，故條件“科技人才支撐(TS)”和條件“政府財政支持(FS)”是區域創新的必要條件，也是條件組態中的核心條件。

表2 必要條件分析的檢測結果

2.條件組態分析

為探索引致結果產生的不同條件組態的充分性，即揭示結果產生的路徑，本文進一步使用fsQCA3.0的“truth table algorithm”功能進行分析。與必要條件分析相同，條件組態分析同樣采用一致性來衡量組態的充分性，反映了不同案例中產生某一結果的比例，但是關于一致性可接受的標準，不同學者間存在分歧。本文參考項國鵬等[27](2019)和于曉東等[28](2019)的相關研究，將一致性閾值設置為0.8，頻數閾值設置為1。通常情況下，使用fsQCA3.0開展條件組態分析時，輸出結果分為三種：簡約解(PARSIMONIOUS SOLUTION)、中間解(INTERMEDIATE SOLUTION)和復雜解(COMPLEX SOLUTION)，但本文僅匯報簡約解和中間解[29]?；诖耍疚牡玫搅藚^域創新組態分析的路徑結果，如表3所示。

由表3可知，產生區域創新結果的三條路徑的總體一致性為0.825985，大于0.8，單一路徑的一致性也在0.8以上；同時總體覆蓋度和單一路徑覆蓋度均在0.36以上，覆蓋度也能達到管理領域QCA研究的要求[29]。這說明本文所得三條組態路徑整體可接受性高，解釋力強，結果可靠。

表3 條件組態

3.研究發現

根據上文研究結果，本文可以得出提升區域創新的路徑。

(1)知識載體流動、政府財政支持組態。政府財政支持為核心條件，因此該組態表明政府通過提升科技投入干預市場的創新活動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提升區域的創新水平，并且政府科技投入的增加，可以營造較好的創新制度環境，提升地區對科技人才的吸引力，從而為地區提供大量的溢出知識，進一步推動地區創新能力的提高。總體上講，知識溢出和政府干預通過吸引人才方式獲取地區創新所需的大量溢出知識，奠定地區創新基礎。

(2)研發投入支持、政府財政支持組態。研發投入支持表明地區市場主體重視科研實力的提升，注重對知識學習和應用能力的培養。同時，政府通過財政手段，對市場主體進行創新獎勵、稅收優惠、財政補貼等政策支持，降低了市場創新的投入成本，鼓勵市場主體主動創新，能夠進一步刺激市場研發投入，激發市場活力，提高地區知識的吸收能力，進而提升地區創新能力。

(3)知識載體流動、科技人才支撐、研發投入支持組態。知識載體流動表征了地區可獲得的溢出知識，科技人才支撐和研發投入支持代表了地區知識吸收能力，該路徑組態表明豐富的溢出知識在具備一定知識吸收能力的地區能夠高效轉化和應用，成為地區創新的知識源泉，推動地區創新水平的提升。

五、結論與展望

1.結論

本文研究將定性比較分析法引入區域創新研究中，通過構建組態模型，分析區域創新能力提升路徑。相較于以往研究，本文研究發現知識溢出效用在降低區域知識創新投入的同時，也豐富了區域創新的知識資源，因此區域人才引進、知識交流等有利于知識溢出的措施應進一步加強，并且區域知識吸收能力對創新提升的作用亦不可忽視，這表明知識只有經過消化吸收并應用于實際的生產需要時，才能轉化為創新的資源。同時，本文研究也表明了雖然市場能夠有效提升資源配置效率，提升市場主體活力，但是政府行為可以有效促進創新環境和氛圍的營造，說明政府干預對區域創新有一定的促進作用。具體而言，本文研究結論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支持已有研究。知識溢出、吸收能力和政府干預均能夠對區域創新產生積極效應，知識溢出和政府干預對區域創新知識的來源和創新氛圍的營造有顯著正反饋，但也離不開知識的吸收能力，增加區域科技人才比重、研發投入比例等有利于區域創新的提升。二是多路徑提升區域創新。知識溢出、吸收能力和政府干預的3種不同組態對區域創新的提升均有積極影響，一方面不同的區域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強化區域創新提升的關鍵節點因素，穩固創新提升能力，另一方面本文研究基于長三角城市群已有實踐基礎上，所得出的創新提升路徑是長三角城市群的經驗積累，其他區域可以借鑒長三角城市群區域創新提升路徑，促進本地創新能力的提升。

2.展望

本文以長三角城市群為例，采用定性比較分析法探索了區域創新路徑，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能夠解釋如何提升區域創新能力，但在本文研究中以下兩個問題，有待于后續研究的完善。一是外部環境的影響。長三角一體化國家發展戰略是否影響長三角城市群創新提升，影響程度如何，本文未進行相關探索。二是數據量相對較少。雖然以長三角26座城市群的創新發展數據為樣本，但長三角最新城市群形成時間較晚，本文只選取了2017年至2020年的相關統計數據，數據量相對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