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

◎ 黃小霞

很偶然的機會，在一個很大的湖區看到久違的蓮花，耳邊竟驀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去摘給你！那是三哥的聲音。

那時候，他叫我二小姐，因為我排行老二，我叫他三哥。三哥的母親和我的母親是好姐妹，又因為我沒有哥哥，也因為三哥大我3歲，就老是三哥三哥地叫得歡喜。三哥也一直很有哥哥的派頭，帶著我玩耍，帶著我上學、放學，給我背書包，跟在我面前調皮的男生打架，有好吃的會藏在書包里帶給我。

夏天不上學的日子，三哥帶著我去摘菱角。我抱著三哥的衣服坐在樹蔭下當指揮：三哥，這邊菱角多。三哥，那邊菱角大。三哥便前后左右一陣忙碌。上得岸來，三哥說我指揮有功，所有的成果都算在我的名下。我一邊把菱角吃得滿嘴生香，一邊指著遠處的蓮花對三哥嚷：三哥，我要那個花兒。三哥應一聲，說好，我去摘給你。三哥話音剛落就一個猛子扎到水里不見了。我有些害怕。正要大叫，就見三哥已高高舉著蓮花游回來了。正待高興，卻見三哥身上被蓮梗劃出的一道道血痕，看上去很恐怖。以為三哥快要死了，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三哥一邊拿他的衣服給我擦眼淚，一邊安慰說：放心吧，三哥不會死的，就這點“小意思”，怎會死人呢，以為都跟你二小姐似的？不過，看你哭得鼻涕眼淚都出來，長大得給我當媳婦了。我嘟嘴道：憑什么啊？三哥笑笑，很大聲地說：只有媳婦才哭的嘛，你沒看到村里男人死了，都是自個兒媳婦哭得最大聲呢！

可是，長大后我并沒有當成三哥的媳婦。

三哥的母親不接受我。因為我不會做任何農活，連豬、牛之類的家畜都害怕，而三哥的大嫂和二嫂都是做農活的能手。

其實，三哥的母親是喜歡我的。她曾對三哥和我說過，非常希望我做她的干女兒。她說：兩個人組成一個家庭不是兒時的過家家。生長在鄉村，卻不會做農活，不光是被人笑話的問題，而是生存的問題……多年以后，我理解了三哥的母親，也理解了一個母親對于子女的那種無法釋懷的愛和責任。

我不想讓三哥為難，不想因為我而讓三哥的家庭不和。于是一個春日的下午，在一個親戚的幫助下，悄悄地含淚離開了讓我戀戀不舍又讓我傷感的家鄉。從此，再沒和三哥見過面。從此，再沒有三哥的消息。

多年以后的夏天，在我工作的城市，郊外有一個很大的湖區，在那里見到久違的蓮花和那大片的美景時，突然有種要落淚的感覺，突然很想問一聲：三哥，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