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 掛

◎ 胡美云

我是遠嫁，故鄉安徽那個叫藕山的小鎮到福建這個叫角美的小鎮，有著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近二十年的時光荏苒，從三十多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到七八個小時的動車，再到一個多小時的飛機，科技的飛速發展以及日漸富足的生活在漸漸拉近著我與故鄉的距離。

少年時對遠方充滿憧憬，跑到遙遠的地方工作，然后又遠嫁了他鄉。那些單身時忙于學習和工作，成家后忙于孩子成長和做不完的煩瑣家事的時光里，關于故鄉和父母，更多的時候是站在一個孩子的角度遠眺著，淺淺地思念著，很少能做到換位于母親的位置，體會她目送我到遠方時的心境。

直到去年女兒高中畢業，最終被填報的江蘇大學錄取。一開始是欣喜萬分的，一向平凡的女兒于千萬人的高考大軍中終于得償所愿了。只是，隨著欣喜的漸漸消去，生出更多的卻是失落、擔憂與牽掛來。

那個呱呱落地之后與我多年親密相伴的女兒，我陪著她從牙牙學語，到一點點長大，從學拼音識字到上小學中學，看著她、呵護著她長大的女兒，上大學卻選擇了遠方。她和我的距離在漸行漸遠，從幼兒時的朝夕相伴，到中學時的住校，再到大學時的一年僅寒暑假的兩次見面，我們終將面臨一次次別離與聚少離多。

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們開始買行李袋，有條不紊地整理上學要帶的物品，把要帶的東西一樣一樣裝進去。原本癟癟的袋子被她漸漸裝滿——我知道，那裝滿了的袋子，每一寸里都是我們即將到來的別離。

女兒的神情卻是淡定的，將要開啟的大學生活對她來講充滿著挑戰與希望，有許多新朋友，有許多要學的新知識，還有許多要努力完成的理想——這些，會陪伴她度過所有忙碌的時光。而在她的那些忙碌而匆匆的時光里，我終將變成這世間所有平凡又平凡的母親中的一員，在一日三餐的間隙里，牽掛于她的溫飽與否，在寒涼酷暑的季節交替里，擔心她是否已適應季節的轉換，在夜深人靜時一邊這樣敲擊著鍵盤，一邊思慮著她是否已按時入睡……

只是，這許多的牽掛卻又只能是放在心里的，怕問得多了引起她思家思親的心思，添了愁緒。于是，即使在資訊如此發達的今天，心里的千般掛念，最后都化作視頻電話這頭一句再平凡不過的叮嚀：丫頭，準時吃飯，別熬夜啊。

這語氣，多像那年隔著細細的電話線，在那頭切切絮叨著的母親?。贺蟀。堃磿r吃啊，晚上早些睡，不能熬夜啊。

忽然就想起20多年前那個夏天的早晨，狹長的鄉間小道旁一臉牽掛與憂傷的母親，和提著行李匆匆踏上離鄉汽車的我。故鄉在身后漸漸地遠去，還有不停揮手送別的母親。

而今，我也成了女兒身后搖手相送的那個人。

不過在一瞬間，就讀懂了記憶深處，那年站在身后目送著車子，目送著我，久久未曾移動腳步，變成一個小小影子的母親。

想來世間的父母，大抵都是這樣的吧：在孩子的成長里，幸福而憂傷，滿懷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