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姐夫不能倒下

◎文/青城

2021年7月，南寧市某醫院腫瘤大樓住院部，58歲的約翰正在輸液，他的妻子徐曉慧給玻璃花瓶裝滿水，插上弟弟徐永兵剛從自家院落采摘來的朱槿花。

46歲的徐曉慧是南寧市江南區一所私立中學的高中語文老師，丈夫約翰來自英國愛丁堡，在一家英文培訓機構任教。夫妻倆都是教師，平時工作忙碌，徐曉慧將老家的父母接到南寧市生活，弟弟妹妹在當地念完中學也到南寧市來生活。

徐曉慧出身農門，是家中老大，約翰成了家中的“頂梁柱”。妹妹徐雪華大專畢業后回到南寧，在約翰的介紹下，前往一家外教中心當文員。1992年出生的弟弟徐永兵，很讓夫妻倆掛心。徐永兵高中肄業后，跟著同學到廣州打工，約翰三次到廣州才將他帶回來?？伤氐侥蠈幒笳也坏胶线m的工作，最終徐曉慧夫婦決定送他去學習廚藝。

2018年，夫妻倆拿出十萬元積蓄，在學校附近為徐永兵盤下一個店面，讓他開了土菜館。因為飯店離市區遠，再加上徐永兵總是一副冷酷桀驁的模樣，生意并不好。為了督促弟弟好好經營飯店，約翰下班后會到店里幫忙，平時也會邀請自己的外國朋友到店里吃飯，相比桀驁冷酷的徐永兵，約翰臉上始終掛著微笑，尤其是他一口地道的廣西普通話，比螺螄粉還讓人上頭，大家親切稱他“廣西老表”。經過幾年經營，這家店也因約翰這個“外國服務員”的身份漸漸廣為人知。

2021年5月27日，徐曉慧上課時接到丈夫學校的電話，說他暈倒在講臺。徐曉慧立即趕往醫院。不久，醫生拿出檢查結果：胃梭形細胞惡性腫瘤。這是徐曉慧第一次聽說這個病名，醫生告訴她，約翰必須立即進行手術。

交完手術費后回到家里，徐曉慧泣不成聲。這些年為了養育兩個孩子，幫扶自己娘家人，兩人基本沒有積蓄，甚至連房子都是租的，代步工具也是輛破舊的電動車。該怎么拯救自己的丈夫呢?

從醫院出來后，徐曉慧偷偷發微信告訴弟弟妹妹，她想瞞著約翰。但妹妹徐雪花首先不贊成，她還在網上搜了相關資料后告訴姐姐，英國、印度、土耳其學者的多項實證研究，表明癌癥患者的生活質量和精神狀況在得知病情前后并無顯著改變。幾分鐘后，徐永兵也點贊了二姐引用的例子。

商量后，姐弟仨將實情告訴了約翰。6月3日，約翰做了第一次手術。手術很成功。可等待徐曉慧的，卻是更大的考驗。

出院前一天晚上，約翰多吃了一點東西。吃完之后，他照例在樓道散步。徐曉慧跟在丈夫身后，突然她看到約翰滿頭大汗，臉色煞白，扶著墻就滑到在地上。路過的護士看到后趕緊沖上去把他扶到病床上，護士給約翰測了血壓，70/40mmHg！這時候，徐曉慧才明白是丈夫發生了嚴重的低血壓導致的一系列癥狀?？墒?，約翰明明吃了很多東西，為什么還會發生低血壓呢?原來，丈夫這種情況叫作“傾倒綜合征”，約翰做的是全胃切除手術，也就是胃部進行化療，所以吃的食物沒有經過胃的儲存全都“傾倒”進了小腸。在醫生的囑咐下，徐曉慧狠下心控制丈夫的飲食，遵循少吃多餐的原則。

在醫生的建議下，徐永兵買來一個保溫桶，用來加餐。這樣，約翰早、中晚三餐和妻子一起吃，妹妹分別在上午9點、下午3點晚上9點送來加餐。六頓飯，姐弟仨分工合作，安排得井井有條。

6月15日，約翰出院。出院不久，約翰突然出現反胃、嘔吐現象，并且在嘔吐物當中發現血跡。

約翰再次被送到醫院，醫生直接把病情惡化情況告訴了家屬，徐曉慧哭得悲痛欲絕，弟弟徐永兵站了出來：“以前是約翰保護我們，現在我來保護他?！?/p>

約翰的戶口不在中國，不能享受中國的醫療保障甚至商業保險，所有在醫院的費用都是自費的。第一次做手術花光了家里的積蓄，醫生說后期的費用還很高，治療過程很漫長，還需要人照顧，本就收入不高的家庭現在雪上加霜。徐曉慧輾轉聯系上約翰在英國的親人，得知約翰的伯父早已去世多年，而他家的酒店被捐給了政府。約翰看出了妻子的擔憂，指著病房外一簇朱槿花道：“我對你的愛如同這花，四季火紅，我不會離開你的?！?/p>

回到家，徐曉慧發現家里也發生了變化。原來，徐永兵在醫院聽醫生說，胃病很大原因還是吃引起的，于是將這件事告訴了父母。家里閑置沒用的舊的、功能重復的，容易滋生細菌的廚房用具都被扔掉了，重新買了鍋碗瓢盆。

為了約翰的第二次手術，弟弟徐永兵偷偷地想把土菜館轉讓出去，被姐姐徐曉慧發現。徐曉慧對弟弟說：“這家店是你和爸媽的生活保障，怎么能夠轉讓呢？”徐永兵也不示弱：“店是你和約翰幫我開的，客人是他幫我招來的，他是我的哥哥，他病了，我就該義無反顧救他。”

2021年7月15日，約翰接受第二次手術。三天后，他終于拔了胃管，但吃東西要尤其小心，不能吃多，不能吃太硬的。

徐永兵開始給他制作食物。術后第9天，醫生允許喝肉湯，佐料只允許放鹽。對于禁食將近一周的約翰來說，一次可以喝上半杯熬的濃濃的牛肉湯，那是絕對的人間美味。看著約翰喝了將近三紙杯的牛肉湯，獨自下床鍛煉了一個小時，徐永兵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下了。

徐永兵的店鋪貼出轉讓啟事后，一直無人問津。約翰的第一次手術花光了家中所有積蓄，第二次手術墊上了妹妹買房的首付，又被告知要籌備第三次治療費用。每天下午6點，徐永兵都會到醫院來陪伴約翰，他注意到約翰精神不佳，聽從醫生的建議，將他推到醫院旁邊的公園透氣。雖然只有短短十分鐘，但約翰開心多了。徐永兵平時大大咧咧，但他每天都去主治醫師那里詢問約翰的病情，考慮病房里隨時都可能有人離世，會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氛圍，徐曉慧每天都會在窗臺上插上新鮮的朱槿花，這些花都是徐永兵清晨起床時在他家院子里采摘的，還沾著露水。有時，徐永兵送花過來時，約翰會調皮地說道：“親愛的弟弟，謝謝你每天為我送花，讓我像一個沉浸在戀愛中的公主?！?/p>

有天，徐曉慧在病房踮腳晾衣服，突然兩眼一黑，暈倒在地。醒來時，約翰深情哀切地望著她，徐永兵和徐雪華淚眼婆娑，兩個孩子都哭作一團。原來，徐曉慧長期勞累睡眠不足，加上多菌環境導致免疫力低暈倒了。出了這件事以后，徐永兵親手繪制一份排班表:母親照顧外甥，父親送飯，二姐送夜宵和加餐，姐姐陪護，自己則負責掙錢。為了緩解壓力，徐永兵的飯店24小時開張，他甚至找朋友借了一套燒烤設備，晚上做燒烤貼補家用。徐雪華在夜班空隙，還接了一份口譯工作，賺取時薪幫助姐夫治病。有了家人和弟妹的接力幫助，徐曉慧的精神不再那么緊張。

2021年8月初，一家人接力救治外國姐夫的事情被徐曉慧的同事們知道后，大家紛紛伸出援助之手，還將兩人的故事發布到網上。網友們紛紛被感動：愛情不分國界，約翰就是中國好姐夫。隨后，網絡籌款平臺主動聯系上這對特殊的夫妻。有了家人和網友的支持，約翰第三輪治療費已經湊齊。如今，南寧的朱槿花依舊絢爛，徐曉慧與弟妹守在丈夫身邊，鼓勵他：“趕緊好起來！老約翰！老表們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