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勇浩 牟勝男/中山大學信息管理學院
紅色檔案是賡續紅色基因、樹立正確黨史觀、弘揚革命精神的鮮活素材。2021年,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把蘊含黨的初心使命的紅色檔案保管好、利用好。《“十四五”全國檔案事業發展規劃》明確要求深入挖掘紅色檔案資源,建立“四史”教育專題檔案資料庫,傳承紅色基因,充分發揮檔案在理想信念教育中的重要作用。檔案館承擔著挖掘、組織和編排紅色檔案,向公眾講好紅色故事,讓紅色文化滋潤人心,發揮愛國教育、身份認同與記憶傳承的社會責任。然而,傳統的紅色檔案資源開發與傳播形式多以展覽陳列、編研出版、期刊報紙以及宣傳講座為主,受眾面小,傳播影響力和范圍都有限。面對當前移動化、碎片化、全天候的移動傳播環境,檔案館迫切需要創新紅色檔案資源開發與傳播的思路。論文引入傳播學領域的“場景”理論,在闡述場景傳播理論內蘊基礎上,討論了場景思維對于紅色檔案資源開發與傳播的價值,并嘗試提出面向場景的紅色檔案資源開發與傳播策略,從而為檔案部門理解場景傳播、賦能紅色文化發展提供參考。
“場景”原指影視或文學作品的場地、布景或生活中特定的情景,組成要素包括時間、地點、人物、關系等。隨著社會學、傳播學、計算機科學等學科的發展,對場景的理解更加豐富。用戶的時空環境、利用行為、需求傾向、社交氛圍、情感態度等可判定其“存在狀態”的要素,都是構成一個完整場景的組成部分,由這種狀態所映射的“此境此情中的需求”稱為場景需求[1]。場景傳播即以用戶個性化場景為出發點,以滿足不同用戶不同場景下的特定信息需求為目的,充分發揮大數據、傳感器、定位系統、移動終端、社交媒體等技術的聯動效應,有效判斷和識別用戶所處的地點、時間、事件、關系等場景要素,圍繞用戶的任務情景和需求場景,經由智能終端創設多樣化的場景選擇,主動為用戶提供精準化、適時化、前后場景相關聯的信息自適應匹配,同時注重傳播過程中與受眾的互動、引導,以及沉浸式體驗感。場景傳播除了突出傳播的時空遷移性,還強調傳播的臨場性,它不僅關注時空要素,而且關注該時空中用戶的心理狀態、行為軌跡和社交情感需求,體現出以用戶為中心(User-Centered,UC)、位置為基準(Location Based Services,LBS)、服務為價值(Value,VA)的思路和做法[2]。
圖書與出版、文物與博物館等領域的一些創新者已敏銳意識到場景思維的重要性,開展了一系列基于場景的在線信息傳播項目。英國泰恩·威爾檔案博物館(Tyne & Wear Archives & Museums)與紐卡斯爾圖書館(Newcastle Library)開發的“隱秘的紐卡斯爾”應用程序(Hidden Newcastle App)[3]綜合運用歷史攝影、報紙原始掃描件、帶有音頻的幻燈片和文字解說等豐富的展示形式,按城市地名或主題將館藏歷史檔案編輯成圖文并茂、生動形象的小故事,并借助GPS定位系統給移動終端用戶推送與其所在位置相匹配的古老故事,實現多形式檔案信息的場景適配,增強了檔案信息傳播的沉浸感和趣味性。同時,這一應用還為用戶打造了社交層面的虛擬交流空間,鼓舞普通公眾、藝術家、建筑師、歷史學家等參與檔案挖掘與編輯,以提升檔案用戶社群的活躍度。
著名社交網絡服務平臺Foursquare[4]也是應用場景傳播理念的代表。它基于用戶地理位置信息系統(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GIS),鼓勵用戶同他人分享自己所在地理位置相關的趣聞,讓附近公眾體驗社交分享(Neighborhood Sharing),并嵌入美國國家檔案與文件署和總統圖書館的館藏資料,幫助用戶從檔案中了解發生在身邊的歷史故事。此外,美國國家檔案與文件署與谷歌公司合作開發了一款將檔案資源與街景地融合的網站Historypin[5]。網站允許用戶在谷歌地圖上添加照片、視頻和錄音,并附以描述信息和個人有關敘述,鼓勵公眾將個人檔案與其地理信息相關聯,目前已成為世界上規模最大的用戶內容生成(User Generated Content,UGC)檔案分享平臺。這些創新不僅有利于檔案信息的迅速、廣泛、即時傳播,實現了檔案用戶跨領域、跨群體和跨場景的融合,而且鼓勵用戶積極參與、互動,在豐富檔案信息資源的同時亦助推了城市記憶的保留與傳播。
遺憾的是,目前場景傳播尚未引起檔案學界的足夠重視,對檔案信息傳播的已有研究方向集中于檔案文化傳播主體博弈、檔案傳播媒介、檔案受眾、檔案信息傳播效果評估及傳播風險[6]等維度,研究理論多借鑒使用與滿足理論、把關人理論、拉斯韋爾的5W模式[7]等傳播學常見視角。雖然場景構成新的社會環境下影響檔案信息傳播效果背后的深層次因素,但是從用戶場景著眼的探討卻較為少見[8]。因此有必要就紅色檔案信息傳播存在的問題探索“場景”視域下的構建路徑,以期對優化紅色檔案傳播效能有所啟迪。
基于場景的紅色檔案文化傳播是檔案部門適應泛在化傳播趨勢的必然選擇,它在推動紅色檔案資源的個性化傳播、提升檔案用戶體驗、改善信息傳播過程中的互動性等方面都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首先,場景思維有助于解決紅色檔案資源開發與傳播中內容及形式的同質化、創新性缺乏的問題,推動個性化傳播。現階段紅色檔案資源在移動端的信息“適配”更多是將實體檔案資源簡單移植至移動服務終端平臺上,用戶在不同時間、地點獲得的檔案信息同質化嚴重。紅色檔案場景傳播則從基于用戶分類的“千人千面”的靜態性信息需求滿足,轉換為基于用戶場景的“一人千面”的動態性需求滿足,進一步呼應以人為本的傳播理念。依托對用戶場景的感知,有助于移動終端及時調整紅色檔案的內容和形式,提供針對性的內容匹配和場景之間的融合嵌套,為紅色檔案資源的獲取、傳播、交流構筑一個動態持續且具有吸引力的情感氛圍。
其次,場景思維有助于解決目前紅色檔案傳播多依托展覽、編研、視頻等平面化、結構化的傳統展演形式,實時體驗不足的弊端,提升檔案用戶體驗。移動傳播的優勢在于便捷化、泛在化、虛擬化,但是在展示紅色檔案內容時需要充分考慮內容的關聯性、趣味性、知識性,增強檔案用戶“缺席”但是“在場”的體驗。場景傳播依據主體的場景變化以及由此產生的動態性場景需求,在新一代信息技術的支撐之上靈活結合場景特性,有機關聯和分類整合檔案資源,為用戶構建一站式全場景服務平臺,充分發揮紅色檔案的文化、教育、情感、知識等價值,提升用戶對檔案資源多元價值的全方位、多層次、立體化體驗。
最后,場景思維有助于聚集具有相同的興趣、特質、屬性、需求的網絡社群,通過平臺構建的社交場景進行情感交互[9]。檔案社交媒體發展的特征之一,是網絡社群的興起[10]。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主張人的需求在層次結構上從底部向上依次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歸屬和愛的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實現需要[11]。目前社交分享功能仍是紅色檔案傳播的短板,缺乏公眾參與要素的運用與社交氛圍的渲染,利用網絡社群傳播紅色檔案文化的效率不高。絕大多數檔案微信公眾號多停留在點贊、收藏、轉發、留言、評價等基礎性互動功能的運用階段,如省級檔案館官方微信賬號當中僅有“龍江檔案”鏈接到“檔案網站”的公眾互動界面,“江蘇檔案”鏈接到“遠程學習”課堂社區,并且這些功能只是被簡單植入微信公眾號后臺,未能構建起真正意義上的檔案社交場景,在推動網絡社群互動方面作用有限。
首先,主動融入傳播場景。檔案信息的傳播理念經歷了以館藏為中心、以平臺建設為中心再到以用戶為中心的階段轉變,場景思維則是智能傳播時代信息傳播理念的又一次創新。受眾所處的時間、地點和實時的心理狀態是影響紅色檔案資源開發與傳播效果的重要因素。以往的移動傳播更多考慮傳播內容、形式與檔案用戶需求的適配,場景傳播則需綜合考慮哪位用戶(who),在什么“時間”(when)、“地點”(where),基于什么“目的”(why),需要什么“內容”(what)以及可能通過什么途徑(which)“接受”信息,使紅色檔案資源精準匹配用戶的實時場景。檔案部門應主動融入特定的傳播場景,樹立“檔案館+”的跨界合作思維,加強與其他機構合作伙伴,如新聞媒體、互聯網企業、博物館、文化館等機構之間的合作,聯動各方紅色檔案資源,實現立體網狀多終端融合覆蓋的“場景+”傳播格局。在內容分發入口上,聯動全媒體傳播矩陣平臺,采用H5、微信小程序、支付寶小程序、二維碼等新型場景輕應用(Light App)形式建立更為廣泛的場景入口。
其次,持續獲取用戶的場景數據。在大數據的環境下,與用戶場景有關的數據處于持續不斷的生成過程當中。其中,檔案用戶行為數據如檢索行為、瀏覽行為、交互行為、選擇行為和評價行為等數據能夠反映用戶的使用習慣和興趣特征,可由網絡爬蟲技術、行為日志記錄或后臺數據庫統計采集。檔案用戶社會化共享數據如轉發、點贊、評論等數據可由檔案移動客戶端嵌入的其他社交媒體登錄方式,如微博、微信、郵箱號碼等進行采集。時空環境與設備數據可與互聯網在線地圖平臺進行合作,基于檔案用戶移動設備中內置的GPS裝置、Wi-Fi自動識別、iBeacon應用與地理圍欄(Geo-Fencing)或館內安裝的監控器、RFID[12]等技術進行實時感應。紅色檔案資源的開發與傳播,應從用戶場景的基本構成要素切入,實現對用戶“線上+線下+融合場景”的行為軌跡記錄,精準勾勒檔案用戶的多維立體畫像,通過數據分析洞察用戶在不同場景下對紅色檔案資源的需求。
首先,依據場景動態匹配檔案信息。紅色檔案資源的開發和傳播要契合特定用戶在特定時空的信息接受期望,細分不同的場景,實現場景化信息接受的體驗[13]。傳統的信息傳播所強調的滿足個性化需求,多指用戶可知曉的顯性需求,從實質上來看仍是一種基于“需求—供給”模式下的靜態化匹配。伴隨用戶使用場景的不斷更迭,則要求轉變為“場景—需求—供給”模式下的動態化匹配[14]。檔案部門需要以不同類型的細分場景作為紅色檔案資源開發與傳播的前提基礎,優選傳播的檔案內容與形態,加強檔案信息組織并整合為碎片化的檔案知識傳播單元,為用戶帶去全場景、伴隨性的檔案信息。如,可在檔案移動服務平臺中內嵌與檔案用戶所處地理位置關聯的欄目,既利于向用戶推送具有本地特色的紅色檔案,還提供移動終端關聯周圍革命圣地、紅色舊址等文化旅游的定制化服務。另外,在學術研究場景以可視化的方式推送較有深度的長篇檔案信息文本,在文化休閑場景采取“場景+人物故事”“場景+檔案游戲”,輔以有聲版或輕量化的形式推送紅色檔案。
其次,依據場景開發檔案的多維價值。紅色檔案資源覆蓋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外交等多個領域,呈現來源廣泛、類型豐富等特點,并且相應具有憑證參考、資政育人、情感喚起、身份認同、文化旅游等多維度價值。檔案部門應全面把握紅色檔案資源價值的這種特性,挖掘其在不同場景下的功能及同一場景下不同維度深層次的內涵,明確內容主題進而建構專題場景,促進紅色檔案價值的增值利用與傳播效益的最大化。通過利用本體建模、語義關聯、知識圖譜、地理信息系統、數字地圖、人工智能等技術賦能,檔案部門可以將粗粒度的紅色檔案文本轉化為細粒度的可供機器理解的檔案數據,依循“數據—信息—知識—智慧”的開發鏈條,深挖紅色檔案資源蘊藏的黨史圖景、理想信念與寶貴精神,為黨史學習教育、“四史”宣傳教育、學生思想政治教育、政治經濟決策、杜絕歷史虛無主義、科學研究與文旅融合等多種應用場景提供基于檔案內容層級的知識傳播[15]。
首先,發展紅色檔案傳播的社交場景。物理世界中的社交行為都是在具體場景下進行的,基于移動互聯網的虛擬世界社交行為也天然有著場景化的需求[16]。檔案機構需要重視、引導與維護檔案移動傳播平臺的社群互動功能,將潛在的檔案用戶群體變成紅色文化的傳播者、建設者,構建多元互動、協同參與、對話共享的紅色檔案資源開發與傳播生態。在具體措施上,一是根據檔案資源的內容主題特性,如依據紅色檔案的形成時間劃分為民主革命、社會主義建設、改革開放與現代化建設、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等階段,或者針對疫情防控、脫貧攻堅等重要節點,搭建相應類型的紅色檔案文化社群;或以利用目的將檔案用戶社群分為研究型、學習型、教育型、休閑型等[17],通過設計組織線上的檔案主題活動,定期召開線下的會議沙龍、檔案學術講座等活動,發展和穩固平臺內社群關系,也為知識付費、紅色檔案文化創意產品售賣等社群經濟實現提供可能。二是在檔案移動傳播平臺中適當嵌入更豐富的社交元素,鼓勵用戶以“社群化”方式參與紅色檔案著錄標引、檔案征集等眾包活動,在檔案服務平臺中適當加入檔案欄目參與式話題討論、紅色檔案知識小測試或知識競賽、交流問答社區等互動元素,營造動態紅色檔案知識服務場景。
其次,構建紅色檔案傳播的沉浸式場景。場景傳播不僅要根據檔案用戶在特定場景下的需求匹配適時的檔案內容,同時要求檔案內容的表現形式應注重用戶的代入感、體驗感與愉悅感,充分調動檔案用戶的感官與視覺體驗,滿足用戶特定場景下的情感聯結。在開發與傳播紅色檔案資源的過程中,利用VR、AR、360全景展示、3D技術、智能交互等場景技術進行檔案內容場景再造,結合圖文、視頻、語音、音樂、直播、動漫、表情包等多種手段豐富檔案內容的場景呈現形式,對字體大小、色彩搭配、圖文選擇、頁面風格等進行精心場景化配置,同時借助“一分鐘了解”“三分鐘讀懂”“十張圖讓你知曉”等標題或融入“覺醒年代”“強國有我”等網絡熱詞,以“吸引眼球”的內容呈現方式吸引用戶注意力,提升原有靜態紅色檔案信息的表現力、感染力和說服力。此外,還可考慮通過線上+線下的虛實融合平臺的延伸,使用戶可以親身游歷紅色檔案對應的現實場景,為紅色檔案文化跨場景傳播拓展更加廣闊的空間。

馮惠玲教授曾寄語檔案工作:“當今時代對檔案學有影響的學科主要有兩個:社會學和媒介理論。檔案職業需要擁抱新的大眾傳播方式,檔案圈不要再以內斂的方式做開放的事情。”[18]推動面向場景的紅色檔案資源開發與傳播落地的方法策略可以總結為如上圖所示的模型。加強檔案用戶場景感知,從“量化”場景的視角出發進行場景建模;依據檔案利用場景分類,為用戶提供因人而異、因情而異、功能多元的個性化檔案內容適配;優化紅色檔案利用場景設計,為檔案用戶架構虛實結合、身臨其境的場景敘事體驗;促進紅色檔案社交場景共享,以互動場景的形式搭建檔案用戶網絡社群,增強檔案用戶黏性。
在場景驅動的傳播環境中,傳播環境、傳播媒介是動態變化的,用戶利用檔案信息的行為方式及其發生場景也在實時更迭。檔案部門應當順勢而為,引入場景傳播思維,積極探索紅色檔案資源開發與傳播的新思路和新方法,主動發掘場景、運用場景、融入場景、構建場景,著力提升對紅色檔案傳播環境的可感知性與可應變性,吸引更多受眾尤其是青年群體關注紅色檔案,為場景傳播賦能紅色檔案文化傳播提供前瞻性啟發。在后續研究中,可進一步探索元宇宙虛擬環境下場景傳播思維嵌入紅色檔案資源建設的可能性,并針對這其中伴隨的用戶隱私、信息繭房、檔案失真等潛在風險加以分析,為檔案部門在未來“紅色元宇宙”的建構中占據一席之地提供理論參考。